《剑出衡山》 剑出衡山 第1节 《剑出衡山》作者:一片苏叶 文案: 作为衡山派一员,赵荣整顿职场的心思愈发强烈。 正所谓江湖路滑,人心复杂。 咱衡山派论艺术,那是大咖云集,又是潇湘夜雨,又是研究广陵散,声音很大。 但论起战力,谁人dps查得起? 就连一秒躺尸的魔教长老上官云都有话要说,我参加过围攻世界boss战,你们衡山有什么战绩? “隔壁岳先生姐妹店经营模式落后,还得向左盟主的五年计划看齐。” “方向必须清晰。” “要搞战力,要发展公会!” 标签:穿越 轻松 第1章 禅功 “衡州潭水之西津,活水莲子跳鳙青。渔人漾舟沈大网,截湖一拥数百鳞。” 穿着深色麻布裤子和粗糙草鞋的瘦削汉子站在一艘木船船头,喊着衡阳城茶馆说书人的话头,权当渔号子,一边拽网一边朝船内喊: “荣小哥,你说这网鱼卖掉,可够挑开衡阳城群玉院的红灯笼,寻几个姑娘快活上一晚?” 船舱内传出一个少年的嗤嗤笑声。 “先捞几个大鳖上来补补吧,见着自家婆娘都要躲的软汉去甚么群玉院?” “现在鱼又贱,有口饱饭吃就不错了。” 脚步踏在船板上发出咚咚闷响,赵荣快步出船舱。 别瞧他才十四岁,已有一米七的个,健康的麦色皮肤,脸如刀削,双目黑而有神,只是嘴角胡须尚嫩,稚气未曾脱尽。 那汉子笑了一声,浑不在意。 赵荣急步上前,汉子忙把手中网兜一端递于他。 “嘿~!” 使劲后拉,从碧油油的湖水中拽上或大或小的一网鱼来。 听得啪啪声响,赵荣脸上被溅上水渍,原来是一尾青黑色大鱼在网中挣扎,甩尾拍着水面,腥味扑面而来。 “好一条活水莲子!” 汉子大声叫好,露出喜色,“荣小哥,快快使劲。” 他声音颇大,把木船另外一边的赵老头引了过来,老头定睛一瞧,顿时笑骂: “他妈的,当是好大一尾,却乃一条奶青。” 赵荣捏网的手骤发力,近二十斤重的青鱼连同网兜里的鱼虾蟹一道入了船,鱼嘴还衔着一枚黑黝黝的螺蛳。 瘦小汉子赵木生露出佩服之色,心说荣小哥好一把力气。 船上过来两名妇人拾掇鱼获。 日落寒烟,湖风吹卷了一串又一串细碎晚霞,赵荣仰头便见红光半天,霞彩四射,鉴人眉发。 他朝适才走来的赵老头那去: “爷爷,得快些出湖。附近帮派乱斗,近来船匪不少。” “是极!” 赵家爷爷是木船老大,船上十多人的身家性命可不能开玩笑。 他银白色胡子乱颤,骂道: “海沙帮那群畜生,前几日张三的船必是遭他们掳掠,十几人全没回来。” “什么江湖豪杰,只会欺凌平民百姓,怎不敢寻那衡山剑派的高人晦气?” 他又怒“呸”一声,手上敲锣,张罗着让船上的人加快动作,天黑之前必须返回衡阳城中。 “荣儿,你伤势未愈,先到舱内歇息,少吹邪风。” 赵老头颜色稍缓,挥手让他去船舱小屋,自个又去交代旁人做事去了。 木质舱壁已褪色,可见裂缝和斑驳水渍。地上木板松动,有些凹陷下去,散发着鱼腥味。 船舱的一角堆放着各种破损渔具、几捆绳索,一些破旧帆布,有磨损的渔网挂在墙壁上,还有些许鱼鳞残留。 里面有一个单独隔出的小屋,朝南有个窗口。 赵荣矮身拽开空隙颇多的木门。 吱呀声响,进入难得的私人领地。 一盏油灯,一扇木窗,一张窄小床榻,一个堆着杂物的长桌,唯一亮眼的陈设,应该是挂在床边的一口三尺长剑。 舱外吵吵嚷嚷,赵荣显得很适应。 因为像今日这般生活,已重复两年半。 他本是一名历史学专业的大学生,毕业后入职大润发杀鱼,突然触电穿越。 衡阳城中提到最多的便是“五岳剑派”。 一年前,赵荣在城中偶然见到衡山派掌门,潇湘夜雨莫大先生。 他才搞清楚自己穿到了“金大侠笑傲世界”。 笑傲中的剧情他记得不少,只是时间线在哪就搞不清楚了。 赵荣没精力去深究,身处真实的世界中,他无法去窥全貌,甚至连轮廓也看不清,当下面对的第一个问题——生存下去。 两年半时间,他看到了什么? 匪盗横行,正邪两道江湖强人来回厮杀没人管束,官府少有作为,就近来说,这衡阳城潭水周边的船匪拦截商船稀松平常。 男的杀,女的抢,专干打家劫舍的勾当。 半月前的傍晚,他从衡阳城的“铁拳武馆”回家,路见不平,在窄巷自一匪人手中救下一女童。 那匪人颇有武艺,出手凶狠。即便使用石灰偷袭,赵荣还是受了伤。 对方可能有根脚,搏杀偷袭将其杀掉后,赵荣立马绕路回家,连相依为命的爷爷问起,也只说是在武馆练武时不小心伤到。 “呼~~” 念及此处,他不由呼出一口气。 将身上的布衣解开,胸口处隐隐可见一个掌印。 当时中掌后,只觉五内俱焚,喷出一大口鲜血,也不知对方用的什么掌法。抬手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一枚玉石吊坠,眼中微微冒出亮光。 这是他穿越时带过来的,当时以为是金手指之类的物品,但研究后发现,这东西除了提供清凉气息外,没别的作用。 可就在中掌疗伤的当晚,正是这吊坠散发的缕缕冰凉压制了掌法中的燥热气息,使自身内息顺畅,这才好得如此之快。 “也不知它还有什么作用。” 把玩了几下,赵荣略感遗憾,尝到甜头后他又一番研究,却没新的发现。 “包馆主教授的拳法我已学了个七七八八,看样子,哪怕是炼到精通,也只能和寻常江湖人交手。稍微碰到带着艺业的对手,准要吃苦头。” “铁拳无敌.包大潼。” 想到这位拳馆馆主混江湖的匪号,赵荣极为无语,又十分心痛。 这货收了自己辛辛苦苦卖鱼、做工攒下来的三十两银子,那足够一户普通三口之家三年用度。 到头来,还不如“一包石灰”好用。 印象中,一个长得健壮,满脸络腮胡的大汉将自己的胸口拍的震天响: “放心,我包大潼号称铁拳无敌,江湖上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学得我三分本领,包叫你纵横衡阳城周边三百里!” “……” 玛德,这个死骗子! 赵荣面色不善。 要说衡阳城中最靠谱的势力,自是衡山派。 衡山派在五岳剑派中与华山派半斤八两,比之另外三派差上一大截,混出大名堂的二代弟子是一个没有,隔壁华山派还有一个令狐冲呢。 但毕竟是五岳之一,门槛非常高。 若无可靠之人引荐,根本入不得山门。 赵荣也顾不得名声,半年前他曾想拜入金眼乌鸦鲁连荣门下,先混点衡山剑法、系统学习一下内外功再说,可哪怕是这个二五仔的门也没入得。 包大潼见他把自己的拳法学得差不多,便透露有加入衡山派的法子。 赵荣眼皮直跳。 “不知道这个死骗子是不是又在骗人。” 捏了捏吊坠。 霎时间,心神安定下来。 练功不是开玩笑,稍有不慎就会受伤,一旦走火入魔,更是会要小命。 曾经是一名历史学专业学生,他颇好古籍。 穿越来后,记忆力变得极好。 他尝试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比如“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又比如“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等等口诀。 剑出衡山 第2节 练不了啊! 呕心沥血,总算找到了能起到一点效果的秘籍,赵荣是完全不懂练功的,但仅是慢慢摸索,也受益匪浅。 要知道两年半前,这具身体孱弱得很,原主更是沾染风寒就一命呜呼。 …… “身之利者,圣之基也,此其一端耳。故阴阳为人握也” 赵荣回忆起淘宝所买的《易筋经》《洗髓经》合订本,脑海中浮现这传承千年的经典养生禅功。 也不知和少林寺的那本是否一样。 他对行功路线、经脉穴位似懂非懂,不敢乱碰。 但那些稀奇古怪、又暗合阴阳之理的禅功姿势却能照做。 赵荣盘腿坐到床榻上,双手扶住膝盖,目光直视前方,轻轻闭上双目,放松手臂,再慢抬双臂,与肩膀平行成一字臂,手心朝天。 再抬臂过顶,手心相对指尖朝天,后举至脑后,呈——鸣天鼓之势。 此乃洗髓经第一功。 一股暖意在脑窍中滋生,神经愈发敏感,耳膜轻震,清晰听到船尾打渔人的说话声。 杂乱的声音没有干扰到赵荣。 他将第一功[鸣天鼓]运行三遍,感觉已到极限,再行第二功,却是 [仙人抚顶]。 …… 在颇为玄妙的姿态中,赵荣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修炼禅功。 不知过了多久,船舱外突然传来叫喊吼喝之声! 第2章 艺业 纷乱嘈杂的凌乱脚步,把人的心也踩乱了,嘭嘭嘭踏着木质船板让木船更大幅度的摇晃。 “咚~!” 像是有重物砸入水中。 对峙与叫骂声从右舷处传来! 潭水向西距码头不过二十里,远远可见衡阳城上空被彩霞照红的雾霭,一阵飞鸟叼着从湖中捕捉的鱼虾惊飞而起。 三丈开外,两艘差不多大小的木船挡在赵家渔船前方,它们分拨左右开来,船身比渔船略低,一艘船上的光膀大汉连续将沙袋丢入水中,船身吃水线往上抬,一时间竟与渔船相齐。 又有伙计拉着杆绳,竖起一面绣有“黑色海螺”的旗帜,在湖风中猎猎浮动。 “是海沙帮!” 赵爷爷面色大变,又急忙冷静下来,呼喊着让船上伙计各自拿上家伙。 刀剑没有,鱼叉却不少。 丁零当啷、哗哗啦啦一阵乱响,渔船上总计十九人,有男有女,各自心慌,手上的鱼叉却攥得紧紧的。 打上来的青鱼鳙鱼跳到甲板上,此时却顾不得了。 “好大的胆子。” “既知是你海沙帮的爷爷们来此,还不放下武器,求爷爷们饶过小命,竟敢反抗,不要命了吗?” 两艘船迎面驶来,一艘站了七八人,一艘站了十来个,都是江湖人打扮,或扛着刀,或拄着剑,一个个戏谑地瞧着渔船上的人,目光放肆随意地在他们身上搜刮。 人数上差不多。 可海沙帮的人一个个刀头过活,见过人血,部分人还有武艺傍身,真打起来不是渔船上的打渔人能抗衡的。 灭顶之灾,近在眼前。 走在前方的疤脸汉子目光凶厉,他盯着对面一排鱼叉,心下也有忌惮,但面不改色,提刀往前一步做出要跳到渔船上的动作。 正如他所料,打渔人们被吓得集体后撤。 对于自己的凶威,疤脸汉子很满意。 “哈哈哈!” 帮众连连大笑,眼神像是看着要到手的猎物,很享受他们恐惧的样子。 在衡阳城附近,海沙帮和赤狼帮是众多帮派势力中最大的。 与居住在城内较为收敛的赤狼帮不同,海沙帮驻于潭水之东的沙角岛,利用水陆便利打劫来往客商不足为奇。 衡州府曾派三艘官船来拿他们,却反被海沙帮中水性高明之人凿了船底,一次死了上百官兵,府官朝上反应,结果朝廷的目光放在作乱的倭人身上,没工夫搭理他们。 海沙帮气焰大涨,又吸纳一批江湖豪强。 当地州府县官害怕一家老小受牵连,惧其凶威不敢多管。 他们劫掠的多是商船,往日见到渔船根本懒的理会。 一群穷苦打渔人能捞到甚么油水? 但今日不知招了哪路灾星,赵家破渔船被这帮煞星盯上了。 那疤脸汉子冷笑起来:“我乃海沙帮紫木堂堂主高大强,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放下武器,否则.” “杀光你们!” 渔船上众男女闻言背后一凉,浑身开始哆嗦,手上的鱼叉就要拿不稳了。 如果不是事先被叮嘱过,以他们的脾性此刻已然投降。 赵爷爷一摆胡子,壮胆往前一步。 “张三那小子一船十几口人,一周前出船后再没回来过,家中只留孤苦老幼,我们放下武器,下场会和他们一样。” “tui~!” 他吐出一口浓痰:“便让他们冲过来,今日死便死,咱们命贱,换上一个两个都是赚的,别叫人说我们赵家坞的人都是孬种!” “没错!” “跟他们拼了!” “跳过来呀,他妈的我刺爆你们卵子!” 深色麻布裤子的赵木生身材消瘦,先前还被赵荣调侃,此时咬牙切齿,拿出拼命狠劲。 海沙帮那边也在叫骂,沧啷啷刀剑出鞘。 却不见第一个跳过去的。 一寸长一寸强,被十几柄鱼叉戳中,顿成花洒,他们也得去潭水里喂鱼。需得一人砍杀向前,打出空地,大家才好跟上输出。 此时武艺最高的,当属高大强高堂主! “找死!” 那疤脸人怒意如潮,本就不是理智人,此时不顾冒险,一声爆喝后撤退一步作跃之势,又死死盯着那挑事的赵老头,“那老头,我先杀你!” 他以为能吓退旁人,没想到这老头威望颇高。 渔船上的人一起拥来,将老头保护住。 甲板就那么大,众人心急又怕,阵型顿乱。 高大强颇有对敌经验,此时抓到空隙,一个健步跃在渔船之上,身子一让,横脚扫踢,将冲在前方的赵木生手中鱼叉蹬飞。 虎口鲜血迸出,赵木生“哇”的惨叫一声。 “哼哼!” 高大强一声狞笑,一刀砍向他的脖颈,这刀势大力沉,强过一般刽子手,必把人头砍下! 电光火石之间。 打人群中出现一个青衣人影提剑而来,挡在刀下。 金属交击发出铿锵脆音! 只是往下稍稍一带,斩掉了赵木生几缕须发,却硬是横剑挡住他的强劲冲势!这. 点子扎手! 高大强心下一惊,来不及细看此人长相,却见青衣人影撤出一只手,横在胸前,极速翻动折叠,竟似运作内力。 一上来就拼内力,显然对自己的实力有着绝对信心! 不好! 湖风似在他耳际炸响,高大强双眼一突,他后知后觉,也翻手拼命搜刮全身内力,迎掌拍对上去。 “啵~!!” 像是裂帛之声,二人双掌相交,赵荣连退三步。 高大强则是被打了一个踉跄翻身,好在他经验丰富,再来一个跟头,竟如鸽子一般轻快翻回海沙帮的船上。 赵荣暗暗心惊。 “此人身法如此灵巧,若是在空旷地带交手,我决计不是他的对手。” 殊不知,那高大强内心更惊。 此时此刻,他拄刀立在船头,冷冷与赵荣对视,不发一言。 “堂主!” 周围人大叫,高大强看似随意地摆了摆手。 旁边一个光头大汉看出不对,朝着赵荣方向喝问道:“你又是谁?” 赵荣持剑而立,英姿勃发。 “我乃衡山派莫大先生弟子包大潼,好叫你知道,这艘船的鱼是送给衡山派的,海沙帮也要劫掠?” 剑出衡山 第3节 又反问那出声的光头男: “你们若想动手,我即刻发信号告知师门,哪怕你们海沙帮有点凶名,今日也休想讨得好处。” 听了赵荣带着威胁的话语。 海沙帮众人微微惊异,竟然是衡山派掌门莫大先生的弟子! 一时间犹豫起来。 他们倒不以为这是假话,毕竟高堂主与其拆了两招,显是没占到好处。 高大强与旁边的光头男对视一眼,光头男面色阴沉,暗示味道浓厚,而高大强则是摇头。 光头先是不解,随后又摆出笑脸: “误会误会!” “原是衡山派高足,难怪艺业惊人。” “我等眼拙,这就离开!” “……” 赵荣哼了一声,收剑入鞘,显然是不想节外生枝。 待两边的船分东西而去时,缕缕鲜血从赵荣嘴角溢出,他受了轻微内伤。 “荣哥儿,你怎么样!” 周围赵家坞的人都一脸担忧地望着他。 “我没大碍。” “爷爷,快和木生哥他们把船开到码头,这会儿顺风,匪人船轻,我担心他们杀回来。” “那人厉害得紧,适才只被我偷袭惊走,真打起来,我不是他的对手。” “……” 赵老头赶忙让他歇着,又督促所有人一起划船。 大家算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若非赵荣有勇有谋,众人怕是和张三那船人一般下场。 …… 另外一边,海沙帮船上。 光头大汉面露不解:“堂主,为何不杀了那小子?” “他虽然有两下子,但也只孤身一人,便是莫大先生的弟子又如何。” “刚才见你沉思,难道帮主另有指示,最近帮派行动有变?” 高大强依然拄着刀,还是摇头没说话。 但是,他的身体颤抖越来越明显。 周围帮众全都注意到了,一个个惊疑不已。 接着,高大强似乎准备对光头男说什么,张开嘴巴话没发出,脸一胀,“噗”的一声喷出一大口血雾。 光头没有防备,被喷得满头满脸都是污血,腥臭扑鼻! “咚!” 又听一声闷响。 高大强那高大伟岸的身躯,直挺挺倒在甲板上。 周遭帮众一片混乱. “怎么回事!?” “高堂主!” 第3章 雁城 白浪轻翻渺渺弯,木舟此夜泊中滩。衡阳秋霁寺钟远,渡口月明渔火残。绿绮韵高湘女怨,青葭色映水禽寒。 戌时,渔船如往常一样停泊在潭水西侧螺粟码头。 天已入秋,觱发的湖风卷起的凉意远比陆上森人,近来匪盗猖獗,码头漕运小吏指使的小工们收取泊船例钱时比谁都踊跃,至于值守码头的本分工作,那可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喽。 渔船泊在这儿无人看管赵家爷爷放心不下,但赵荣想他今日提心吊胆,招呼赵家坞的人带着自家爷爷与一些鱼获朝就近的城西去了。 西边多是城中平民居住之地,流氓乞丐、三教九流的江湖人也汇聚不少,乱是乱了点,却远比城外安全。 爷爷体谅他的伤势,赵荣只说无碍。 他倒不是强撑,这位海沙帮高堂主应当不及那晚遇见的匪人,方才硬拼一记掌力,只觉浑身气血翻涌,但只一时,船到码头没过一炷香,身体已经爽利了。 赵荣盘腿坐在船头,做了个收功姿势。 夜色下,他在甲板上平视着周遭零星渔火。 螺粟码头停泊的船只不算少,除本地渔船,还有去往长沙府、临江府、九州府的客商,他之前在码头凭一把力气和武艺当过高级帮工赚取银钱,所以比较了解。 “按这个时代的背景,大抵是一更三点敲响暮鼓,禁止出行。五更三点敲响晨钟后才开禁通行。” 赵荣回忆着前世记忆,随即暗自摇头。 只从衡阳城这边看,与记忆中的历史背景无法重叠。 “滴咚滴咚~~~!”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接着是聿聿马鸣,能看到火把亮到更高处,显是打马过来的骑手勒紧缰绳,压得马蹄高抬。 听着那边的动静,见人影随着火把晃动,搬货、运货间传来的呼喝声清楚地钻入赵荣耳中。 是城内镖师带着趟子手赶货。 能在这夜晚畅行无阻,城内自是不存在夜禁的。 “荣小哥”结伴在船上的赵木生凑来低语,“像是长瑞镖局的人。” “是了。” “最近他们被劫了镖,惹出不小风波,”他甩了甩手,虎口伤痛遏不住八卦之心,“听说关涉到衡山派的刘三爷。” “刘三爷可是衡山派大高手,朋友遍布五湖四海,啧啧,这伙劫镖贼人怕是吃了熊心豹胆,多半落不到好下场。” 江湖成名高手对赵木生这样的平民百姓来说极为遥远,茶余饭后谈论倒颇有趣味,多听一些消息拿出来讲讲,更是有面子的事。 前几日铺子里的茶博士早将这事描绘得栩栩如生,连镖师和劫镖贼人用出哪些招式都随口而出,吸引不少人过来喝茶。 赵荣早有所闻,更叹这古代的现场怪也颇多。 “若真惹到刘三爷,那劫镖贼人多半不好相与,”赵荣朝着岸边指了指,“平日里运货,除帮工伙计,哪用得着如此多镖师趟子手护送。” “这艘船停泊不久,长瑞镖局的人来得急,又连夜运货。若非镖物贵重,就是担心贼人卷土重来。” “啊?” 赵木生叫了一声,本想辩驳“这可是衡阳城外”,转念想起潭水湖上为非作歹的海沙帮也距此地不远,劫镖贼人连刘三爷都敢惹,纵然到衡阳城作乱也不无可能。 瞧着岸上的火把,赵荣被呼喝声搅地心神不宁。 城内贼人、城外船匪皆被他撞见,这长瑞镖局在衡州府一带颇有名气,往日很少被劫镖。 近来当真不太平。 望人者不至,恃人者不久。提高自身实力才是正道,赵荣寻思着想法子系统学习,把内外功的理念先搞懂,摸着石头过河太慢了。 这一夜风平浪静,赵荣在船上待得安稳。 入夜时心神紧绷,不似赵木生那般大条呼呼大睡,加之受了点轻伤,天蒙蒙亮时水面起晨雾,赵荣反倒睡实了,赵木生喊他方才转醒。 过了平旦,曙光初现,雄鸡啼鸣。 螺栗码头愈发热闹,脚步声、说话声,锣鼓声,马蹄声都随着人气而响。 爷爷赵福与赵家坞的人来到船边,把养在水里的活鱼拿到集市售卖,老人家提着一箪早食坐下来。 赵荣掀开上面有些年头的发黄竹编盖子,一大碗馎饦正冒着热气。 馎饦的做法就是面片扯成拇指大小,水煮加调料,是过去唐人比较常见的主食。配上一点腊鱼,赵荣吃的有滋有味,又和爷爷聊着话。隅中至西市。 赵荣刚来到售卖鱼获的档口,一个青年就笑着挤过来问好。 这人姓高,名叫高默。也是个可怜人,父母逝世后靠着卖鱼为生养活弟弟妹妹,之前被集市上叫什么“龙虎兄弟”的街溜子欺负,赵荣路见不平,将他们打跑了。 “荣兄弟,早间给包馆主送鱼去,他叫我知会你一声,说今日得空早些去武馆。” “好的,劳烦高大哥带话。” “欸,这算得了甚么。”青年连连摆手,又说了一些要请赵荣吃饭的话。 高默是真情实意的,周围不少卖鱼人也是,在赵荣路过时会笑着打招呼,极为客气。 这西市卖鱼档口本有鱼霸盘剥,人人畏惧,还是赵荣胆子大,领头将鱼霸收拾了。 因他舞勺之年,加上在拳馆练了武艺,客气的人还会尊称一声“少侠”。 “爷爷,我先去包馆主那边。” “去吧。” 赵福点头,拍着他的肩膀嘱咐道:“练功我不懂,但道理一样,蚂蚁垒土筑长城,得慢慢来,急不得的。” “别再贪功冒进,伤了身子。” “知道了。” 赵荣应了一声准备离开,赵福又拉住他的胳膊,放低声音道: “爷爷床板下还有一点银两,你若要使,便全拿去。” “这世道人情世故少不得,包馆主教你一身本事,对你有恩德,没有再白帮忙的道理。” 赵荣望着眼前须发皆白的老人,沉沉“嗯”了声。 赵荣的一些想法爷爷自然晓得,那床下的银子乃是棺材本,他知道老人脾性,只顺着说话不忤逆他的好意。 剑出衡山 第4节 其实那点银子杯水车薪。 包馆主向来只是赵荣一身武艺的掩盖,这货远没有赵福印象中那般的伟光正。 …… 衡阳北锁荆楚之地,南咽岭南之势,不论从两广北上中原,还是从中原南下,都需经过这里,属于兵法中的争地。 赵荣行走在这座古代大城中,找到了与记忆中重叠的点。 上古时代,这里是三苗之地,地处南岳衡山之南,古称衡州。 古人云:北雁南飞,至此歇翅停回。大雁越冬过到了衡阳回雁峰栖息,故而衡阳雅称为“雁城”。 唐代诗人王昌龄有诗云:一从恩谴度潇湘,塞北江南万里长。莫道蓟门书信少,雁飞犹得到衡阳。 铁拳武馆在城内东南,赵荣沿途穿过三街十一坊,遇到诸多南贩北贾。 又见沿街摆摊的贩夫俗子,耍大枪阔斧的卖艺人,在马前吆喝开路的兵卒差役,四散闲逛的混混地痞,担着两担子豆腐的挑夫,勾栏瓦舍亦传来姑娘们的靡靡之音 目光从吹篪乞食的乞丐身上划过,赵荣的目光总是不经意间看向他们身上的布带,猜测会不会丐帮的某位“几袋长老”。 行到青岩巷,“铁拳武馆”近在眼前,赵荣看向东北方,若是再走过两条街,就到五岳之一衡山派的驻地了。 那是整个衡阳城中他最向往的地方。 十亩荒池涨绿萍,南风不见芰荷生。隔窗赖有芭蕉叶,未负潇湘夜雨声。 可曾听闻,莫大先生弹奏的那曲潇湘夜雨。 赵荣心驰神往。 他还没走入铁拳武馆,一位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如见财神,笑吟吟地迎了上来。 第4章 铁拳无敌 “赵荣,你小子可算来了。” 大汉正是铁拳武馆馆主包大潼,“正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衡山派那件事,总算有着落了。” 赵荣的神色瞬间热切起来,朝他拱了拱手:“馆主,此话当真?” 这货看上去憨憨的挺实诚,可满嘴跑火车的功夫着实让人忌惮。 “本馆主亲自帮你跑腿打听,在这衡阳城周边三百里内,有几件事办不成?就是江湖上的前辈名宿听到铁拳无敌的名号,也得给三分薄面。” 包大潼的宽大手掌在大胸肌上拍得梆梆作响。 赵荣礼貌性地呵呵一笑。 老包的底细他早就摸清了,不属猫也不属狗,属卖糖人的,吹得凶。 三流算不上,遇到青城四兽都要跪,却吹得比一流高手还厉害。 刚才的激动心情平复下来,五岳剑派不好加入,赵荣知道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 熟门熟路,两人一道朝铁拳武馆走去。 里间不断传来“哼哈”吼喝与拳击之声。 “听过吕中声的名号吗?” “吕中声?” 赵荣露出思索之色,旋即摇头。 “赤狼帮总知道吧。”包大潼摸了一把络腮胡,面露得色,“吕中声是赤狼帮的一位长老,且在帮内地位极高。” 赤狼帮的总舵在衡阳城内,与周围不少武学世家、江湖门派有关联,早年间也干过见不得人的勾当,但帮主尚玉康是一位英主,早早洗白身份。 与躲在沙角岛上的海沙帮相比,赤狼帮的名声好太多了。 他们也在城内经营着酒肆、当铺、茶馆、药店之类的生意,融入于百姓日常生活,又不与江湖脱钩。 在赵荣看来,赤狼帮就像是一家有模有样的公司,帮主尚玉康生意做得不赖,更会做人,守着衡州府的一亩三分地发展得极好。 接着老包的话茬,赵荣心思敏捷: “这吕长老与衡山派有关?” “是极。” 包大潼称赞:“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我家那小子若有你一半机灵就祖坟冒烟了。” 他们穿过吵闹的练功房,来到镶有“百年武馆”门额的会客静室。 聊天间,包大潼又说起吕中声的来历以及在赤狼帮中的地位。 衡山派莫大先生有几名弟子,虽然名气不显,派系地位也不如刘正风一系,但毕竟属于掌门一脉。 其弟子之一名叫吕松峰,正是吕中声的亲侄子。 赤狼帮在衡州府想混得开,不和衡山派打好关系岂不荒诞,莫大先生作为掌门,乃衡山派第一高手,吕长老沾亲带故,与掌门一系有关联,赤狼帮可不敢亏待他。 那么借着吕中声这条路子进入衡山派,还真有可能。 赵荣不由高看包大潼一眼。 真别说,老包有时候也挺给力。 “我曾与吕长老喝过酒。” 包大潼此话一出,赵荣微愣。 老包关系这么硬的吗?他反思了一下,自己之前与老包说话时,是不是声音太大了。 正要摆出笑脸说些恭维之词,包大潼竖起了五根手指。 “五百两。” “正所谓孔方兄进庙门,钱能通神,区区五百两,再加上我铁拳无敌的面子,定帮你搞一个衡山派外门弟子身份。” “别小看外门弟子,在外劳务派遣个三五年,很快就能成为门派核心,以你的资质,未来绝对比吕中声地位高,这点眼力我包大潼还是有的。” “另外.” 包大潼还要再说,坐在对面的赵荣已经原地起立。 “馆主,我回家收衣服,先告辞了。” 他不想当大怨种,也没那么多银子。 包大潼义愤填膺:“为了区区银钱,难道就要放弃进入衡山派的机会?吕长老的关系一般人可走不通。”赵荣驻足,仔细看了包大潼一眼。 “十两。” 少顷,他朝袖子里掏了掏,把两锭银子放到桌面上。 包大潼面色阴沉,道: “半个铜钱不成方圆,这行有行规,我行走江湖数十载,没见过你这么杀价的。” 赵荣摇头,抖了抖衣袖。 “百家姓少了第二个字,这已是全部身家。” “能办吗?” “难办.” “那算了。” 赵荣伸手要把银子收回来,却被一只布满老茧的宽大手掌挡住。 “急什么?” “难办,但不是不能办。” 这反应倒出乎赵荣意料,“吕长老如此好说话?” “哪有那等好事!” 包大潼面色有点古怪,浓眉下眼珠转动,目光在他身上四处打量,让赵荣浑身不舒服。 “赵小子,你也不想错过进入衡山派的机会吧。” “喂” “我可不会去做奇奇怪怪的事。” 包大潼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想出人头地,如何少得了牺牲。” “你来武馆两年多,我很欣赏你,这一次,包某人便帮你一把。” “……” 约摸半盏茶时间,赵荣怀中揣着一物,向包大潼道谢,便带着思索之色离开了铁拳武馆。 就在他们相谈的静室屏风后,走出一个长衫青年。 “爹。” 青年是包大潼的儿子包不颠,此时正满脸狐疑。 他喊了一声,见老包点头,开口就问:“爹真的和吕长老喝过酒?” “当然。” 包大潼抖了抖络腮胡子:“那是昆仑派掌门震山子的三弟子谭迪人给母亲过寿时遇见的,吕长老等人在正厅中喝酒庆贺,我在厅外与一些江湖散人收拾寿幛,站如喽啰。” 青年愣住了。 包大潼毫不避讳,对着儿子指点道:“所以,吕中声那边,爹根本没路子。五百两喊出来是吓唬他的,我知道他没钱。” 包不颠正要问“为什么”。 他爹已经提前预判:“这是为了来一个落差,先让他期待,再失望,直到最后给他希望。好叫他记得我的恩惠。” 包大潼看向青年,带着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爹苦心孤诣,这么做都是为了你。” 剑出衡山 第5节 “我用掉了一个人情,如果他真能加入衡山派,未来也许能照拂你一二。” 包不颠锁着眉头,很想不通: “既然是能加入衡山派的人情,为什么爹不给我呢?赵荣虽有侠义之心,但儿子若能入衡山,何必依仗他人?” 老包喘了一个粗气。 “这人情你没本事用,你去了,也就没命了。” 第5章 白猿献桃 话分两头。 赵荣出武馆径直朝城北去,一路思忖包大潼的话,心下做着权衡。 近日中,太阳如盘盂。 跨过最热闹的西庙街,一栋栋宅院映入眼帘,高耸直立的牌楼,古朴典雅的屋瓦,精美繁复的木雕。 衡阳城中相仿建筑颇多,眼前大宅门前摆放的两根朱红色巨柱却极为气派,石狮子分列左右,上悬匾额,书着“长瑞镖局”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镖局名字类似商号,不是乱起的。 盼望事业持久一般用“长、恒、久”,想万事吉利那就用“瑞,祥,福”等,顺裕兴隆瑞永昌,元亨万利复丰祥。这般商号用字歌,衡州府诸地多有传唱。 赵荣驻足看着匾额,犹豫几秒后还是走上前去。 “小兄弟,有何贵干。” 门口轮值的镖师蒲逵早就留意到赵荣,浓眉下一双眼睛在他身上打量,暗设提防。长瑞镖局才被劫镖,要紧时间看谁都像贼人。 “叨扰。” 赵荣朝着面前身着浅灰色布衣,腰缠深蓝色宽带,脚踩皮革厚靴的中年汉子抱拳。 接着站近一点说: “听闻长瑞被踩盘子丢了红货,正召集人手,劳烦老兄通报卢世来卢镖头,小弟是来助拳的。” 蒲逵眉头皱了一下。 丢红货就是丢了押镖的货物,他一听就明白,但这事被人当面提起实在不风光,眼前这小子说话不拐弯,触人霉头。 蒲逵内心不快,转念又一想: “这小子点名卢世来卢镖头,别是认识的,也不好直接赶人。” 顺手摸了摸腰带边挂武器的铁环,嗤笑一声: “你打哪来,从哪听得流言蜚语?” 他语气不咸不淡,等着对方递门坎,也就是自报师从门派。 赵荣不是没脑子的人,听到对方更生冷一些的话语,便知得罪他了。 但赵荣是故意试探他的反应。 如果劫镖的贼人长瑞镖局当真惹不起,这人多半会露出一些忌惮神色,外界传言赵荣听了不少,若真是惹到凶神恶煞,哪怕有包大潼的人情在,他也决计不蹚浑水。 “小弟是道听途说的,只因练了些闲散的拳脚功夫,想寻个用武之地。长瑞是衡阳城最有名的镖局,此番慕名而来。” 赵荣这两句说语气恭敬,礼节到位。 蒲逵颜色稍缓,打量了一下赵荣的身板,瞅了瞅他嘴角嫩嫩的胡须,不由摇头轻笑。 “小兄弟,码头那边还缺护卫帮工,可去那边卖些力气。” “这几天如你一般上门讨活的江湖人不在少数,也不瞒你,若无可信之人引荐,镖局不会乱收人,否则迟早被贼人盯上,成了羊牯子。” 赵荣心想:“做镖局生意本就如履薄冰,有防备再正常不过。” 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只觉得这信的分量更重了。 “老兄,小弟恰巧有人引荐。” 蒲逵伸手把信接过,端详一番,确实是寄给卢世来卢镖头的。 登时看向赵荣的目光变得不同。 “稍等。” 蒲逵转身进了镖局大门,赵荣朝里间望了望,有不少人进进出出,这些人的领口和袖口都以暗红色的细边装饰,统一制式。 又观察了一下长瑞镖局外的街头巷口,目光在几个手艺笨拙的烧饼摊老板身上打转。 那边不时传来顾客的抱怨。 “食不食油饼,饼烤这么糊怎么吃?” “能不能利索点!” “……” 这几个应该是长瑞镖局的眼线,就像是后世在路边摆摊卖煎饼果子的便衣。 “在城内还如此小心,看来劫镖的贼人不简单。” 赵荣寻思着,目光又转向镖局大门。 蒲逵身边跟着高约五尺的中年人,他面色黝黑,是那种丢入人群很不起眼的样貌,但手指关节粗大,尤其是指尖,呈青黑之色。极有可能会鹰爪功之类的横炼功夫。 中年人脚步沉稳,下盘功夫远胜一旁的蒲逵。 最引赵荣瞩目的还数他腰间所缚之剑,剑柄刻有一峰,又有一雁似在雨雾中穿行,正是“雁峰烟雨”。此乃衡山八景之一,衡阳城中还有诗: “雁过衡阳边塞远,峰头日月望天山。烟霄得路轮时彦,雨晴虹霓落飞泉。” 这是一首藏头诗,带着这柄剑等于自报家门。 来人正是衡山派的外门弟子,卢世来。 卢世来能在这里做镖头,可见长瑞镖局与衡山派的关系,这也是包大潼卖人情让他过来的原因。 卢世来在外帮助衡山派打理事物已超十年,有能力为门派举荐新的外门弟子,门内前辈查验身份后,最差也能被派遣到衡山派的附属势力做事。 若是天资好,被门内前辈相中收徒也大有可能。 包大潼的人情大不到那种程度,但安插一个人进入长瑞镖局还是能做到的。 之后能否得到卢世来的举荐,就看赵荣自己了。 互相打了声招呼后,卢世来算不上热切,简单问了赵荣与包大潼的关系,把信一收,没提人情的事,干脆利落地带着赵荣进了镖局大门。 镖局内的人只是朝这边方向看了一眼,没人过问。 有熟人就是好办事啊。 知晓镖局风声鹤唳,赵荣一路跟在卢世来身后,没有东张西望,蒲逵也跟着一道进了一个院子。 “赵小兄弟,话须得给你说清楚。” “长瑞镖局略有名气,可这押镖走南闯北,终是刀口舔血的买卖,说不得哪天碰上一伙强人,身家性命就交代了。” “包兄弟说你有武艺傍身,拳脚不俗。但我见你不过舞勺之年,加之他那人说话喜好添油加醋,我倒要考校一下你的身手。” 卢世来背着手,表情依旧平静: “倒不是违背我与包兄弟的约定,只是见你年纪小,不忍你白白丢了性命。” “卢镖头,不吝赐教。” 让卢世来微感惊讶的是,面前的少年听完他的话后,没有露出任何失望之色。反而后退三步,让开一条道来。 见他两脚并足,正身而立,两手轻轻垂于体侧,二目自然地注视在自己身上。 又脚尖向前左摆一小步,膝稍微屈,脚步晃动间展现扎实的马步功底。 难道包大潼那厮的话竟是真的? 卢世来练功多年,见过不少五岳剑派的前辈,眼力比一旁的蒲逵强太多,登时有了兴趣。 他一时间技痒,想在拳脚上和赵荣拆上几招。 是不是样子货,一试便知。 可转念一想. “我的年纪长他三倍不止,兼长瑞镖局三大镖头之一,更入了衡山派山门,赵荣小子是带着包大潼的人情来的,我若下场与他斗,不仅显得以大欺小,还有刁难之嫌。” “若是传到师父他老人家耳中,岂不疑我辱没门风?” 卢世来摸了摸下巴上的短须,对一旁的蒲逵道:“你与他试试拳脚功夫吧。” 蒲逵毫不推辞。 “镖头放心,我下手有分寸,绝不会伤了赵小兄弟。” “既是包馆主介绍来的,想必练就了一手通臂拳法,不知是哪一路?洪洞通臂、合一通臂,还是八门通臂?” 蒲逵修不成内力,但横炼肉体,也是个练家子。 走南闯北的江湖汉子,普通的拳脚功夫在他眼中也是司空见惯的。 赵荣没搭话,只用招式来回应。 他手腕外翻,掌心向下,伸臂举正过顶再舒展开来,目视手背,两足轻快提离地面,做了个白猿献桃的招式。 他的动作大开大合,衣袖带出一阵短促风振之声。 赵荣连贯再打一个招式,那蒲逵微微一愣。 一旁的卢世来露出异色,喃喃道: “白猿献桃手翻天,盘马弯弓射向前。通臂起落开乾坤,连拳撩腿势浑元。” “竟是最难炼的内家通臂拳法,蒲老弟,我们看走眼了,这可不是花架子,赵小兄弟的拳中藏着不俗内劲。” 蒲逵喊了一声“好”字。 呼喝一声握拳冲了上来,用的也是通臂拳法! 剑出衡山 第6节 第6章 铁山靠 蒲逵身材魁梧,冲犯上来声势不俗。 赵荣看他来拳之势,大概了解其武艺水平。 于是暗自藏拙,浑身大半内力引而不发,只运转小部分内力叠加暗劲,施以拳脚。 “来!吃我这招饿鹰猎兔!” 蒲逵呼喊一声,壮大威势。 赵荣瞧他左弓步站立,右拳猛击自己头部,于是左掌向正前穿出,将蒲逵右拳前臂格拦于左侧,右掌提前屈肘向内置于腹前。 果不其然 赵荣的右掌占据先机,由腹前向左前上方刁捋蒲逵攻来之右拳的前臂并向回拉。 这招饿鹰猎兔赵荣见包大潼施展过,蒲逵自报家门,那他就来一个饿鹰对饿鹰。 两人拳掌相交,对了一招。 蒲逵感觉自己左臂右臂各是一震,赵荣的内劲弥补掉体型上的差距后,竟还有盈余。 只是一下。 蒲逵已然吃痛。 好小子! 他愣神瞬间,眼见赵荣手法极快,左掌向下、向左绕环后向前猛力拍击。 “这小子内劲凶猛,万不可被拍中胸部。” 蒲逵心一凝,身体朝旁侧开,抬右脚由后蹬踹赵荣右膝。 有此反应,一来是战斗经验丰富,二来是熟悉这路拳法。 而赵荣心思灵巧,他顺势一让,蒲逵踢了一个空。 这一下蒲逵不着力,赵荣跟侧身来了一记“铁山靠”,稳稳靠中对方侧身。 考虑到蒲逵下盘防守不稳,赵荣稍微收力,但这一靠内劲迸发,实打实把蒲逵靠的人仰马翻! 他栽倒在地上,连续打了三个滚方才卸力。 那一边,赵荣露出一丝微笑,收功后朝着狼狈的蒲逵走去。 “蒲老哥,得罪了。” “赵兄弟好功夫!” 蒲逵被赵荣拉起来,称呼从“赵小兄弟”变成了“赵兄弟”,显然是不敢再用年龄来妄自尊大。 想到之前还说什么“绝不会伤了赵小兄弟”的话,顿时发窘。 一旁的卢世来收起异彩连连的目光,打断了蒲逵“拳怕少壮”之类的圆场话,当即好奇问道: “赵兄弟的拳法是跟着谁练的?” “包大潼可教不出你这武艺,怪不得他要卖人情,想来是铁拳武馆庙太小。” 赵荣心想。 “卢世来是个老江湖,他点名包大潼的深浅,这是断了我的推诿之词,想让我交个底。” 他心思急转,回应道: “拳法看包馆主与武馆的拳师练过,入了门后,得包馆主给的拳谱,我是照着拳谱摸索出来的。” “已经练了两年半,加上我本有一把子力气,儿时就喜欢拳拳脚脚的功夫,练这拳法正合路线,才侥幸有了现在的艺业。” “两年半?” 蒲逵赞叹道:“赵兄弟真了不起,我这三十多年算是活到狗肚子里了。” 卢世来则是露出释然之色。 这个说法他是信的,比什么包大潼传授要靠谱一百倍。 他看向赵荣的目光又变得不同。 自己摸索出一身本事,还只有十五岁,可见是有悟性的。 卢世来的目光隐隐闪动。 “前些年介绍给师父他老人家的弟子全被外派了,一个都没有看上。” “我在外这么多年,眼光着实差了些。” “若是举荐一个才德兼备的弟子继承师父衣钵,他老人家必然欢喜。” “惭愧啊。” “若是这赵荣小子唉,不知道能否对的上他老人家的眼缘。” 他微微失神,瞧见眼前的少年正望着自己,当即和颜悦色地问道: “赵兄弟可是衡州府人士?” “正是。” “祖籍便在衡阳城,家在赵家坞下住。” “平时日打渔为生,颇通水性。” “家中可有长辈?” “父母早亡,只有爷爷在世。”赵荣面露哀伤,“爷爷已近古稀,我练一身武艺,凭拳脚打拼,也想他老人家不用操劳,能安享晚年。” “现在潭水上匪患作乱,打渔人不得安生” 赵荣情真意切,话语无半分作假。 卢世来忍不住了,夸赞一声“好少年”,又用他练爪功的手轻拍赵荣肩膀。虽然还要查证赵荣话语真伪,但卢世来已本能相信,这些都是真的。 一旁的蒲逵乃性情中人。 闻听赵荣话后,同病相怜之下竟双目含泪,哭诉道:“我爹妈皆死在匪患之下,我妻在走镖时被贼人所害,只留我与幼女相依为命。” “赵兄弟,以后有事只管叫我,若有匪人滋扰,我陪你一同砍杀。” 赵荣朝他抱拳,又说了几句安慰之语。 短短时间的相处,二人的朋友之谊快速滋长,还相邀喝上一杯。 卢世来竟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不过,他看向赵荣的目光是带着善意的,又把话题掰回长瑞镖局上,向赵荣再次确认,是否要加入镖局。 赵荣自然点头。 哪怕有卢世来牵头,这流程还是走了近一天。 主要用于核实赵荣的身份,到赵家坞确认,再去找包大潼这个举荐人,卢世来在长瑞镖局地位极高,原本一个趟子手身份他吩咐下面人去做就行了。 但卢世来看中了赵荣的天赋与德行,认为他是一个好苗子,准备将他列为衡山弟子举荐考察备选。 所以有关赵荣的身份细节,他细查深究,事事过问。 这身份不仅毫无问题,还有点小惊喜。 西市卖鱼档口那边,多有赵荣惩治鱼霸的侠义之举。 卢世来大为满意。 师父啊,这次你老人家肯定欢喜。 他打定主意,接下来再冷静仔细地考察一段时间,观其言行,之后等年关去师父那拜年时,再说此事不迟。 第二天傍晚,赵荣在蒲逵的热情带领下,正式加入长瑞镖局。 一套趟子手们的服饰,还有一顶灰色平顶帽。 这帽子,帽檐宽大,可以遮挡阳光和风沙。帽缘边上系着长长的黑色丝带,可用来绑起头发或者用来绑定袖口,以免妨碍行动。 靴子很厚实,鞋底花纹粗糙,抓地力强,适合在各种复杂的地形中行走。 走南闯北,要的就是实用。 库房管事还给了赵荣一个简朴的玉佩,这物件算是最有意思的。 倒不是多贵重。 上面留下了匠人刻下的小字,写道: “平波涨绿春堤满,安期于世竟能仙。长堤不绝才如线,宁无风雷浮屋椽。” 这首小诗是竖着写的,赵荣顺次将开头的字连读在一起,正是“平安长宁”。 最下方,用工整的字写着“赵荣”。 那明显是新刻的。 蒲逵见他端详玉佩面露喜色,便对赵荣说: “这是镖局给大家求的平安符,每个加入镖局的人都有一块。” “上面刻着各人的名字,若是哪位兄弟在路上死了,就帮忙将他的玉佩带回来,给家人留一个念想。” 蒲逵还想继续往下说的,暗自叹了一口气。 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那里,挂着两块玉佩。 …… 赵荣又去见了卢世来,对方正有事要忙,没工夫闲聊。 卢世来一脸郑重,神神秘秘塞给他一个小册子。 赵荣很激动,心想着应该是武功秘籍。 江湖上流传的武功秘籍并不少,但要么缺失错漏,要么烂大街,要么不入流,还有便是人瞎编乱造的,练起来容易走火入魔。 剑出衡山 第7节 赵荣的资源就比较匮乏,只能修炼《易筋经》《洗髓经》合订本。 他是照着记忆中的姿势练功,因为不懂穴位、经络这些深奥学问,内功心法上还处于浅尝辄止阶段,不能发挥最大威力。 若是有师父教导,系统学习这方面的知识,那么全面参悟记忆中的经文,就可能在短时间有不小进步。 卢世来出自衡山派,怎么都是五岳剑派之一。 他给的秘籍,肯定比江湖上流传的东西强。 赵荣寻了个没人的地方,把怀中小册子掏出,喜滋滋地揭开上面的灰布。 等看到小册子上面的字时,赵荣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卢镖头,你是不是拿错了?” “这” “《谢琳太古遗音》” “琴谱.” 第7章 雁荡山前辈 翻开泛黄的书页,赵荣抱有“琴谱中藏剑谱”的侥幸。 开篇所记乃是左手指法,右手指法。 “南风歌、猗兰操、湘妃怨.” “这是琴谱无疑了。” 意兴阑珊地将太古遗音合上,稍加咂摸,大抵明白了卢世来的良苦用心。 蒲逵提到过,卢世来名义上的师父是刘正风。 虽不得刘三爷喜爱,却孝敬伺候了多年,对其喜好自是了然于心。 作为江湖上有名的音乐大咖,刘三爷交友甚广,五湖四海的江湖同道都卖他几分面子,在衡山派系内的势力甚至压过了掌门莫大一系。 想得这种前辈高人的赏识,投其所好自然很有必要。 若三爷问你懂不懂音律,会不会弹琴,你整一句会弹棉花。 那还指望三爷传你回风落雁剑? 卢世来赠太古遗音谱,虽未言明深意,但也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想通前后,赵荣翻开琴谱,嘴角微微上扬。 成为镖局趟子手这几天,没急着安排押镖上路的活,卢世来知道赵荣底细,先将他安排在螺栗码头附近办事,那边与赵家坞不远。 平日里卸货、上货,做点保镖工作,也能兼顾到西市卖鱼档口。 按二两银子的月供利钱来算,没卢世来的关系他不可能得到这么轻松的活。 当然喂马、蹲竿、嗔托、装卸、挑脚.这些散活也会派到赵荣身上。 每个趟子手都会经历,加之有经验的镖师传授,以便让新人快速上道。 赵荣态度谦和有礼,又有蒲逵牵头,很快便与几位走南闯北的镖师混熟,跟他们说话讨论,短短时间,赵荣增长见闻,学到许多之前在渔船上学不到的东西。 比如,镖头对敌喊上一句“马前点,喂暗青子”,大伙儿都在预备暗器,你还在愣在那里,可能会因为手慢送了性命。 道上的切口黑话,江湖趣闻,虽然镖师们说话也喜欢吹嘘夸大,但赵荣倒是听得有滋有味。 只是有一次,他无意中提到黑木崖“东方不败”这一名号,几位镖师皆面色大变。 镖局南院有一片宽敞的马厩,养了二十多匹骏马。 跟着训马师傅,赵荣学骑马。 这是卢镖头安排下来的,骑马是镖师的基本技能。 押镖押的不止是物,还有信镖、票镖、银镖、粮镖、人身镖,有时要赶路,若连骑马都不会,何谈南来北往,闯荡江湖。 几天时间,赵荣掌握了基本骑术,能够驾驭性情温顺的马匹。 想要人马合一,那就得往后多加历练了。 九月中旬,到了三秋之末,赵家坞的渔船自潭水平安回返。 赵荣知晓长瑞镖局的出镖时间,去长沙府走湘水路,路过潭水。除了镖局派出人手外,还有赤狼帮的人护送,沙角岛的海沙帮不敢妄动。 趁这个时间出船打渔,安全系数成倍提高,算是掌握信息的优势。 进入长瑞镖局接近一个月,赵荣的日子过得极充实。 唯一的困扰就是练功进入瓶颈,功力增长缓慢。 “卢世来有年关拜师的习惯,看来契机还在三个月后。” 从长瑞镖局出来,天色已晚,赵荣坐在西庙街一处路边摊叫了馄饨来吃。 卖馄饨的是一位老人,弯腰站在挑担边,把锅盖揭开腾腾热气往上冒,又将馄饨抛入热汤中,连着给赵荣做了三大碗。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赵荣一边吃馄饨,一边望着天上的月亮,想着过去,想着未来,想着种种,一时间思绪纷飞,有些失神了。 突然间,身体肌肉紧绷起来,有一种紧迫感弥漫全身。 皮肤感觉到一种微妙压力,仿佛有无形的目光穿透着自己。 他不由自主地看向一旁的漆黑小巷,粘在青石路面上的枯黄落叶,土黄色布满裂纹的墙壁,上方的砖石上蹲着几只夜莺,被赵荣目光扫过后,它们“呱”一声振翅飞走了。 乌云掩盖明月,漆黑天穹压下。有人在盯着我? 赵荣心神不宁时,胸前的吊坠传来一阵清凉之气,让他冷静下来。 忽然发现卖馄饨的老人也看向那条小巷。 老人回过头来凝视赵荣,一张皱巴巴的脸上浮现出狐疑之色。 “你的直觉倒是敏锐,刚刚那人身法极快,看轻身功夫绝对是个高手。” 老人又揶揄一笑: “但显是没想到你能察觉到他,这一个闪身过墙狼狈得很,有点好笑。” 好笑? 赵荣心惊胆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人盯上的。 馄饨老人也是一个高手,自己竟无半点察觉。 “前辈,那人什么时候来的。” “不算久,你坐下来吃第一碗馄饨的时候他就来了。”馄饨老人一边说话一边收拾碗筷。 “前辈可知他的来历?” “不知。” “三碗馄饨十文一碗一共三十文,吃完会账,老朽要收摊了。” 赵荣连忙掏出铜钱,数好三十文,也不敢多给。 瞧着这位普普通通的老人,赵荣试探问道:“可是浙南雁荡山的何前辈?” 馄饨老人先是错愕,又哈哈一笑:“你小小年纪,竟也认得我。” “江湖上多有传闻,雁荡山何三七何前辈游走江湖,有着一身武功,又行侠仗义,武林中人说起来都好生相敬。” 赵荣心道认对人了,当即又说:“我听长瑞镖局的镖头们谈起,记得这饨担,又见前辈高人风范,故作猜测。” 何三七本是淡泊性子,没在意赵荣的恭维话。 只道:“小兄弟无需多虑,那人身上无任何杀意,否则以力拿你即可,何必偷偷摸摸?” 他细细一想,何三七说的确有道理。 但被人暗中盯着总是不舒服。 这人到底是谁呢? 何三七收拾馄饨担,消失在街口。 赵荣站在西庙街,瞧着街市灯火,觉得秋意更甚。 突然,从镖局方向传来一阵喧闹的锣鼓声。 “走水!” “走水啦!” “快来人,镖局走水!” 什么? 赵荣闻言眉头大皱,刚吃完馄饨有力气,急忙三步并两步跑回镖局。 肉眼可见,有浓烟从镖局内冒出。 …… 赵荣不知道的是,他才离开,一道修长的黑衣人影便出现在他刚刚站立的位置。 此人面相儒雅,看向赵荣消失的方向。 目光中隐有好奇之色。 …… …… 第8章 月色 夤夜初时,镖局混乱停歇,火已扑灭。 剑出衡山 第8节 堆放在仓库的草料与干竹蔑着火,引燃一旁蘸油棉花与布条。 这寻常用来扎火把的物事,理当远离火源才是。 前些日子给赵荣趟子手行装的库房管事老周此刻正一脸愤怒,他去一趟茅房的工夫,仓库便起火了。 好在镖局多有戒备,几口大水缸不缺水,又发现及时。 否则,仓库存放的镖货全得遭殃。 卢世来与另外一位镖头靳其胜盘诘了镖局内的每一个人,大伙口风一致,俱没见着可疑人士。 站在大院青石砖上的赵荣微眯眼睛,不着痕迹地观察着镖局内的几十号人,包括站在他身边的蒲逵与另外一名近期相熟、骑术精湛的中年镖师芦贵。 月光下,众人表情尽皆凝重。 “有内鬼。” 蒲逵低语,赵荣与芦贵各自点头。 近来镖局丢了红货,防守森严,一只苍蝇尚难飞进来。 那只能是镖局内部的人干的。 这人与劫镖的匪人是否又有关联? 两位镖头有此意识,先询问一圈排除了赵荣在内听到起火时才赶来的人,又将守备在距仓库较远能互相印证的趟子手与镖师的嫌疑降低。 最后,还剩下六个人。 他们靠近仓库,纵火嫌疑最大。 赵荣和蒲逵等人一样,目光瞥向那六人,各自竖起耳朵,听卢世来与他们对话。 这六人多是长瑞镖局的老人,其中两位趟子手与一位镖师,与卢世来走南闯北多年,可谓知根知底。 另两人分别是伙房的厨子老王,管仓库的老周。 他二人为镖局效力十年之久,勤恳本分。 还有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女人,名叫龙萍。 她是镖局总镖头龙长旭的表妹,常德人士,祖上在鼎州任节度使,后世代经营武馆生意,擅使一手双刀。 此次听闻表哥有难,带人前来助拳。 无论怎么看,这样的女中豪杰也不像是纵火内鬼。 但长瑞三大镖头之一的靳其胜还是多瞧了她几眼。 似乎在说:“妹子,就你是外来的,其他的哥都了如指掌。” “靳镖头,你的眼睛在往哪里瞧?” “难不成是我家副馆主放的火?” 龙萍还没有发飙,常德鼎盛武馆几位血气方刚的汉子就抢先站出来表现,一个个怒目而视。 靳其胜可不敢接话,一旁的卢世来赶忙笑着说了声“别误会”。 老卢毕竟是衡山派弟子,排面很足。 别瞧鼎盛武馆在常德有点威名,距五岳剑派的层次还远着呢,这帮汉子们倒是给他面子。卢世来一开口圆场,他们便略收维护之心。 毕竟在表哥家,龙萍主动往前一步:“仓库起火时,我正在房内拭刀。” 说话间,她拔出双刀,一双有神的眼睛撇向靳其胜。 月光下,双刀的刀尖绽放森光。 靳镖头摸了摸鼻头,本来想说的话顿咽了回去。 还是别惹这姑奶奶为好。 这时,管仓库的老周再次悲愤怒斥:“天杀的贼鸟,我为总镖头管仓库十年未曾出错,趁我上茅房偷偷纵火,算什么英雄好汉。” “有种站出来,与我拼上一刀!” 老周的脾气可不小,怒吼间手中短刀对着空气连劈三下,一刀比一刀快,哪有平时的斯文模样。 伙房的厨子老王也皱眉亮起手中的杀猪刀,上面还沾着猪毛。 “总镖头说要款待龙馆主一行,起火时我正在伙房院落中剔豸冠。” 另外两位趟子手与镖师虽然距仓库很近,但他们能互相证明,着火也是他们最先发现的。 卢世来与靳其胜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而后对视一眼,彼此看出对方眼神中的无奈之色。 这五人他们太熟悉了,剩下的龙萍又不可能纵火。 内鬼就像一根刺一样,如鲠在喉。 蒲逵与芦贵各自摇头,显然明白今夜是抓不到纵火者了。 突然, 蒲逵留意到一旁的赵荣,发现他眼神明亮,正仰望天穹。 “荣兄弟,你在看什么?” 一旁常指点赵荣骑马技巧的芦贵猜测:“荣兄弟当是在怀疑,兴许是轻功高明之人借着夜色腾空而起,穿过镖局守备,点火后又溜之大吉。”“天下之大,轻功高明者可不在少数。” “不可能。” “镖局内部防守森严,有如此轻功的江湖少有,这样的高手怎会做蝇营狗苟之事?”蒲逵一脸不信。 芦贵反驳:“艺业高明不代表人品高明。” “那田伯光一手倒踩三叠云,轻功卓越,绰号万里独行,谁不知他又是一个可耻淫贼。” “这” 蒲逵犹豫了,不由看向身旁的少年。 赵荣眨了眨眼睛,伸手朝天上一指。 “楚客欲听瑶琴怨,潇湘深夜月明时。” “老哥,其实我在看月亮,今晚的月光真好,真亮。” 话罢,赵荣看向那六人,他没来由的话加之嘴角略微泛起的笑意让蒲逵浑身一震。 “荣兄弟,可是有发现?” 他说这句话时将嗓音提高八度,将卢世来的目光瞬间吸引过来。 连《谢琳太古遗音》都给了,赵荣自然是卢世来的重点观察对象。 卢世来的脚步一动,走向赵荣这边,自是引起更多人的关注。 赵荣进入镖局一月有余,大伙知道他和卢镖头有点关系,但镖局趟子手变动属于家常便饭,最多也就知道有他这号人。 可眼下情形,倒叫人多打量了这少年几眼。 “赵兄弟,可是有所发现?” 卢世来重复一问,镖局众人见赵荣竟微微颔首,所有人都目露狐疑。 这少年. 知道是谁放的火? 卢世来也愣了一下,他目光快速扫过那六人,有心提醒赵荣谨慎说话,别白白得罪人。 赵荣却动作干脆,示意卢世来附耳过来。 他低语几句,卢世来面露不解,但还是依言走向龙萍。 一时间,常德鼎盛武馆的汉子们火冒三丈。 “卢师兄!” 叫卢师兄不叫卢镖头,显然在点他衡山弟子身份。 “稍安勿躁,只是各问几位一句话。事关镖局,龙副馆主乃总镖头表亲,一家人自然先做表率。” 龙萍反倒平静,她仔细瞧了赵荣一眼,赵荣朝她礼貌点头。 “你问吧。” 卢世来复述:“龙副馆主,听到走水声时,你一直在房内?” “是的。” “那么请问,当时月色如何?” 在卢世来问出这句话时,赵荣的目光飞快扫过其余五人,他们做出一个相同的动作,那就是朝天上看。 龙萍回忆:“当时关了窗,房内桌案上点着蜡烛,我在烛光前拭刀,注意力在刀上,倒不清楚月色如何。” 她仰起头,见天空一轮明月,“想来月色是极好的。” 卢世来朝赵荣看了一眼,赵荣示意他继续。 于是,卢世来走向挂着褐色围裙的厨子身边。 “老王,听到走水声时,你一直在院内剔豸冠?” “是的。” “那么请问,当时月色如何?” 厨子老王皱巴巴的脸上满是平静,他没有犹豫,用低沉的声音直接回道:“很亮。” 卢世来又问库房管事老周。 老周一手拿着短刀,一手摸着下巴,迟疑了半晌。 看他犹犹豫豫,卢世来盯着他的短刀,眼中闪过一道危险光芒。 周围人看老周的表情也变了。 “我记得” “从库房穿过走廊去后院茅房,是一路端着油灯去的。” “那时候.应当很暗。” 剑出衡山 第9节 就在他说话间 “歘~!” 月色下银芒闪过,突兀刀声破空而响!! 第9章 桃源之地 “尔敢!” 卢世来厉喝一声,但他惊讶错愕间跟不上这果决一刀。 镖局众人的反应与卢世来如出一辙,一侧的靳镖头手按刀柄,聚神在老周身上的他此时傻眼了。 “噹!” 龙萍双刀齐出,险而又险的架刀于胸口,挡住致命一刀。 此际她汗毛倒竖,被刀上传来的力道震得双臂酸麻,倒退数步。 老王手握杀猪刀。 一击不成,他的面色毫无变化。 镖局内大多数人还晕乎着,完全不明白之前问话的用意,更不明白厨子老王为什么会偷袭龙萍。 “是你!”老周双目瞪圆怒视。 人狠话不多,他一提气力,手中短刀毫无保留朝着老王砍去。 鼎盛武馆的汉子们虽也糊里糊涂,不明白眼下状况,但见老王对龙萍出手,一个个怒骂吼喝,刀剑出鞘朝厨子招呼。 老王本佝偻的身体突然直立起来,杀猪刀挽出刀花,脚下步伐敏捷,哪像花甲老人? 上体左倾面朝南,左脚左前半步迈,右臂外旋臂微曲,行步腋下穿刀尖。 这一招扭身藏刀颇有章法,直刺老周要害,逼他收短刀去挡。 老周心下骇然,手中短刀不及杀猪刀厚重。 碰撞下手上一软被厨子抓到破绽,杀猪刀顺势劈他心脉,好在一旁卢世来反应够快,急举剑招架。 感受剑上力道,卢世来面色大变。 高手! “你到底是谁?” 老王露出一丝冷笑,抽身右臂屈肘上举,右腕内旋,圆行步罩顶刀。 鼎盛武馆五人迎头劈来的刀剑被巧妙格挡,这一下势大,哪怕老王行刀巧妙,也被气力压得佝偻下去,额头划破一层皮。 老王冷哼一声,竟然传出颇为年轻的嗓音。 “找死!” 周围人惊觉大喊:“妈的,他不是老王!” 假老王内力爆发,挑起头顶兵刃,右手迅疾抡圆行刀。 五个汉子登时三人中刀,发出惨叫。 镖局众人吓了一跳,没想到他有这等武艺! 蒲逵与芦贵也惊立当场。 但打他们身边却抢出一道身影,正是一直冷静观战的赵荣。 “他新力未生,正好出手。” “此人刀兵技艺远超于我,恐怕之前海沙帮的高堂主也不是对手。” “我须和此人比拼内力,如此才有胜算。” 赵荣心念急转,趁着厨子招式空档,快步抢攻。 他调动大半内力,右掌对着老王的胸口凶猛按出! “啵啵~!” 狂风灌进赵荣的袖口,整个右臂袖袍被风势压平了棱角。 那‘老王’突听掌风大作,又愕又奇。 又瞅见来者面容,随即露出恶狠狠的冷笑。 就是这个少年坏他好事。 老王对敌反应远非那高堂主可比,趁着那一刀在镖局建立的威势,往后虚踏两步让出一丝间隙,当即将左掌往下一按,登时掌心变红,凝出缕缕燥热唓嗻劲力。 他冷笑之色更甚。 相比于刀法,他更擅长的.乃是掌法! 二人双掌交接,周围人只听得一声如抡锤入石般的响动! 刹那间,赵荣与老王面色皆变。 老王从暴露到现在,第一次露出惊骇之色,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浩然劲力,不由冷汗涔涔,他本就是勉强出手,难灌全力。 这一交手,便知对方劲力之厚远在自己所料之上。 “长瑞镖局怎会有这样的人!” “不好,这人多半也是易容,定是衡山派的隐藏高手。” 老王念头闪烁,又见到对面的‘少年’突变脸色。 看自己的眼神仿佛忌讳无比。 那‘少年’牙齿一咬,又抬左掌,抢在老王出刀挥砍前与右掌相合。 掌力交叠,登时将本就勉强持力的厨子震飞出去。 赵荣往后一个踉跄,龙萍抢在蒲逵之前将他扶住。 感受对掌时掌心传至身体的火辣燥热,一口鲜血被赵荣逼出,顺嘴角留下,佯装狼狈。 老王“噗”一声吐出血雾,更为凄惨。 他立时从怀中掏出一枚丹丸吞服下去,在周围趟子手镖师围上来时,抬手洒出一圈飞镖暗器,夹着数枚烟爆弹,手法极为娴熟。 有人中镖受伤,加之烟雾四起,镖局内又一阵混乱。 “唉呀,我中镖了!” “烟太大,别让他逃走!”“在这边,快拦住!” “他翻上院墙,朝东巷去了,追啊!” “……” 哄闹声响起,连续追出去十几位镖师趟子手。 老王虽负伤而逃,但他本事不俗,绝非寻常来历,这会儿借着夜色,溜进街巷胡同,多半是追不上了。 赵荣默默瞧着镖局大门,心中风起浪涌,实难平静。 翻开右掌,自第一掌骨中点之桡侧的鱼际穴处有一道灼气入侵,经太渊、列缺上涌,若非内力阻挡,恐怕要贯透手太阴肺经。 这股掌力极为熟悉。 赵荣不由摸了摸胸口,一个半月前,他借石灰偷袭救下一女童,当时胸口挨了一掌,只觉五内俱焚。 细细感受手臂上的灼热感,他眉头微蹙。 两道掌力同出一源。 那匪徒与镖局的假厨子竟是一道的! 心下更添忌惮,虽说对这方世界有些了解,但江湖水深,龙蛇混居,三教九流五方杂处形形色色,赵荣也理不清头绪。 他一番思索,还是对不上号,不知此人来历。 在旁人眼中,赵荣摸着胸口思考的样子似是魂不守舍。 老王刀狠掌狠,在场各有领教。 赵荣虽说占据先机出手,但能将其打伤,已属于三九天开桃花稀罕事,大家都要高看他几眼。 刚见他吐出一大口血,神色恍惚,显是受了不轻内伤。 “赵兄弟,你可要紧?” 龙萍将他扶到一块石阶上休息,关心起他的伤势。 赵荣朝旁看了看,蒲逵与芦贵随着靳其胜追老王去了,卢世来迎着龙萍的目光走到赵荣身边。 “没有大碍。” “只恨在下功力不到家,趁大伙打出空隙的时间偷袭出手,没能将他留下,反被其所伤。” 龙萍微微摇头,看向赵荣时和颜悦色。 “我有一侄儿与赵兄弟年纪相仿,受家兄影响自小舞刀弄枪,这小子与武馆学徒缠斗不分胜负,已属难得,但若碰到今晚这种高手,决计走不过两招。” “此人内劲雄浑,恐怕不输总镖头,赵兄弟竟能与他拼斗掌力,足见武学天赋。” 说到这里,龙萍白净的脸上罕见露出笑容。 “不知赵兄弟可有师承?” “谬赞了,”赵荣礼貌抱拳,“在下艺业稀松,并无师承,也只练得一身蛮劲。” 龙萍闻言,反倒一喜。 江湖上练武者多,但武学天赋不是人人都有的。 面前这少年温雅谦逊,暗藏智慧,属实尚佳璞玉! “这简单!”龙萍愈发热切,“不知赵兄弟可知洞庭之西,武陵山下。” “自然听得。” 剑出衡山 第10节 “川黔咽喉,云贵门户,又是桃源之地。” 赵荣搭话,龙萍连连点头,“不错。” “鼎盛武馆在常德府颇有名望,我兄长龙魁正是馆主,他岳父是一位江湖前辈,人称武陵快刀,又通晓拳脚,使得一手八卦飞云扇。” “此间事了,赵兄弟不若随我同去常德,我担保这位前辈能收你为徒,倾囊相授。” “我还有一侄女,年方二八,俏丽若桃,清素若菊。” 龙萍笑吟吟瞧着他,又添筹码。 起先龙萍称赞赵荣时,卢世来听得有滋有味,这不正好说明他老卢眼光好? 可越听越是不对味。 等到龙萍当月老拉起红线时,卢世来顿变脸色,生怕赵荣年少气盛,经不住美色诱惑。 我给师父他老人家挑的好徒儿,你挖我墙角? 武陵快刀? 能比得上我衡阳音乐大家? 当即见缝插针,挡话在龙萍之前。 “龙副馆主。” 卢世来的面色之黑赛过老王举起杀猪刀时。 “我早些时日,已将《谢琳太古遗音》传给了赵荣。” “那又如何,太古遗音并非《广陵散》。”龙萍明白卢世来的用意,不满的哼了一声。 “非也。” 卢世来摇头,“这太古遗音也受家师偏爱。” 抬出衡阳城刘三爷这尊大佛,龙萍也不敢造次了。 只是轻拍了拍赵荣肩膀:“赶明介绍我侄女给你认识,你们性格相像,定能相处愉快。” 赵荣笑着道了声谢。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还挺抢手。 第10章 惊蛇 不过两炷香时间,靳其胜等人废然而返。 假老王终究是逃了。 “我们去到老王的宅子,在床上发现他的尸体,妆台前还有易容痕迹,看样子有一天时间。” “此人趁着老王近日喉嗓不适下手,好叫我等忽略他的嗓音变化,可谓处心积虑。” 靳镖头浑身恶寒: “好在发现及时,过些日子镖局设宴,会一些道上的朋友,若他在那时下毒后果难以想象!” 芦贵插话: “既然如此,今晚放火岂非打草惊蛇?” “这正是此人可怕之处。” 卢世来一阵后怕,朝赵荣的方向看了一眼。 “此时放火,若抓不到真凶,必定让镖局上下更加紧张。届时,以龙总镖头的谨慎性格,召集更多的江湖同道相商在所难免。” “那时他再下毒,又当如何?” “恐怕连衡山派都要因长瑞镖局而受波及。” 卢世来见识不凡,众人照着他的逻辑思考,一个个都因此人的疯狂而心烦意乱。 今晚放火也属挑衅。 若非赵荣,还真被他瞒天过海。 眼下局势稍定,蒲逵当众问出了一个大多数人都好奇的问题。 “荣兄弟,你让卢镖头问他们月色,藏了什么玄机?” “那人听了老周的话,怎得暴起发难?” 见众人投来目光,赵荣长话短说。 “我听到走水声时正巧在街边吃馄饨,当时乌云掩月,天穹漆黑,我就着馄饨店家的油灯才堪堪看清馄饨馅料。” “但天黑时间短,灭火时,乌云已被夜风吹散了,加上今晚月圆,于是一片大亮。” “若走水时老王真在剔猪毛,他在院落内肯定知道天暗,若是跑到仓库附近放火,进入走廊屋内,无论天暗与否都要掌灯,也就难记清明暗。” “龙副馆主一直在屋内,她可以给一个模糊答案。但老王不行,因他一直在露天院内。” “所以卢镖头问起那老王时,当时月色明媚,他才会毫不犹豫猜一个答案。” “等到老周回忆说出天暗之时,此人便知自身已暴露。” “不暴起发难制造混乱的话,等我们站定方位团团围困,他便休想走脱。” 赵荣一番解释,周围人一个个恍然大悟。 蒲逵与芦贵连赞几声“妙”! 靳镖头走到近前,“荣兄弟,今夜守备镖局你是头功,待总镖头从永州府回返,必承你恩情。” “我既是镖局一份子,出力乃分内之事。” 赵荣忙摆手,“镖头的话见外了。” 靳镖头道了一声“好”,又夸卢世来有识人之明。 周围人看向赵荣都变得不同。 经此一夜,这少年将不再是刚加入镖局的小透明。 长瑞镖局上下传达的善意赵荣欣然领受,今日又听到卢世来与龙萍的对话,几乎可以肯定,这位衡山外门弟子会将自己介绍给他的恩师,当下衡山派最有权势的人物。 虽说刘三爷晚年不祥,但那差不多是五六年后的事情。 他本该高兴的。 但一来假老王与那匪徒有关联,自己扯到长瑞镖局事件中,后面大概率还要和这些危险的家伙打交道。 二来又被未知高手盯上,不明对方用意。 三来练功陷入瓶颈,短期恐难有大的提升。 正所谓奔走江湖,命如纸薄。 赵荣有着浓浓的危机感。 他不由看向卢世来,真希望这货早点给自己牵头,得到刘三爷指点武学窍门,再学几手回风落雁剑。 那样一来,碰见这些有艺业的敌手,就能有一战之力。 …… 入夜飞清景,凌晨积素光。驷星初皙皙,葭菼复苍苍。 夜深回城西赵家坞,临走时卢世来还在关心他的伤势,让几位镖师相送,极为熟稔的蒲逵自是其中一员。 几位不熟悉的镖师趁机与赵荣熟络,一路闲话。从今夜老王的刀法谈到了之前的绿林劫镖匪人。 “衡州府到应天府的镖走了几十趟,至今未有纰缪。临州、九江、徽州三府之地虽有不少豪强人物,但总镖头人头熟,手面宽,加之长瑞受衡山派照拂,一路上黑白两道的朋友多半赏脸。” “却不知从哪里杀出一帮狠人,在鄱阳湖一带杀我镖局十几口,如今还上门挑衅,当真欺人太甚!” “岂止如此?” “随行的几名衡山弟子也都身首异处。” “……” 连衡山弟子也死了? 镖局对此事隐晦,赵荣第一次得知内情。 “五岳剑派同气连枝,在江湖上颇有威名。如今对方有恃无恐,杀上门来,此事相当棘手。” 他思忖着,又稍稍打听丢了什么镖货? 几位镖师将赵荣看做自家人,坦言道:“委托走镖的是应天府一位大药商,镖货乃是人参、伏苓、灵芝、鹿茸之类的珍贵药材。” “总镖头回返在即,这次永州府那边必然会来一帮江湖朋友助拳。” “没错!” “总要叫劫镖的匪徒尝到苦头。” …… 把赵荣送回赵家坞,蒲逵又留下几贴伤药,外用内服。赵荣有伤在身,这几日不用述职,镖师们都叫他好生歇息。 当夜,他辗转反侧,思前想后,许久才入梦。 天色四更星斗转,疏帘渐透轻寒。秋深溪净水潺潺。月潇潇,隐隐下西山。 百里雁城寒色远,潭水深处泊孤舟。 微冷的湖风吹散睡意,船夫头戴斗笠、身着麻色草皮蓑衣,他立身船头,手握着桨,不停拨动。 船身在水面上滑行着,发出微微的涟漪声和悠扬的橹声。 舟棚外坐着两人,各带着诡异之色打量着棚内盘坐在药炉前的狼狈年轻人。 这人二十多岁,此时面白如纸,气息急促,不时发出一阵咳嗽。 “史师兄,怎落得如此地步。” “长瑞镖局多是莽汉,论起艺业,谁能将你打伤至此?” 剑出衡山 第11节 “连师父都夸赞师兄的易容术,我等喂毒哑了那厨子的喉嗓,哪里留下破绽了吗?” 苍白青年冷哼一声,他先倒出一碗汤药喝下,随即道: “镖局内伏有高手,我一时不察,被偷袭挨了一掌。” “那人掌力不俗,内劲浩大刚猛,若是正面拼斗,想来也是难缠角色。” 史师兄皱着眉头回忆: “我与他对掌时,他的表情多有变化,兴许认出了我的身份。” “他负剑在侧,以此人内力,当有一手不俗的剑法。但他一剑未出,定是担心被我看破剑术来历,徒惹麻烦。所以不惜受伤,合掌与我对攻全拼内力。” “哼,他倒是懂得自保。” “这么说来,倒不像是衡山本派高手,多半是到镖局助拳的。” 灰衣三角眼青年说完看向另外一位个子稍矮的青年: “麻玉阳师弟,你怎么看?” “戴师兄,前段日子我在衡阳城中撞见魔教妖人,不幸受伤,郭其昌师弟更是被人用石灰迷眼杀了,至今不知是何人所为。” “师父派史师兄前来主持大局,没成想意外碰见高手,单靠海沙帮那些人终难成事。” “眼下关口,还是让师父再派好手前来,以免影响大局。” 三角眼点头,又看向大师兄史宪英。 “就这么办吧。” 史宪英又气恼道:“我被刚猛劲力所伤,没两个月回不到巅峰,暂把计划往后拖延。” “叫人去应天府擘划,让长瑞镖局再保一次镖。” “我倒要瞧瞧” “他们有没有胆子接。” 第11章 大腿 芰荷香里散秋风,芭蕉叶上鸣秋雨。 赵荣歇息这一日,一场秋雨带来的凉意浸透了衡阳城。 午时到傍晚,雨越下越大。 好在赵家坞这边地势较高,水流不进屋。屋檐下形成了一个个小瀑布,舍前挖出的水渠已成涓涓小河,带走了随风飘落的秋叶。 糟糕的天气没法出船,赵荣其实没受伤,这会儿一边在屋檐下帮爷爷修补渔网,一边听着潺潺的流水声与风铃声,心情倒也悠哉。 赵福乐呵呵道:“晚间木生请客,不用起灶。” “中午才在田叔家吃的饭,”赵荣笑着说,“四婶和季伯伯那边也说要请。” “那是荣儿出息了。” “潭水上不安生,有你在镖局提供出镖消息,我们出船安全不少,大伙念着你的好。” 赵爷爷与有荣焉,喜色漫上苍白的眉梢,老人家精神饱满,看上去像是年轻了几岁。 在老人看来,一辈子打渔到头来只能和他一样。 而被镖局看重,能接触到原本与打渔人一辈子不会有交集的人物,这是一份前途。 至于危险 这世道打渔何尝不危险,前些日子才碰见的海沙帮那群匪徒。 “以前你说想练武,爷爷就全力支持你,我虽没学问,但浅显的道理还是懂的,学得一身本事比什么都有用。” “打铁需得自身硬,你入了镖局也不能懈怠,要多学多问,勤练武艺,本事大一分,遇到危险就能多一分保命机会。” 赵荣连连点头。 “听你谈起昨夜镖局的事,立下大功劳,好处料想是少不了。” “但这么一来,想安心待在镖局内是不太可能了。” “如果爷爷是总镖头,出镖肯定要把你带上。” 听了赵爷爷的话,赵荣又点了点头,“爷爷,此事我已考虑好。” “嗯。” 赵福把渔网搁在一旁,摸了一把胡子,提醒道:“有件事须得注意。” “什么事?” “劫镖的匪人应该另有所图。” “若长瑞镖局在鄱阳湖一带吃了大亏,匪人拿到货,没必要节外生枝反杀到镖局,这是衡阳城,不仅有明面上的官府,还有大大小小帮会门派。” “外来势力若在衡阳城内做下大案,本地江湖人的面子朝哪搁。” “寻常绿林劫镖抢匪,远没这么大胆量。” 这些要害赵荣也考虑到一些,但身在局内,难免两眼浑浊。 看向老人家那双清明有神的眼眸,赵荣恭敬问道:“爷爷,你可是看出什么了?” “我老眼昏花,哪能看出什么。” “不过.” 赵福看了一眼屋檐前的雨帘,低声道:“有个人应该知道一些内情。” “谁?” “包大潼。” 听到这个名字赵荣微微一愣,“为什么是他?” “因为他有一个儿子。” “包大潼能把你介绍给长瑞镖局,那用这份人情将他的儿子安排进去不是难事,没这么做,肯定有他的原因,他不放心将儿子送进去。” “荣儿,你能进入镖局多亏包馆主引荐,现在一月有余,理当登门感谢。” “爷爷,孩儿正该如此。” 赵荣若有所思,看向继续修补渔网的老人家。 姜还是老的辣呀。 晚间到赵木生家中做客,也就几步路,赵荣在饭后将他拉到一边,叮嘱一些出船的事。 赵荣年纪虽小,但在赵家坞年轻一代中最有威望。 除了练出武艺外,脑袋也是最灵光的。 若非另有前途,必然是赵家坞下一代船老大。 之后,又有几位青壮寻到赵木生家中,赵荣便说一些镖局的事满足他们的好奇心,江湖八卦也能让打渔汉子们如痴如醉,面露向往之色。 大伙的思想有所转变,之前对赵荣习武褒贬不一。 一来练武需要补充肉食,壮补气血,花销颇大,赵爷爷作为船老大,也几乎只剩下棺材本。 二来嘛. 江湖中人打打杀杀,有武壮胆便容易掺和其中,不见得是好事。 往常会有人说“打渔人练一身武艺作甚?”,现在倒没这种声音了,短短两年多时间,大家在赵荣身上认识到之前目光短浅。 殊不知. 赵荣乃是特例中的特例。 于是,赵家坞青壮一代,也有人开始练武打拳。 今晚小荣哥有空,其中几位青年特来请教拳法,在他面前演练。 赵荣见他们兴致高,打了几遍通背拳,当是消食。 这套通背拳来自包大潼,但就是包馆主来了,也得竖起大拇指叫好,赵荣早就青出于蓝胜于蓝。常言道:“出来混,要有势力,有背景。” 若赵家坞真出了几个有练武天赋的,赵荣定是开心的。 这年头不仅要懂得搞战力,还要有发展公会的意识。 为什么日月神教势大? 算上分部与劳务派遣的教众,足有三四万人,这样的大教自然是江湖上的庞然大物。 …… 翌日,秋雨暂歇。 赵荣登门铁拳武馆,在练武的院子里,他见到了一个光着膀子正在练拳的青年。 “荣哥。” 包不颠比赵荣大好几岁,平常最多喊“荣兄弟”,今天叫一声“荣哥”竟一点也不拗口,反倒是满面春风,披上褂子笑吟吟迎了上来。 “少馆主,几日不见,拳术大有精进啊。” “哪里哪里.” “荣哥太见外了,叫我不颠就好,往日爹总让我向你学习,至今还差得远呢。” 月余不见,包不颠言谈举止变化颇大,极为客气地将他迎到会客静室,奉上茶水。 赵荣把带来的礼物放到一边,开门见山: “包馆主可在。” “今日特来拜谢,承蒙当日举荐之恩。” 闻言,包不颠干脆摇头。 “我爹去了宝庆府会武馆同道去了,等几日才得回返。” 剑出衡山 第12节 那还真不巧。 赵荣皱了皱眉,打量了一下静室,准备与包不颠闲聊几句就走。 没成想. “荣哥,你且稍等。” “我爹虽然不在,但他有言在先,若你登门造访,就将一样东西交给你。” 包不颠转身走入屏风,取出一个黑色包裹。 赵荣接过。 只一上手,就摸出了银锭形状。 “少馆主,这是何意?”赵荣笑望着他。 “我爹说,这里有极其重要的东西,荣哥还是回去看才好。” “也莫要展示给外人,恐惹杀身之祸。” 他一脸郑重,如此一说,赵荣也就没法推辞了。 好嘛,这又要欠老包一个人情。 少顷,赵荣离开了铁拳武馆。 包不颠将他送走了,急忙回到了之前的静室,本是在宝庆府的包大潼,此时正坐在赵荣刚才的座位上。 一手提着赵荣拎来的老母鸡,一边翻看他带来的礼盒,眼神唏嘘,嘴中念叨着“抠门”二字。 “爹,你嫌人抠门,怎舍得送出那许多银两?” “其实爹也挺抠门的。” “你懂什么?” 包大潼横了他一眼,又舒展眉头:“不过,你今天做得不错,又混了个脸熟,留下好感。” “爹还是看走眼了。” “一直以来,我自以为看透了这家伙,直到昨个请一位相熟的长瑞镖师吃饭,才明白还是眼拙。”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包不颠很想知道。 “哼,爹能守口如瓶,你却不能,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包大潼又感慨不已,“难以想象,一个渔家子,短短时间能有这份本领,天赋当真吓人。为人又如此聪慧,未来定是青云万里。” “拜入衡山已是板上钉钉了。” “啧啧,我反觉得衡山派捡了一个大便宜。” 他絮絮叨叨,包不颠不明所以。 突然,自家老爹的目光悠悠转移到他的身上。 “臭小子,你的机遇来了。” “啊?” “若是爹还年轻,这样的大腿,哪里有你抱的机会。” …… …… 第12章 晋升 赵荣回到小屋把包裹打开。 白花花的银子清点下来,足足五十两! “这” “以后倒不能再埋怨老包坑钱,这回头钱比交出去的学费还多。” 拿起银子掂了掂,想起今天包不颠的态度,大抵明白包大潼的良苦用心。 这份好意自然收下了。 即便把银两退回,之前也是欠了老包人情。 他其实挺乐呵,老包还是第一个在他身上下大注投资的人,勉勉强强算个天使轮,让赵荣感到满足又有些小得意。 包不颠算不上大材,但为人还算端正,也练就了拳脚功夫,再塑造塑造绝对比包大潼要强。 赵荣对未来早有规划。 搞战力,发展公会,二者缺一不可。 按下心头思绪,他坐定下来,把包裹中的一封信打开来看。 正是包大潼的字迹。 先是一些客套称赞云云,接着便是赵荣最关心的内情,老包提到前些日子偶然得知的一桩事。 捏着信纸,赵荣来回踱步。 “七月末,我于群玉院送别一位友人,晚间醉酒而归,误打误撞,碰到一起争端.” 当时衡阳城乱过一阵,周遭帮派厮杀,沙角岛的海沙帮吞并不少小帮派。 因为影响到城内赤狼帮的生意,两个最大的帮派发生火拼。 这件事传遍街头巷尾,赵荣早有耳闻。 老包带来的消息却更为劲爆。 “赤狼帮不敌海沙帮,引得衡山弟子出手,没想到这些衡山弟子半路被莫名高手截杀,我巧遇一名逃跑的衡山弟子,他身受重伤,血流不止,托我向衡山派求救。” “我听到后方有动静,藏身一旁的鸡笼中,眼见这名弟子被蒙面人所杀,但跟上来处理尸体的,却是一位海沙帮的堂主。” “此人在螺粟码头露过面,脸上有一道大疤,都叫他高堂主。” “海沙帮是没胆子惹衡山派的,但他们背后的人似乎是冲着衡山派来的。因这些高手只对衡山弟子动手,没在意赤狼帮的帮众。” “长瑞镖局常年供奉衡山派,得其庇佑,自然算是羽翼。” “如今,麻烦来到了镖局头上。” “赵兄弟,若非你一心想入衡山派,我也不会将你介绍给卢世来。” “但事已至此,近段时间出镖,万事皆要留心,一切以保命为主。” “阅后即焚,珍重珍重。” “……” 赵荣把信放到蜡烛上烧了。 海沙帮,疤脸高堂主? 那岂不就是高大强嘛! 赵荣的背后冒出冷汗,前段时间,他用莫大弟子这个假身份糊弄对方,那时一船性命维系在自己身上。 好在当时距码头较近,自己又诓骗对方会发射信号。 海沙帮、假厨子老王、那晚被自己用石灰杀掉的匪徒、针对衡山派的背后势力、劫镖. 一道道信息联系在一起,赵荣有种拨开云雾的感觉。 以往海沙帮只会劫掠商船,对毫无油水的渔船根本没兴趣。 但隔壁张家坞张三那一整条船的人全部被杀,恐怕也是海沙帮故意的。 赵荣满脸阴沉,弹掉蜡烛旁的信纸灰烬。 海沙帮制造杀戮,也许就是为了吸引衡山派系的注意,引他们出城。毕竟在衡州府这片区域,正道势力以衡山派为尊,当由他们来匡扶正道,行侠仗义。 如此一来,隐藏在背后的人,才更方便对衡山派出手。 “这就难怪假老王想在长瑞镖局做下大案!” “事情越大,衡山派就越容易被拉下水。” “接下来的镖,也就难走了。” 想通前后,赵荣的危机感更甚,也痛恨海沙帮与其背后这帮人的作为。 摸了摸脖子上的玉石吊坠,缕缕冰凉之气让他冷静下来。 当下,赵荣盘坐下来,再度按照《易筋经》《洗髓经》上的禅功姿态修炼内力。 一个时辰后,他脸色潮红,生机勃勃。 但赵荣的眼神有些暗淡。 “可惜,我对穴窍脉络知识了解太少,不懂这个世界的内功运行诀窍,始终不得其法,没走在大道上。” “记忆中的两本经书,在当世的内功心法中,应当是数一数二了。”赵荣缺的是什么? 一个领他进门的大师父。 如果还能传授一些武功招法,那就再好不过了。 想起卢世来,赵荣颇为郁闷。 老卢不给力啊! 我为长瑞立过功,我为长瑞流过血,我要见刘三爷。 老卢啊老卢,咋还不引荐啊! 怪不得衡山派要落到与华山夫妻店比肩,这青训体系太迟怠了,你就不怕我转投老岳吗? 吐槽归吐槽,赵荣还是沉下心来练功。 尽管大部分依靠禅功姿势修炼,这内力提升速度也远超普通功法。 当然,玉坠让人快速入定的功效也功不可没。 剑出衡山 第13节 爷爷从鱼市上回来时,赵荣将银两交给老人家保管。 他有计划多留一点钱。 以后有能力了,可以在衡阳城盘一些靠谱店面,为赵家坞的亲人们赚一个营生。 自打来到这个世界后,没少受坞内的邻里照顾。 哪怕是小恩小惠,赵荣也没忘记。 长瑞镖局走水后的第四天,赵荣拖着‘病躯’回到岗位上,述职的镖局管事老陈一脸笑意,给他安排了一个最省力的活。 库房守备。 之前都是老周一人当值,但库房被烧掉一次后,镖局立马增添人手。 就如门神一般坐在库房外,这活是典型的无事不出力,出力无小事。 但它不属于镖局轮值,只有绝对信得过的人才摊派的上。 赵荣揪出假厨子,又将其打伤,可谓是一战成名。 临近傍晚,卢世来一脸笑意的找了过来。 “荣兄弟,有一件好事要告诉你。” 赵荣内心狂喜。 刘三爷要见我? “什么好事?”赵荣尽量保持冷静。 卢世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恭喜,以后你就是长瑞镖局的镖师了。” “从趟子手晋升镖师起码要三四年时间,你算是特例,月例钱从二两变成四两。” 啊? 赵荣的眼皮垂了下来,露出一个‘很开心’的笑容。 “会不会太快了?” “放心吧,不止是两位镖头,那位龙副馆主也极力赞成。” “感谢卢镖头栽培,明日我当在栖凤楼请客!”赵荣笑着感谢。 卢世来拍着他的肩膀笑道,“请客就免了,大家最近都忙得焦头烂额,手头有做不完的事。” “总镖头的书信传回来,要晚几日回镖局。” “但这一次会来不少江湖好手,到时候我来为你介绍。” “你多看多学,年前做好出镖准备。” 卢世来稍稍压低声音,说起正事:“带你到外见识一番,等年末我拜会恩师时才好说项,以荣兄弟的资质,恩师收你为亲传,直入内门的概率极大。” “到时卢某可要仰仗荣兄弟了。” 赵荣面露‘惶恐’,连连抱拳道:“卢师兄之恩,小弟没齿难忘!” 卢世来笑容温和,看赵荣的眼神亲切许多。 他透露道: “我近日里请教过向大年向师兄,得知恩师正沉浸于音律,这时他老人家是不喜外人打搅的。好叫你知道,可不是卢某怠慢。” “荣兄弟有空,可多瞧瞧琴谱,也好在恩师面前回得上话。” “卢师兄,改天务必去我家里,小弟烹鱼颇有心得,定要露一手让卢师兄尝尝鲜。” “哈哈哈,一定一定。” 赵荣发自内心感谢,又颇为愧疚,之前不该腹诽老卢。 看来衡山派不强盛的问题并非青训与在外武探,而是管理层太散漫。 第13章 江湖仁义 卢世来张罗设宴之事,二人没有多聊。 打开天窗说亮话,老卢算是给赵荣喂下一粒定心丸,有龙萍这个先例,他也担心赵荣领悟不到深意,朝秦暮楚。 而赵荣呢 老卢离开后,他在思忖出镖前要准备的事项。 自打从包大潼那边得到消息,便知近来出镖有多么凶险。 另一方面,又顺着老卢的话考量起衡山派当代最出名的三位人物。 潇湘夜雨莫大先生,音乐大咖刘正风,金眼乌鸦鲁连荣。 三位凭借一身本领在江湖上名头极大,北到开封,南抵韶州,西邻曲靖,东至延平,偌大区域,皆有声名。 师兄弟三人若是一条心,衡山派自当是另外一副光景。 可在发展门派的路线上,这三位的选择却截然不同。 也难怪临近衡阳城海沙帮有了靠山后,便敢在背后对衡山派搞小动作。 “外敌当前,应早早摆脱内耗,将内部矛盾转移成外部矛盾。” 赵荣有种恨铁不成钢之感,“师兄弟齐心,周围的帮派哪有胆子惹五岳剑派呢?” 整顿! 这种门风必须整顿。 直到库房老周递过来一把扫帚,让他帮忙扫土除尘,他才醒悟自己操心操过头了。 过段时日有江湖同道上门,镖局上下都在打扫,里外擦拭,焕然一新,重振气象。 赵荣瞧着手握鸡毛掸子的老周,想起他那晚一手短刀使得颇有章法,不由生出讨教之心。 “周老哥,你一手刀法快捷迅猛,叫我好生钦佩,不知是什么路数?” 老周和蔼近人,一点看不出当晚的狂暴模样。 手中鸡毛掸子一停,如刀般比划两下。 “噢,你没见过很正常,这是我周氏滚龙刀。” 老周见他兴致勃勃,就讲起渊源: “我祖父是一名武僧,后效仿前人成为僧兵,那时僧兵擅棍也擅刀,如智襄奋刀杀倭寇,通祥大刀驱群盗,垣然劈刀如炸雷,便公靠刀安塞疆。” 他说的兴起:“听说过智聚吗?” “智聚和尚?”赵荣瞎猜一个。 “没错。” 老周投来‘你挺懂’的目光,“智聚和尚善练春秋大刀,武艺拔萃,功力过人,有关公复世之说。” “祖父受他们影响,将寺内学得的白花刀、缠头刀法佐以战阵,多加演练,自创出周氏滚龙刀法。” “这套刀法朴实无花架。” “每一招式,必须攻防兼备,刀一出,一则考虑砍准对方要害部位,二则考虑不被对方所伤。与少林的一路单刀、黑虎刀路数相近。” “只可惜” 老周露出一丝羞愧之色,“刀谱到我手上,再无祖父那般迅捷犀利,七十二路刀法蒙尘,荣光不在。” 他摩挲着鸡毛掸子,如拭刀刃,满眼哀惋。 赵荣越听越惊悚。 差点就要问一声:“您祖父可是远图公?” 老周看向赵荣,突然问道:“荣小兄弟,你可是想学?” “这不合适吧。” 赵荣‘推辞’道:“滚龙刀法如雷贯耳,令人如痴如醉,但毕竟是周老哥家学,如何传我一外人。” “周氏滚龙刀确实是传男不传女,传里不传外。” “但凡事皆有特例” 老周目光一凝:“荣小兄弟不若拜我为义父,周某便破例传你七十二路滚龙刀法,也不算违背先辈遗命。” “……” “周老哥,你就在此地,我去外面打扫一下。” 赵荣提着扫帚,头也不回出了仓库。 我想和你做兄弟,你却想加辈。 瞧他出门时不满的样子,老周哈哈笑出了声。 很快,老周又追了上来,塞给赵荣一本薄薄书册。 上面写着“雁行刀”几个繁体大字。 “适才开玩笑,荣兄弟勿见怪。” “此乃周某早年收集到的刀谱,虽难登大雅之堂,却胜在完整。荣兄弟是练剑的,可万般兵器殊途同归,亦能参考则个。” 赵荣正要出声感谢,老周抬手制止。“我要感激荣兄弟才是。” “在镖局这些个年月,早将此地当成了家,龙总镖头对我披心相付,当日周某疏忽大意,匪人险些得手,若不能及时洗冤,我宁愿一死。” 话罢,老周朝赵荣抱拳。 这是他作为一名江湖人,一名普通仓库管事对这个江湖,对仁与义的阐述。 赵荣笑了笑,欣然收起刀谱,朝他抱拳还礼。 之后,老周又以鸡毛掸子比划,将自己的刀法心得悉数告知。 剑出衡山 第14节 尤其是《雁行刀》中的大鹏斜飞、野鸟投林、大雁落山以及叶下藏花这几招。 他不是什么高手,可一手短刀练了几十年。 赵荣在兵器招法学问上算是小白,练过的三俩把式自然不及老周多年心得,口口相传,不由听得入迷。 飧时,蒲逵与芦贵提着烧鸡烧鸭各两只,赵荣与老周把桌子搬到仓库前,四人凑上一桌。 “码头那边传来消息,疑似看到假扮老王的贼鸟,他乘舟渡潭水,有同伙接应。” “真是江南的蛤蟆,难缠了。” “贼鸟招法狠辣,试想他若使一口长刀,怕是有更多兄弟负伤。” “好在龙总镖头有远见,这次南下寻到一帮朋友,叫大伙心里踏实。” “……” 赵荣默默听着。 乘舟渡潭水? 看来老包没口嗨,这伙人怕是要去沙角岛,海沙帮巢穴。 要把这事告知卢世来吗? 罢了。 若和盘托出,首先牵连包大潼下水实属不义。 又会自取其祸,引出用石灰袭杀的匪徒,把自个摆到明面上。 况且只是臆测,没有实证,就算镖局的人信了又如何? 衡山高手只要不动,一样拿这些人没办法。 衡州府毕竟是衡山派长久经营之地,赵荣还是愿意相信,作为五岳剑派之一,衡山派在家门口应付一些阴谋是能办到的。 故而,赵荣只与蒲逵几人分析此事凶险,提醒他们凡事小心。 芦贵又提镖局设宴之事,说起即将要来助拳的朋友。 他口角生风,点明一些人的来历,赵荣的信心不由提高不少。 不多时,又听到镖局门口传来哄闹,又有马嘶马蹄踏地声。 “是赤狼帮的人。” “大通商会的副会长也来了。” “还有轩和楼的管事。” “……” 几乎都是衡山派系,他们聚集起来,趁夜相商要事。 赵荣在院门口观望,瞧见人群中一位衣衫破烂的中年人。 “是丐帮的人。” “不错。” 蒲逵在赵荣身边低声道:“芦光灿,丐帮在衡州府分舵的掌钵龙头,颇有话语权。” 赵荣暗自思量。 衡山一系如此重视此事,利用关系把丐帮的人都请来了,控制局面的能力再度加强。 这便是镖局有衡山派作靠山的好处,想那福威镖局,在江湖上的名气远比长瑞要大。 然而被青城派盯上后,说灭门就灭门。 镖局晚上的具体开会内容赵荣无从得知,但他心里更加踏实,回家的步伐轻快不少。 可是 当赵荣返回赵家坞,刚刚走到自家小院时。 一股寒意瞬间从背脊冲上了天灵盖! …… …… 第14章 雨露黄花 小院柴扉于微风下嘎吱作响,月光透过门前老榆树稀疏的树叶投下斑驳光影。 灯火暗淡,黑暗中仿佛潜藏着不祥。 赵荣背靠柴门朝后望去,若隐若现的影子从黑暗中闪过。 “氪、氪、氪、氪” 难以名状的怪叫从仓鸮嘴峰中吐出。 消失了.那种被人盯上的感觉。 赵荣双眼微闭,继而长呼一口气,惶恐、烦闷交织出的疲惫感快速消退。 是何三七察觉到的那个人? 会是谁呢? 赵荣前倾上身,皱眉沉思。 忽然! 他瞧见自家柴门篱笆边多出一排脚印,因之前下雨泥土潮湿,脚印历历可见,这绝不是他与爷爷留下来的。 赵荣心头一紧,赶忙奔到屋前,一把推开门。 破旧木桌旁燃着的一盏微弱油灯摇曳出昏黄光晕,映照赵福沧桑面容与满是皱纹的双手。他手持一根细长的渔网线,细致修补着用过无数次的渔网。 时而小心翼翼地用锤头敲打,发出喀嗒喀嗒声。 “怎得一脸匆忙?”赵福抬头看他一眼,又修渔网去了。 见爷爷安然无恙,赵荣僵硬的脸部肌肉顿时松弛下来。 又不想他操心,只摆摆手推说“镖局有事,走得急”。 灯火前的老人突然发笑。 “是担心我这一把老骨头被人害了吧?” 迎着赵荣微愣的目光,赵福反问道:“你怎知道今日有生人造访?” 话到这里,赵荣哪还能不明白。 “哦,外面有一串脚印,新得很,又不像咱们这边人踩出来的。”他搬来一个小马扎,坐到爷爷身边。 “你瞧得仔细。” 赵福欣慰抚须,“若日后行走江湖,当保有这份醒悟。” “自然。” 赵荣刚应一声,便见爷爷从袖口中掏出一封信来。 “趁着夜色来的,叫我转交给你。” “那人说话客客气气,什么来历你自己斟酌吧。” 抬眼扫去没见信封上有任何标注,从里间抽出一张薄纸来。 黑色毛笔字写着: “明日酉时,回雁楼二楼酒幌窗前雅座见。” 字迹笔触毫无张扬锋利,含蓄深邃中似勾勒着娟秀。 赵荣对书法有所钻研,第一反应便是 “爷爷,送信来的是一个女子吗?” “荣儿若有相好的女子,老头子倒是喜闻乐见。” “但送信说话的是个沉稳男声。” 赵福打趣一句,目光转到信上:“写了些什么?” “呵,有人请客。” 赵荣端详字迹:“神神秘秘,不晓得是谁。” 他内心不快,有种被要挟的感觉。 此信送家中,如给老牛上鼻绳。 休谈好宴坏宴,赵荣都必须走这一遭。 翌日一早,先于镖局点卯,午间吃饭时找到正忙碌的卢世来,只说晚上有人请客,要早一个多时辰离开。 老卢爽快答应,安排蒲逵顶班,许他申时就可离开。 赵荣没提前走。 回雁楼设在城中心地段雁峰街,从镖局过去只盏茶工夫,留足时间考虑周全,待会便宜行事。 …… 何处秋风至,萧萧送雁群。朝来入庭树,孤客最先闻。 大雁栖息在衡阳紫盖峰顶,享受着秋风与细碎晚霞,悠闲梳理着羽毛。 雁群悠远的“咿呀”声中,一身灰衫镖师打扮的少年郎停在古色古香充满烟火气的喧闹酒楼前。 所谓斜雪北风何处宿,衡阳一路酒旗多。 巨大酒幌迎风招展,惹人眼球。 白墙黑瓦,飞檐互耸。横梁纵柱,雕梁画栋。灯笼连挑,牌额高悬。楼外车马喧嚣,楼内觥筹欢笑。院井围亭挂着红木吊灯,左右各一插画梅瓶,两位佳人抚琴弄箫,引得吃客们叫好勘赏。 剑出衡山 第15节 “好热闹,这回雁楼不愧是衡阳城有数的顶级酒楼。” 赵荣不是第一次来,还是被晚间胜景吸引。 酒香菜香扑鼻而至,顺势朝二楼望去。 人影晃动,不知今日做东的神秘人来了没有。 身着长褂戴着平顶帽的接客门童一脸笑容迎上来询问,赵荣知会一声,门童转脸朝楼内喊道: “贵客一位,二楼南窗雅座,里边请!” “茶博士,看茶!” “好嘞~~!” 端盘提壶的中年茶博士答应一声在前引路,又朝赵荣说话: “雅座茶水任恁挑,贵客要喝哪样茶?” “江头贡茶蛮山红,衡阳黄花千龙尊。嘿嘿,这茉莉香来翡翠香,毛尖碧螺小白花。” 茶博士说得天花乱坠,赵荣心思全然没放上面。 “南窗雅座另一位喝的什么茶?” 茶博士想了想:“是雨露黄花茶。” 赵荣知道对方已经来了。 此人连续暗中窥伺,又打探到他的住所,搅得他心神不宁。 倒要仔细瞧瞧这人是什么来历,葫芦里又卖得什么药。 “劳烦,我与那位一样。” “好嘞!” 茶博士引到二楼便准备茶水去了,一位肩披白布巾的店小二领他去雅座。 卖馄饨的何三七说过,此人绝对是高手。 赵荣深知自己处于弱势,眼下未知高手就在跟前,顿生一种如临大敌之感。 别瞧回雁楼门庭如市,连淫贼田伯光都敢在此地与令狐冲坐斗,大张旗鼓杀人。 众目睽睽对江湖人的约束力没想象中那么大。 更遑论这位高手。 赵荣沉下心来,管理好表情。 不能上来就露怯,否则会彻底失去谈判资格,任人拿捏。 他心思急转,随店小二朝雅座去。 回雁楼大门朝南,上二楼直接往后走便是酒幌招摇之处。 此时窗扉洞开,秋风徐徐,残阳斜照。 赵荣似是听不见耳边喧嚣,又赏不得这般好景象。 他亦步亦趋,眼睛扫向南窗雅座。 嗯? 左顾右眄,靠南窗户边始终找不着一个能与印象中“高手”匹配的人。 直到 两道清澈的目光从窗口飘来,店小二又将他领到其对坐上,顺手用白布巾在椅面桌面上擦了又擦。 “客官请坐。” 赵荣神色木楞,盯着对面那道身影,眼中登时弥漫着难以置信之色。 而对方,正笑吟吟地瞧着他。 “高高手?不是.” “是你邀我来此?” 那道绿衫人影倏忽间站了起来,一点也不怕生,朝着座椅方向轻拽赵荣衣袖。 “好大哥,别傻站着呀,你快坐。” “我找你好些时日,今个总算见着你了。” “……” 那脆生生的声音回荡在赵荣耳边,如拂过平原的晚风。瞧着对方一脸喜悦,他依旧是一头雾水。 这时茶博士念着号子奉茶上来,瓷杯“嗒”一声摆在案前。 “纷纷黄花秋意晚,衡阳千里念行客。” “客官,恁的雨露黄花,请慢用” 第15章 伶俐 没去看茶水,赵荣注意力皆在对面小姑娘身上。 狐疑的目光扫来扫去。 瞧她约莫十岁年纪,穿一身单薄的翠绿衣衫,头戴粉色小花,皮肤雪白,一张脸蛋清秀可爱。 双手捧着茶杯,脸上洋溢着天真无邪的笑容。 被赵荣凝视,不由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好大哥,你一直盯着我看,是我脸上有花吗?”她说着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小脸。 赵荣心情复杂,像是握紧拳头砸在棉花上。 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让他如临大敌的高手,竟是这般可爱模样。 “女娃娃,是谁让你来的,你家大人在这里吗?”他不甘心追问。 没急着回赵荣的话。 她将茶杯一歪倾出茶水,拉起衣袖露出一节雪白粉嫩的圆臂,手指在桌面上写着“回雁楼”三个字,示意赵荣去看。 那字迹与信纸内容有七八分相似。 “字迹可熟悉?” 赵荣正头脑风暴,只默不作声地点头。 但很快,他就被清脆的嗓音打断思路。 “好大哥,不可喊我女娃娃,爷爷辈的人才那样叫我,你只大我五岁,叫小妹妹乖妹妹都可,总之不能平白多我辈数。” 赵荣被纠正一遍,稍稍愣神。 这小姑娘古灵精怪,说话富有逻辑,两眼慧光透亮,一点不像是十岁孩童。 此前碰见的男娃女娃,无一有这股灵性的。 怪不得敢让她一人待在回雁楼。 忙收起玩笑小视心态,冲她友好一笑。 又很是正式地介绍: “在下赵荣,想必小妹妹早已知晓,你称我荣哥就好,不必太客气。” 见他认真起来,小姑娘也稍稍坐正身体。 “荣哥,爷爷唤我非非,你也可以这样叫我。” 念到“爷爷”二字,她脸上泛着孺慕亲切。 殊不知. 一听到她的小名,对坐的赵荣便浑身一震。 非非? 这名字好熟悉! 等等 衡阳城、回雁楼、非非,爷爷 再加上小姑娘聪明伶俐的样子,赵荣大脑过电,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霎时间,他想到大量与之相关的信息。 内心波澜起伏,赵荣不由举起杯盏。 灵活的战术喝水,没让这聪明的女娃瞧出异样来。 “非非。” 赵荣轻念一声,女娃嗯着应下。 “你爷爷前些日子一直跟着我,今日他老人家会来回雁楼吗?” 小姑娘停顿了一秒钟,水灵的大眼睛飘来,赵荣则是看向杯盏中的黄花。 “爷爷在前边的西鼓街琴馆听曲,听闻从铚县来的清角要弹奏嵇氏四弄。嵇康的曲目爷爷爱不释手,更休说是从铚县远来的琴师,兴许能听着少许魏晋乡音。” “回雁楼爷爷是不会来了。” 铚县及濉溪,乃嵇康祖籍。 嵇氏四弄与蔡氏五弄合为“九弄”,赵荣学了卢世来给的《谢琳太古遗音》,又因刘三爷的关系对《广陵散》嵇康之类的消息颇为殷切。 所以小姑娘一开口,赵荣就听得三昧。 他嘴角微翘稍露得色。 剑出衡山 第16节 这波是钢针掉到油锅里,又尖又滑,非非没防备被赵荣套出话来。 女娃子还是年轻.不,年幼了呀。 他属实有些小无赖,两世为人,算计一个小女娃哪算得本事。“看来前几日暗中窥伺的高手,果真是她的爷爷。” “何三七说那人没恶意。” “现从她的态度来看,何前辈判断正确。” 赵荣暗自松了一大口气,天知道被一个不明高手盯着是多么揪心疲惫之事。 “既如此,那便是非非特意邀我到此?” “是的。” 说起正事,小姑娘的目中涌现极大善意。 她微仰起小脸,脆生生道: “荣哥,你可还记得一个半月前的事?” “是哪一桩事?” “那日傍晚在雁塔街靠西城门方向,一个窄巷内,你和匪人打斗,将他杀掉后重伤而走,当时我瞧你身影踉跄,想追上去问你名号。” “可你走得急,我脚崴追不上去,又担心引其他贼人过来没敢喊住你.” 非非的小脸上满是钦慕,“荣哥便是爷爷口中的江湖侠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事了拂衣而去不留名姓。” “让我好生钦佩。” 赵荣脑袋一轰,彼时记忆如走马灯般浮现。 “原来你就是当日被匪人拦住的女童!” 他福灵心至,瞳孔不由放大,朝着女娃仔仔细细打量,确实很像! 当时为了救下这女娃子,硬生生吃了那厮凶狠一掌。 浑厚的掌力简直让他五内俱焚。 没想到啊 “嗯嗯,正是我!” “我与爷爷被人追杀,他挡住仇敌,叫我先入衡阳城内,不巧赶上帮派乱斗。我随爷爷学了一点武艺,但只是听的多,真动起手来完全不是那人对手。” “若非好大哥出手救命,今日非非哪有机会出现在回雁楼上。” “往日爷爷不放心我一个人,可他知我见你,便自个听琴曲去了。” 赵荣瞧她一脸欣喜的样子,不由释然一笑。 满腹疑团顷刻消散。 稍稍往椅后一靠,摆出更放松舒适的姿态,又抿一口茶,内心感慨不已。 世间竟还有这样的缘法。 当日救人之后,赵荣没想过有缘再会。 但他还有疑惑 “衡阳城帮派乱斗闹得极凶,客商城民躲之不及,非非既然入城躲避,如何牵扯到其中?” “难道那人穷凶极恶至此,平白无故对你这样的小姑娘动手?” 小姑娘朝周围一瞧,摇头低语: “只因.” “我路过窄巷时不小心瞧见,他正与一位衡山派弟子勾连,那人穿着衡山派的衣服,我不会认错。因此想灭口杀我,好在他托大叫那衡山弟子先行离开,否则荣哥恐怕不敌他二人联手。” 刚刚心神放松,带着惬意靠在椅子上的赵荣闻言一窒,瞬间又坐得笔直。 什么情况? 又.又有内鬼! 那家伙分明和假厨子一个武功路数,他们又与沙角岛的海沙帮勾肩搭背,在衡阳周边闹事本就是联合针对衡山,如今还有衡山弟子做内应。 这.衡山派成筛子了。 越想越可怕。 他的心登时七上八下,差点就想跑路远离衡阳漩涡,拜师华山岳姐姐。 不过算了吧,华山水更浑。 还是削发为僧,去少林寺藏经阁扫地最安全,正好精研易筋经。 特奈奈滴 真是武林路滑,人心复杂。 第16章 云开雾散 赵荣晃了晃脑袋,不再腹诽。 有人在衡山派玩无间道,他必须要搞反敌特。 “非非可还对那衡山弟子的样貌留有印象。” 小姑娘双手拖着下巴,努力回忆: “本只见他侧脸,面相是模糊的,但他有蓄须,体格清瘦,个头约摸六尺。” “若再见这人,你能否辨认得出?” “想来.是不能的。” 她一脸遗憾:“时隔日久,我也没听着他的声音。” “不打紧,”赵荣微微一笑,“我留心便是。” 赵荣牢记这些体貌特征,以后要注意衡山派内模样与之相似之人,提防二五仔搞偷袭。 对了,过几日长瑞镖局设宴! 龙总镖头的一帮江湖朋友们前来助拳,共同讨论在鄱阳湖丢镖货一事。 恐怕是因为随行的衡山弟子全灭才会如此大动干戈。 这么重要的日子,二五仔多半要来打探消息。 看来得多多留意。 年前要跟着卢镖头出镖,内鬼添乱的话,休想安宁。 赵荣眼中光芒一闪而过,朝女娃子看去时,表情又瞬间和善起来。 “那日分散后,非非是怎么寻到我的。” 听他问起,小姑娘先喝了一口水润润喉咙,这时茶博士跑来添茶,店小二端上她提前点好的菜肴。 先是渣江米粉,捎带两个椿卷,再是回雁麸子肉,又来一盘衡阳烧鸡。 “荣哥,边吃边说。” “好。” 正值饭点,小姑娘与赵荣都饿了。江湖儿女没恁多计较,赵荣给她撕下一条鸡腿,自己拽了一个鸡翼. “荣哥走后不久爷爷便赶了过来,先检查那人的尸体,又把你留下的痕迹清理一遍。” “再顺着你离开的方向追出去寻找,可后来在雁塔街那边兜了个圈子,才知道你绕路。” “但荣哥不知道的是,我将你使出的一些拳脚功夫告诉爷爷,他说你招法粗浅,皆是武林常见的通臂拳法。又夸你反应灵敏,拼斗时有急智,这才反杀了匪人。” “惭愧,全依仗一包石灰。”赵荣腹黑一笑,并不以此为耻。 “武林中使暗器的比比皆是,用石灰算什么。” 小姑娘又为他辩解一句:“生死相拼,才不理会旁人说道点评,荣哥下次拼斗,石灰中可再加点毒粉。” 赵荣呵呵一笑,心说还是你黑。 “那我留下的痕迹便是拳法?” “是了。” 小姑娘娓娓道来: “爷爷说,教你武艺的人不像是高手,便从衡阳城的武馆排查。” “我说你是打南边过来的,衡阳城靠南边的武馆一共九家,爷爷寻到第七家铁拳武馆,才从一学徒口中找到与我描述相近又年龄相仿的少年,听说这少年去了长瑞镖局。” “而长瑞镖局正牵扯到帮派乱斗中.” “因有仇敌找寻,我们不好抛头露面,只能暗中在长瑞附近的酒楼守候,那日我见一道英姿飒爽的身影打马到镖局门口,便一眼将荣哥你认了出来。” “若非爷爷阻拦,那时我便要上前致谢恩情。” 非非笑出一个浅浅的酒窝,煞是可爱。 赵荣理清来龙去脉,心中很是佩服。 “不愧是江湖前辈,仅凭几招拳法便能在茫茫人海中将我找到。” 又问:“镖局起火当晚,你爷爷也在那边?” “嗯。” “爷爷察觉到镖局外埋伏了黑衣好手,怕你有危险于是暗中保护。后来瞧见有人从镖局的院子中踉跄冲出,他受伤不轻,一路咳血。” “那些黑衣人见他后,像是改变初衷,一心护他逃走,没做逗留。” “否则动起手来,镖局追出来的人肯定不是他们的对手。” 作为旁观者,小姑娘讲这些话时显得平静。 毕竟长瑞好坏与她无关,爷孙俩只关心赵荣一人而已。 剑出衡山 第17节 但赵荣不由后怕。没成想还有这许多危机。 “当时我隐隐察觉有人暗中窥伺,一直心惊胆战,连日里睡觉都不安生,早知是你们,也不用那般担惊受怕。” 女娃子闻言突然捂嘴咯咯坏笑起来。 “荣哥的感觉好生灵敏。” “那晚你突然回过头来,爷爷险被你看到,他受你惊吓,一口气没提稳,跃墙时差点栽倒。” “我直笑他老人家一身功夫,几十年的功力,怎么被一个少年难住了。” “……” 听到这,赵荣先是跟着一笑。 但突然醒悟过来。 对啊,一身功夫,几十年的功力! 聊天至此,赵荣基本确定了这对爷孙女的身份。 非非应该就是那个天真烂漫,古灵精怪,有着成年人思考却不被世俗所缚的曲非烟。 但小姑娘如一颗流星,光华璀璨,又转瞬即逝。 她的爷爷,自然就是日月神教的曲洋长老。 如今魔教势大,教众数万人,江湖中人无不忌惮。 黑木崖改朝换代,魔教长老一度遭到清洗,无法与当年破尽五岳剑法的十长老相比。 不过曲洋是旧时代老牌长老,虽沉迷音律,失了争强斗狠之心。 但其见识、眼界,必定是宗匠水准。 赵荣眼下练功处于瓶颈,最缺的是什么? 这个时代的武学知识,系统的内外功修炼方法。 需要一位老师引他入门,接着他便能放开手脚,将《易筋经》《洗髓经》发挥到极致,大大提高修炼速度。 就比如经脉、窍穴方面的学问。 若非靠谱之人传授,赵荣也没胆子盲目去学。 这也是他迫切想拜师的原因。 刘三爷那边要等到年关,始终是未知数,眼下与曲洋长老结缘,不求神功秘法,只讨教内外功武学常识. 大有可为啊! 一念到此,赵荣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荣哥.” 一只白嫩的小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曲非烟瞧他像是入了迷。 正打算询问,不成想赵荣一点弯不饶,率先开口: “非非,你爷爷收徒吗?” 这问题相当突然,小姑娘的反应也慢了半拍,又很快明白他的意思。 “荣哥,我爷爷的身份好特殊,会牵连到你。更何况我们仇家遍地,他收徒会害了你的。” “无妨。” 赵荣的表情罕见果决,“身份不是问题。” “江湖鱼龙混杂,并不能只凭身份就论他人的善恶好坏,就好比那衡山弟子,他出身名门正派,理当行侠义之事。” “却与匪人勾连,要害你性命。” “这世上,并不是非黑即白的。” “魔教也会有明辨是非的好人,正派也不缺坏人。” 这番话听在曲非烟耳中让她别有感触,看向赵荣的眼神更增几分色彩。 “好大哥,我与爷爷步履江湖,相依为命,一路经历诸多险恶。我虽年幼,却看过好多人被尘世裹挟,但你就像爷爷口中那贯看世俗的透彻之人。” “可你对非非有大恩,爷爷又沉迷音律,他是不会收你为徒的。” 小姑娘的话语同样坚决,赵荣不由失望。 但见她忽得灵动一笑。 “但是,我却一样有办法让好大哥如愿以偿。” 第17章 冤家 星月皎洁,明河在天,四无人声,声在树间。 晚间赵荣返回住处,心情好极了。 不止虫鸣悦耳动听,就连仓鸮那“氪氪氪”的怪叫都叫人舒适。 放下一块心头大石的同时,又心心念念明日与小姑娘的约定。 大高手曲洋长老虽没见着一面,似乎也不可惜。 第二日清晨,赵荣提早来到镖局。 如今的长瑞镖局焕然一新,足容纳百多人的会客大厅拾当出来,窗棂、门檐、墙角一尘不染,桌面光亮如镜,中央几把太师椅摆得整整齐齐。 隅中,赵荣在库房前值守。 用老周手里的鸡毛掸子比划起《雁行刀》。 “周老哥,叶下藏花这招似能关联野鸟投林,一是扭身藏刀腋下,一是猛得扭身挑刺。” “错开中间的大雁落山,这两招联系起来用剑也可使得。” 老周翘着二郎腿,夸他有灵性,又言道: “的确如此,但劲发时机跟着有变化。” “招同而劲不同,威力相去悬殊。” 言下之意,告诫他勿要好高骛远。 赵荣欣然领受,秉着好学求知心态请教: “刀剑隔阂,用剑发力难免僵硬,可有解决之法?” 老周咧嘴一笑,用看菜鸟的眼神瞧着他,自负道: “你算是问对人了,我浸淫这套刀法几十年,已经运劲自如,将劲发手法改成剑招姿态不是难事。” “你再练十多年,自也能达到周某人的水准。” 赵荣一脸期待,郑重取下长剑递给他。 没想到. 演练研究大半个时辰后,老周头晕目眩,眼神飘忽。 “额荣兄弟,创造招法几乎是宗匠大师的活计,周某的活是看守仓库,我左思右想,暂时还是别涉足此道。” 呵呵,武林人士,嘴炮如飞者果不止包大潼一人。 赵荣腹黑一笑,绝不当面点破。 正巧这时卢世来领着一个趟子手从走廊那边走来,老周如见救星,忙从改招泥淖中脱身。 “镖头要提货?” “不是。” “昨天蒲逵他们将十八般兵器架抬到这边了吧。” 老周闻声指了指仓库:“又要抬出去?” “是了。”卢镖头面露郁闷。 “不是说来客甚多,挡在大厅不够敞亮吗?” 卢世来摇头:“改了,现放到大厅外的院落中,两边各一排,刀枪剑镗,锤斧钩镰诸般兵器一件不落。” “听到外面的动静了吧,老靳正安排人抬出磨刀石,一件件兵刃全磨亮,摆上去。” 他话语中藏着一股火药味,差点呛到赵荣的鼻子。 奈奈滴,又整什么幺蛾子。 不是请人吃饭吗? 一转眼成了鸿门宴? 瞧卢世来把目光瞟来,赵荣丝毫不怀疑,老卢要让自己当一名刀斧手。 “镖头,要我砍谁?” 卢世来被逗笑了,“不忙着砍。” “荣兄弟先过来帮忙。” “好嘞。” 随两人把兵器架一路搬出,大厅院外“哼哈”声越来越大,一大群汉子各磨兵刃,直把磨刀石擦出火星。 直到把一柄一人多高的春秋大刀陈列在显眼位置,赵荣才得空朝老卢打听怎么一回事。 “朋友来了有好酒,敌人来了上刀枪。” “有些自讨没趣的家伙给了拜帖,也要来相商这批丢掉的镖货。” 赵荣听他的语气,顺势猜测道:“是长瑞镖局的对头?” “没错。” “是青州府的三合门,还有与他们穿一条裤子的镇远镖局。” 剑出衡山 第18节 “青州府距咱们千里之遥,怎会与三合门有冲突?” “你奇怪也正常,都是些陈年旧事。” 也就是赵荣问,卢世来才有耐心多提几句:“三合门门主迟正松是泰山派弟子迟百诚的族叔,他们在青州府、兖州府一代做镖局武馆生意。” “因北有魔教,西有华山、嵩山势力,东有盐帮倭寇作乱,遂朝南发展。” “迟正松的妹妹嫁给了应天府蛟龙帮帮主沈天涛,镇远镖局本就是蛟龙帮产业,他们与三合门合伙走宁国府、徽州府水道,再往西南至鄱阳湖,辐射九江、岳州、临江三地。” 听到此处,赵荣恍然大悟。 这三地可不就是长瑞镖局生意最多的地方? 正所谓同行是冤家。 如今长瑞镖局的生意做至应天府,反向入侵到蛟龙帮大门口,两边有摩擦太正常。 上门送拜帖吃瓜嘲笑不算甚么,若鄱阳湖镖货丢失与这帮人有关,那才是真正撕破脸,搞不好设宴当天就得大打出手。 “他们用什么由头登门。”卢世来冷笑:“只说镇远镖局的货也丢了,同样在鄱阳湖一片。” “真是满嘴跑舌头,胡说八道。” “荣兄弟不用担心,不仅有总镖头找来的江湖同道助拳,衡州府更是衡山派驻地!他是应天府第一大镖局又如何,照样翻不出花来。” “不过豪杰云集,拳脚兵刃比拼定少不得。” “你只管从旁掠阵,看我们如何挫敌锐气。” 赵荣不住点头,连声应好。 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他懂,但被这么一搞,事情又复杂许多。 还要暗自寻找衡山派的二五仔。 欸,我是不是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好心累啊。 待镖局摆宴那天,我只在一旁开开眼界就好。 赵荣暗暗打定主意。 这天一直忙活到晚上,赵荣得空就与蒲逵老周等人研究招法,又拿着镖局收集的一些拳脚功夫看。 贪多嚼不烂。 眼下所用最顺手的,还是包大潼的通臂拳法。 日暮时分,无需留守镖局的赵荣告辞芦贵蒲逵,朝城西雁塔街方向去。 距城门口半里有好几家茶馆,自螺粟码头进城的江湖客商多有在此歇脚的。 有一姓桑的老头将茶馆开在最侧边,加上桌椅破旧,乌篷简陋,他家客人最少。 “是赵小哥。” “快坐快坐。” 赵荣回家要路过这里,桑老头见他这位熟客上门登时摆出笑脸。 “老样子,还是芙蓉花茶。”赵荣回了一句,目光朝里探去,一眼便瞧见那道娇小身影。 曲非烟热络地朝他招手,又喊了声“荣哥。” “哟,这女娃子说是等人,我担心她被人诓骗,一直留心着。” “原是等赵小哥。” 老人摇头,“看来老汉我是白操心啦。” 那确实白操心,以这小姑娘的心智,不诓骗别人就不错了。 “桑老仁善,”赵荣夸他一句,转身要朝里走,突然想到什么,脚下步子一停,“听说桑老要回乡?” “没错。” “老汉已近古稀,落叶要归根啊,”桑老头脸上皱纹堆积到一起,朝东眺望,“在安仁我还有两间老宅,这些年存下一点棺材钱,我要把老骨头埋在那,落一个清净好走冥途。” “这茶铺老汉准备盘出去。” 赵荣询问:“什么价?” “连着铺子一起三十两,三十两出不去手就二十两。” 桑老头语气坚定。 “什么时候?” “过了年关。” 桑老头回应着,又好奇地望向他,突然听赵荣干脆道: “就三十两吧,这铺子我要了,桑老尽管回故居安享晚年。” 又见他神色镇定,不是开玩笑。 桑老头确定过眼神,登时大喜:“那可太好了,茶铺能到赵小哥手里我再无顾虑。” “今天的茶钱免了,免了!” 桑老头阔气道。 “呵呵,多谢。”赵荣没跟他客气,朝里坐到曲非烟旁边的僻静地。 “荣哥盘下茶铺作甚?”小姑娘听得清楚。 赵荣一副看透世态炎凉的模样:“我决定退出江湖,在此地卖茶水营生。” “哈哈哈,荣哥真会逗人。” 曲非烟笑声如银铃,“哪有退出江湖的少年要寻武功秘籍的,你该和我爷爷一样去听四弄,那样说出来我还会信上一分。” 赵荣笑了笑,对话间没把她当稚童。 “茶铺暂不提,你先告诉我。” “那事你爷爷答允吗?” “怎会不允呢?” 曲非烟神神秘秘,“好大哥,你要的东西,非非可都带来了。” “喔,这么快!” 第18章 气积力自积 赵荣喜出望外,心脏怦怦乱跳。 桑老头过来倒茶,他一口干下去,颇为豪迈。 茶铺内亮着灯盏,这会人本就少,他们又靠在茶铺里侧,不会有人搅扰。 从曲非烟手中接过一本线装书册,摸上手便知是楮皮纸,正是由南昌府那边的官纸局所产,盛行于高级书画行当。 比如徐渭在《画鹤赋》中说:楮墨如工,反寿终身之玩。 意思是楮皮纸配合精细的墨,作成书画可以一生赏玩。 赵荣把桌面上的灯盏朝自己这边挪了挪,没瞧见书封上有字,打开一看便见娟秀小楷,顿时目光穿透灯盏,看向笑吟吟的曲非烟。 “你的字迹。” “当然是我记下来的,爷爷的琴谱曲谱能给你找上几摞,秘籍就别想啦。自燕赵大地下湖广,爷爷为数不多的秘籍都落在途中,他不会在意这些的。” “早知如此,应全部交由我来保管。” “这些全给爷爷瞧过了,我也照着上面的法子修习。”曲非烟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赵荣点头嗯了一声。 他没多说话,全被上面的文字吸引。 开篇并不是神功秘法,而是直白的记录着经脉学问。 赵荣每次练易筋经洗髓经时,都会卡在这些地方,云里雾里。 没有明确注解,他就无法运内力过圆满周天,只能照着禅功姿势强炼。 外界书斋、武馆的经络窍穴图他也研究过,甚至还去医馆询问老中医,可要么各说各话,要么不在一个行当上。 如今 手中的书册正像一把金光闪闪的钥匙,他将解除瓶颈之锁,推开大门,正式拥抱那片广阔的新天地! “督脉总督一身之阳经,任脉联系总任一身之阴经,带脉约束纵行诸脉,二跷脉主宰一身左右阴阳,二维脉维络一身表里阴阳.” “行气补气法门:十二经脉气有余,蓄藏于奇经八脉。十二经脉气血不足,由奇经溢出而补。” “……” “气积而力自积,气充而力自周。设未及充周,驰意外走,散于四肢,不惟外壮补全,而内壮亦属不坚,则两无是处。” “妙哉!” …… 赵荣如疯魔一般,沉浸于新天地。 曲非烟疑惑不解,直勾勾盯着他。 “荣哥这是怎么了?” “他看的只是爷爷教我的修炼心得,没有神功妙法,怎像是如获至宝?” 她甚至有点担心,某少年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但未曾修炼心法,没道理入魔。 直到赵荣突然呼出一口气,直把灯盏中的火苗逼成一点,当场灭掉。 周遭一黑,他瞧不清书页上的字,这才醒神。 剑出衡山 第19节 曲非烟掏出火折子把灯点上,赵荣惊觉把小姑娘晾在一边,看向她时不由带着歉意。 “荣哥,这可是你想要的?” “嗯,对我来说,此书犹如稀世珍宝。”赵荣喜欢说实话。 “没那么珍贵。”小姑娘被他说的惭愧,小手连摆。 “呵呵,因人而异嘛。” 赵荣心中畅快,脸上笑容不断,看向曲非烟的眼神如带一层美颜滤镜,觉得她更可爱了。 朝她拱手相谢:“承非非恩情,困扰我许久的疑惑消除大半。” “好大哥,休要再客气。” “只是举手之劳。” 曲非烟又好奇:“但听你说疑惑消了大半,还有小半是什么。” “大抵是一些窍穴的具体位置。” “那有何难?” 小姑娘并出剑指在他眼前,“只消学一门点穴法,包让你认准穴道。” 赵荣快速把书册往后翻。 可惜,没找着点穴法。 曲非烟见他落空,笑眯了眼睛。 昏黄的灯盏前,清脆悦耳的声音悠然响起: “子午流注明道理,灵龟八法时辰分。” “致命穴位六六定,阴阳协理机其变。” “……” “点穴功夫爷爷教得最多,可惜要配合内劲,非非内力浅薄,但内家点穴术的基旨要义,非非全都会哦。”小姑娘对赵荣投来的狐疑目光相当不满,当即在他面前连讲《手太阴肺经穴诀》与《手阳明大肠经穴诀》两篇。 她站到赵荣身边,喊一声“得罪”后并剑指在他身上连点。 “中府,云门,天府!” “侠白尺泽孔最存,列缺经渠太渊涉。” “鱼际少商如韭叶。” 眨眼间,曲非烟连点赵荣手太阴肺经十一穴。 赵荣吃了一惊。 只感觉一道道单薄气力冲击穴位,但又被他体内的浩然内力挡下,只留下痒痒的感觉。 点穴法不仅要认穴,更要找准穴位。 曲非烟连续出手,十一穴全部点中要害。 她才十岁啊。 这就是天才吗? …… 他正惊叹着,没瞧见一旁的曲非烟正用左手揉着右手指尖,看向赵荣时,同样是惊叹的目光。 哎呦,好疼。 那武馆的人说荣哥练功没多久,怎会有如此刚猛的内力,竟将我的内息全部震散。 他才十五岁啊。 这就是爷爷口中的天才吗? 曲非烟毕竟年幼,尽管她对赵荣感到亲切,但多少有点好胜之心。 此番十一穴点下来,她多有感触。 …… 一大一小两天才又对坐在茶铺油灯前,曲非烟毫无保留,将自己知道的点穴知识悉数告知。 但内容颇多,从基础讲起极耗时间。 赵荣觉得小姑娘厉害极了,如此复杂的经络知识,她道出根脚竟毫无阻塞停顿,一直行云流水。 曲非烟则是觉得赵荣学得极快,不知他的脑袋是什么构造。 茶铺的桑老头送走了几批客人,他俩还在。 如果不是赵荣说要买下他的铺子,他早打烊赶人了。 亥时已深。 茶铺外响起了一个稍显苍老又很柔和的声音。 “非非。” 曲非烟念着一声“爷爷来了”。 当即把小手掩到嘴边偷偷道:“荣哥,爷爷担心连累你,他暂时不会与你相见,你不要误会。” “明白。” “日久天长,会有机会的。” “嗯。” 点穴法没有讲完,相约在下次。 赵荣追到门外,看到一道黑衣清瘦背影领着曲非烟消失在街旁的楼宇内。 这位虽是魔教中人,但醉心音律,寻高山流水,如今身份尴尬,困于红尘,为正邪所不容。 但这便是江湖。 “尘事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 想退出,哪有那么简单。 赵荣微微摇头,自知与这爷孙女二人牵扯到了一起。 可他对所谓的门派之见、正邪划分从无敬畏之心。 摸了摸怀中小姑娘留下的书册,他底气更足。 “桑老受累了,这是定金。” 原本睡眼惺忪的桑老头在看到赵荣留下的银锭后,登时恢复了一些神采。 瞧着赵荣离开时轻快的脚步。 桑老头扶着茶桌,掐灭铺前灯盏。 昏暗中喃喃声划过: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啊。” 第19章 透骨龙 九月末清晨,露珠晶莹,薄雾如纱。 “荣兄弟,发生了甚么事?”蒲逵一如既往地在镖局内与赵荣打招呼,见他两只眼睛如同食铁兽,甚为诧异。 “哦~~我夜读《春秋》。” 赵荣顶着熊猫眼,找了个高大上的理由,对自我点穴造成气血淤塞绝口不提。 接连几天摸索穴位法门,他如痴如醉,大有所得。 “佩服!”蒲逵肃然起敬,又见他面色憔悴,小声劝说,“但也要留意身体。” “老哥,君子之学,向来是死而后已的。” 蒲逵不敢苟同,朝他竖起单掌,支开话茬:“还有四天,总镖与南边的朋友就将抵达。” “又慢了两天?” “那也没办法,来信说又等了两位韶州的朋友。” 蒲逵朝北边努了努嘴,“还不是三合门那帮人搞的。” “听说他们早几天已至长沙奔雷山庄,那大庄主闻一贞和沈天涛早年一起闯荡绿林,相交莫逆,估摸着闻一贞会让他儿子助拳三合门。” 赵荣倒是好奇了:“这庄主的儿子很厉害吗?” “在桃江年轻一代颇有名头,前年单枪匹马除掉了流窜于醴陵、宁乡的虎狼双盗。”蒲逵正色,“此人有一身强劲的横炼功夫。” “人称奔雷手闻泰!” 赵荣哦了一声。 这匪号有点耳熟,但不是如雷贯耳那种,不太像顶级高手。 他们联袂去往镖局内部。 一路上,又聊到设宴之事。 “这次动静不小,连市井中茶铺酒肆都传出声了,知道咱们要大摆龙门,等着三合门的人上门。”蒲逵有点兴奋,“估计做过一场后,说书人茶博士都会宣扬此事。” 喂,咱们的目标不是三合门啊。 赵荣有点无语,说好商量对付劫镖匪人呢? 不过,这个世界就是这样。 武风盛行,民风彪悍之地多如牛毛。 “消息是镖局镖头们找人放出去的吗?” “当然不是,”蒲逵摇头,“牵连着丢镖货的事,谁想往外传啊?” 剑出衡山 第20节 “那就是三合门的人干的,他们的手已经伸到了衡州府,”赵荣明悟,“多半是想把咱们镖局的名声搞臭,看来很有信心啊.” 来者不善,赵荣见到卢世来后,探听一些关于衡山派的口风。 事情闹大了,衡山派会有前辈出来主持吗? 卢世来支支吾吾,给不了明确答案。 莫大先生少问俗事神出鬼没,刘三爷沉迷音律,金眼乌鸦点满了墙头草属性,除这三人外,衡山派的高手也有不少,比如方千驹等上代弟子。 但这些人的功力始终排不上五岳派一流,也没有足够话语权。 三合门背后有泰山派的背景。 根据五岳一家亲原则,就算打脸也只能打三合门,不能让泰山派难堪。 与松散的衡山派相比,巍峨泰山那就家大业大了。 赵荣瞧卢世来的气势与几日前明显不同,估计是向师门询问过,又没得到满意回复。 罢了,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 再说也塌不了。 今日没去仓库述职,卢世来将他安排到芦贵那边,让他再练练骑术。 年关出镖少不了骑马上路,基本技能隔三差五便要熟悉一下。 “荣兄弟,你来啦!” 南院那片宽敞的马厩内,芦贵瞧见赵荣后,立时打了声招呼,把手上的活交给两个马厩帮工。 “芦大哥。” 芦贵的骑马技术在镖局内是一等一的,早年他曾在河北帮大户养马,熟悉马性,后来单骑南北闯荡,直到在临江遇到龙总镖头,才入了长瑞镖局。 “咴嘶~~!!” 突然,响亮的嘶吼声传遍南院。 顺势瞧去,只见一匹头顶白毛、形如满月的大马仰头怒嘶,它双足抬起,一使劲便让两边的马厩帮工滚倒一地。 偏瘦小的帮工见马蹄高抬,吓得哇哇大叫。 “不好!” “透骨龙又发威了!”芦贵赶忙冲到马厩旁,一甩马鞭抽打地面,啪的打出一道脆响。 这匹强壮大马突然涌现暴躁不安之色,眼中闪烁凶猛光芒,它没理会芦贵,一顿剧烈摆动,缰绳挣脱木栓,马厩内的群马朝它瞧去,登时响起一片马嘶之声。 “给我停下!” 芦贵的胆子比帮工大无数倍,但跑得太急,弯着身子堪堪抓在缰绳尾部,倏忽间感觉到一股巨力涌现,缰绳脱手险些让胳膊脱臼。 只听唉的一声,一头撞在旁边的木桶上,嘴中骂了声“妈个巴子的”。 芦贵两眼冒星光,还没爬起来,突然感觉有劲风扫面,一道身影从他身边急窜而出。 “使不得!荣兄弟,这烈马你可把握不住!”他丢了大丑,看到赵荣冲上去瞬间慌神,生怕他被烈马一蹄子踢出个好歹来。 然而. 让芦贵与两位帮工目瞪口呆的是, 穿着灰色镖师服的少年急奔出去,一把拽住缰绳。 他面沉如水,两腿一前一后如抓地之根,猛然回腕拉拽,抢在烈马启动前凭一股力气将它生生拽住! “嘶~~!!” 透骨龙没有服软,马头昂扬奋起,马鬃飞动,整个马首就像一个展翅飞翔的凤凰一般。 头如翔鸾月颊光,背如安舆凫臆方! 它双蹄再抬,想把下面的少年拽飞。 但少年猛喝一声,再压缰绳,竟以巨力将透骨龙从空中拽下! 他们僵持的片刻,芦贵如同看到一张巨大弯弓,赵荣在拉弦,烈马成箭矢! “轰!” 人未仰,马先翻。 赵荣一把上前,将马头按在地上摩擦。 烈马四蹄踏空使不上全力,胡乱瞪踏。 赵荣抓着它的头,继续摩擦。 地上的烈马睁开眼眸,如有灵性一般瞅着眼前这暴力的家伙。 “荣兄弟,别伤了透骨龙啊!”芦贵是爱马士,这会儿看到赵荣糟践马厩宝贝,又心疼起来了。 他不再发愣,赶忙爬起来。 奇怪的是,烈马在挣扎一番没有作为后,选择在赵荣手下躺平。 任他摩擦,动也不动。 赵荣试着将手松开了,它还是不动。 “老哥,透骨龙这是.” “它服了。” “服惹?” 芦贵嘴中叼着一根茅草,神色暗淡,“我训它半个月,好吃好喝,各种伺候。这家伙从未服我,你一个马术菜鸟,它竟然对你服软。” “凭什么?”芦贵有种挫败感。 他不允许自己在专业领域败给一个小白,很不甘。 “芦大哥,兴许是我玉树临风。”赵荣乐呵呵一笑,顺手摸了摸它的鬃毛。 透骨龙从地上站了起来,没再像之前那样暴躁。 芦贵让赵荣伸手。 他照做。 神奇的是,那高抬的马头竟然凑到他的手边。 这种感觉让赵荣觉得新奇。 没想到在瓶颈稍稍突破后,第一个战胜的,竟然是这个家伙。 “啧啧,荣兄弟真叫人刮目相看啊。” “谬赞了。”赵荣谦虚一声。 “这可是总镖头托人弄来的宝贝,正宗的西凉玉顶干草黄!你敲敲它的腿骨,一股子铜铁声响。” “此马日行千里不在话下。” “它的料草极好,力气大的吓人,平时我也不敢生拉硬拽,今天突然发飙,你竟然能将它按住!” 芦贵上下打量着他,摸着下巴开玩笑: “荣兄弟,说实话,你其实姓项对吧。” 旁边的两个帮工凑了上来,搭话道: “神力啊。” “活像是西楚霸王再世” 第20章 天柱 “去去去,都干活去!“ 芦贵将两个凑热闹的帮工喝走,“所有栓子全插仔细了,再跑了马立时扣例钱。” “别啊老大,俺们的活干得精细着,”瘦点的帮工一脸委屈地指着透骨龙,“这畜生的力气忒大了,您自个都拉不住,休说俺们。” “是啊,俺们哪有荣小哥的神力,若有这本事,总镖头再开几倍的例钱还要掂量咧。” 另一个高个帮工还欲帮腔,芦贵听得烦心。 一鞭子抽在地上,这两个家伙比透骨龙还害怕,屁不敢放一个便溜了。 赵荣笑嘻嘻瞧着,觉得挺有趣。 芦贵又盯他几眼,心想着眼前这位能击伤老王,只怕不是偷袭那么简单。 这匹黄彪大马性情暴躁,它有多难缠芦贵门清着,就算总镖头回来想收服也不是短时间能办到的。 但这畜生还有一个特点,那便是聪明。 碰到实在惹不起的,它也就服软了。 越是了解烈马的秉性,芦贵越觉得不可思议。 这匹傲气暴躁名扬西凉诸地的黄彪大马,在这少年身边如此低眉顺眼。 玛德,畜生真现实! 他胡骂一句,作为驯马人,内心又有点小失落。 “这才几日,荣兄弟的武艺又见涨啊。” “呵呵,几位老哥整天与我分享心得,耳濡目染嘛。” 赵荣给他一个舒服的台阶,芦贵满意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又用肩膀抵了他一下,冲他挑了挑眉。 “想不想骑它兜风?” “不好吧”赵荣意动,“才说这是总镖头托人弄来的宝贝,在衡阳城内,我几乎没见过这种体格的黄骠马。” “好办。” 芦贵清了清喉咙,放大声音喊道: 剑出衡山 第21节 “总镖头让我驯服这畜生,南院太小放不开,荣兄弟,你陪我出北城门后山,就到望风亭那条山道。” 赵荣第一反应是摇头,求稳想拒绝。 可朝旁边的透骨龙一瞧,心如猫抓之下应了一声“好”。 秦琼也就这座驾,是真宝马。 所有的身家加起来,他也买不起这家伙。 “芦老哥,我的骑术能驾驭得住吗?” 碰见专业对口知识,芦贵扳回一城,露出‘你小子不懂哦’的表情。 “你太小瞧它了,也一点不懂什么叫宝马良驹。” “它既已服你,无需高明骑术照样来去如风。” 赵荣眼睛一亮,又摸了摸透骨龙的鬃毛。 它依然温顺,但只要马头朝芦贵方向一瞥,立刻变得警惕。 芦贵自然瞧见了,把他气得够呛。 先骂它是白眼狼,又骂它是白眼马。 他们牵着两匹马一前一后出南院,卢世来碰见后只问了一声,便嘱咐赵荣注意安全,又让芦贵多照看。 打门口过时,正巧碰上了鼎盛武馆的人。 龙萍自知道三合门的事后,总是心怀愤懑,也在帮表哥联络人手。 不过瞧见牵马的赵荣,她却和颜悦色,拿出罕见笑脸。 便是卢世来也得不到这份脸色。 互相打了声招呼,龙萍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停顿片刻朝旁问道:“那是表哥托人买的凉州马吧?” “是的。” 有汉子接话:“这种黄彪马可不多见,听卢镖头说这匹马野性难驯,转手几个主人都没驯服。” “不见得吧。”有人不信:“我瞧着很温顺啊。” “怕是遇到不懂驯马的庸人,又以讹传讹。” 龙萍没听他们掰扯,转身进了镖局。 她直接找卢世来打听黄骠马的事,搞得老卢一阵诧异。这龙馆主是个女中豪杰不假,但向来清冷。 如今怎关心一匹马来? 他将芦贵反馈黄骠马的情况转告龙萍,见她先是诧异,然后突然笑着说什么“原来如此”。 搞得老卢挺纳闷,心说这女人咋回事,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另外一边。 赵荣与芦贵到了城北,走街串巷时因为行人商贩太多,芦贵一直骑马在前掌控速度以免失控惹事。 赵荣跟在后面。 起初他小心翼翼,手勒缰绳处于随时发力的状态,提防这烈马突然发狂伤人。 盏茶功夫便发现担心多余了。 透骨龙慢悠悠跟在芦贵身后,显得很惬意。 它步伐富有节奏,走得四平八稳,给马背上的人秀了一波什么叫西凉宝马。 赵荣新奇无比,连呼“好马”。 待出了城。 芦贵在前吆喝一声,挥鞭提速。 透骨龙轻松跟上。 呼呼风声灌耳,听着马蹄踏地嗒嗒声响,赵荣眼睛一亮,他心神放开,“驾”喊一声,轻拍透骨龙。 这家伙聪明得很。 登时四蹄发力,踏起泥路尘沙,疾驰狂奔,带出一条‘黄龙’。 “哈哈哈!” 赵荣畅快大笑,肆意驰骋。那芦贵也大笑一声,又连连喊道:“荣兄弟,这可不是它的极限!” “驾~!!” 赵荣催动马鞭,骑士前倾,透骨龙再度加速,直接把前面的芦贵超了过去。 芦贵也甩动马鞭。 一个路沟边沿过弯,展现技术。 可再一个弯道过后,他就连尾气都吃不到了,只能在后面急急喊着“慢点慢点”。 草头一点疾如飞,却使苍鹰翻向后! 赵荣没理会芦贵,只留下一点笑声余音传入他的耳中。 因为曲非烟的关系,他拂去了武修门槛上诸多迷雾,如今正是豁然开朗,觉着天地开阔的时刻。 江分九派水,海石一方天。 此时纵马狂奔,肆意驰骋。 天下之大,仿佛哪里皆可去得! 山行顶端有一亭,名曰望风亭。 赵荣将马停住,拴在靠山崖旁的亭柱上,摸了摸透骨龙让它自行吃草。 他站上亭前一块大石。 朝远处眺望,只见雾气腾飞,诸峰时隐。 李太白写过:衡山苍苍入紫冥,下看南极老人星。回飙吹散五峰雪,往往飞花落洞庭。 赵荣依次看到五座巨峰,连绵成片,巍峨高耸。 “哒哒哒” “聿聿~~!” 这时,跟上来的芦贵下马,来到赵荣身边。 “芦大哥,你看那边,可知最靠近我们的是哪座峰头?” 赵荣没提黄骠马,反而问山。 芦贵顺势望去,噢噢了一声。 “当然认得,那便是天柱峰。” “据说衡山派有一套绝强剑法便从此峰衍化.叫做天柱云气!” 第21章 加辈 “天柱云气.” 这剑招他隐有印象,只是远不及“百变千幻云雾十三式”、“回风落雁剑”出名。 老芦用“绝强剑法”描述,是有信息偏差还是单纯吹捧呢。 “这剑法听着颇有意境,可知哪位衡山前辈用得最好?”他露出好奇之色,变着法子打听。 “自是莫大先生。” “先前龙总镖头设宴请过刘三爷的弟子米为义,正巧我作陪,当时下了一场瓢泼大雨,天柱峰上的瀑布倾泻而下极为壮观,米为义谈到此处,称衡山前辈曾在此地悟剑,留下天柱云气。” “那最巍峨的高峰足有五座,连起来便是五神剑。” “但到了第十三代掌门莫大先生手里,剑招早已残破不全,想来剑谱还在莫大先生手中。” 说罢芦贵悻悻摇头,“荣兄弟加入衡山派大有希望,但想学这路剑招嘛,怕是嗯.” 话音戛然而止,他相信赵荣肯定听懂了。 若刘三爷收徒,估计难从莫大那里得剑谱。 师兄弟二人思想不合,极少碰面。 刘三爷得多喜爱赵荣才能朝莫大开口? 芦贵觉着这事没指望。 明白老芦的意思,赵荣灿烂一笑,丝毫没放心里。 今时不同往日。 最近修炼易筋经洗髓经,加上认穴打穴之法,已让他无比充实。 心念着三合门与劫镖之事,赵荣提议回镖局。 芦贵却说:“不用着急。” “咱们能做的很有限,凡事需等总镖头掌握。” “我瞧你兴致淋漓,想来很久没出来放风了,芦某像你这个年纪,可不似荣兄弟这般静得下来。” 他拍了拍赵荣的肩膀,再指山路: “今个索性出来了,镖头的嘱托也有这个意思,我再领你沿官道走走。” “年前跟着镖头走镖,多半要去临江、九江等地,你若连衡阳城周边都不熟,走南闯北可要吃不少苦头。” “而且” 芦贵朝透骨龙示意了一下。 “朝哪去?” 剑出衡山 第22节 少年爱宝马,赵荣还想多体验一番。 等总镖头回来,这宝贝怕是难碰了。 芦贵长脸上满是得逞的笑容,“这才对嘛,此刻你才像个嫩毛少年。” 芦贵嘿嘿直笑,越说越没谱,什么要领他去见识一些能早点长大的‘好地方’。 赵荣“呸”了一声,不与之为伍。 …… 片时,两匹马走向下山官道。 “咱们朝南走,经衡山脚下,朝袁州府方向去。” “周遭匪患频发,这透骨龙招人眼球,咱们走太远恐惹麻烦。” “无妨,就在前面几里,那边过了湾亭溪桥有一高岭名曰仙鹤岭,再往后便是关隘古道,荣兄弟既好读春秋,不如去看看那边的摩崖石刻,还有前辈高人留下的剑痕枪洞。” “衡阳城居民每逢踏青,也喜欢到此地游玩,驿站驿馆修在天柱峰脚下,说不定还能碰到朝衡阳城来的商旅游侠。” “正所谓远近高低各不同,去那边再看衡山五神峰,别有一番壮丽啊,哈哈。” “就依芦老哥。” “驾!” “驾!” …… 古道蜿蜒盘旋,赵荣第一次踏入这片地域,与记忆中的衡山差别极大。 “仙鹤岭有八里,路边矮峰有亭三座。直行岭头一歇气,再行五里是湾亭。湾亭后是浪溪,过了三个村庄可见界首。那界首叠石隔十里,中间一观名松涛。” 芦贵张口就来,对地形了如指掌。 “咱们也朝吉安、延平一带走镖,这条路走过十几趟,我闭着眼睛都能摸到天柱峰脚下。” 芦贵吹嘘着走镖经验,赵荣则是看什么都新奇。 之前他一直在衡阳城,除了打渔去潭水少往外走。 主要是武艺没练成,到哪去都没底气。 这个武力值爆表的时代,江湖上的凶恶匪盗比比皆是,稍不留神小命就没了。 否则镖局的生意哪能那么好。 “这便是仙鹤岭关。” 赵荣顺着话瞧见了岭头垭口、也叫隘门。这垭口两侧尚存块石垒砌的两璧,竖立在一座峰前。此处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这可不是什么战略咽喉,而是一伙强盗的防御工事。 听城里的说书人讲过,仙鹤岭前有一伙匪徒占山为王,后来被衡山派给灭了。 大岭一过,眼前逐渐开阔。 官道愈发平坦。 果如芦贵所言,五神峰近在眼前,朝东南绵延,如一柄柄巨剑插入云霄,这远比赵荣记忆中的衡山更加雄浑崔巍。 远远瞧见山脚下的驿站前停了商队马车,竟然有不少人影在晃动。 赵荣拉缰绳让透骨龙停下,侧眼瞧见路边一块摩崖石刻,就在“仙鹤岭”碑刻下方。 字迹已经不清,但不影响辨认: 《乙未冬久雨》 陇上初黄雾四垂,禾头尽墨正淋漓。衡山自有开云手,只有人间人不知。”落款是. “陈普。” 赵荣没记起这老兄是谁,旁边另有“我入五神峰”石刻。 “我入五神峰,山惟天柱高。振衣千仞上,万古几人豪。” 落款是李 后面一个字几多磨痕,与石刻一起腐朽,看不清楚。 一旁的芦贵忽然哈哈一笑,赵荣定睛一瞧,也哈哈大笑。 这石刻内容错得离谱。 前面提五神峰,后说天柱最高。然而事实是祝融峰最高,这老兄的石刻倒是大气磅礴,于是明显的错漏就更有喜感。 其实也可理解成“刻字人认为天柱最高”,但结合被擦掉的半边名字,显然是暴露心迹。 这家伙心虚了。 可以想象百十年前有一人站在此处,观神峰豪迈刻字,之后被路人或友人指出错漏后,擦掉半边名字落荒而逃的景象。 实在有趣。 赵荣也瞧见了芦贵所说的剑痕枪洞,据说是几位绿林豪杰与江洋大盗厮杀留下的痕迹,一些巨大的石刻被拦腰斩断,依稀可见那平整的切面。 若无浑厚内力是决计做不到的。 “芦大哥,咱们去那边喝碗茶水。” “走。” 他们骑马来到驿站外,几株榆树旁有一排乌篷,有结伴的客商,有外地来的骡马车队,还有一些江湖武人。 “驾~!” 原本有不少人打量赵荣与芦贵,接着被一道打马声响吸引过去。 穿着皂服的驿使一骑绝尘,奔着衡阳城府衙去,想必是有什么紧急文书。 让赵荣没想到的是, 他与芦贵刚坐下拿碗茶水,隔壁一大桌人中走出一个风尘仆仆的中年汉子,他腰间别着一把短刀,直接向他们走来。 “两位兄台可是从衡阳城中来?” “正是。”芦贵应了一声,等对方递话。 赵荣没有开口,瞥了瞥他腰间短刀,又看向他宽大的手指,目光扫过那桌人。 全是练家子。 他端起茶碗,暗自警惕。 中年汉子露出一丝喜色,坐在芦贵推出的凳子上,“看两位穿着镖师服,又来自城内,可是长瑞镖局的人?” “阁下是?” 中年人抱拳:“在下丘广军。” 他往怀中掏出一封信来,芦贵朝信封看了一眼,当即大笑,“失礼了,原来丘兄是卢镖头的朋友!” “丘某得了卢镖头的信,从吉安府日夜兼程赶来衡阳。” “我丘家庄承刘三爷恩情许久,卢镖头与我又是好朋友,这次不仅要去拜会三爷,更去镖局助拳,会一会三合门那群狂徒!” 芦贵赶忙抱拳,自报家门,又与丘广军说了好几句攀交情的话。 “不知这位兄弟是” 丘广军那一桌人早就注意到赵荣了,刚才还在猜他身份。 他年纪这般小,却穿着镖师服,过来时又牵着一匹威风凌凌的黄骠大马。 丘广军认为少年来历不凡,适才打招呼时,也是先从芦贵这边探路。 赵荣微微一笑,正准备打招呼。 一旁的芦贵插话道:“丘兄,这位是赵荣赵兄弟。” “你别瞧他年纪小,一身功夫可要远胜于我。” “他与卢镖头相交莫逆,年末正要一起看望三爷呢。” 丘广军的眼神登时一变,朝芦贵投来一个感激的目光。 好家伙,老芦拿我送人情啊这是。 芦贵对着赵荣飞来的眼神嘿嘿一笑。 丘广军看向赵荣的表情极为热切,双手拱得老高。 “久仰,原来是赵兄弟!” “咱们都是卢镖头的朋友,必须亲热亲热。” 赵荣也含笑喊了一声久仰,他知道对方是看刘三爷的面子。 但接下来,老丘的操作还是让他震惊了。 只见老丘朝隔壁桌喊了一声:“蒙亭,蒙茵,快来见你芦叔叔,赵叔叔!” 这一“赵叔叔”喊得非常大声。 隔壁站起一对青年男女,约摸着双十年华。 他们面带疑惑,一脸懵逼地看向自己的老父亲。 赵.赵叔叔? 不是说只打个招呼吗? 怎么辈份就被拦腰斩了! …… …… 第22章 老江湖 剑出衡山 第23节 青年名叫丘蒙亭,今年二十有二,他身着白色长衫,长得高大威猛,腰间负着一柄长剑。 旁边他的妹妹,叫丘蒙茵,比他小四岁。 一袭蓝色长衫,绣着云纹的襟领上是白皙修长的脖颈,样貌高挑秀美,又带着一股子英气。 她的佩剑更为精致,剑鞘顶端镶嵌着数颗宝石,随她站起身来,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丘家庄并非普通庄户,而是吉安龙泉一带三大铸剑山庄之一。 因为距衡山派较近,丘广军早早打点与刘三爷攀上关系,这才在龙泉站稳脚跟。不管是购买铸兵器的石材、铜铁、青铜,还是兵器铸成后售卖,都能得到道上人的承认,也与另外两家山庄相安无事。 可惜好景不长。 东方不败威震武林以后,日月神教的爪牙纵横南北,听闻一位魔教长老得到黑木崖命令,自宁国府南下至饶州建立分舵。 他们要扎根,就要汲取养分。 而魔教行事素来霸道狠辣,杀人全家都是稀松平常之事。 同在龙泉的舒家已被魔教派来的妖人盯上,近期疲于奔命,麻烦不断。 铸剑山庄不缺门客护卫,还有他们花高价从江湖上请来的好手。 可一听要与魔教作对,平日里最靠谱的几人在闻到风声后,直接背信弃义逃离龙泉。 丘家代代习武,可家传武学算不得顶级。 更遑论抵抗魔教。 当下唯一的机会,只能借五岳剑派的名头。 丘广军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衡山派不一定会下场。 他早想来衡阳城打探一下刘三爷的口风,本要等到年关的,恰逢收到卢世来的信件,丘广军是又喜又怕。 在山庄连夜商议后,带足诚意出龙泉,搞出风尘仆仆的样子,自家儿女与山庄得力护卫全带来了,一起到长瑞镖局助拳。 只等长瑞的事情一过,再去拜会三爷。 如此一来,等于先卖刘三爷一个情,那边就更容易说上话,不至于被对方一个转移话题就拨开碰钉子。 毕竟刘三爷也是要面子的。 老丘打着如意算盘,这事先没告知卢世来,否则对方绝不会请他助拳。 为了偌大家业,他顺着杆子往上爬,只能在事后弥补老朋友了。 芦贵属于路人甲中的路人甲,更不知其中内情。 他只是听闻龙泉三大铸剑山庄底蕴深厚,颇有家资,好心想帮赵荣赚取一点人脉,再赚点好处。 没成想,他这边一提赵荣、卢世来与刘三爷的微妙关系,等于是一箭射在丘广军内心深处的靶心上。 好家伙,踏破铁鞋无觅处啊! 丘广军已将眼前少年认定为刘三爷的关门弟子。 武艺先不说,这份淡定自若的气度,没底气的人是装不出来的,更何况是这般年纪。 而且 旁边还有一匹黄骠大马,连他们山庄的汗血宝马都不及这匹威武。 这马儿对少年顺服得很,丘广军作为老江湖一眼就瞧在心底。 所以. 只要能稳定让刘三爷发声帮忙,自家孩儿们降一个辈分根本算不得委屈。 他们做山庄生意,想在江湖中立足安生,保全家业,忍辱负重又何足挂齿呢? 当然, 《这是关于老伙计很有觉悟的一件事》。 孩儿们没他那份闯荡江湖的凶险阅历,自然没这份深谋远虑。 丘蒙亭与丘蒙茵兄妹二人算是听话的,起先不敢忤逆老父亲,走到这边茶桌,朝芦贵那边作揖喊了声“芦叔叔”。 转头看向赵荣那比他们还稚嫩的脸蛋,兄妹二人憋着一口气,面色都有点涨红。 “赵叔叔”这三个字始终开不了口。 二人用眼睛斜白老爹,隐有叛逆之心。 丘广军仿若未见,笑的很自然,“愣着做什么,我与赵兄弟一见如故,你们还不拜见叔叔?” “誒~!”赵荣暗骂一声老油条,笑着摇手。 “丘老哥太古板了,何必为难令公子与令爱。我年纪比两位小,如何做得叔叔,岂不是将我也喊老了。” “这江湖儿女,理应各论各的。” “正该如此。”听了赵荣的话,丘蒙茵微红且鼓起的脸松了下去,赶忙顺势接话,生怕自家老父亲再发癫狂。 丘广军哈哈一笑,“丘某终究是见识少,蹈常袭故,不及老弟心思透亮。” 两句话一说,已经从赵兄弟变成了老弟。 赵荣丝毫不怀疑,待会老丘能掏出两炷香来,笑着和他斩鸡头,再拜个把子。 他暗暗警醒。 刚刚芦贵又说了几句话,道出对方身份。 作为龙泉三大铸剑山庄之一的庄主,怎么可能这么不要面子。 老丘是老江湖,这家伙多半藏着事,而且是庄内处理不了的棘手事情。 否则哪怕是刘三爷当面,他也不至于做到这种程度。 丘广军、赵荣、芦贵三人都面带笑容,老丘与小赵是互相分析,打量。 老芦嘛,纯属傻笑暖场。 “就按老弟说的,各论各的。闻道有先后,老弟是高人门下,艺业高明,我这两个孩儿自是远远不及,那就委屈老弟做个师兄。” 老丘说完,给小丘们一个严厉的眼神。 丘蒙茵与丘蒙亭二人内心皆不服,尤其是那句“我这两个孩儿自是远远不及”。 二人打小练武,在龙泉武林青年一代中属于尖子生水平。 就算师承不及这少年,多练武的年头,也早该弥补上来才是,哪里来的“远远不及”呢。 “师兄。” “赵师兄。” 不过,老丘教子女有一套,兄妹二人内心不服,表面却像是服帖的。 赵荣也朝他们拱手回礼,算是打完招呼。 几人围坐到一张桌子边,驿站没甚么好茶,但老丘还是捡最好的上。 搞得芦贵有些惭愧,毕竟人家是来助拳的。 他想抢着会账,老丘岂会给他这个机会,打后桌出来个铸剑山庄的精明管事,早早给了钱。 这心里一惭愧,嘴上就热络。 芦贵便和老丘讲起近来镖局的状况,尤其说到老王那段。 老丘义愤填膺,表示与假厨子不共戴天。 又听闻赵荣与假厨子对掌吐了一口血,当即一拍大腿: “老弟啊,你这般年纪万万不可留下病根,老哥有一株数百年的人参,正好补你血气受损!” 赵荣一惊,忙喊使不得。 他不知对方所求,绝不受因果。 那位精明的管事能听懂老丘的语气,知道他不是客套话。 内心惊讶老丘下血本。 但还是毫不犹豫地打开了一个放在挑担上的黑色包裹,一股浓郁的药香,扑鼻而来! 恰在此时! 一位原本在茶棚西侧角落喝闷酒、长相古怪面相显老的人身体一抖。 他目光森然,看向精明管事的方向,接着用鼻子猛力一吸,直把碗中酒吸出波澜! “好药!” “哈哈哈,好药啊!” 第23章 摘星换斗 驿站茶棚内的商贩车队、江湖散客,游目骋怀停下喝茶的闲人,乃至驿使 凡在驿站周遭,尽皆与赵荣这边两茶桌人一般,双目看向说话之人。 此人声振屋瓦,盖住一切喧豗! 其中蕴含蛮虣内劲,绝非等闲之辈。 赵荣、芦贵、丘广军三人登时色变,表情各不相同。 没时间计较对方无礼,甚至丘广军没来得及递话,那道矮胖身影一拍桌案,轰声震断两条桌腿,在木屑纷飞之际,借回震之力猛孤丁窜出。 如一团球般奄忽滚撞到精明管事身边。 只听一声急促嘟囔惨叫,丘家庄管事已被撞飞出去,后面一桌人来不及闪避,茶桌长凳乱做一团,又带翻了一个穿短打的汉子和妇人,茶水也被打翻了。 “戳哒木娘!”这位来自九江府的汉子爬起身来骂出乡音。 他桌上放着一把刀,周围好几位同伴与他一般,只是喊骂,没敢直接动手。 丘家庄的管事就躺在他们身边,半天爬不起来。 剑出衡山 第24节 矮胖人端详着抢下的人参,连声笑道:“好药,确实好药,哈哈哈!” “喂,那边的丘家人,这药归我了。” 众人这才看清他的样貌。 此人面相显老,看不到脖颈,扁阔脑袋安在双肩,似初生下地时,便给人重重当头一锤。 “臭贼好无礼!” 刺棱棱,丘家兄妹与一干庄客全部刀剑出鞘,将这矮胖人团团围住。 赵荣等人站在外圈。 即便丘广军外宽内深,眼下也面色难看。 他第一时间没认出矮胖人是谁,但被一个不明来历的家伙当面羞辱,心中怒火早就熊熊燃烧。 所以看到丘蒙亭站出来,老丘没阻止。 “哪里来的蟊贼,光天化日也敢明抢?” “抢?” 矮胖人讪笑一声,“我在衡山附近采药,正巧碰见了这珠山参,现在将药采回去有什么不对?” “哼,明抢就是明抢。” “天底下哪有从人家包裹里采药的,臭贼休要狡辩快把药还来,你可不如这人参珍贵。” 丘蒙茵站到兄长身边,帮腔嘲讽。 矮胖人的面色本来很难看,但一瞧见手中的人参,他眉开眼笑,没在意丘蒙茵的嘲弄话。 “今天我采药心情好,懒的与你们计较。” 他把人参收起来,却没顺手拿人参包裹中的金银。 对于周遭兵器合围,似是直接无视一般施施然朝前走。 “找死!” 一名身着短打的庄客大怒,挥刀砍来,这矮胖人却灵活无比,一个侧身避开刀锋,顺着庄客腋下滚撞,直将他撞倒在地。 又伸手朝前方一夺,反抢下长刀。 后方另外一庄客持剑刺来,只见他的身体猛地一缩,人站定不动,凭诡异的缩骨功夫便躲了斜刺这一剑。 回身挥刀猛砍,丘家庄客也有武艺,忙驴打滚去躲。 “锵!” 一声爆响从后方传来,长凳连着餐桌上的杯盏被劈的四分五裂。 杯盏碎片带着飒飒声响四射! 丘广军掏出短刀,挡下一块碎片。 “哎呦~!!”周围却连响起几声哀嚎。 那九江的汉子再度中招,大骂:“嫩全家翻兜~!” 他们动了真火,一起操家伙与丘家庄联手冲杀矮胖人。 见十几柄刀剑从四面八方砍来,此人变脸露出凶悍之色,他猛催内劲,身子左旋,左脚上前落步外展,右脚跟步一扣~ 众人只见他手中长刀刚猛轮转,上步缠头,插步扫刀! “铮铮铮~~!” 周遭砍来的六七剑兵刃瞬间被扫开,巨大的内劲震翻四五人,还有三四个踉跄后退的,步子在地上嗤嗤磕下印子,才卸去巨大力道。 矮胖人手中的长刀断成了三截。 他喝骂一声丢出刀把,将迎面劈来的庄客逼退。 又一个缩骨抽身,抬腿横扫踹飞一条长凳把几名九江武林人打退,再借力往后一滚,让后来庄客的兵刃劈空在地面上。 只几招功夫便叫一旁的赵荣看得目不暇接。“此人善战,对敌经验着实了得!” 那丘蒙亭见矮胖人手中没有兵刃,把握时机斜刺里杀出。 其妹蒙茵随后跟上! 老丘来不及出声,他二人业已分列左右,一人占震位,一人攻兑位,这招分列东西,乃丘家家学精髓,对应峨眉盈月之相。 那矮胖人空手本难招架,但他的缩骨功无比神奇。 正所谓兑以悦之、雷以动之。 兄妹二人暗合八卦的招式须依太一甲子数,矮胖人一招缩骨功改形异体,直接破了他们的剑招算计,只第一招躲开,便让他们俩乱了方寸,剑招不稳。 “哈哈哈~!” 矮胖人突然声震,内力从他口腔炸开,虽无佛门狮子吼之威,但也声震驿站,让兄妹二人心神失守。 赵荣再观奇招,内心忌惮,不由摸了摸身上的石灰袋子。 瞧那矮胖人滑步向前,用圆滚滚的身体侧边一撞,内力迸发下丘蒙亭长剑脱手,立时变手法成凤眼锤,以凶悍劲力打中丘蒙亭穴道。 青年一个哀嚎声都发不出来,当场倒地。 蒙茵大急,挥剑来救。 她一剑刺其左肩逼他收手,干脆利落。可矮胖人早料到这一招,他阴狠一笑,反手四指捏住长剑,猛然发力将其震断,夹住短剑甩向冲来的丘广军! 等老丘挥刀拨开短剑时,双目血红。 只看到矮胖人竖起单掌,拍向了蒙茵。 这一下即便不让她香消玉殒,也要身受重伤! 丘广军心头拔凉,怒吼一声“住手”! 就在千钧一发时刻,他发白的鬓发朝着矮胖人方向一飘,一道灰色人影带着风声窜过。 蒙茵姑娘瞧见。 那位让他们内心不服的‘赵叔叔’突然出现! 就在她的身前。 一只洁白修长浑不似镖师的手从袖中穿出,翩翩跹跹、如蝶穿花,又诡异带着一阵淅淅飒飒的振袖之音! “人身小天地,万物莫能比。具此幻化质,总是气之余。” 赵荣暗发冥想。 他双手须臾间回到腰间,手心转上,右掌成弧形向上,在矮胖人面前摆出一个古怪姿势,跟着一口气冲上神庭穴,隐隐发出白光。 只见赵荣虚抬手掌,如把白光摘下。 他双目瞪圆,此时一身功力劲出九成。 正是易筋经中的摘星换斗! 矮胖人笑容消失,他看到眼前闪身之人双目冒出缕缕白气,掌力催动已成劲风。 “嗡嗡~~!” 两掌交接,内力凶猛冲撞。 赵荣内心大骇,只感觉对方内力绵绵有力,探不到深浅。 这绝对是高手!! 他虽炼神功,可时日尚短,底蕴远不及江湖高手。此时未败,完全依仗易筋经内功浩然纯粹,再拼下去,自己定要落败。 对掌的矮胖人更是心惊胆战。 他提一口强劲真气,本想瞬间秒敌,但对方内劲浩然刚猛,如龙如虎,一时间休想拿下 “踏马的,这哪里冒出来的小鬼!” “是打娘胎里练功吗!” 矮胖人在衡山周边横行无忌,这是第一次为自己性命担忧。 他倒是不信邪,想跟这个小鬼拼到底。 但是 眼角余光瞥见杀上来的芦贵与丘广军,矮胖人咬紧牙关,只得猛提力气与赵荣掌力对冲,再强行撤掌! 只此一下,矮胖人吃了大亏,吐出一口血来。 赵荣不好受,一口血从嘴角溢出。 这次是真溢出,不是装的。 他卸力连连后退,与身后的蒙茵一起翻滚到在地上。 少女给他当了一波软垫,算是对救命之恩稍微报答。 那矮胖人直接被赵荣的掌力震翻出去,但他巧用缩骨功变成一个球状,竟然顺力滚出驿站茶铺。 等芦贵与老丘追出去时,矮胖人已经换成正常姿态,发足狂奔。 “臭小子,老头子记住你了!” 他大喊大叫,狼狈逃跑。 第24章 风池 听到矮胖人的怒骂声飘来,芦贵与丘广军追上去的步伐戛然而止。 老头子? 好生熟悉的名号。 二人皆是老江湖,联系矮胖人的样貌,内心豁然一惊。 丘家的一些庄客与江湖人也反应过来。 剑出衡山 第25节 “是黄河老祖!” “怪不得如此厉害。” “走!快些走!” 有人发怵,急急忙忙收拾行李,不愿久留。 “黄河老祖乃是老头子与祖千秋合称,听说这二人皆是高手,时常出没于一个地界,如今看到老头子,没准祖千秋也在附近。” “黄河老祖来到衡州府,不知道要干些什么。” “是啊,这二人武艺了得也就罢了,听说与魔教有关联。” “万万招惹不得,我等快离开这里!” 有不少江湖人在驿站会账,也有商队领骡马车队招呼着出发,那些与老头子动过手的九江武林人士走得最快,看样子是朝衡阳城去的。 丘家庄这边虽然更有素养,但也乱了一阵。 丘蒙茵半卧蜷伏在赵荣身侧,原本微微红润的脸蛋现在苍白不少,盯着近在眼前的少年眼神复杂,内心有纷乱而说不出的想法。 最多的还是惊讶感激。 她瞧着少年侧脸,见他嘴角血渍未干,立时从怀中掏出一只彩绣锦帕来。 但见他运功疗伤,又趑趄在侧,不敢搅扰。 把蓝色长衫的一边衣角顺着少年左腿下轻轻拽出,心神不宁的丘蒙茵揉了揉胸口,刚被少年撞个满怀,现在还疼得很。 她突然惊觉,念喊一声“大哥”,忙爬起身来朝被庄客围住的丘蒙亭那边去。 丘家铸剑山庄总计十来个人全部慌了手脚。 老丘扶着儿子,不断喊着他的名字。 丘蒙亭很是虚弱,眼看出气多,进气少! 一位长袍长须的中年人拿来药箱,众人赶快给他让道。 “他被打了穴!” 丘广军尝试推宫过血,但没能把穴道冲开。 一来,他的内力不及老头子,如需解穴,必然耗费更多时间。万一点中死穴,耽搁久了,只待体内气血盈满冲穴,丘蒙亭必死无疑。 二来,他根本不清楚儿子是哪处穴道被击中。 方才电光火石,老头子出手极快,一转眼丘家公子便躺倒在地,根本没人瞧清楚。 丘蒙茵站得最近,只说是头部。 “那人像是成凤眼锤来打,发力凶猛,我大哥” 她断断续续,满脸担忧,说不出话来了。 芦贵站在一旁,先看了看赵荣,见他面色逐渐红润,想来没太大问题,便移两步到丘广军那边,看能不能帮上忙。 铸剑山庄的医师听了她的话,赶忙朝天上的日头看。 “不好!可别是哑门穴!” 几位老江湖齐齐色变,丘广军一把将儿子的头向后掰,不让他低头。 各大穴道皆有气血注入时刻,此时一旦被点中穴道,将激发气血,使其爆涌! 顶级高手能算准时辰打穴,只消用剑尖点中穴道,以内劲冲脉,与气血注入时刻相冲,即刻叫人暴毙。 这种体内而亡,便可做到一剑无血! 此时乃巳时,差不多到了气血注入哑门穴的时候。 因为靠近脑后,一旦低头,穴门会张开,以致于气血大涌,一旦碰到老头子的点穴气劲,多半会四肢震颤,随即气毙而亡。 所以老丘把儿子的头向后掰,一旁医师连忙跪坐下来从药箱中取出银针。 他以留气法破气。 用针之时,先运自身内力入七分之中,行纯阳之数。若得气,便深刺一寸中,微伸提之,却退至原处。若未得气,依前法再行之。 医师连续在哑门穴试探,未探到老头子的真气。 他连续以气运针,豆大汗珠滚落。 这可比寻常针灸治病难上百倍。 “不是哑门穴~!” 铸剑山庄的医师喘着气,终于摸索到点穴处,他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庆幸之色,“是风池穴。”“接下来,靠你们了。” 拍了拍那中年医师的后背,老丘稍微松了一口气。 风池穴的冲穴时间为凌晨,他们哪怕爬也爬到衡阳城了。 这条小命基本能保住。 但风池穴被点,时间一久会忽冷忽热,波及脑髓延髓,后患无穷。 老丘再行推宫过血之法,但根本破不了老头子含怒一击。 “黄河老祖内力过人,庄主不要勉强,可速去请刘三爷救命。” 老丘叹了一口,只能照着医师的法子办。 如今长瑞的事情没办成,反先欠刘三爷人情,一切谋划,尽付东流啊! 铸剑山庄的事,又该如何是好? 所要面对的魔教长老,绝不会比黄河老祖弱。 正在他心神恍惚之际,旁边的芦贵突然喊了一声“荣兄弟”。 原来赵荣睁开了双眸。 老丘闻声赶忙来到赵荣身边,此时再看向这少年时,丘家铸剑山庄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不同。 不少人眼神交互,彼此传达着惊异。 这少年. 年纪轻轻竟能斗黄河老祖! 衡阳城竟然有这种少年人物,以前怎么从未听闻过。 又联想他之前对铸剑山庄表现出的淡然甚至是淡漠的态度,大伙儿心里再无任何不满。 人家可不是装腔作势。 “老弟,多亏你出手救命,否则我家蒙茵恐怕已毙命在老头子掌下。” 老丘弯腰作揖,神色中多了之前所没有的敬重。 他正准备让丘蒙茵过来拜谢,赵荣却摆了摆手,也没提老头子的事,只是目光看向地上的青年。 “令公子是怎么了?” 赵荣运功疗伤,没留意这边的事。 芦贵长话短说,几句话讲明丘蒙亭的状况。 老丘还未开口,赵荣已经迈着小步子朝那边去了。 周围人被一股无形气场所摄,自动分列清开道路。 “风池穴被封者,双目隐现血光,耳鸣作响,后脑气肿.” 他矮下身,脑海中闪过曲非烟的话。 当即翻开丘蒙亭的眼皮,果见血丝弥漫,又摸后脑,撑起了气鼓,只待气血冲穴,这些气鼓便会炸裂,后果可想而知。 看来是风池穴无疑了。 赵荣朝两边庄客招了招手,“撑他腋下,将丘公子扶起来。” 老丘从旁边跑来,亲自搭手。 躺尸的丘蒙亭这就被架在赵荣面前,他双手一伸,直接撕碎丘蒙亭的上衣,破碎的衣衫拿在左手上。 这时右手并剑指伸出,朝着丘蒙亭耳窍按下。 又瞄准穴位,连点天突、乳根、腰眼,最后一提浩然劲气引丹田之力上冲。 “噗~!” 登时,丘蒙亭睁开了双眼,一口血喷出,赵荣左手一挡,用丘蒙亭的破碎衣衫接住,显是早就料到这一幕。 丘蒙亭虽然昏迷,但一直存有意识。 此时他虚弱无比,却强撑着朝赵荣拱手致谢。 “多谢.” “你只是一时虚脱并无大碍,多补气血,两日便可生龙活虎。” 赵荣微微一笑,又盯着衣衫上的血迹,像是自言自语:“黄河老祖不愧是名声在外的高手,内劲竟然这般强横。” 大伙瞧着喃喃自语的少年,第一时间没人搭话 这凶狠的打穴手法,你一冲就开。 难道你的内劲就不强横吗? 第25章 人中龙凤 丘广军看向赵荣的眼神变了又变。 起先攀交情是看重赵荣背后的刘三爷,他决难想到少年有这等艺业。 假以时日,那还了得? 事发突然,丘广军毫无准备,只能一边千恩万谢,一边大脑飞速转动,想着如何与他打好关系。 别瞧少年表面谦逊有礼,可似是比刘三爷还难打交道。 剑出衡山 第26节 老丘表示,俺颇有家资。 他不断示好,可赵荣总是微微一笑,劝说道:“举手之劳,莫要往心里去。” 他油盐不进的样,搞得老丘内心惆怅。 给个机会啊. 你小小年纪,怎处处防备于我? 丘某人长得就那么像坏人吗? “赵师兄。” 丘蒙茵此刻这声师兄喊得无比顺口,估摸着就算喊“赵叔叔”也不会难以齿启。 她从袖中掏出那只在手心中捉了许久的彩绣锦帕,总算找得机会递上来。 又朝赵荣的嘴角暗示一下。 “多谢。” “是蒙茵要谢师兄救命才是。”她一双秀目盯着少年,以自带滤镜的眼神。 赵荣把嘴边连着脖子上的血渍全擦去,帕子上原有一股女儿家的淡淡香味,现在却沾上了血腥气,顺手把脏帕子收到怀中,给这姑娘一个安心的眼神,示意他大哥没事。 丘姑娘盯着他的胸口欲言又止,话没出口,只转念道一声谢,而后很文静地退到丘广军身后,在一旁偷偷打量。 老丘瞥了女儿一眼。 蒙茵平时不是这个性格,对龙泉那些个青年清冷得很。 他作为老江湖,自然秒懂一切。 虽然认为蒙茵眼光不错,他本人也百分百满意,但他有种预感. 这小子貌似.不是很容易相处。 “荣兄弟,你伤势如何?”芦贵话语关切。 “好在咱们人多,你们从旁掩杀逼得他撤掌,眼下我倒是没吃大亏,只觉得气血翻涌,浑身燥热。黄河老祖的内劲委实凶悍,底蕴上我远不如他。若再拼内力,立时就要落败。” “欸!”芦贵摆头,“何必噫嘻,那黄河老祖在中原齐鲁一带都有名头,他长你几十岁。若是相同年纪,我看他与你拼不了一掌。” “哈哈哈,芦老哥太抬举我了。” “抬举甚么?芦某人爱说实话。” 芦贵做出安排,“晌午时分日头烈,会凭添燥气,你还是先打坐平息,调血理气,届时我们再返回镖局向镖头说此间事。” 赵荣微微点头,又听芦贵窃窃低语: “丘家的铸剑山庄发展极快,别瞧他们现在狼狈,但庄客门人上百,又善锻兵刃,在龙泉是一等一的势力,荣兄弟既对丘家有大恩,他们示好,你不用过于抗拒。” “老芦说句难听的,你背景单薄,就算入了衡山派短时间也是孤家寡人,三爷清素风雅,最大爱好是琴箫音律。” “最终还是要靠自己啊。” “芦老哥,我晓得了。” 赵荣将老芦的话思索一番,又朝老丘的方向看了一眼。 丘家正在摆平驿站骚乱,黄河老祖跑了,驿站的驿使们只能找丘家要账,也不管他们丢了百年人参。 丘家在龙泉做正经生意,犯不着为了一点小钱开罪官家,他还派人一起拾当茶桌板凳。 赵荣席地而坐,感悟与老头子交战的战后心得。 对方在人群中左冲右突,面对十几人的兵刃灵活利用环境,这种应变能力以及变化多端的招法,都是赵荣不及的。 不过,易筋经与洗髓经的功效让他兴奋。 能与黄河老祖对掌,哪怕突然偷袭不光彩,但他练功才多久? 赵荣盘腿而坐,双手扶住膝盖,上眼皮慢慢垂下,轻轻与下眼睑合拢。 靠着吊坠的清凉之气瞬间静下心来。 想象着左眼是太阳,右眼是月亮,两眼中的玄关穴为星星,它们发散光线,再集中精神让光线于身体各处经络中抚平。 此乃洗髓经第十功,垂帘守窍。 翻涌的气血,不断被理顺压下。 两盏茶时间,赵荣从调息中醒来,主动招呼芦贵与铸剑山庄的人告别,先一步返回镖局。 丘蒙亭还很虚弱,不便颠簸。 再加上有几人轻伤在身,今日要在驿站休息一晚。 否则一帮伤员上门,谈什么助拳。 二人打马出驿站,老丘领着几位庄客送行至摩崖石刻,直到看不见背影才回返。“爹爹无需多虑,孩儿无恙。” 丘蒙亭已能自主坐起来活动手臂,显是气血畅通。 老丘嗯了声,又趁机教训道:“好叫你们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咱们山庄在龙泉算是有头有脸,你俩的武艺也胜过另外两家山庄的年轻人,可在高手面前,可堪一击?” “还埋怨为父小题大做、因一点风声就领你们到衡阳寻靠山吗?” “不敢.”兄妹二人受教了。 一个黄河老祖都如此难对付,魔教长老更不用多说。 丘蒙亭一阵后怕,旋即想到刚刚离开的赵荣。 他不由叹息一声: “怪不得爹总是依仗刘三爷,单一位赵师兄就如此威势,天下大派,高人弟子,果真是人中龙凤,我们俗世武林世家,难以比较。” “哈哈哈!” 老丘听到儿子叹息后,不由大笑起来。 “自轻自贱!” 他一个严肃的眼神飞去,“三爷的弟子我见过大半,但参差不齐,你俩不见得比其中一些人差。” “依我看来,今日这位还穿着镖师服,多半是三爷接下来要重点培养的亲传弟子。” “此人年纪轻轻,但机锋暗藏,行事拿捏有度,隐有高人风范。” “武学天赋,更是罕见。” “这样的人物,只要不夭折,未来定能在武林中闯出偌大名头。” 丘姑娘的脑海中浮现了黄河老祖那凶悍的掌力,更有一挺身而出的灰衣人影,当下美目温润,遥遥赞叹: “龙泉尚武之风盛行,九九登高节时,在披云山脚下武斗助兴的年轻一代有数百人,这些人,恐怕都接不住黄河老祖一掌。” “爹爹总说山外之山,这次仙鹤岭前,总算一见他山之崔巍挺拔。” 她眉目闪亮:“爹爹,既然要与衡山派交好,何不让我与兄长入衡山派学艺?” 丘蒙亭一脸惊讶地看向妹妹。 往日他提过这事,但蒙茵总是反对。 理由也很简单. “带艺投师,总有间隙,若不得师门前辈喜爱,出人头地极难,还不如经营铸剑山庄,钻研武学,自由自在。” 今日 家妹怎么换了说辞? 老丘见她满眼期待的样子,瞬间秒懂。 他懒得点破。 “没那么好操作,还需从长计议。” “此次,先把长瑞镖局的事过了再说” …… 赵荣与芦贵返回镖局后,将丘家的事告诉卢世来,长瑞镖局尽地主之谊,立刻遣人去请。 因为牵扯到黄河老祖,卢世来还要去刘府那边跑一趟。 衡州府周边与魔教有关的情报,下面的外门弟子一旦知晓必须上报宗门,若是情况严重,衡山派还会联络其余四派,守望相助。 此乃五岳同盟的基础。 赵荣很想提醒卢世来,不必担心黄河老祖。 这人是奔着药来的,多半在炼续命八丸救女儿,没心思搅长瑞的局。 可无凭无据,这些话没法对外说。 转念一想,若是衡山派因此重视,派更多人来镖局撑场面,兴许是好事。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黄河老祖露面后的第四天,龙总镖头带着一干朋友陆续返回。 又有消息来报。 三合门、镇远镖局的人,也马上就要到衡阳。 第26章 靠山 总镖头龙长旭返回镖局后,先喊来卢镖头、靳镖头。 几位核心人物复盘一遍近来发生的事,以免疏漏偏差。大半时辰过去,另一位同龙长旭一起回来的贺大任贺镖头一脸不信。 “卢兄,赵小兄弟当真是包大潼一封书信介绍来的?” “还能有假?” 卢世来得意一笑,“那封信此时还在我手中,贺兄要看否?” 剑出衡山 第27节 “不了,不了。” “只是没想到,竟是包大潼这厮解了卢兄心结,我还准备在年关时将我的侄儿介绍给你,好试试能否叫三爷看对眼。” 若是以往,卢世来真会试试,毕竟他这个做徒弟的,就没怎么让恩师开心过。 当年他落魄之时,正是刘三爷改变了他的人生。 向大年与米为义两位师兄是恩师最出色的弟子,武艺也不是他卢世来能比拟的,可放眼五岳,两位师兄就难算拔尖了。 卢世来一心想给恩师寻个出色的衣钵传人。 如今黄沙淘尽,终于看到金子。 卢世来只等着年关送上这份贺礼,也好趁恩师大喜之际,收赵荣为关门亲传,那么以他与赵荣的关系,未来地位肯定水涨船高。 这是一举三得的大好事。 所以一提起赵荣,老卢得意洋洋,春风满面。 “听闻贺兄的侄儿颇懂琴萧,恩师定是喜欢的。不过音律之学茹古涵今,恩师的考教会更加严苛,不若让他再学上一年,博闻广记,下个年关,我再为其说项。” 言下之意。 名额有限,而且你走后门插队行不通,再等等。 这贺大任说的子侄是贺家嫡系,世代经营药材生意。本部在辰州,生意却能做到塞上江南。卢世来说话留一线,也不想得罪有官家背景的商贾大族。 贺大任是个知趣的,笑着说好,又连连恭喜。 就连他宗族主系的贺家家主都不敢得罪衡山剑派,他一个旁系传话筒,怎么可能因这种事与卢世来交恶。 富甲一方又如何? 在一些武林人士眼中,不过是捧着金银过闹市的孩童罢了。 龙长旭眸光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们又把话题引到三合门与鄱阳湖走失的镖货上,秘密商议一番后,长瑞三大镖头去大厅会客,前面忙活的龙萍则是被总镖头找了过来。 双方是表亲,打小关系就不错。 龙萍是有话直话:“表哥,你买的马去看了没?” “看了,非常不错!” 龙长旭眉飞色舞:“比那西凉马贩说得更好,嗯.也可能是芦贵擅养马,被他养的膘肥体壮也不一定。” “不过.” “这马烈得很,到现在都没被芦贵驯服,我去看时,这畜生竟白眼瞧我,聪慧得很,绝对是一匹好马。” “你瞧好,早晚为兄会将其收服。”他跃跃欲试。 “不不不” 龙萍连连甩手:“表哥,我劝你做个顺水人情,把马送了。” “哦?” 龙长旭眉头一皱,搞到这匹透骨龙可是大费周章,更花去白银四百两! 顺水人情? 他倒想听听龙萍的高论。 “芦贵擅长养马驯马,但他也奈何不得这匹透骨龙,可赵荣仅去片刻,透骨龙就乖乖臣服了。表哥,你也没这份本事吧。” “我看他颇为喜欢透骨龙。” “你这时候投其所好,胜过以后送上十匹百匹,如果我们鼎盛武馆在衡阳办事,我一定会比你果断。” 这事卢镖头没与龙长旭提,龙萍提出来,他觉得新鲜。 作为长瑞镖局的总镖头,龙长旭早年受过衡山前辈点拨,有一身武艺,江湖朋友更是不少。 有天赋的少年自没少见。所以,一开始听到赵荣这个名字,龙长旭的情绪波动没那么大,他也不像卢世来那样有心结。 自家表妹突然出言让他把一匹珍贵的千里良驹拿来送人情,他真是舍不得,或者说没觉得要做到这一步。 龙长旭熟悉龙萍的性格,听她讲完后稍稍把事情放在心上。 “表哥,你是三爷的人,镖局终归依靠着衡山派做事。” “卢世来去了刘府几趟,与向师兄他们见过,瞧他态度,赵荣拜师是铁板钉钉了,年关便是他一飞冲天的时刻。” “以赵荣表现出的武学天赋,必然承袭三爷衣钵。” “甚至.”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龙萍唏嘘:“如今武林纷乱,暗流涌动,谁不想寻一个安稳靠山。” “表哥,妹妹知会你一声。” “我已用书信告知大兄,鼎盛武馆必有行动。我们常德府近来很不平静,不少武林名宿蒙难,小妹不似你这般与三爷相熟,只能早做打算。” 话外之音。 鼎盛武馆要趁机朝衡山新势力靠拢,就和当年龙长旭靠拢刘三爷一样。 也在劝龙长旭,不要以为绑定三爷就高枕无忧。 这次的劫镖事件、乃至后续杀到镖局,就是最打脸的一次。 或许是女人的直觉,龙萍总觉得赵荣不简单。 鼎盛武馆这次南下,除了助拳,也是来找后路的。 他们的靠山武陵快刀年事已高,在常德一带的影响力愈发不如。 老爷子更没一个像样的徒弟。 如今发掘赵荣,龙萍喜出望外。 她喝了一杯茶,转身出门留下总镖头一人。 龙长旭倒是想找赵荣聊聊,但卢世来将他与蒲逵安排到城门处迎客去了,先在江湖同道面前混个脸熟。 这会儿,总镖头有些犯难。 他绑定在刘三爷这条战船上,如今突然冒出一个赵荣,同样会是三爷一系。 现在正式拜师还没落成,若是送出透骨龙,又该送三爷什么呢? 鄱阳湖这趟镖货丢了,龙长旭可是大出血。 这次召集同道,一来壮大声势,让客商们不要对长瑞失去信心,也让镖师趟子手们心里踏实。 二来是为衡山死去的几名弟子鸣不平,样子做好。 三来就是威慑劫镖者,好让他们掂量掂量。 这一点,龙长旭还另有准备。 至于打打杀杀的事,任何一个镖局的总镖头恐怕都不愿为之。 三合门与镇远镖局来得意外,龙长旭挺头疼。 人家背后有泰山派,衡山派不太想下场。 大抵是下面人做过一场,上面人看着,面子靠自己挣。 三合门的人只要稍微作乱这次设宴,不让衡山派难堪,之后便可广发消息,必然让客商失信,借此抢占长瑞镖局在临江九江一带份额。 总镖头摸着下巴上的一缕胡须,皱眉间心思变迁。 暂时将赵荣与透骨龙的事又放到一边。 两个时辰后,长瑞镖局门口亮起灯笼。 晚宴开始。 第27章 世故 这场晚宴,是为诸位助拳的朋友接风洗尘。 大家汇聚一堂,围坐于张张桌前。 奉茶奉糕,提壶添汤。 帮工杂役们穿廊过院,口中念着上菜号子,满脸笑意地将木簋上的菜肴酒水悉数摆上,招呼宾客们落座畅饮。 这世界主家人的待客座次尊右卑左,比如贬官之人会被称为左迁。 赵荣的席面在右手第二。 龙萍作为龙长旭表亲,又是南下助拳之人,本该与总镖头同坐首席以半个主家身份酢客,但她瞧见某少年后,便笑吟吟坐他旁边。 言道要介绍同席朋友给他认识,丝毫不显冒失。 八仙桌两两落座,一桌八人。 除龙萍、芦贵外,其余五人中有三人在城门口与赵荣照面,互相打过招呼,另外两人则是生面孔。 再朝整个大厅瞧,总计十四桌。 外头院子还有好些桌人,加上不少没上席面的趟子手帮工,约摸一百八九十号人。 吃席前没条条框框的规矩约束,龙长旭起身敬酒邀请大伙开宴,宾朋们叫好便吃喝起来,有事也等酒足饭饱再谈。 传杯弄盏、移樽就教,笑声与酒杯相碰声此起彼伏。 像是在办喜宴,哪有如临大敌的样。 “荣兄弟,我敬你一杯。” 赵荣正思考着,一旁的龙萍已端起杯子,以至于他微微愣神。 芦贵嗤嗤一笑:“龙馆主,不该劝孩童饮酒。” 赵荣白了他一眼,与龙萍碰杯,一饮而尽。 剑出衡山 第28节 同席几位武林人士瞧着这一幕,龙萍的身份他们业已知晓,便觉得有点奇怪。 敬酒次序反过来了。 这时,靠南边坐着的一人笑了笑。 此人三十余岁,看上去文质彬彬,满面风雅,腰间别着一把铜骨铁羽扇。 “龙馆主,可还没介绍这位小兄弟给我认识。” 对坐在北面带着永州口音的妇人抢话道:“赵荣赵小兄弟,今日我们在城门外见过,闻听是卢镖头手下的得力镖师。” “这倒是惊人,”另外一位赵荣没见过的虬髯汉子放下酒碗,“邢某还以为是龙总镖头的子侄小辈,没想到却是得力干将。” 虬髯汉子率先开口:“吾是永州零陵邢道寺。” 龙萍猜到赵荣不认识这人,当即搭腔:“荣兄弟,这位邢大哥可是了不得的人物。” “他先祖为太守部将,祖传十六路梨花开山斧,势大力沉,在零陵一带名头极大。” 尽管不认识,赵荣还是瞬间‘肃然起敬’。 “久仰!” “邢兄的名头如雷贯耳,满饮此杯!” 赵荣抬杯敬酒,邢道寺爽朗一笑,芦贵站起来添酒,两人碰杯尽数干掉。 “喝了这杯酒,赵兄弟就是邢某的朋友。” “在零陵一带,尽管报上吾名!” 赵荣朝他抱拳,龙萍又介绍那位文质彬彬的人,此人名叫公孙深度,乃永州白水人士。做得马匹车队生意,龙长旭能搞到黄骠马,公孙深度还出了力。 公孙深度前往江淮时曾找龙长旭保镖,龙长旭则是在他那里购马,一来二去添了情分。 此人使得一手铁扇功,有崆峒派武功路数。 他想把生意朝九江、临江一带拓展,正巧龙长旭是地头蛇,这次听闻长瑞镖局有难,自然愿意卖个人情。 龙萍、公孙深度、赵荣又喝了一杯,彼此脸熟。 剩余几位分别是宁远双剑夫妇,还有身着黑色劲装,身材瘦削,脸上有一道刀疤,腰缠弯刀的柳叶刀客尚金全。 这五个没人是傻瓜。 龙萍对赵荣的态度他们尽收眼底,所以没将他当一个普通少年来看,说话时完全放在一个辈次上,心中也暗暗留心长瑞镖局有这么一号人物。 大家同饮一杯后,谈起正事。 有龙萍与芦贵酬酢,赵荣乐得清闲,多吃少话,深谙吃席精髓。 只不过. 大家讨论的内容多与三合门、镇远镖局、奔雷山庄有关,却少提鄱阳湖丢镖一事。 若龙萍不提,另外五人中除了邢道寺,根本不朝上面找话。只说三合门那帮人武艺如何,两天后对方登门,又如何叫他们丢面难堪。 虽对劫镖者同仇敌忾,可逻辑俨然变成“摆平了三合门,就威慑了那伙匪人”。 赵荣眸光不经意间扫过大厅。 觥筹交错间,更多的乃是人情世故。 看来 龙长旭真的想借声势、名头压人,不想打杀。 一些助拳的武林同道,似乎也悟出来了,彼此心照不宣。 淦.谁说武林中人五大三粗,头脑简单的? 这里的人精可多的是。 镖局的一些镖师趟子手对那伙匪人深恶痛绝,因为他们一些好友亲人被杀,赵荣最开始与他们交流,先入为主。 此刻才算明白龙长旭的意思。 怪不得凭一个总镖头身份能让这么多武林人士卖命,原来这帮人不是来拼命的。 他内心不安,再仔细看看,今晚确实没见衡山弟子到场。 难道,那几名衡山弟子就白死了? 鸡鸭吃了大半,炖大鹅的铁锅唯剩汤水,酸辣咸甜的肴馔各都尝过。 龙长旭从主桌下来,走上前敬了前排四五桌,又站在大厅邀宾朋共饮,众人纷纷应和,整个大厅的气氛绝对到位。 赵荣端着酒杯,与众人一道从站立敬酒到落座。 总镖头身材高大,但打理得干净,身穿麻色长袍,本就和善的面相加上一撮修剪精致的胡须,倒颇有儒风。 与赵荣想象中虎背熊腰的模样不是一个画风。 在给众人敬酒时,龙长旭瞧见了赵荣,对他微笑点头。 大厅内逐渐安静下来,准备听总镖头讲话,赵荣猜测,大抵是感激诸位相助与重挫三合门之类的内容。 月夜下,庭院内的众人也将目光从杯盘转移到灯光笼罩中的总镖头身上。 晚宴气氛正酣,人人三分醉意。 只见龙长旭清清了嗓子,一甩袖袍,正要发表感言 恰在此时! “蹭蹭蹭~!!” “蹭蹭蹭~!!” 突兀声音骤然响起! 瓦碎声与脚步声急促地交错! 赵荣眼神一凝,瞬间抬头,周围武林人士全部站起来盯着头顶。 龙长旭面色猝然一变! “谁在上面!”他厉吼一声。 “咚~~!” 回应他的,乃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两道人影一左一右同时坠落,砸在院落中的八仙桌上,汤锅酒盏统统被打翻,登时一片混乱。 “是张大麻子和李四!” “没气了!” 两个穿着趟子手衣服的汉子咕噜噜翻着白眼,死不瞑目,正瞧着龙长旭的方向,他们是今夜镖局守门人,被无声无息杀掉了。 龙长旭大怒,提气冲出大厅,周围武林同道纷纷跟上。 砸镖局的台,打所有人的脸。 “哈哈哈!” 左右院墙之上,各立着一名黑衣人,他们身穿夜行衣,只露出一双目光森然的眼睛。 “我当来了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原来是一帮阿猫阿狗。” “龙镖头就没有更厉害的朋友吗?” 这个地图炮一开,所有人都变色。 “找死!!” 第28章 拱火 一个大光头抢先从龙长旭身后冲出,他一个膀子光着,一个膀子披着兽皮,长得魁梧雄壮,这一声大吼气势汹汹。 “铁扁担窦应祖。” 所谓的铁扁担,又叫铁臂膊,乃是专练臂膊的硬气功。 此法以撞击大树、圆石、糙石练成,不断让胳膊破裂,结痂,练成之后,少说有数百斤力道。 之前卢世来介绍过此人。 赵荣刚刚想着他的武功路数,那边窦应祖已经两脚踩上院墙,与黑衣人战在一起。 两人没动兵刃,全仗拳脚。 大光头的硬气功确实厉害,铁臂膊横撞而来,黑衣人也连忙卸力。 但是,这黑衣人招法多变,脚下功夫更是灵活。 院墙不到两尺宽,大光头含怒冲上去,第一时间没能用莽力将对方逼下来,他在院墙上施展不稳,很快陷入劣势。 黑衣人找准机会,侧身躲掉一拳,跟着一个扫堂腿将窦应祖扫下院墙。 下面的人赶忙上前将大和尚接住,接连栽倒三个人,又打翻了一张桌子。 “哈哈哈!” 登时,两边院墙的黑衣人都发出嬉弄大笑,别提有多刺耳。 “这打鼓弄琵琶,相逢是一家。那三个大苍蝇飞到一堆,又是什么?” 另外一个黑衣人笑答:“不是闻到鱼腥,便是屎臭。此地臭烘烘的,可不就引得一群苍蝇?” 杀人诛心啊! “我嫩你嬢!” 赵荣身边,虬髯大汉一边冲上去一边大喊: “记住吾名,杀你之人是零陵邢道寺!” 吃席间赵荣就觉这个家伙最耿直,看来是小瞧了。 此刻能冲上前对付黑衣人,绝对够义气。 剑出衡山 第29节 不由露出欣赏之色。 邢道寺只玩真实,操起开山斧力劈华山,作势要将黑衣人劈成两半。 可对手太灵活,又从上往下打占据先机。 只听“咚咚”声响,镖局院墙上的石砖被砍得七零八落,哪里劈得中人。 一道沧浪声在耳际炸响,黑衣人拔出长剑,面露狠辣之色。 他的招式凌厉迅捷,剑身反射月华,成一道剑光将双目照亮。邢道寺心头一惊,一斧隔开对方攻势,脚下连退几步,已然是站不稳了。 赵荣惊觉对面院墙的黑衣人打怀中摸出一物,溘然急射! “当心!” 他喊话提醒,又猛一脚踹起面前桌案。 “嗤!” 一柄飞刀将他踢起的八仙桌钻出一个洞,直射邢道寺。 好在有他提醒,再加上桌面卸去一些内劲力道,那邢道寺才反应过来矮身躲避,飞刀从其胸口划过,带出一抹血光钻入黑暗中。 顾不得胸口受伤,邢道寺举斧柄再挡来人三剑,但仓促之下已被团团剑光困住,须臾间就要丢掉性命。 “卑鄙!” 芦贵大骂一声,赵荣则躲在人群中喊道:“贼人无耻,不要单打独斗吃了暗算,大家一起上!” 他一起头。 周围人旋即从黑衣人剑法中回神,龙萍领头操着双刀几步杀到院墙上。 “别让他们逃走!” “上!” 连续几声怒吼,前来助拳的江湖同道各展所长,尽皆杀出。 这帮人虽不及真正的武林高手,但一个个都有艺业,不是随意就能打发的。 黑暗中又冒出两名黑衣人。 镖局大厅屋顶上传出一片打斗之声。 赵荣与卢世来一前一后踩着八仙桌跃上屋瓦,同样加入战圈。 瓦片被踩得哗啦啦响。 夜晚光线很差,最亮眼的唯有刀剑。 赵荣将众人护在身前,自己从旁掠阵,暗中留心对方是否还有后手。 黑暗中,几名黑衣人在被围困之下剑法突变。 去势奇疾而收剑极快,身随剑走,左边一拐,右边一弯,越转越急! 突然听到有人惊讶大叫: “峻岭横空,十八盘!”“这这是泰山剑法!” 声音一喊出来,围攻黑衣人的武林人士连续有人收缓攻势。 黑衣人一言不发,几声冷哼过后,迨机撤退。 屋顶一干人僵在那里,竟没几个追出去的。 对方杀了人,就这么堂而皇之的离开了。 回到大厅,众人面色都不太好看,再无之前推杯换盏时的活跃状态。 “那人的剑法正是泰山十八盘,虽然不全,但老夫曾瞧泰山天松道长使过,绝不会看错!” 说话之人是一个穿着练功服的老翁,带着韶州口音。他满脸皱纹,最突出的地方是一双手,关节粗大,指尖不见皮肉,密布着一层层厚茧。 他叫谷明宗,号称白沙堡琵琶手。 这一手硬功夫极为难炼,须入药在铜锅中煎熬,但老翁几乎大成,在曲江一带相当有名望。 龙总镖头特意等候的韶州府朋友,便是这位了。 眼下他说是泰山剑法,自是没人唱反调。 也就他老人家不怕事,敢直接挑明对方的剑法。 万一真是泰山弟子? 岂不做成了泰山派在衡山派眼皮底下闹事? 龙长旭皱着眉头,知道问题的严重性。 先安排好两位趟子手的尸首,又把抚恤给到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家门口被人杀人,属实难堪。 不过 他龙长旭能屈能伸,当受气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泰山派位列五岳,乃名门正派,怎可能在夜晚袭杀镖局趟子手?” “我看多半不是泰山弟子,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不错!” “总镖头说得对,我长瑞与泰山派无冤无仇,他们没必要这么做,更可能是三合门的人干的。” 贺镖头把矛头转移出去:“三合门知诸多豪杰在此僔首,故意搅局,又明知正面交手不敌我等,便使鬼蜮伎俩。” “假设泰山派入局,那咱们明面的优势也就没了。可泰山派不可能在衡阳城如此做派,这才有了三合门的诡计。” “诸位.!” 贺镖头朝四周拱手,朗声道:“若论对泰山剑法熟悉,恐怕在场没人能比得过三合门!” 众人闻声,尽皆点头。 大伙都知三合门门主迟正松是泰山派弟子迟百诚的族叔。 “欺人太甚!” 贺镖头站在龙长旭身边愤怒发声:“两日后三合门到此,我长瑞必须讨回公道!” 老贺是个拱火大师,他已经化身长瑞判官,把屎盆子扣在三合门身上。 当赵荣听到龙长旭与周围人跟着附和时,他就猜到龙长旭的目的了。 现在不管是不是三合门干的,都要说是他们干的。 否则今晚丢的面子朝谁要回来。 龙长旭这次主打一个面子功夫,如今被搅局,只能找个背锅的。 外界的注意已经从长瑞丢镖转移到“三合门对战长瑞镖局”。 只要这次赢得漂亮,那么镖局的名誉就保住了。 不得不说 总镖头的心是黑的。 赵荣瞧着黑衣人离开的方向,内心正在腹诽总镖头与贺镖头狼狈为奸。 突然感觉自己被一道视线锁定。 他侧头,登时看到了丘家铸剑山庄一票人。 那位二九年华的丘姑娘俏脸飞过一抹红,不着痕迹把头猫藏起来。 坏了 蒙茵姑娘为报救命之恩,不会是想以身相许吧? 赵某人自恋一笑。 随即看到老丘冲他微笑,顷刻间又防备起来。 不行,这老丘绝对是个麻烦精。 第29章 玉韫珠藏 四名黑衣人身手不凡,赵荣对各家武功路数知之甚少,自然看不出对方来历。 来助拳的武林人到真有点本事,比一般的镖师强出不少。 如果一对一,也许搞不定黑衣人。 但一拥而上,那四人压根没胆子纠缠。 赵荣暗自思忖。 这几位大概率就是劫镖匪人,对方未达目的,绝不会善罢甘休。 这一点龙长旭若是看不出来,长瑞镖局早就完蛋了。 看来,总镖头还有自己不知道的底牌。 他看到龙长旭对卢世来说了什么,后者面色不太正常. 尸体抬了下去,打翻的席面重新铺上。 大家又喝了几碗酒,趁着酒劲对三合门口诛笔伐,连连声讨。 赵荣跟着附庸几句后,便在一旁用鸡腿蘸酱汁吃了起来,总之三合门已经被大伙塞入粪坑里,何必再关心他裤裆里的是不是黄泥巴。 接着,武林同道们又趁机攀谈,结交朋友。 肃杀氛围竟诡异消散。 赵荣再见到邢道寺时,这位虬髯汉子胸口上绑着细布,膏药浸透出来留下斑驳痕迹。 “赵兄弟,方才多谢你出手相助,否则邢某便要被偷袭而死。” 他愤怒道:“这死法太过憋屈。” 剑出衡山 第30节 “那人使得一手好暗器,出手又快,若非我恰好盯着他,恐怕想出手救援也来不及,”赵荣有点好奇,“不知几位可看出他的暗器手法是什么路数?” 宁远双剑夫妇摇头,柳叶刀客尚金全则说:“太黑了,我的注意力在另外一人身上。” “深度兄是懂暗器的。”龙萍望向公孙深度。 “此人右手捏住刀尖屈肘立于体侧,我见他身体右转,右臂向前孤摆,顺势勾腕发力,此乃偷掷之法,但他摆动弧度不大,却能将桌面穿透再伤邢兄。” “依我看,暗器手法不重要,他一身内力才是根本。” 公孙深度幽幽开口:“只潇湘大地使得暗器的武林人便数不胜数,想以此洞悉他的身份简直大海捞针。” 他又说了一句恭维话,“不过赵兄的反应实在灵敏,单那一脚便能见不俗功底。” 赵荣随意一笑,不再解释。 邢道寺连倒三杯酒: “吾是个直白人,说话没有弯子。以后赵兄弟的事就是吾邢道寺的事!” “刀里能来,火里可去。” 他把三杯酒连续干掉,酒浆顺着虬髯洒下,颇为豪迈。 赵荣劝说不动,便与他共饮三杯。 芦贵在一旁看戏叫好。 小圈子里一聊,赵荣才明白邢道寺为何前来助拳,原来龙长旭早年在零陵资助过他父亲做生意,尽管生意失败,邢道寺依然念着这份恩情。 不多时,卢镖头过来将赵荣领走。 带着他陆续认识了琵琶手谷明宗老爷子、铁扁担窦应祖、曲江之虎马霆川、金刚鞭劲谢卫新等人。 赵荣对谢卫新的印象最深刻。 只因他装扮怪异,常用铁皮制两袖笼套在前臂上,外缚棉帛,竟是怕误伤别人。 “谢兄祖传的药浴鞭劲法接近大成,双臂如兵刃一般,寻常刀兵都能用手臂接住。” 卢世来小声解释。 “那岂不是铁布衫?” “也不是。” “鞭劲法只重双臂,能守能攻,这功夫极为渗人,据说练功者往往血肉模糊,在药浴时惨不忍睹。” “你瞧谢兄一直板着脸没有表情,其实他早年是个爱笑之人,只是练功时把自己痛死过去,醒来后就再也做不出表情了。” “正因他忍常人所不能忍,三十年如一日。在场众人的横炼功夫,无一人能胜过他,总镖头对谢兄颇多依仗,他们早年就是极好的朋友。” 卢世来的眼底有一抹钦佩。 赵荣觉得谢卫新是个狠人,又暗暗寻思。 难道总镖头的底牌就是这位谢兄? 夜色已深,亥时过半。 晚宴才算结束。 第二天,长瑞镖局内热闹非凡。 武林人聚在一起,少不了耍枪弄棒,互相拆招。 周围人将院落围成大圈,不断叫好。 丘家铸剑山庄的人,宁远双剑带来的小辈,长瑞武艺好的镖师等一个个都在院落十八般兵器架前对练。 就连公孙深度、柳叶刀客尚金全,曲江之虎马霆川都下场了。露一手,扬个名,倒是没人扫兴。 当然,拱火大师贺大任功不可没。 在他鼓动之下,今日武练俨然变成“誓师大会”,大家磨刀热身,明日干了三合门! 赵荣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跟着周围看客们一道喊“精彩”。 吃瓜属性点满了。 丘家兄妹从位置最好的南边移到赵荣所在的角落,丘蒙亭基本恢复如初。 此时又要过来道谢。 赵荣连忙制止他,“丘兄,看武斗要紧。” “尚金全的柳叶刀好生厉害,定能斗一斗昨夜黑衣人的剑法。” “好一个藏刀手法!” 赵荣兴致勃勃。 丘蒙亭瞧少年兴奋的样子其实挺懵的,这和他想象中很不一样。 按道理来说,赵荣这般年纪,又有一身功夫,怎耐寂寞? 妹妹在一旁主观点评: “我觉得还是赵师兄更厉害。” 蒙茵姑娘一双妙目盯着赵荣腰间长剑,神往道:“若赵师兄出剑,想必破柳叶刀不在话下。” “嘘~~!” 赵荣心虚之下,差点把手指比划到姑娘的薄唇上。 “你小点声,我的剑法稀松平常。” 丘蒙茵的眼神更亮了,“大哥,你往日有一点进步就到爹爹面前炫耀,今日作何感想?” 丘蒙亭板正的脸上露出惭愧之色。 他又朝赵荣抱拳:“受教了。” 赵荣捏着下巴,扭头看向蒙茵妹妹,把她看得低下头。 “其实,在下的剑法比之二位都不如。” 丘家兄妹绝不相信。 赵荣给他们留下的第一印象太过深刻,这可是能与黄河老祖一战的猛人。 但丘蒙亭却不理解赵荣为什么这么谦逊,又望向家妹。 蒙茵恨铁不成钢: “大哥,君子之才华,玉韫珠藏,不可使人易知。” “原来如此。” “此番都是同道盟友,赵师兄无心出手,若是三合门来犯.” “无需多言,为兄明白了!” 这时代说实话没人信是吧。 赵荣盯着他俩,尤其多看了蒙茵一眼,懒得再解释。 三合门,我干嘛要出手? 在明白龙长旭的心思后,他已经打定主意,绝不出风头。 …… 衡阳城外,十五里。 望湖山摩崖石刻旁,一队劲装人马携带刀兵打北边来。 一位不到二十岁的青年勒马于一块接近腐朽的石刻前,突有刻字兴致。 他用的不是兵刃,却是一只铁手。 青年中食二指,屈成环形,以拇指指端紧抵中食指端,使得三指相对,掌心中空,虎口撑圆。 骤一发力,靠指功硬生生将石刻上捏出一道痕迹来! “哈哈哈,少庄主好俊的锁指功!” “此番到衡阳,少庄主必要大展神威!” 青年畅快一笑,“都说衡阳英杰遍地,青年才俊层出不穷。” “我倒要瞧瞧,到底是不是真的?” “哈哈哈!”一旁的大汉大笑起来。 他看向石刻上的最新刻字,正是青年留下来的。 “奔雷手闻泰到此。” 第30章 面具 古苔凝紫贴瑶阶,露槿啼红坠江草。 秋风袭来,如雪一般洁白的芦花顺着小河飘入波光粼粼的潭水。三合门、镇远镖局、奔雷山庄.这北地一行三十余人在秋风萧飒声中踩着满城金黄到了衡阳城门口。 “聿~!” 勒马声夹着马蹄踏地的声音在城西招来许多人注意,很快,路人又把目光移开了。 城西靠近螺粟码头,南来北往的客商络绎不绝。 一队武林人士到此算不得什么。 闻泰远眺码头,见到一连排大船或扬帆或抛锚,码头上吆喝声纷至沓来,携刀带棒的绿林人随处可见。 “人多船多,远比桃江热闹。” 闻泰身旁一匹骏马上,有一穿着宽袍的中年人,蓄着三寸须,面容慈祥,眼神温润而又炯炯有神。 又见他高额发亮,气冲下关四白,显是有不俗内功傍身。 此人是三合门长老封一霖,门主迟正松的义结金兰。 剑出衡山 第31节 “秦汉征伐南越便以衡阳为造船、操练地。灵渠一开,衡州更为枢纽。” 封一霖在马上瞧着码头:“衡阳造渔船、货船、战船、运粮船。年年漕粮从湘江下水,进洞庭,直航长江,经运河入长安、洛阳。” “此地繁华再正常不过了。” “所以.” “咱们的生意更要朝这边做,”闻泰年轻气盛,语气张狂,“待压了长瑞的气焰,我奔雷山庄便作支点,撬动三合门、镇远镖局南下之门。” “妙!甚妙!” 镇远镖局连续三位镖头打马上前,“这衡阳窑应禅宗以莲花为调,盛产青、白瓷,碗碟杯盏各有大宗。这一块朝应天府走的镖货生意全被长瑞揽下。” “难道我镇远镖局还不如长瑞镖局?” “龙长旭不足为虑,怕只怕衡山派介入。” 封一霖甩了一下宽大的袖袍,手攥缰绳:“放心吧,这是长瑞与我等私人恩怨,只要不对衡山弟子出手,那衡山派只得两不相帮,否则” 他话锋一转:“此事已提前告知玉玑子前辈。” 提到玉玑子这三个字,哪怕是闻泰都露出敬意。 这位辈分很大,是泰山派天门道人的师叔,绝对的五岳高手。 “走走走!” 闻泰第一个拽动缰绳,他是手痒脚痒,恨不得第一时间冲到长瑞镖局打上一架。 在桃江年轻一代,他已经找不到对手。 闻泰把水囊反提起来,只流出几滴水来。 “燥得很,先去找一家茶铺讨水喝。” “走!” “进城!” 因近来有不少湖湘学派的人至衡阳赏秋,西门最外侧的茶馆人声鼎沸,挤都挤不进去。 三合门大队人马只得朝里侧入,直至桑老头开的简陋茶棚。 倏地,这破旧的铺子齐刷刷满座。 没寻到位子的,干脆在路边站着喝水。 身着青衣布袍的说书人在门口支了一个摊子,他赚钱也帮茶铺吸引人气,说的正是时下最新消息:《蒙面黑衣夜袭长瑞镖局,黄河老祖大战衡阳少年。》 这个话题一出来,与三合门一道来的三十余人全把目光飞向说书人。 说书人非但不惊慌,反而兴奋。 “嘭”的一声响。 奔雷山庄少主丢出了一锭银子,稳稳砸那枯槁的桌案上。 “谢客官赏!” 戴着瓜皮帽、面色沧桑的中年说书人一脸狂喜,赶忙致谢。 少庄主目光如炬: “将你知道的详细说于我听,长瑞镖局什么时候遇袭的,我怎不知道?还有,是衡阳哪里的少年大战黄河老祖?是不是衡山派哪位前辈的弟子?” “好嘞!” 说书人应和一声,敲敲桌子刚想起话头,没成想,这嘴巴还没张开,少庄主又给他丢了一锭银子。 “别废话,我刚刚问你什么,如实答我便是。” 如此违背职业道德底线的一件事,说书人内心是拒绝的。 但他光速将银子收到怀中。“大伙都知道长瑞镖局要和三.”说书人眼睛一眯,朝周围一扫,突然背后一凉,赶忙把话头换掉,“要和北边来的朋友会面。” “昨天衡阳城好不热闹,永州府的武林人士到镖局做客,晚间却闯出几名黑衣人,当着群雄的面杀了两名趟子手,又和众多武林人相斗,动静非常大,有居民隔着两条街都听到了。” 少庄主与周围三合门的人都笑着喝了一口茶。 又见他突然犹豫起来: “后来从长瑞镖局传出消息,说说.” “婆婆妈妈,说什么?”有人催促。 “说黑衣人是三.三.咳,是北边来的人干的,现在衡阳城中关注武林消息的可谓是人尽皆知。” 少庄主与周围三合门的人都黑着脸放下了茶。 大家眼神交互,突然安静下来。 闻泰眉头大皱,怒气盈上年轻面孔,但他没对说书人发飙,只又问道: “那与黄河老祖大战的少年是谁?” “莫要添油加醋!” “是是.” 说书人直言道:“我听闻黄河老祖出现在衡山天柱峰脚下,与驿站赶路商队发生冲突,后来一名少年路见不平相助商队,将黄河老祖打伤。” “少年是谁?”少庄主一脸认真,两眼冒光。 周围三合门的人也非常好奇。 “据说.” “据说这少年是长瑞镖局的镖师。” 这一次,周围比刚才更安静。 但下一秒. “哈哈哈!” 三十余人尽皆发笑,连颇有城府的封一霖都笑得满脸褶皱。 长瑞镖局为了挽回形象,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无耻!当撕下龙长旭的丑陋面具! 一时间,三合门众人感觉自己成了正义之师。 “长瑞的镖师,一个少年,打伤黄河老祖” “滑天下之大稽。” “这怎么可能!” 奔雷山庄少庄主感觉自己被戏耍了,或者说智商受到侮辱。当即一巴掌拍出,把说书人吃饭的木桌拍得四分五裂,又丢给他一锭银子当做桌子钱,再喝骂一声“滚”! 这一套操作把说书人搞懵了。 捡起银子连喊饶命,头也不回得跑向城内。 闻泰正觉得失望可笑时突然 “为什么不可能?” 一道银铃般的清脆声音从茶铺内响起。 闻泰眉头大皱,刚要发火,却看到一个身穿绿衫的女娃娃正在帮一个卖茶老头烧水。 “我奔雷手与一个女娃娃计较,那岂不让天下英雄耻笑?” 他怒火顿消,反而来了兴趣。 “小女娃,你又知道些什么?” “如真有那样的少年,岂会在长瑞镖局做一个镖师?” 曲非烟摆弄着茶壶,天真无邪道:“为什么不能呢?不是所有人的想法都和你一样,也总会有人去做镖师,那么这镖师就可能是一个你不相信会存在的少年。” “哈哈,巧舌如簧。” “大丈夫当志存高远,有胸襟抱负。若真有那等本事,必定纵横南北,岂能郁郁久居人下?”少庄主心高气傲,加上本身武艺天资不凡,当然不会顺了小女娃的话。 曲非烟眨了眨眼睛: “若镖局真有那么一个人,又如何?” “真有那般人?” “他有那等天赋去做镖师,每月图几两银子。那我.” 少庄主戏谑一笑,瞧着曲非烟: “那我就回这里帮你卖茶。” “哈哈哈!” 一时间,周围三合门的人开怀大笑,连喝数碗茶水。 第31章 龙门阵! “会账会账!” 少庄主将一锭银子潇洒地抛给桑老头,“不用找了,我请客,包括那些并非与我一道的人。” “我闻泰第一次来衡阳,心情不错。” “衡山脚下也当响起我奔雷手的名号,而不是子虚乌有的少年高手,我会亲手将长瑞镖局的谎言戳破。” 他相当自负,手法更快,不知道从哪里又摸出一锭银子。 这锭银子没放在桌上,不算茶钱,直接抛到了桑老头手中,“老头,你帮我办一件事。” “大爷,甚么事是小老儿能效劳的。” “多找几个说书人,告诉他们桃江第一年轻高手奔雷手闻泰明日要去长瑞镖局,会一会所谓的衡阳少年高手,哈哈哈。” 他大笑一声,背后披风一振飞身上马。 剑出衡山 第32节 闻泰一握缰绳,那匹骏马长嘶一声高抬双腿。 “嘿奔雷手!” 正在他要走时,曲非烟又叫住了他。 “记得回来烧茶。” 桑老头想把曲非烟拉进去,这女娃胆子太大了。 还有,别得罪财神爷啊。 少庄主没生气,“小姑娘,我不会来烧茶,但并不是我不守约定,你只在这里等着,说书人会告诉你答案,不久他们就会讲另外一个故事。” “好。”曲非烟一脸期待。 三合门与镇远镖局的人都见怪不怪,闻泰一直是这个性格。 自从将醴陵、宁乡的虎狼双盗灭掉后,这青年又打遍桃江年青一代,接下来可能会向名门大派进发。 一来闻泰的武艺得到众人认可,二来嘛就是给他父亲面子。 只要不是太乱来,一路也就由着他。 长瑞镖局凭空臆造,给他们泼脏水。 又故弄玄虚扯什么少年高手。 双管齐下,不过是为了移花接木,掩盖丢红货丑闻。 众人心里憋着火,闻泰想打头阵,大伙儿只会叫好。 离开茶铺寻店住下后,谨慎的封一霖又找人出去打听。 发现黑衣人冲入镖局确有其事。 至于黄河老祖一事. 有人说真,有人说假,还有人说是龙泉铸剑山庄的人联手干的。 封一霖鉴定此事为假。 如果真有那么厉害的少年英才,为何他们不知道? “龙长旭果然狡诈,现在城内讨论丢镖一事的人少之又少。” “他们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哼哼,岂能让他们如意。” “再派人送拜帖,明日登门!” “……” 秋天如水夜未央,天汉东西月色光。 这一晚碧空无云,银河东西横亘,月光如银。 赵荣夜深梦醒,打了好几个喷嚏,不知道被谁念叨着。 翌日,天还没亮他就赶到镖局。 龙长旭收到拜帖,三合门、镇远镖局以及奔雷山庄的人很快就会登门。 镖局上下已经做好准备。 巳时过半,镖局大门外喧哗四起,许多人在外面看热闹。 “聿聿聿~~!” 一连串勒马声。 “可是三合门、镇远镖局、奔雷山庄的朋友?” “正是!” 尽管都打算亮招子,但众目睽睽下还是做做样子。 至少从表面上看,他们真的像是要去商量鄱阳湖丢镖一事,并不是势同水火。 闻泰率先跳下马来,昂首阔步走在队伍正前方。 镖局正大门口,有两位长得精壮的趟子手,手持一柄阔刀如门神般分列左右,他们站姿讲究,中间只留一道人宽缝隙。 “请!” 闻泰一言不发,迈步从二人中间闯过,两位趟子手在门内一步挤了上来,这闻泰看似体格比他们小,但猛一发力,双肩震颤下,竟把两条精壮汉子震开数步。 他用手背轻掸衣袖。 “在下舟车劳顿,肩膀酸痛,两位上来给我揉肩,真是太客气了。” 两位趟子手眼底藏有一抹惊叹。 不愧是桃江年轻一代第一人,果然厉害。 他们的胸口还在发痛,没去回应闻泰的讥讽之言。 门外迎宾见状,追上来又喊了一声“请”! 北地的江湖朋友看到小胜一场,得意洋洋地跟在闻泰身后,但仅过一个院落,他们脸上轻松的表情就消失了。 镖局的趟子手镖师在院落两边巡逻,屋顶上还走动着江湖好手。 明晃晃的兵刃全部持在手中,刀刃向外,对着他们。 那刀磨得雪亮,直把阳光尽数反射在三合门众人身上,周遭又是一道道凶狠冷厉的目光扫来,空气中弥漫着一层杀意。 毕竟是长瑞镖局的地盘,若是这帮人不顾一切,他们三十余人,今天没几个能走得出去。 北地诸位心头忌惮。 但熟悉龙长旭的人都知道,这位总镖头不可能做鱼死网破之事。镖局也是生意,全靠打杀是做不下去的。 不过阵势摆在这里,总是让他们收敛一些。 进到中央会客厅。 因为黑衣人的屎盆子扣在了三合门身上,长瑞自然不会摆席招待他们。 两张座子,一叠碗。 八条板凳,一壶茶。 多一样都没有。 板凳坐不下,那就站着。茶水不够,那就别喝。 上门找麻烦,主人家怎会给你好脸色。 北地这帮人早料有此场景,并不生气。 封一霖大马金刀坐在龙长旭对面,两边桌子隔着半丈宽的界线,犹如楚河汉界。 赵荣坐在不太起眼的柱子边,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三合门过来的人。 只见一个麦色皮肤、比丘蒙亭还小些的青年人拿起茶壶,给自己斟上一杯水。 面对长瑞百十来双眼睛的注视,这年轻人竟一点不露怯。 哗啦啦倒水声响起。 闻泰拉长水线。 “龙总镖头的日子过得太清减,连茶水都是渣滓,看来生意大不如前啊。” 说话之人皮笑肉不笑,正是应天府镇远镖局的镖头覃全礼。 “听说总镖头在鄱阳湖丢了货,正好与我们镇远镖局之前的遭遇差不多,就寻思着两家一起商议这事,好重新规划一番应天府至徽州、饶州一带的走镖行当。” 长瑞这边。 贺镖头冷呵一声:“我看不止是饶州,镇远镖局与三合门家大业大,恐怕连九江、临江,乃至衡阳的镖货生意都想插手吧。” 覃全礼讪讪一笑,朝着坐在太师椅上的龙长旭拱手。 他换着法子回应贺大任的话。 “都说和气生财,镖局上下那么多人要吃饭,总是打打杀杀单是抚恤就得把生意败了。往年我们在镖货生意上有点摩擦,这是正常的。” “天下做生意的人,哪里没有摩擦呢?” “如果总镖头深明大义,愿意将九江、临江与衡州府诸地的生意与我们镇远镖局合作,不止这条镖路畅行无阻,不会再出现鄱阳湖这样的事件,再联手往福州、泉州的生意也可做得。” 一直没说话的龙长旭突然冷笑一声:“好大的胃口,镇远镖局想南下做生意没人会拦着。” “却想将龙某经营数十年的汤汤水水全喝到肚子里。” “总镖头,何必如此领会?”覃全礼摇头。 “哼!” 龙长旭一拍扶手,长瑞这边所有人的眼神跟着凌厉起来。 “敢问覃镖头,前夜为何派人杀我镖局趟子手!” 沉默的封一霖登时否认:“此事与我等无关。” 覃全礼却把手指向卢世来:“那我敢问龙总镖头,半年前我镇远镖局的兄弟可是在临江死于卢镖头的鹰爪功之下!” “是你镇远镖局先伤我镖局三人在先,更何况那时我有留手,未曾留下致命伤。” 卢世来冷笑,“谁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哈哈哈!” 闻泰狂笑一声,突然将手中茶杯摔翻到地上。 碎片过了界线,茶水更是溅射到对面的琵琶手谷明宗老爷子身上。 长瑞这边的武林人大怒。 赵荣内心震惊。 这青年.脾气真爆。 “扯来扯去,扯出个死无对证。” 剑出衡山 第33节 “长瑞镖局除了会朝我们身上泼脏水之外,也就会一些愚弄市井的把戏,如今只敢龟缩在这里虚张声势,却没胆量应付鄱阳湖的匪人。” “既然如此担心.龙总镖头何不放弃北边的生意?” 闻泰直戳龙长旭心窝,封一霖暗暗一笑。 但没想到 “听说连衡山派弟子也死在了匪人手里,龙总镖头也熟视无睹吗?” 闻泰扎心扎得爽快,还要再扎。 可他点到这里,一位暗中之人却如何也藏不下去了。 一道沉稳脚步声从门外踏来,龙长旭瞬间起身,把身下的太师椅让了出来。 赵荣色变。 卢世来色变。 封一霖暗道糟糕。 “赖师兄!” 第32章 划下道来 迎着龙长旭出声问候,一位三十余岁,约摸六尺高的男人走了进来。 此人一身淡青色衡山弟子服,腰系同色腰带,剑柄从腰带中露出,那剑身耀着寒光,露出上面的“雁峰烟雨”。 见他鼻梁高峻,唇线紧闭,透着一股子冷漠。 以致于朝厅内众人微笑时,那抹冷硬都挥之不去。 “衡山弟子,体格清瘦,六尺高,蓄须.” 赵荣大脑“咚”的一声轰鸣。 对上了。 和曲非烟的描述完全对上了。 二五仔是这个家伙吗? 赵荣擦亮眼睛,与在场众人一样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赖师兄!” 卢世来也走上前打招呼,但赵荣瞅他神色怪异,毫无热情,便知此人不是刘三爷弟子。 难道是掌门一系? “卢师弟,今个怎不见师叔派人前来。” 卢世来道:“兴许他老人家知晓赖师兄要到此,那何必再遣其他师兄来呢。” “说的也是。” 赖师兄咥咥一声,朝着北地的武林人士扫去一眼,却一声不吭,把他们晾在原地。 这下马威可比长瑞镖局亮刀兵还要狠。 闻泰、覃全礼、封一霖等人虽没说话,但看向赖师兄的眼神皆藏不满。 哼,只不过仗着衡山内门身份。 若是真斗起来,不见得怕了谁。 芦贵见赵荣一脸揣摩,旋即在他耳边低声道:“那是鲁连荣的二弟子赖志芮。” “与卢镖头关系不好,更与向大年师兄有矛盾。”后面这句话说得细弱蚊蝇,芦贵可不想惹麻烦。 赵荣投去一个感激眼神。 金眼乌鸦的弟子。 那就对味了,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 这家伙故意藏着不出来,若是一开始就大大方方坐在厅内,三合门的人多半不敢如此嚣张。 难怪龙长旭有恃无恐。 哦~~! 赵荣想起这赖师兄的背景,蓦地醒悟龙长旭的算计。 龙长旭本是刘三爷的人,但衡山派安排鲁连荣弟子出面,在外界看来,等于一下让龙长旭背后站了两位靠山。 不知内情的人,恐怕会以为刘三爷与鲁连荣都在支持长瑞镖局。 这两位加一起相当于衡山派大半势力。 龙长旭只要把事情搞大,消息散播出去,足以稳住那些与之合作的南北客商,又能借衡山两位高手与门派态度震慑劫镖匪人。 再加上诸多武林同道助拳,又将壮大镖局声势。 不必打打杀杀,龙长旭就把坏事办成了好事。 顺便借衡山派敲打一下送上门的三合门,让他们与镇远镖局偷鸡不成蚀把米。 高啊总镖头! 可惜 你这算盘打得,沙角岛那帮匪人恐怕听得一清二楚。 他不由朝赖志芮窥觑。 这家伙极可能是二五仔,随时会背刺。 赵荣以点窥面,已经感受到一些派系争斗。 看来老卢之前说的没错。 就算进入门派也是孤家寡人,对外能获得身份,看似风光,对内却没那么好混。 还是要发展公会,培养自身势力。 他不由看向丘广军,老丘正好也瞧过来,突然看到赵荣对自己笑了一下。老丘顿时晕乎乎的。 咋回事啊,这突如其来的善意。 这少年不是一直防备于我吗? 老丘想着想着,突然看向自家那颗又白又嫩的小白菜。 坏了 蒙茵这是得手了? 什么时候的事? 他正脑补,一阵冷笑声又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少庄主,看来你对我衡山弟子折损于鄱阳湖一事相当了解,可是知晓劫镖人的来历?”坐上太师椅的赖志芮阴阳怪气,又斜睥封一霖。 毫不客气地威胁:“衡山派正暗中调查此事,希望不要牵连到诸位身上才好。” 封一霖等人对视一眼,各自都是疑云满腹。 鲁连荣的弟子怎会替长瑞镖局出头,刘三爷与金眼乌鸦不是矛盾已久吗? 因为门下弟子出事而握手言和? 暂时不明真相。 但看赖志芮的态度,衡山派似是铁了心要管,这可就与他们打听到的消息大相径庭了。 “不要误会,鄱阳湖一事与我等无任何关联,”封一霖反应够快,抬出后台,“此事泰山派前辈玉玑子可以作证,三合门南下乃是为了与龙总镖头合作,确保镖路安全,顺便做点生意。” “合作就免了,三合门吃肉,长瑞喝自己的汤就行。”龙长旭果断拒绝。 赖志芮听到玉玑子的名字后,不再说鄱阳湖的事。 他诡异一笑,目光凝视在一脸愠怒的闻泰身上,“生意合作讲究你情我愿,总镖头不曾意动,诸位不如打道回府。” “我派之事,更不劳费心。” 三合门与镇远镖局的人全都面色难看。 现在转身就走,这般虎头蛇尾以后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赖志芮也太狂妄自大了吧! 闻泰眼睛一红,登时被激怒。 “赖师兄,那镇远镖局的人就白死了吗?” “卢师弟已说过没下死手,况且是你们先动的手。” “空口无凭!” “那少庄主觉得该怎么办?” 闻泰的父亲是长沙奔雷山庄的庄主闻一贞,此人内外兼修,武力不俗,又在长沙一带朋友遍地,赖志芮只是借着门派大势压人,他自己可不想真惹上一身骚。 一番压迫后,又留给闻泰说话机会。 “自然是划下道来!” 闻泰开口,扫视着长瑞镖局众人。 缩在柱子旁边看戏的赵荣产生错觉,这脾气爆炸的青年,似乎总在朝自己这边看。 “哪般道?”龙长旭问。 长瑞镖局这边人多势众,覃全礼担心闻泰说错话,当即抢前一步: “镖局兴衰吃得是手上功夫,自是以武划道。” 覃全礼竖起三根手指:“我们各派三人,看谁赢阵多。” “此前恩怨一笔勾销,若此次长瑞镖局败了,以后我镇远镖局南下做生意,明里暗里请不要搅扰。” 剑出衡山 第34节 贺大任站出来说: “好!” “那若是你们败了,就放开应天府大门,在码头找一些鸡毛蒜皮的借口扣留我镖局镖货的事,还望不要再有。” “便以百招为界,不能施以暗器毒药,若百招内拿不下对手,就算是平局。” 贺大任加上限制条件,因为他们这边大概率会上谷明宗老爷子,他老人家的琵琶手相当了得,但不擅长打消耗。 百招以内,谷明宗则不用顾忌,全力施为。 赌约是其次。 赢下对决方能赚取大势,日后宣扬出去,才好中伤对方。 舌头虽软,传出来的话有时却比刀剑更能伤人。 第33章 铜人 两边达成一致,正式盟约。 大厅施展不开,场地挪到厅外大院,在那十八般兵器架之前。 赵荣虽警惕赖志芮,却也期待他的衡山剑法。 但后者站于看客位置上,没打算出手。 小声向芦贵询问赖志芮的武艺,具体芦贵也不清楚,只说比假厨子老王强些。 那还是挺厉害的。 赖志芮作为鲁连荣的二徒弟必定熟悉衡山剑法,世人皆知五岳衡山剑法奇招颇多,高明者用剑更是百变千幻。 论单打独斗,赖志芮该比老王危险许多。 剑拔弩张的武斗场景让赵荣意兴盎然,他打算做个热情看客,有好招奇招出现,定要和周围的吃瓜人们一道叫好。 丘家兄妹在一旁跃跃欲试,可这会儿的比斗牵扯极大,小辈们没资格下场。 “谷前辈要打第一阵。” 长瑞这边走出一名身穿练功服满脸皱纹的老翁,正是谷明宗。 “听闻谷前辈的琵琶手炉火纯青,今日在下便来讨教一二。”封一霖走上前来,作为三合门的第一阵。 谷明宗单伸一只手来:“请。” 老爷子吐出“请”字时已悄然运劲,四指立时变乌黑之色。 琵琶手练成后指力非常,且药入手指,对方受攻部位往往外观如常,其实内伤已重,非药力可救。 封一霖知道琵琶手的厉害。 他自有依仗。 此时两脚开立,舌抵上颚,口微闭合,二目平视在谷明宗手尖。下一秒,只见下关四白二穴鼓荡,内气急急窜出贯于手掌。 双掌登时布满血点,如细砂般一粒粒密密排列绮亘。 大袖一卷冲掌上前,飜出火辣之气。 “红砂手!” 丘家兄妹一眼认出封一霖武功路数,见他手红如血,各自惊异。 大院两人已经斗了起来! “不愧是三合门高手,谷老前辈要当心啊。” “急甚么,谷老前辈的动作汪洋闳肆,反倒是姓封的在躲他老人家的琵琶手!” “还真是!” “五十多年的琵琶手,姓封就算内功修为不浅,也不敢狂妄到用肉体硬接。” 周围瓜客们讨论不休,场上两人眨眼间便斗了二三十回合。 将两人的对攻招式一览而尽,赵荣眼中异彩连连,恨不得当场演练一番。 他一个小菜鸟,哪怕只是看这些武林好手比武也能学到不少东西。 好功夫啊! 他对“红砂手”“琵琶手”这两门武功都感兴趣。 “若论对敌招法,我不是他们的对手。” 赵荣暗自寻思,“但若直来直去的对掌,似乎.要比他们强上一丢丢。” 两人都想拿下对方,招法越打越快。 谷老爷子攻势迅猛,但封一霖的红砂手没弱几分,能与琵琶手对攻,且占了一点身法上的便宜。 半柱香功夫,斗了百招竟然旗鼓相当! 贺大任立刻叫停。 再打下去,谷老爷子就要吃亏了,毕竟年纪摆在那里。 “谷前辈,咱们算是平手。”封一霖笑了笑。 “好厉害的红砂手,你比你爹要强。” 谷明宗摇了摇头,留下一句话后便朝龙总镖头抱拳,他本想赢下第一阵的,没想到封一霖青出于蓝胜于蓝,内外功夫皆比他老爹高明。 隔了一个辈数没赢下对方,谷老爷子的面子稍微有点挂不住。 双方第二阵,镇远镖局的镖头萧红尘提刀上前。 长瑞这边一位疤脸人沉着脸走出,正是柳叶刀客尚金全。 这二人对攻十来招打出火药味,各变杀招直袭要害,看得旁观者心惊胆战。 直至第四十招,双方刀刃各自在对方胸口砍出一道伤口,两边看客同时叫停,赶忙治伤。 “他二人负伤,就算平局?”贺大任说道。 “好!” 尚金全不服,还想再战。 龙总镖头在旁边咬耳朵:“尚兄弟安心歇息,我们已有八成胜算。” 萧红尘挣扎,也想再战。 覃全礼拉了拉他的衣袖,窃窃私语:“萧兄弟稍安勿躁,我们已有八成胜算。” 两边默契地将伤员连人带刀抬下去,各自翻开底牌。长瑞第三阵并非龙长旭,而是赵荣之前留心的谢卫新! 走到院落中央时,谢卫新缓缓拆除前臂上的铁皮笼套,打三合门人群中,也走出来一个不起眼的矮个子。 “砰~!” 谢卫新前臂上的铁皮砸在地上,内里竟还包裹着一层硬钢! 如墨色般的双臂暴露而出。 对面的矮个子则是猛然发力,震碎身上衣衫,露出了古铜色上半身。 “这是.” 原本对谢卫新有绝对信心的龙长旭都皱眉了。 “是铜人功。”铁扁担窦应祖话罢又朝那矮个子指了指,“他有戒疤,是少林还俗弟子吗?” “阁下怎么称呼?”谢卫新说话时面无表情。 矮个子更怪,一言不发。 他身后的覃全礼提醒:“田大师天生哑巴,口不能言。” 谢卫新面瘫脸:“田大师,拳脚说话。” 金钢鞭劲与铜人功都是硬气功,两人又都炼到可挡兵刃的层次,如裹一层铁甲,以内力催动,拳掌刀棒都难以伤之。 换周围练硬气功的朋友与这二人相斗,多半要败下来。 但是 偏偏他俩一对上,竟然又是半斤八两! 那谢卫新招招狠辣,双臂如铁鞭,配合自身内劲与拳脚功夫不断对田大师猛攻,那田大师只守下盘,上半身如铜浇铁铸,谢卫新的功力竟无法破防。 田大师反守为攻,拳掌交错,谢卫新则是以双臂灵活招架。 二人拳脚功夫皆不俗,直来直去打得煞是精彩,瓜客们看得过瘾极了。 无奈的是,只听得“砼砼”声响,两个防御点满的人,功力又差不多,寻常手段,短时间拿对手毫无办法! 近战对攻,拆招极快,须臾间又要到一百招了。 又平局? 赵荣看了看龙长旭,又瞅了瞅对面的三合门长老。 田忌赛马,你们不懂? 百招后,田大师与谢卫新同时收手。 老谢双臂发颤,面无表情。 老田肌肉发麻,一言不发。 二人都已尽力。 周围人的表情略显僵硬,今天必要分出胜负。 就在稍显沉默的几秒钟内,三合门那边昂首走出一个青年,正是奔雷手闻泰。 “第二阵没打到一半自然不算,当再比输赢!” 龙长旭一看是闻泰,他稍稍往前一步:“再添一阵。” 剑出衡山 第35节 总镖头有点无耻,想欺负年轻晚辈。 他知晓闻泰是个愣头青,准备等他挑战,那时顺势接下,好给这个嚣张的年轻人一点教训。 没成想,闻泰压根没朝他这边看。 “近日听闻长瑞镖局有一名少年镖师,于天柱峰脚下大战黄河老祖。这样出彩的年轻一辈,我竟只在衡阳城听过?” 闻泰话里藏针,隐隐讽刺长瑞镖局弄虚作假。 三合门那帮人本来担心闻泰胡来上当,听他这么一说,当即不动声色。 赵荣听到这番话时,警惕地朝赖志芮的方向看上一眼。又把身子微微往后挪,尽力借着丘姑娘与旁边的柱子让自己隐藏起来。 奔雷手,我谢谢你。 但是 闻泰早就锁定了他。 少年+镖师服=赵荣。 相同特征的,再无第二人。 闻泰见赵荣往后藏,以为他胆怯,当即快意一笑,咄咄逼人地说道: “若长瑞镖局真有这样的人物,何必藏头露尾,有点胆量,就出来与我一战。” 他话音刚落。 赵荣身边的人群突然散开,百十双目光,尽皆凝聚! 第34章 你不该来 桂树的影子盖住院落走廊上的雕花扶手,道道阳光躜过叶缝,在扶手边踩着青石的少年脚上投下斑驳光点。 众目睽睽下,脸如刀削,眼睛灵而有神的少年漫步走出。 因练洗髓功的缘故,原本健康的麦色皮肤如今白净不少,还透着一股子少年人才有的红润,给英气丰朗的面孔添上一分稚嫩。 好叫你知道,这真是个翩翩少年郎。 赵荣很想质问对面的年轻人,为什么会挑中我?有何冤仇? 但此时说来已晚。 索性,不装了。 他走到院落中央,自然而然发散出一种静如平湖,浪静风恬的气度。 以至于. 覃全礼、封一霖等三合门、镇远镖局的人都微微失神。 几人疯狂搜刮大脑,想找寻其中是否有这个少年曾留下过的痕迹,暗自对视后,众人皆无所得。 唯有闻泰最是镇定。 他认定对面这家伙是装的。 若真有本事,哪里会朝一个娇弱女子身后躲? 装腔作势! 闻泰脸上泛出嘲讽厌恶之色,他生平最恨这种欺世盗名、钓名沽誉之徒。 今日必将此人连同长瑞镖局的丑陋面具一道撕扯下来! 他咬紧牙齿,露出猛兽捕猎般的目光。 “你找我?” 突然,一道略显清冷的声音回荡在闻泰耳边。 这声音平静无比,像是大雨过后一株静静盛开在野塘中央的青莲,却有股说不出的气度迎面扑来。 尤其在闻泰看到对面少年那毫无躲闪的澄静眼神后,他的心底深处不由生出一种在桃江年轻一代身上从未体会过的感觉。 闻泰本打算喝骂一句,但一波眼神交汇后,鬼使神差脱口吐出三个字来。 “我找你。” 三合门的人越来越觉得镖师服少年不对劲。 可此时已不好出口阻止,又隐隐不相信、不愿意去阻止。 赵荣微微摇头。 这一刻,他如同之前的面瘫脸谢卫新一样,没有表情。 “你不该来。” 闻泰口中包着“我已经来了”这句话,又生生咽了下去。 他觉得这么说自己太被动了。 桃江年轻第一人,怎会怕了这小小少年? “哼!” 沉声冷哼,他直视着赵荣:“你怕是没有听过奔雷手闻泰的名号吧。” “听过,你是长沙奔雷山庄少庄主,桃江的年轻一辈没人是你的对手,又单枪匹马杀掉两位大盗。” “但” “一个喜欢将自己名头挂在嘴边的人,往往不会很强。” 赵荣淡淡陈述,却像是将一个狼牙棒狠狠塞入少庄主的喉咙。 顺着食道一路扎到他的心里去。 闻泰觉得羞耻,又很委屈,武林人不都是如此吗? 怒意上涌,他觉得不能让这个少年说下去了。 “强与不强不靠嘴巴,手底下见真章。” 周围人目不转睛,盯着这比前三阵还要怪异一些的对决。 赵荣没理会闻泰的话,依然是自顾自说: “听说相比于刀兵,你更擅长拳脚与硬气功。” “是又如何?” 他看到赵荣从腰上取剑,以为他要针对自己的弱点,当即冷笑:“就算拼刀剑,闻某人照样奉陪。” 他说完就愣住了,只见那少年将自己的剑解下抛了出去,被后面一位姑娘接住。 “不,我就用你最擅长的功夫来对付你。”赵荣随意竖起一只手掌来。 三合门众人又变了脸色,仔仔细细再把少年打量一遍。 闻泰沉沉吸了一口气。 这是前所未有的轻视! “百招之内,我必败你!”他发出的每个字都是从牙缝中凶猛迸出。 让闻泰快奔溃的是,那少年又摇头。 “不必耽误时间,更不用百招”“只一招。” “若你能接我一招,就算你赢。” 此言一出,不仅是三合门、镇远镖局的人,连长瑞镖局这边的武林人士都傻眼了。 甚么情况? 没听错吧! 一招?! 青筋,爬上了闻泰的面颊。血液,冲上了闻泰的太阳穴。 他望着天空,灼热的阳光射在他的脸上。 刺目的光芒让闻泰痛苦的闭上双眸,他回忆起曾经的苦修岁月,想起汗血浇灌成的皮膜筋骨,想起一个个被他击败的对手,想起奔雷手名号从无到有,想起了一人独战虎狼大盗的凶险血腥! 现在有一个同辈.不,年龄比他更小的人,却想在这些东西上残忍践踏。 闻泰鲸吸一口气,让自己的胸腔都鼓胀起来。 他不想多说任何一句废话。 接完一招后,他发誓一定会以奔雷手的信仰让这个少年付出惨痛代价! “出招吧!” 吒吼声响彻大院,同一时刻,少年动了! 这一动,才像是真正的奔雷! 一直蓄力的赵荣此时哪会与他半分客气! 闻泰,太年轻了。 赵荣一脚踏翻地上草皮,眨眼就来到闻泰身前,后者心思驳杂,一身战斗经验忘了个七八,第一时间根本无法躲避,只能全力行气招架。 而这正是赵荣最想看到的。 以己之长,攻彼之短。 早就摆在身前的掌心直接穿透闻泰双臂,后者只摸到一角衣袖。 闻泰并未慌,他内外兼修,不信自己的硬气功接不了一掌。 但是,当少年那一掌径直按在他胸口时。 闻泰的眼睛突然血红一片。 身体一个猛颤,坚实的肌肉直接凹陷了下去。 剑出衡山 第36节 闻泰在眼前最后一丝血色中,看到少年有一个撤掌动作。 然而, 五脏震动! 大脑充血轰鸣! 下一瞬间,他几乎失去意识,仰天吐出一大口血雨,如一朵灼热盛开的血莲! 整个人,在镖局大院一干人等惊异的眼神中倒飞出去! “喔~!!!”一些人大叫起来。 所有人的表情在这一刻都变了! “少庄主!!” 奔雷山庄的两位庄客险些吓丢了魂,急忙猛冲上前将他接住。 闻泰努力睁了睁眼睛,朝赵荣看去,下一秒便昏死过去。 “少庄主!” 两位庄客放声大喊。 封一霖冲了上来,快速给闻泰喂服两颗药丸。 “薛医师,快施针!” 三合门与镇远镖局的人乱做一团,看向赵荣的眼神各不相同。 真有这样的人! 那竟然是真的! 虽然这少年用了不太光彩手段,话语藏剑,让闻泰输掉心算,以至于心神失守硬受一掌。 但是 无法否认这少年的实力。 奔雷手闻泰在规则内一招败北,这便是结果。 而江湖,大半听的也就是一个结果。 三合门、镇远镖局、奔雷山庄. 败了! 败给了一个说书人口中,他们决难相信会存在的少年。 第35章 狺狺 “小子,你下手竟如此狠辣!” 银针刺穴闻泰仍是昏迷不醒,奔雷山庄的庄客劻躁难安,怒瞪赵荣。 “盟约在前,死伤全在个人,何谈狠辣?”赵荣无视其怒火,“难道不该怪你家少庄主学艺不精?” “是你太狡诈,知少庄主耿直便用言语相激,叫他一身武艺连三分都没使上。”庄客挑刺想找回面子。 “胡搅蛮缠!”赵荣不屑一笑,“我一没用暗器,二没使毒。更用你家少庄主擅长的拳脚功夫与他交手,可他连我一掌都没接住,有什么资格对我说他用了几分本领?” “你家少庄主讥我在前,狂妄无礼,奔雷山庄就是这份教养?” “更何况” “我以掌力穿透他皮膜筋骨时已经留手,否则贯穿心脉他早是一个死人,对于一个冒犯我的无礼之徒手下留情,已是莫大仁慈。” “你有何面目在我面前狺狺狂吠?” “你!!!”那庄客面目胀红,又回不上话来,直气出青紫之色。 长瑞镖局这边的武林人士则是连连叫好。 “桃江年轻第一人不过如此,不是荣兄弟一合之敌。”有人大声奚落。 “荣兄弟留了闻泰一命,奔雷庄主应送大礼拜谢。” 也有人朝三合门大喊:“荣兄弟赢下这一阵,你们败了!” “……” 顿时周围喧嚷声一片,长瑞镖局人人兴奋,而北地来的武林人士一个个灰头土脸。 封一霖、镇远镖局三位镖头,以及那位苦大师都朝赵荣瞧去。 还是难以接受这少年会是一名普通镖师。 闻泰的硬功夫绝对不差。 在场众人能一掌将他打成这副模样的不过五指之数,此人小小年纪就如此厉害,却在潇湘大地寂寂无闻,属实荒诞。 谢卫新、赖志芮属于意外,这少年就更是意外了。 北地众人只能认栽。 贺大任把之前赌约重复了一遍,在伤口上狠狠撒盐。 看到镇远镖局与三合门的憋屈样子,属实让长瑞的镖师趟子手们内心畅快,往年的摩擦可不少,这些人看赵荣时,除了赞叹外又带了感激。 封一霖城府够深,压下怒气主动靠近赵荣,长瑞这边的人也往前靠,卢世来、芦贵、邢道寺、龙萍还有丘家的人都第一时间站到赵荣身后。 他拱了拱:“浅水藏了真龙,不知小兄弟高姓大名?我好回禀门主败在谁的手上。” “在下赵荣。” 封一霖笑了笑,单刀直入:“赵兄弟这身本领做一镖师实在大材小用,不若随我同去三合门,我可担保赵兄弟拜入泰山派掌门天门道人师叔玉玑子前辈门下。” “若有半句虚言,我自毙掌下。” “不必了!” 卢世来往前抢话道:“赵兄弟是我恩师的钟意弟子,年关便会行拜师大礼。” 此言一出,长瑞镖局上下没觉得意外。 倒是原本看戏的赖志芮突然眯起眼睛。 封一霖与镇远镖局几位镖头,以及与赵荣不太相熟的武林人士都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那封一霖突然发笑,朝赖志芮的方向拱手。 “赖师兄,衡山派再添一高足,可喜可贺呀。” 赖志芮也笑了一下,不过没那么自然。 赵荣见状,恨不得把邢道寺的开山斧抢过来,将封一霖一斧给劈掉。 你这坏种果然没安好心。 临走还要挑拨派系争斗。 刘三爷收徒,赖志芮能高兴才是怪事。 更要命的是,这家伙很可能是二五仔,赵荣一点不想被盯上。 刚才被闻泰那个倒霉催的选中,赵荣确实利用了他的脾性,在其心神破防瞬间抓破绽将他击败。 周围的老江湖肯定能看穿这些算计,如此占了分巧劲,便不会过分高调。 二来,闻泰这人虽然狂妄自大,本身经过的战斗绝对比赵荣多,实打实较量下来,赵荣有把握击败他,但一定会暴露更多东西。有个二五仔窥伺,他是一点不想这么干。 这封一霖蔫坏,又误打误撞把自己在赖志芮面前放大。 委实恶心至极。 赵荣见他又对自己露出一个坏笑,当即拱手回应: “有空会到三合门拜会,多谢阁下.抬爱。” 没来由的, 封一霖听到赵荣这一声‘真诚感谢’后,身体打了个轻微激灵。 北地武林人士受不了长瑞这边嘲弄的眼神,互相暗示一眼后直接告辞。 奔雷山庄的庄客抬着闻泰出了长瑞镖局大门。 原本外面就有大批看热闹的吃瓜人。 现在瞧见三合门的人阴沉着脸,还有人认出了被抬着的闻泰,顿时吵吵嚷嚷,说啥的都有。 “那是奔雷手闻泰!” “他是站着进去的,怎得出来时被人抬在门板上!” “哈哈哈,想必是败了,真当我衡阳镖局是好欺负的吗?” 有龙长旭安排的镖局内部人士混入人群,疯狂散布消息: “三合门、镇远镖局、奔雷山庄联手到长瑞镖局找麻烦,结果大败而回,北地武林人士输得惨不忍睹,镇远镖局号称应天府第一镖局,却完全不是长瑞镖局的对手!” “桃江年轻一代第一人奔雷手一招落败,击败他的人是一位才满十五岁的少年,而这少年正是长瑞镖师!” 那位内鬼大喊道:“单是镖师就如此厉害,长瑞镖局的底蕴当真可怕!” “鲁连荣前辈的二弟子出面,这次衡山派两大势力都对长瑞镖局大力支持。” “看来人镖货镖还是找长瑞来保更安全。” “是啊是啊!” “……” “让开让开!” 北地的武林人士一脸铁青,从镖局外的人流中挤了出去,背影相当狼狈。 他们快速离开长瑞镖局这片地界。 “少庄主如何了?” 剑出衡山 第37节 “伤不了性命,但没半个月,休想下地走路。后续恢复恐怕要更长时间!” “那人狡猾得很,少庄主听了他的言语,想必是中计了,”覃全礼盯着昏迷的闻泰哀叹一声,“不过,他的掌力确实刚猛,大家可知是什么路数?” “没瞧出来!” “只出了一掌,能瞧出什么?” “但小小年纪能把内劲炼到这种程度,已经算是天赋异禀,这样的人,怎会去做一个镖师呢?换个正常人,咱们也不会吃这么大的亏!” “估摸是刘三爷安排在外历练的,只恨咱们没提前闻听风声。” “还有赖志芮,他怎么在这里!” “先修整,寻个安静地让少庄主安歇几日,这事可不算完!” “……” 此时,长瑞镖局内热闹非凡。 龙长旭达到目的,后面要做的便是将长瑞大胜的消息传扬出去。 他将赖师兄留下,准备再摆宴席。 赖志芮没有拒绝。 在气氛稍微放缓后,这位赖师兄突然迈步朝赵荣走去。 第36章 面子 大厅内不少人瞧见了这一幕。 “赖师兄。”赵荣不明这家伙的来意,只能礼貌打一声招呼。 虽未正式拜师,甚至连刘三爷面都没见着,却已被自动划分派系。 “不错,不错。” “没想到刘师叔还有你这样一位弟子,叫赵荣对吧。” “赖师兄有何指教?” 赖志芮藏了一抹阴险,“本派对弟子收录极为严苛,根脚来历必须裒辑清楚,不是什么人都能入得门墙。” “想我入门之前,可是在大通商会内为师父做了六年管事,期间一直在查证源流、品行、资质。” “赵师弟年纪轻轻,我之前从未听同门提过你的履历,不知是何人将你介绍给刘师叔呢?” 卢世来当仁不让站了出来:“自然是由我推介给恩师。” “向师兄、米师兄皆已知晓,赵荣来历裒辑我已经交到向师兄手上,赖师兄若有疑问自可去问。” “恩师近段时间在音律钻研上大有进展,颇为沉迷,否则早就行拜师收徒礼了。” “眼下在镖局只为历练,年关选上一个好日子更显隆重,恩师对赵师弟可是非常重视。” 卢世来的语调显得有点生冷,对赖志芮的质疑极其不满。 以下犯上乃是宗门大忌。 若不是身份不对等,老卢早已发飙。 姓赖的一逼迫,老卢把底全交完,周围的武林人士看向少年的目光又不一样。 这个年关后,赵荣恐怕就要成为刘三爷的得意弟子。 而刘三爷的朋友遍布南北,势力在衡山盖压掌门一系,赵荣本就是个练武材料,这无疑又要将刘府势力壮大。 当然,这肯定不是赖志芮想看到的。 “卢师弟,此事是否有些不妥?” “有何不妥?” “门派查证履历的事多是由我师父来管,这可是早年莫大师伯安排的,师弟不会忘了吧?” 卢世来皱着眉。 莫大师伯闲云野鹤,少管闲事。各家门人弟子早就各自约束,什么时候遵照这条荒废的规定了? 赖志芮纯粹扯屁话,故意找麻烦。 还有一点他想不明白。 赖志芮的胆子怎么这么大?恩师的事他也要管,难道是鲁师叔授意的? “赖师兄如有意见,可寻向大年师兄。” “不必。” “还是赵师弟随我见一见家师为好,此事该由他老人家定夺。” “敢问赖师兄,这可是鲁师叔交代的?” 卢世来这句话出口,赵荣眼睛一亮。 老卢可以,就该这么问。 二五仔喜欢搞东搞西,今日是第一次与这姓赖的照面,如果早被他盯上的话,不可能一点感觉没有。 姓赖的刚开始压根没朝自己身上瞧一眼,可见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此时为难,多半是临时起意。 果然 赖志芮犹豫了一下,没有正面回应。 “师弟,还是按规矩办事为好,家师必定是这个意思。” 两人僵持在那里,谁的面子都不好看。 龙萍不由朝龙长旭看去,表哥这时候当出来圆场才是。 可是,龙长旭竟显得踌躇,没第一时间上前,显然是不愿得罪赖志芮。 龙萍若有所思。 看来,赖志芮极有可能是表哥花人情花代价请来的。 这么一想才算合理。毕竟是泰山派与衡山派下属势力相争,五岳剑派要脸面,内门弟子有师长交代,不太可能下场。 所以三合门的人看到赖志芮到来才会不知所措。 而这姓赖的,甚至是其背后的师父,名声都不怎么好听。 一些脸面上的事,就不太在乎。 龙萍叹了一口气,她其实不喜欢龙长旭的性格。 有时候,太过瞻前顾后! 对不起了表哥,给你机会你不中用,你继续高枕无忧,小妹我先站队了。 “赖师兄!” 龙萍微微一愣,这嘴巴还没张,另外一边的丘广军已经挤出人群,把丘蒙亭拨到一边,抢在龙萍之前上车。 “三爷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这衡阳城中谁不知?赖师兄担心的事,三爷必定早就考虑到了,何必为这等小事伤了和气?” “不错,荣兄弟本就是衡阳人士,哪谈得上什么根脚问题,我鼎盛武馆的人皆可作保,赖师兄多虑了。”龙萍赶紧接话。 “荣兄弟一招击溃奔雷手,现在该当庆功。”这是公孙深度与柳叶刀客。 “呵呵,怕是有人妒贤嫉能。”邢道寺一脸不屑,芦贵在一旁讥笑。 “……” 赵荣嘴角微微扬起弧度。 这种感觉很不错。 而赖志芮的面色则是越来越难看,瞧见对面竟有一群人支持赵荣,甚至还有人阴阳怪气,指桑骂槐。 作为鲁连荣的二弟子,他在大厅内罕见的一个支持者都没有。 有没有搞错?! 之前他出场时,在场之人谁不给他一个面子? 可现在他们选择了那个少年。 小小年纪,竟能让这么多江湖人信服。 赖志芮有种挫败憋闷感。 看向赵荣的眼神,多了许多莫名危险的味道。 知道事不可为,赖志芮压着嗓子连道“好好好”,龙长旭这才站出来把话题重新引到庆功宴上。 他也很无奈。 赖志芮正是他请来的,一来震慑三合门,二来震慑劫镖匪人,让外界误解长瑞镖局背后的势力,好叫他们知难而退。 没想到,赖志芮竟会为难赵荣。 龙长旭见过太多因打杀而覆灭的镖局,他只想安稳做生意,不想得罪人。 晌午时分。 长瑞镖局再次开宴,这次庆功宴办得极为爽利,三合门狼狈而走,长瑞在南北镖场一定会声名大振。 那晚夜袭的匪人,这次也无一冒头。 大家推杯换盏,好不热烈。 席间,赵荣与不少武林人共饮,龙长旭也单独找他敬了一杯。 总镖头客客气气,赵荣也礼节到位。 但他内心对这位总镖头的观感相当一般,只当是路人对待。 而对龙萍,老丘,卢世来,芦贵,邢道寺等人,就上心多了。 剑出衡山 第38节 今天的场面让赵荣深刻意识到,在这个江湖,他需要一些朋友。 后面也有一些江湖人马后炮,为他抱不平。 赵荣却不会将这些人放心里去。 关键时刻站不出来的人,难做真正的朋友。 第37章 胡琴 庆功宴散了,赖志芮一刻不逗留,麻利出了镖局。 临走时,他又朝赵荣看了一眼。 “姓赖的管的挺宽,三爷的事他也想插一脚,”芦贵双手环抱,“先忍他一忍,待荣兄弟站稳脚跟再跟他清算不迟。” “我与赖师兄首次见面,就算没拜一个师父,他对我的恶意也太大了些。”赵荣回应芦贵,但话却是故意说给卢世来听的,希望他能警觉。 可老卢压根没朝“叛忍”方面想,只考虑到派系争斗。 “前年衡阳城有家大商户原本靠着鲁师叔,后来他们家遭匪人洗劫,可鲁师叔那边没怎么上心,于是就改投三爷。赖师兄因为这事上门寻人麻烦,在人家中被向师兄拦住。” “因这事两边一直有矛盾。” “那商户后来怎么样了?”赵荣追问了一句。 卢世来吭唧一声,眉头紧锁:“过了一年,这商户一家人又遭洗劫,死伤大半,听说是魔教所为,幸存的一些人全部搬离了衡阳城,再无音讯。” 周围人沉默几秒,不再讨论这一话题。 卢世来说了一些宽慰之语,叫他不要多虑。 赵荣表面附和,脑海中却频频闪过赖志芮危险阴森的眼神。 这家伙真是内应的话,必定能联络劫镖匪人。 想起自己把假老王揪了出来,又对掌将他打伤,不由心神不宁。 咂摸着刘三爷是个充满仪式感的人,年关拜师搞不好会很隆重,但眼下是难学衡山剑法的。 不如回头先找非非打听一下,看还有没有适合我练的武功。 接下来五六天时间,赵荣一直在观察镖局与衡阳城动向。 龙总镖头的计划似乎是超额完成。 让赖志芮出现站台,再暗中宣传,衡阳城内的商户们多以为长瑞镖局有衡山大半势力支持。击溃三合门、镇远镖局的消息更是这几天说书人茶博士口中的大新闻。 衡阳城来往江湖人本就多,大家听完转头告知亲朋好友,以致于越传越广。 踩着几块垫脚石,长瑞镖局的门面即刻镀了一层金,更显辉煌。 把控了舆论高地,之前丢镖的事还有几人关心呢? 这股声势真的起到了震慑作用。 之前嚣张到上门搅宴的黑衣人,此时悄然消隐,没再露过痕迹。 镖局生意日渐兴隆。 吃饭时听卢世来说,三合门败退的第三日,长瑞便接到了来自隔壁宝庆府的一笔大单,总镖头心情大好。 也有商户上门打探虚实,镖局内助拳的武林同道还在,自然显得兵强马壮。 一些游散的武林人被龙长旭说动,加入镖局。 鄱阳湖折损的那些人手全部补充上来,整体实力比往日更强。 镖局摆脱阴霾,蒸蒸日上,龙长旭最近的笑容经常挂在脸上。 一些助拳的武林同道觉得再待下去没啥价值,陆续告辞离开。只有少数与龙长旭有过约定的人,会多待一些日子。 离魂断续楚江壖,叶坠初红十月天。 初九。 “荣兄弟,表哥这边的事告一段落,再加上兄长召唤,我们要先回常德。” 衡阳之北,鼎盛武馆的汉子们围着一驾马车簇拥在一起。 赵荣与芦贵一起将他们送到城门口。 “可惜可惜,还盼能多聚几日呢。” “哈哈,”龙萍爽朗一笑,“他日请荣兄弟光临鼎盛武馆,游武陵桃源,可莫要推辞啊。” 接着又开玩笑道: “我侄女真的是美人胚子,她也喜欢你这般少年郎,不若与我同去吧。” “欸” “在下年纪还小,改日不,改年吧。” 龙萍笑了笑,不再拉皮条。 她招了招手,让人从马车里面递出一个盒子送于他。 赵荣推辞不受,龙萍只说是鼎盛武馆的一片心意,想结交他这个朋友。 这话极为直白,赵荣反倒不好推辞了。 龙萍一把将盒子塞入他的怀中,转身上了马车。 “荣兄弟,告辞!” 鼎盛武馆的汉子们一起抱拳,对于眼前的少年他们是钦佩无比的,都愿意与他结交。 赵荣与芦贵赶忙拱手:“龙馆主,各位朋友,一路顺风!”车辚辚,马萧萧。 马车上的铃铛迎风发出清脆声响,车队一路向北,渐行渐远。 “龙馆主不愧为女中豪杰,是个比总镖头还要爽朗的人,”芦贵笑着瞅了赵荣怀中的锦盒一眼,“不过,我更赞赏她是个有眼力的。” “若下次再见荣兄弟,鼎盛武馆再言交朋友送上礼物,恐怕就难以开口了。” 赵荣现在和芦贵混得极熟,这家伙说话越发随意。 “老卢啊,你别总是吹捧我,我这般年纪,很容易自负。” “有吗?” “何来吹捧,”芦贵一脸无辜,“卢某人爱说实话也有过错?” “哈哈哈!” 他们一齐笑着回了城,像往常一样坐入一家茶铺。 茶铺内的茶博士正说着最近的市井传说、武林奇闻,就比如“长瑞镖局的少年镖师如何一招击败奔雷手闻泰”。 他绘声绘色地讲述,就如在现场亲眼目睹一般。 茶馆内有才来入城歇脚的江湖人,听完后不由疑惑:“这少年镖师是什么来历?” 提着壶的茶博士道:“听说是衡山弟子,姓赵单名一个荣字。” “原来是衡山弟子,那就说得过去了。” “上茶上茶,方才听得不够清楚,你再讲讲!这少年到底用的什么功夫,怎么一开口就夺了那奔雷手的心神?” “是啊,快说快说!” “好嘞~! “大家都知道这奔雷手可不是善茬,在桃江年轻一辈中罕有敌手,只他一出手便是快如奔雷!可此次对手实在太强,那赵荣‘吒’一声吼,声如雷霆,这奔雷手当时就僵在原地,如同一个活死人!” 茶博士一边倒茶,又眉飞色舞:“等他回神的时候,人已经躺在地上。” “韶州的谷明宗老前辈就在现场,你知道他说什么了吗?” “什么?” “谷老前辈惊叹:此子竟然恐怖如斯~!” “哦哦~!!” “……” 赵荣结了茶钱转身就溜,实在太羞耻了! 之前流传的版本虽然夸张,但好歹能将现场还原个五六分,现在已经变成了神话故事、镖场传说。 “哈哈哈!” “真是恐怖,以后荣兄弟说话时我得捂住耳朵,以防被震得丢掉心神。”芦贵的嘴巴快扯到耳后根了,不断拿他取笑。 “怎得把我的名姓都传了出来?”赵荣扶了扶额头。 “嗯?”芦贵将笑容稍微收敛一些,“难道不是好事吗?” “武林之中谁不想扬名立万?” “我就不想.”赵荣补充了一句,“至少不是现在。” 芦贵没在意他的话,挑了挑眉头,“先找个僻静地,瞧瞧龙馆主送了你什么好东西。” “嘿嘿.” “也许是她侄女捎来的定情信物也说不定呢。” “喂,你能不能正经点?” “……” 他们刚离开茶铺不久,靠铺子里间的棉布帘子突然被秋风卷起。 角落中一张茶桌露了出来,桌前凳子上坐着一个身材瘦长的老者,他面容枯槁,披着一件洗得青中泛白的青布长衫,看上去甚是落魄。 朝赵荣离开的方向凝视了片刻,老人露出一个甚是欣赏的微笑。 随即悠哉地拿起手中胡琴,嘴中哼着莫名小调。 那胡琴声飘然穿透红尘烟火,幽幽而响 剑出衡山 第39节 …… 第38章 戏院 “厉害!这是一株老参,估计比老头子抢走的那株更有年头。”芦贵一脸惊叹,看到老参他也眼热得很,“鼎盛武馆大手笔啊。” “你且回家将此物收好,今个也别去镖局了,我到卢镖头那里帮你交代一番,就说送人到城西去了。” “行,”赵荣倒没婆婆妈妈,直接答应。 老卢那边关系硬。 倒不是偷懒,这么个东西放在身上着实不方便。 这些上了年头的药材对武者大有裨益,不仅大补元气、复脉固脱,还能补脾益肺、生津养血,比吃那些肉食补充效率高多了。 只不过老药难寻,价格昂贵,寻常武者哪里消耗得起。 与芦贵分开后,赵荣直奔城西去了。 他先去了桑老头那边的茶铺,没见着曲非烟。 三合门事后赵荣找她打听武功的事,说是回去问爷爷,之后好几天没见到人影。 赵荣很理解。 爷孙俩的处境并不好,东躲西藏。 上次被魔教的人追杀,尽管逃了,但多半能猜到他们躲在衡阳城附近。 只要黑木崖下命令,下面的人肯定要追杀到底。 一来是不敢违抗上令,二来嘛,魔教的晋升机制不看履历,只重战绩。 抓回叛教之人,哪怕是尸体也算大功一件。 魔教与五岳职场可不是一个规则,卷起来上位就快,五岳是讲辈分讲背景的。 尽管认识曲非烟的人极少,曲洋长老还是万分谨慎。 往日茶铺只有桑老头一人。 如今,却多了一个伙计。 “荣哥!” 包不颠见到赵荣过来赶紧打招呼,现在喊哥那叫一个顺溜。 早先听到衡阳城内的传闻,可把他们父子惊坏了,自家老爹包大潼连喊“还是看走眼”的癫狂模样到现在还历历在目。 庆幸包大潼投资早,不算马后炮。 因此能在赵荣面前说得上话。 之后,他就来到这茶铺当伙计了。 这不算体面活,但包不颠内心是满意的。 因他想起自家老爹癫狂时喊话:“不颠啊,祖坟冒烟了,绝无仅有的机会!听我的,他让你干啥你就干啥,就算让你要饭你也马上端着碗去城北,给老子把握住!” 所以.茶铺当伙计比做乞丐好。 “少东家,可还习惯?“赵荣微微一笑,“你爹非要让你吃苦,我不好拒绝,只说领略几日。少东家一身本事,放在这真是埋没。” 包不颠咧开嘴笑,赵荣也不是第一次旁敲侧击。 他只端来一杯茶。 “荣哥,喝茶。” 赵荣瞧他表情坚定,知晓他背后有老包指点,不再试探。 “城西连着码头,来往江湖人最多,你先把这边熟悉了才好做事。” “桑老年关去安仁,此去不再复返,到时茶铺就交给你了。” 这是要委以重任的意思。 包不颠略一思考,登时把头低下小声道:“荣哥是要我在这当招儿?” 招儿就是眼。 “有这样一份意思,可能还会做点别的。” “旁边还有铺面,我试试能不能盘下,连起来做做生意。” “甚么生意?” “客栈,你觉得怎样?” “好啊~!”包不颠眉飞色舞,“到时候我来为荣哥把守,若有对手仇家寻上门,我直接在这里将人麻翻,绑了去见你。” “嘘~” “你小点声,我做正经生意的,不和你爹一样开黑店。” 我爹开的是黑店? 包不颠愣了愣。 不过,他又幻想起赵荣说的客栈,他相信这客栈绝对没那么简单。 “荣哥,想好客栈叫啥名了吗?” 这还真没想过, “龙门客栈、有间客栈,或者同福客栈?”他随口喊了几个名,包不颠很认真的研究去了。 赵荣目的很简单。城西人流量最大,那便在此打造一个喉舌,好率先掌握江湖情报。 以现在的身份,肯定镇不住场子。 等年关就好操作了。 毕竟衡山弟子的身份在衡阳城可是相当好用。 “对了,荣哥,那小姑娘来过,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赵荣接过一张信纸,将它在包不颠眼前晃了晃,“下次有事,捡这些重要的先说。” “好嘞。” 包不颠应了一声。 他自知轻重缓急,但没料那个小姑娘竟是一位挺重要的人物。 赵荣把信纸打开一瞧,朝包不颠嘱咐一声后就回家把晃眼的镖师服换下来,放好老参,接着便朝雁塔街方向去了。 过几条巷子到街市中段,这儿有家戏院叫水袖院,比瓦肆瓦舍高档一些。 除了本地戏班,还有外地跑马戏的班子租赁场地,支棚帐竖高杆,时不时鸣锣鼓开棚。 赵荣从水袖院门口路过不少次,听见里面的热闹,只是没去看过。 戏院门口有四五个坎子把守,一个个虎头虎脑,长得雄壮。 他们多属于本地帮派。 专门针对那些白嫖党的。 当然,也有特例。 如果赵荣此时穿的是衡山弟子服,坎子们非但分文不收,还要把他笑着迎进去。 他们招子亮得很,谁是地头蛇门清着。 “三十文。”戏院门口有人递话。 赵荣数好铜钱,不多不少正好三十枚。 那身材健硕的汉子收好铜钱,面无表情地让开道路,一句好话也没有。 本地帮派太没有礼貌了。 赵荣微微吐槽,等进了戏院内,立时有人热情迎接,问他要去听哪场戏。 “听说今日有一场中原梆子。” “没错,小官人来的赶巧,那场戏正演得热烈,我这就领着你去。” “告诉我在哪就行,我自个走。” “小官人朝东直走,过两个院子再上二楼。” “……” 撇开戏院门丁,赵荣低着头躲在人流中,小心翼翼朝里走,尽量不引入注意。 这里的中原梆子就是豫剧。 赵荣听得少,若不是曲非烟让他来这,多半不会踏上戏楼。 “荣哥~” 才上楼,赵荣还在朝戏台那边打量,看台木栏旁红灯笼下,一个小小身影猫着腰,朝他小声唤着。 见赵荣瞧来,曲非烟赶紧招手让他过去。 他们进了一个单独隔间,不在中央看场。 那隔间的窗户比正常要高个一尺多,里面有个垫高的小看台,视线正好高过人群,能将戏台上的景象尽收眼底。 桌上摆了糕点茶水,标准的雅座。 当然,要加钱。 “非非,这几日不见你,怎么要在这见面?” 赵荣知道小姑娘不是来听戏的,否则也不会让他换身衣服再来。 曲非烟轻描淡写:“我把你提武功的事告诉爷爷,他当夜就出城给你取,在临城耒阳的一家客栈内,之前为了躲避追杀,爷爷将一个包裹藏在那边。” “他出门的这几天,叫我别乱跑,所以见不着喽。” 剑出衡山 第40节 “这么说,你爷爷回来了?”赵荣又感动又惊喜。 “幸不辱命,带回了你想要的.秘籍!” 曲非烟先是一笑,又表情凝重,“我本在桑爷爷的茶铺候你,但有两人打城西来正好到茶铺喝茶,他们轻我年幼,疏于防范,让我听到一些与你有关的消息。” “于是悄悄跟来这边.” “太危险了。” 赵荣摇头,并不赞同小姑娘这样做。 第39章 寒冰真气 “放心放心,这两人只当我是茶铺倒茶的。” 小姑娘把头伸出窗外,朝走廊更里侧指了指,“相隔四扇窗,人就在那儿,来了近半个时辰。” 赵荣轻掩窗扇,也朝那边看:“非非听到什么?” “断断续续,但跟镖局有关,说到镖货又嘲笑镖局,似乎提到要见衡山派的人。” “我一想,有可能是你最近碰到的黑衣人。” 衡山派的人? 赵荣第一时间想到赖志芮,“可有人进到那隔间。” “没瞧见。” “兴许是已经进去了,刚才涌来许多听戏的瞧也瞧不过来,要不,”曲非烟眨了眨眼睛,“我去推他们的门,说是走错了。” “别,你胆子也太大了。” “怕什么。”她昂起了脑袋,“荣哥你比我爷爷还小心。” “没法子,我武功低嘛,”赵荣给她一个笑脸,“如果我是天下第一,现在肯定把他们的门踹烂。” “你十几岁就想成天下第一,好贪心哦。”曲非烟咯咯一笑。 赵荣伸头出去左右看了几眼,同侧下楼的道就在旁边,“不用冒险,等他们下楼打窗前过就能看到。” 曲非烟自然听从。 赵荣的心思放在这伙人身上,她暂时没掏出秘籍。 戏台上梆子内唱的戏类似《抱琵琶》,讲得是陈世美妻子香莲带领儿女寻夫。 大概又过去半个时辰。 在窗前的赵荣把头一缩,与曲非烟一左一右稍微合上窗户,露出窄窄的缝隙来。 脚步声在廊外由远及近。 三张带着悠哉表情的人脸从窗前缝隙中慢悠悠划过。 其中一人还操腔唱着梆子,悠然自得,竟也行腔酣畅,哼得有血有肉。 听到他们下楼踩在楼板上的咚咚声响,赵荣方才给曲非烟一个手势,示意可以说话了。 “左边两个是在茶铺喝茶的人,右边第三个我不认识。” “他是赖志芮,”赵荣的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鲁连荣的二弟子,不久前我才见过,是不是和你那日见到的衡山弟子很像?” 小姑娘回忆一下,忽然睁大眼睛:“真挺像。” “那多半就是他了。” 鲁连荣墙头草属性点满,他这弟子更夸张,直接是内应。 龙总镖头正搁镖局春风得意呢,殊不知,一个大坑已经被人挖好了。 “荣哥打算怎么办?” “我会想办法。”赵荣攒着眉,思索了片刻。 待曲非烟将一薄薄书册推到他面前时,某人脸上愁容顿消大半。 “听你说那群黑衣人深谙灼热掌力,那这门功夫正好应对。” 赵荣两眼冒光。 只见有些年头的泛黄书册上写着“霜寒劲”三个大字。 “好功夫,我先瞧瞧。” 他又道了声谢,曲非烟不在乎地笑了笑,双手拖着腮上软肉,搭在桌子上,嘟囔着让他先看。 她的目光从赵荣脸上移到秘籍上,没在听外面铿锵大气的梆子声与戏院看客们的叫好声。 就这么静静瞧着。 她与爷爷浪迹江湖,流离颠沛,此刻的心却是极为安宁的。 原来,这是一门将自身内力转化成霜寒之气的武功。 一旦练成,便可将寒气打入对手体内,封其穴道。 对付至刚至阳的掌力也有奇效。 妙啊! 类似寒冰真气的效果,不知大成后能否挡住吸星大法。 赵荣扫过脉络图、心得摘要、禁忌录、施功手法等,连贯地翻到了书册最后,心中隐隐有股意犹未尽之感,不自在地砸了砸嘴。 曲非烟眼睛一亮:“爷爷说的果然不错。” “嗯?”赵荣不明其意。 “练这功夫的人需要天赋,如一遍看下来觉得功法圆满,那就不用耽误时间去练了。” “这是残篇?” “也能这么说,但不影响单独修炼。” 曲非烟回忆着爷爷的话:“这门功夫另有一篇,叫做《玄天指》,那是一门化水为冰的厉害武功,与霜寒劲一样难练成,若将两门武学融会贯通,便能威力大增,催发至阴至寒之气。” 玄天指? 赵荣端详着秘籍内容,突然回过神来。 那不正是江南四友中黑白子的绝技? 曲洋长老的武功源自日月神教,黑白子从中得到玄天指,源流一致,分成两篇也就不足为奇。他抚摸着秘籍,嘴角勾勒出笑意来。 似乎赖志芮这二五仔带来的烦恼都消散了。 “武痴.”小姑娘笑着点评。 两人出了戏院后便分开,赵荣揣好秘籍返回镖局,卢世来见到他挺诧异,芦贵可说过他今日有事去了。 赵荣把老卢拉到僻静地,言说今日在茶铺误打误撞碰到两个可疑家伙,很像是劫镖匪人。 然后一路追到戏院,发现这二人与赖志芮会面。 听到“赖志芮”三字,老卢面色骤变。 赵荣选择将消息告诉卢世来,这是对老卢的信任。 老卢仔细瞧了他几眼,最终选择相信。 “兹事体大,我这就去恩师府上。” “如此最好。” “对了,”卢世来转头道,“昨天来了一趟货镖大单,总镖头接下了。” “到时你也一道去。” “什么时候,朝哪去的?”赵荣问道。 “不超一月。” “应天府。” 应天府? 上次出事的镖货,正是朝应天府去的。 凝望着老卢匆忙离开的背影,赵荣希望能从刘三爷那边得到一点好消息。 至少别让二五仔继续兴风作浪。 内心紧迫感更甚,他也赶忙返回赵家坞。 一个月时间很短暂,得抓紧练功。 按照秘籍中介绍,练霜寒劲颇耗时间,入门快的要一年半载,慢的要三年五年,甚至是一缕劲力都练不出来。 当天晚上,赵荣拿了个草蒲团盘坐在廊檐下。 用鼻缓慢吸气,吸满之后嘴呼气发“嗨”字音,再气沉丹田,如此反复天罡数。 每当吸气,便将晚间天地的阴寒之气呈雾状由双手劳宫穴吸入,沿手臂聚集于膻中穴,呼气再将此阴寒之气从膻中穴进入下丹田聚集成球,与内力相融。 如此慢慢打磨,方可凝练出一丝霜寒劲力。 半个时辰过去,赵荣睁开双眸。 拿来灯盏,把秘籍上的内容又仔细翻看了几遍。 “没错啊,完全遵照着秘籍内容来练的。” “可为什么吸纳的寒气无法留住呢?” 真如秘籍所言,一年半载入门都算天资过人? 他又练了小半个时辰,发现还是如此,一丝丝寒气也截留不住,反倒是遍体生寒,如刚从冰窟窿里爬出来一般。 赵荣打了个冷颤。 兴许是被这股冷意刺激到,猛不丁的,忽然拿出胸口吊坠。 剑出衡山 第41节 这吊坠能散发冰凉之气,抚平过之前所承受的灼热掌力,也有宁神入定的功效。 那种冰凉之气,似是与阴寒之气有异曲同工之处。 赵荣产生一种大胆想法,瞬间期待起来。 他再次盘腿而坐,将吊坠握在掌心。 按照秘籍上的法子又一次吸收阴寒之气,唯一多的步骤,便是将这缕截取不了的气息渡入吊坠中。 这吊坠本就能散发冰凉之气,而且可被吸收。 于是,玄妙的变化由此而生。 一缕被内力裹挟的阴寒之气在吊坠中洗礼一遍后,再度返回赵荣体内。 它与内力完全交融化作新的形态! 而且在体内的感觉与霜寒劲所载大相径庭! 嗯…寒劲更强了! 连续炼出三道寒劲,赵荣已经嘴唇发白,完全是冻的。 但他的兴奋抑制不住。 连忙爬起身,单掌窝心,从廊檐边的水桶中舀出少许水来。 这时将体内刚炼出的寒劲凝聚在掌心。 肉眼可见,掌心中的水竟慢慢凝结出冰花! 赵荣福灵心至,用力猛攥!内力怦然发出,将掌心冰花贯穿。 顺势抬掌击出,那冰凌蒸腾而起,化作漫天真气冰雾! 赵荣瞳孔放大! 乖乖! 这这这. 这是寒冰真气! 第40章 筹谋 成功了! 赵荣心花怒放,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手中的玉石吊坠。 不愧是跟我一起来到这片世界的老伙计,宝贝啊! 若非吊坠之功,短短时间想炼出寒劲委实天方夜谭。 而眼下他不仅将寒劲炼出,效果更胜《霜寒劲》秘籍记载,有吊坠提炼,这门残篇功法配合易筋经内力打出来的效果简直媲美左盟主的寒冰真气。 按非非所言,假如将黑白子手上的玄天指搞到手,与寒冰劲融汇贯通,恐怕会更厉害! 赵荣歪嘴一笑,有点贪心了。 一阵冷意源源不断自脉络中传来,沿着血液流遍全身,整个人从内而外抖如筛糠。 没让敌人吃到寒冰真气,赵荣自己先领略一番寒气效果。 这门功夫他太生疏,使用起来瑕疵很大。 一来耗费内力颇多,再者就是控制不好寒气,不能如臂使指,以致于在经脉中不住窜动,加上内力蓬勃激发,稍不留神便能把自身血液冻住,那可就倒大霉了。 不过这些都可克服。 能将寒冰劲气修炼出来,等于节省数年苦功。 哪怕是那些天资出色的武人练霜寒劲,恐怕数年之后,也达不到赵荣此时利用吊坠增幅后的效果。 这种可怕效率若是让武林中人得知,估计会当场羡慕死掉。 想此种种,赵荣冻得发白的嘴唇上泛出得意笑容。 距离出镖虽然只有一个月准备时间,但有宝贝玉坠在手,应当能练出不少寒冰劲力。 当下要让身体逐渐适应这股真气才行。 多一分底牌就多一分保障。 他盘坐下来,运转洗髓功垂帘守窍,快速调息。 出于好奇,赵荣又试了试吊坠功效。 他发现寒气与内力相融,利用吊坠特性,竟能在其中储存一段时间。 可惜太短暂,盏茶时间都坚持不到,当做第二丹田压根没有实际意义。 赵荣没失望。 将吊坠贴身挂好,用手按在心口上直觉一阵心安。 这宝贝带来的效果够逆天了,不能强求太多。 第二天来到镖局时,芦贵见他面白唇白,先是一愣,随后笑着劝说‘年轻人要懂得节制’,又问他找的是群玉院哪位姑娘。 老芦是个懂帝。 赵荣懒得搭黄腔,只说是练功练晚了。 “卢镖头呢?” “没见着。”芦贵摇头,又敏锐察觉他神色有异,“碰见什么事了?” 赵荣东张西望,然后朝马房那边的两位帮工示意了一下。 芦贵会意,寻了个挑草料的由头将二人支走。 “总镖头又接了一趟去应天府的镖,老哥会去吗?” “同去,卢镖头已告知。” “这趟镖货有什么不对吗?” 赵荣坦言道:“上次应天府的镖货被劫,现在重走这趟镖路,心里多少有点发毛。” 芦贵确实是老江湖,顺势又问,“荣兄弟还知道些什么?” 赵荣没犹豫,将戏院瞧见的事告知芦贵。 后者一脸震惊。 但他比卢世来接受得还要快,一点没质疑赵荣的话。 “看来,这趟镖货危机四伏啊。” 芦贵冷笑一声,“不过咱们也不是好欺负的,既已知凶险,当早做准备。” “正是如此。” “那赖志芮是总镖头请来的人,与他说这些恐怕会引起他们之间对质,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就难说了,毕竟只是我一人之言,赖志芮可借口说我恶意中伤于他,毕竟之前就闹得不快。” “同样,那些留在镖局的助拳之人,咱们也没法相告,因为他们一定会转告总镖头。” 赵荣早有考虑,“届时,还需你我卢镖头三人配合,守望相助,免得遭暗人暗算。” “正是!” “蒲逵估计快要从永州府回来了,他这趟镖走得轻松。”芦贵提了一嘴。 “既然刚走一趟镖,应天府这趟就别叫他去了,让他有空多陪陪女儿,那小娃娃堪堪五岁,平时又孤零零的。”赵荣这话一说完,芦贵深表赞同。 蒲逵资质差,武艺不如他们,也没什么城府。 如果跟着去了,极有可能当炮灰。届时,他幼女的命运就更悲惨了。 能照顾则照顾,二人默契没朝下讨论。 芦贵的江湖经验比赵荣多出二十年,一路上需要的伤药、暗器、毒药都交他去置备。 有赵荣提醒,芦贵也是前所未有的谨慎。 临近黄昏,卢世来终于返回镖局,他单独找到赵荣。 “三爷那边怎么说?” 没想到,卢世来连续带来几个让赵荣惊讶的回答。 “我见到了恩师,将你察觉到的情况尽数告知于他。” “但是,” 卢世来带着相当不解的眼神:“恩师似乎早就知道此事,比你知道的还要早。” “嗯?!” 赵荣一怔,“那为何放任不管?” “赖师兄是鲁师叔的弟子,恩师的意思是应该由鲁师叔自己管教。” 三爷手太软了呀! 赵荣暗自发牢骚。 看来之前考虑的还是简单了。 衡阳城是衡山派地盘,怎么可能对眼皮底下发生的事毫不知情,原来是故意不管。 肯定还有自己不知道的内情。 “那去往应天府的镖货怎么办?” “押!”卢世来声音果决,“镖局就是做这个的,这趟镖不敢接,那朝北的活就甭干了。” “长瑞镖局会跟着塌,门派声誉也会受损。” “而且,那帮人不会就此放手,只会得寸进尺。” “恩师的态度比较迷惑,似乎鲁师叔也知道些内情。” 剑出衡山 第42节 卢世来猜测:“派内的奸细兴许不止一个,估计想一次止痛,拔个干净。” 这倒是有可能。 赵荣思忖着,“总镖头的性格你熟悉吗?” “熟悉。” “不能告诉他,否则我们唯一的优势就没了,赖志芮现在可能正得意呢。” “三爷会不会派人随行?” “不会,但不吃闷亏,咱们的人手就足够,”卢世来很有把握,“我会旁敲侧击,让总镖头把精干人手都带上,包括助拳的朋友。” “你呢,有什么提议?” 赵荣想了想:“找一份详细点的地图,我希望在出发前熟悉路线。” “好。” 卢世来点点头,对赵荣的表现非常欣赏。 接着,他把一卷书册从怀中摸出,朝赵荣递去。 “给你的。” “这是?” “衡山基础剑法,”卢世来指点迷津,“五岳各家都是如此,基础剑法习得了,才能往高深剑法修习。” “这是恩师让我交给你的,保管好。” “在我了解的这几十年中,未曾拜师的弟子皆没资格修习本门剑术,”他拍了拍赵荣的肩膀,“荣兄弟,你是特例。” “恩师早就注意到你了。” “我了解他老人家,此时没收你为徒,定然有他的算计,对你绝对没有坏处。” “嗯!” 赵荣握着书册,内心疙瘩小了一些,朝着刘三爷的方向拱了拱手。 第41章 秋水 听老卢一说,刘三爷比自己想象中可能要靠谱一些。 明面上各大门派的剑招武学不会外传,三爷大抵调查过自己,还算上心。 赵荣心中的芥蒂稍有削减,毕竟他这么个天才放在外面,迟迟没拜师实在显得衡山派有眼无珠。 他也曾考虑过,去其他门派试试。 但一来山高路远,二来自己出自衡阳城,恐惹人生疑。 爷爷年事已高,祖祖辈辈在此,初来乍到时赵家坞的亲友曾对他颇为照顾,人心皆是肉长的,怎能没一分归属眷念。 而且, 衡山派艺术气息浓厚,前辈们没啥野心,爱好音律。掌门莫大洁身自好,游于方外。 自己这一身功夫,到其他门派少不得刨根问底,但在衡阳城中基本交代干净,后续即使有麻烦,也会比其他地方少。 至于门派争斗,哪个地方都不缺。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争斗。 衡山能有赖志芮,华山也有劳德诺,嵩山更是狼性文化. 加之衡阳这边节奏偏慢,环境又熟,对赵荣来说是比较友好的。 刘三爷作为最实权的一号人物,破例给门派武学,从他的角度考虑已经是极给面子,这里也许还有内情。 既然三爷主动给态度,赵荣也没那么小气。 此时再看老卢都觉得顺眼不少。 赵荣将剑招书册翻了翻,感觉并不复杂,只是五花八门,名目繁多,奇的怪的,各样剑势都有。 他看得新奇,忍不住与卢世来讨论。 老卢见他前面对押镖忧心忡忡,这会儿倒像是忘了个干净。 “咱们衡山剑法就是这种特色,往后学得精深了,更是变幻莫测。” “昔日一位衡山前辈以卖艺为生,把变戏法的本领渗入武功,对手稍无防备,立时毙命当场。” 老卢有话直说,“不过,论及剑招变化之能,恩师恐怕还是不及莫大师伯。” 赵荣在一旁点头,轻声念叨:“百变千幻云雾十三式。” “正是。” “你有空多钻研剑招,须知再繁复精妙的招法都由基础剑招变来,各门各派殊途同归,”老卢语重心长,“向米二位师兄的天赋都不及荣兄弟,他日你定可继承恩师衣钵。” ‘甚至有机会成为下一代掌门。’这句话老卢压在心底没说。 他虽只是外门弟子,但效力门派时间不短。 年轻一代弟子,他找不到比眼前少年天赋高的。 假以时日,追上那些修炼日久的师兄不在话下。 这也是赖志芮忌惮为难赵荣的原因。 “受教了。” …… 两日后,赵荣又至城北送丘家一行,铸剑山庄少不了这几位主心骨。 望风亭前秋风滚滚,寒凉之气搅得尘沙席卷黄叶如絮。 “老哥的事可曾办成?”赵荣知道他们见三爷去了。 丘广军苦笑摇头,“三爷暂且没给准信,只说再看,等年关我会顺便来一趟。” “顺便?”赵荣微微侧目。 一旁的丘姑娘笑吟吟说道:“年关来衡阳的主要目的,自然是庆贺师兄拜在高人门下。” 赵荣干笑一声,“怎好劳师动众。” 丘广军本准备说话的,但见女儿跃跃欲试,干脆站在一旁当辅助。 “赵师兄有所不知,我铸剑山庄有名剑曰‘秋水’,那是一口断金削铁的利器,只是至今没寻见合适的主人。” “师兄对蒙茵有救命之恩,正好送上。” 她盯着赵荣,赞道:“宝剑配英雄,师兄莫要辜负。” 龙泉出名剑赵荣是知道的。 比如岳先生便从龙泉得到一口碧水剑,后来给岳灵珊当做十八岁礼物。 对名剑兴趣浓厚,加之丘姑娘情由找的好,赵荣犹豫了一下便没拒绝。 心里又有点不好意思,随即转话题问道:“连三爷都没应承,麻烦在龙泉吗?” “嗯?” 丘姑娘先是疑惑,又快速把眼中的喜悦压下,“是的,已经影响到铸剑山庄。” 一旁的老丘与丘公子都惊讶了。 赵荣之前一直抗拒,根本不朝这方面支话,没想到会主动提起。 因为一口剑? 多半不可能。 老丘盯着女儿若有所思,他觉得自己还是继续在一旁辅助的好,于是与丘公子一道默默不出声,听着丘姑娘把魔教在饶州建分舵的事情告知赵荣。 “既已经盯上舒家的山庄,还会朝丘家下手吗?” “避不开的。” “魔教胃口一向很大,舒家坚持不了多久,不想被灭门就只能把家业双手献上,届时就算不对丘家出手,也会在生意上摩擦,终究还是要我们做出抉择。” “原来如此.” 赵荣给不了承诺,话题戛然而止。 但丘家人已经满意,既然主动问起,多少都会上心。 如果赵荣帮他们开口,那事情就好办许多。 “赵师兄,告辞。”“告辞~!” “年关再叙。” 他们拱手,在望风亭前告别。 赵荣原路返回衡阳城中,也想着铸剑山庄的事。 名门正派扩大地盘,轻易不会打杀,免得落下话柄惹人耻笑。而魔教中大多数人,行事往往无所顾忌。 怪不得丘家急着朝刘三爷求救,又把姿态放的那般低。 这已是关乎存亡的大事。 饶州分舵,那距离龙泉也有不少距离。 丘家那边应该能支持一段时间,到时候再看看能不能帮上忙吧。 等赵荣返回城内时,铸剑山庄一行则是原路返回仙鹤岭,又来到了天柱峰脚下。 众人想起那日的紧张场景。 黄河老祖的强劲掌风,犹在丘姑娘耳际。 “爹,那赵师兄是个怕麻烦的人,今个怎得改了性子?”丘公子还不太清楚。 老丘没说话,一位丘家庄客却笑着说: 剑出衡山 第43节 “少庄主,正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丘公子恍然大悟,看向自家妹子那透着一股英气的俏美盛颜。 “也是,吾妹二九年华,已让龙泉青年才俊神魂颠倒,赵师兄心生爱慕不足为奇。” “这样也好,我还可以提一提辈分。” “爹,以后你做赵师兄老哥,我就做舅哥。” “竖子~!”老丘抬腿给了他一脚,又一阵笑骂。 丘蒙茵对他们的取笑‘毫不在意’。 只飞去个不屑一顾的眼神,“赵师兄古道热肠,乃当世豪侠,哪是你们想的那样。” 她说完看向天柱雾霭,又看山脚茶棚,往来商旅马队、匆匆忙忙的江湖过客依然见得。 驿站秋风,记当时袅袅,举目云雾虽异,神峰奇秀非殊。 赵师兄. …… 一晃眼,半个多月过去。 这期间,长瑞镖局有三趟镖货从临近的城池安然回返,当初劫镖闹事的匪人早已销声匿迹。 从永州、韶州过来助拳的武林同道走了一大部分。 谷明宗老爷子过刘府一趟后,也被龙长旭亲自送出城。 赵荣这些时日勤练武功。 尤其是从霜寒劲衍化出的寒冰劲力,赵荣投入了最大精力。 借着吊坠宝贝的光,这是他修炼最快的武功。 如果不是要让身体适应这股寒冷真气,以免冻伤经脉,他还能修炼得更奔放一些。 芦贵与卢世来两位老江湖又做了精细准备。 只待五日后,他们便要出发应天府。 就在谷明宗老爷子离开衡阳城的第二日,桑老头茶铺外. 有人一个前来买茶。 这是个奇怪的客人。 他脚步踌躇,或进或退,脸色更是变化不定。 时而咬牙,时而痛苦,时而沮丧. 勤勤恳恳的包不颠从不会轻视任何一个买茶人,因为赵荣和他强调过 哪怕是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哪怕他没钱只是讨一碗茶喝,都要足够热情,尤其是当这个老人随身带一把胡琴的时候。 包不颠并不认识茶棚外的年轻人,但从年轻人的表情中,他读懂了什么。 大抵是家道落魄,逃难至此,身无分文。 “兄台,你是”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那个年轻人突然抬起头,露出一对不太明亮的眸子。 “我是来烧茶的。” “哦~!” 包不颠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你想当伙计赚钱?” “不是,我是来烧茶的。” “烧茶的不就是伙计?” “我不是来当伙计的.!” 年轻人刚要发火,但想到什么后,他的表情又暗淡下来,“我烧茶。” 真是个奇怪的人。 包不颠摇了摇头,“你叫什么名字,我帮你问问。” “我是奔咳咳,” 年轻人咳嗽一声,道了两个字:“闻泰。” …… …… 第42章 摆来摆去 “闻泰?” 怎么这样耳熟?包不颠又打量年轻人几眼,一点印象没有,确实没见过这个人。 他没多想,去找桑老头询问。 桑老头马上要回安仁老家,赵荣早结清了茶铺银钱,现在他只是帮忙过度,要不要伙计可拿不准。 于是他朝里面指了指。 “问她。” 不用包不颠去喊,一个灵气十足的绿衫小姑娘已掀开棉布帘径直走了出来。 包不颠不傻。 一眼瞧出外面的年轻人和这小姑娘是认识的。 “哟,你真来啦?”曲非烟打趣道,“以为你回桃江了,没成想还是个重诺的。” “一口唾沫一颗钉,我闻泰何时食言?” 说这句话时,他非常硬气。 但随着曲非烟的话一出口,他又如泄气的皮球一般。 “对了几招?伤可好些了?” “一一招。” 闻泰叹了口气,显得有气无力,“伤没好全,死不了。” “和你一道不是来了许多人?今怎只有你一个。”小姑娘倒是口下留情,得逞一笑后没揪着不放。 “都回去了。” “让我也回,但我没走。” “我闻泰生平最恨欺世盗名,言而无信的小人,试问我又怎会变成痛恨之人的模样?” 原本狂傲的性格像是一下收敛了下去。 如果说原来他是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公鸡,现在整个发瘟了。 “那你要兑现诺言?” “没错。” 曲非烟见他答得干脆,自己倒是犹豫了,“我不是茶铺老板,留不留你还需他说。见他之前你就在茶铺烧水吧。” 闻泰有点绷不住了。 我闻泰有一天到茶铺帮工做活烧水,竟然也会被人嫌弃。 他从未受过这般屈辱。 但此前的骄傲,都被那少年镖师的迅猛一掌拍了个稀碎。 唉. 雁城雁城,伤心的雁城。 “对了,你会烧茶水吗?” 这个问题像是一箭扎在闻泰的膝盖骨上,他没有回答,直接朝炉子边走去。 包不颠越听越不对劲,忍不住小声询问:“非非姑娘,他到底是谁?” 曲非烟笑答:“奔雷手闻泰。” “就是你经常挂在嘴边取笑,说他狂妄自大的那个家伙。” 不远处的闻泰浑身一抖,身躯僵硬了。 包不颠的身躯也僵硬了。 曲非烟还要再说,包不颠吓得够呛,赶忙把手伸到背后打手势。 “咦,包大哥,你的手怎么摆来摆去的?” 包不颠脸上的肉直抽抽。 我喊你姐姐,求你别说了。 这一天,包不颠宛如做梦。 他怎么也想不到,桃江年轻一代第一人,那个单挑大盗的奔雷手闻泰竟然成为了他的同事。 曾经他高攀都攀不上的人物,现在在他眼中竟显得有点笨拙。 连烧个茶水都烧不好! 呵忒~!什么第一人! 年轻高手的滤镜在包不颠面前摔了个稀碎。 这一天,包不颠时常盯着茶棚外的天空发呆,内心对老爹佩服的五体投地。 爹啊,恁是对的! 剑出衡山 第44节 原来在这茶铺内当伙计,至少需要桃江年轻一辈第一人这种身份。 包不颠像是打碎了自己的世界墙,看东西思考的角度都焕然一新。他怀疑. 茶铺内那个机灵到戏耍奔雷手的小姑娘,绝对也是个惹不起的角色。 以后她喊我包大哥,我就喊她非非姐。 人人有礼,江湖讲究各论各的。 这一天,包不颠脑补了很多很多,时而得意发笑,时而无比警惕。 晚间茶铺人渐稀少。 包不颠来了兴致,在铺子前打起通背拳法。 闻泰倚着柱子,还咳咳不停。 但他盯着包不颠打拳时,眼睛总算有光了。 “不行,你这拳打得绵软无力,毫无精髓,只算是庄稼把式。” 包不颠说他不会烧茶,那他就埋汰包不颠的拳法。 闻泰总算找回了一点面子。 “闻兄,该怎样打?” “拳出劲发,一式连一式,一劲连一劲,断骨亦连筋,劲发之后就当连绵不绝,不给对手喘息之机。” 闻泰比划了几拳,打得虎虎生风。 但很快他又捂着胸口咳嗽起来,包不颠赶忙端来茶水,叫他不要勉强。 就在这时 “荣哥~!” 曲非烟这道脆生生的声音让闻泰一震,赶忙丢下茶水顺着脚步声方向看着来人。 月光下。 那道如魔一般的年轻身影从他的脑海幻境中投向现实。 “是你~!” 闻泰低喝一声,感觉胸口上掌印传来的伤痛更加剧烈了,这道烙印如同感知到主人,正在摧毁闻泰的身心。 就是这个少年。 只消一掌,就破了他引以为傲的护体硬气功。 甚至,这个年轻得不像话的少年,还撤出了一些掌力。 赵荣听曲非烟讲过闻泰来茶铺的事,对方此时出现在这里,他只是稍感意外。 “闻兄。”赵荣一脸微笑,上前打了一声招呼。 “到我这茶铺有何贵干?” “你的茶铺?”闻泰一怔,又看了曲非烟一眼,露出原来如此的神色。 “可是怪我当日言语激你,以致一身本事没使尽,心有不服?” “哼,你激到我是你的本事,符合规矩有什么好不服的。” 闻泰不愿在赵荣面前低头,又道:“不过,我心有遗憾,待我伤愈之后,势必要与你再打一场,可敢应战?” “何必打打杀杀,坐下来喝杯茶不好吗?”赵荣规劝。 “可敢应战?”闻泰倔脾气上来了。 赵荣没法子,只得顺话说:“赢了如何,输了又如何。” “赢了你,我自然是昂首挺胸出衡阳大门,重振奔雷山庄!” “输了.”闻泰欲言又止,还是开口道:“我继续帮你烧水卖茶,直到打赢你为止!” 赵荣确信自己没有听错,勉为其难的“嗯”了一声。 包不颠用很微妙的眼神瞥了闻泰一眼,他发现小姑娘也是如此。 曲非烟小声道:“应战荣哥是奔雷手的谎言。” 包不颠悟到了:“其实闻兄喜欢在茶铺工作,与我为伴,包某竟有点感动。” “以后荣哥做大开启客栈,有闻兄帮衬,我也更有信心。” 曲非烟的小脑袋点了点:“可以让奔雷手学一手厨娘技艺,据说他出手迅如奔雷,下刀切菜一定高效。” 闻泰眼睛一红,愤怒地望向他们。 第43章 浩荡 “若闻兄留于茶铺,请勿招惹是非,否则还是早回奔雷山庄的好,免得叫令尊担忧。” 赵荣把丑话说在前头,闻泰犟哼一声,又点头妥协。 他不是闷嘴葫芦,与赵荣约定好后,又连说一些与三合门、镇远镖局有关的事,称他们本想纠缠,但派内传信,急遽返应天府去了。 倒算不得秘闻,长瑞镖局其实一直掌握着北地这群人的动向。 闻泰则是借机彰显自己重诺,是条好汉。 他一点也不想被眼前的少年人轻视。 短短时间接触下来,闻泰觉得赵荣极为老成,自己在他面前倒更像个不懂事的少年,这让他不太痛快。 悲催的是,铺子里还有一个年纪更小的非非小姑娘,也古灵精怪得很。 雁城雁城,人心复杂的地方。 故乡的秋海棠是不是又开了? 一时间,闻泰有点怀念桃江故地了。 “你内劲刚猛,我却一点摸不清武功路数,你是在哪里练得?” 他到底憋不住,问出心中疑惑。 “哦,这个啊” “一边打渔一边练,偶尔去去他家开的武馆。” 赵荣指了指包不颠,随口应道。 而后与曲非烟桑老头说了几句话,便离茶铺回家练功去了。 出于对赵荣的好奇,闻泰向包不颠打听他的事。 了解越多,闻泰越是惊疑。 “什么!” “你说他之前不会武功,只在拳馆练了两年半?” “没错。” “所以我爹说他是万中无一的天才。” “不可能,你在骗我!” 包不颠把茶壶提了起来,“我若骗你,就不会在这里烧水卖茶了。” “不过我现在觉得,在这茶铺挺好。” “我不信!”闻泰盯紧赵荣回家的方向。 “不打紧,等你伤好了再打一场就明白了。”包不颠很友好。 他觉得该与奔雷手打好关系,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很长时间都会一起共事。 闻泰是个好强要面的人。 他指望打赢再走。 以包不颠现在的觉悟,他觉得这事的概率几乎为零。 …… 三天后,长瑞镖局接到一大批镖货。 镖内货舱容不下,直堆向院落的木棚。这些镖货装于或大或小的囊中,再放入镖箱,外面捆上圈圈麻绳。 卢世来领着赵荣、芦贵一道清点数目。 赵荣搬起一个大箱子掂量,不下百斤,小点的镖箱大概四十来斤。 所有箱货加一起訾算,重有一万四千余斤。 “听说这趟镖都是些名贵药材?” “不是的。”卢世来把一个册目递给他看,“药材只是其中一部分,又临时添了许多大宗物件。” “江西瓷器、巴蜀药材、西北膏药,还有现银。” “真是贵重啊。” 赵荣咂了咂嘴,问道:“验镖了没?” “总镖头亲自和那应天府的大商贾验明,没有问题。” “对方镖礼也给得厚,押了这趟镖,差不多能再赚一匹黄骠马。” 确实暴利。 但这生意一般人做不得。 “可有人身镖要保?”赵荣追问一句。 “雇主先一步启程了。” 对方如此干脆,赵荣觉得有诈,尽管长瑞当初亮镖时有三爷站台,雇主们放心。但这押送应天府的镖货才出事,这位大商贾就如此放心,送来这么一大宗货物? 剑出衡山 第45节 “能再拆开瞧瞧?”他轻拍一个镖箱。 卢世来与芦贵也想这么干,但还是同时摇头,“每个货镖都有印封,雇主不在绝不能拆。凡拆一次,镖局都会信誉大损。” 那就没法子了。 赵荣盯着镖货册目默默心算,若全用大轱辘车拉,须用牛来牵引,一车足载五百斤,不到三十车就能拉完。 牧牛须在有水有草的地方宿营,每天只行得四五十里,去一趟应天府怕是要耽搁一月。 镖局提速,就得多备车马。 马车、推车全上,人人分摊出力,靠轻便加快步伐,同时让水陆与陆路交替更灵活。但车马一多人便散,目标就大。 这一路强盗劫匪,企图干一票发家的绿林人可不在少数啊。 “总镖头打算用多少车马?” “会带上一批杂役、车夫,足足五十五辆车。”卢世来又掏出一份潦草地图,大概画了些山脉大湖,标注沿途主要城池。 “大家意见统一,这趟路咱们绕开不熟的山头,也不走上次丢镖原路,会水陆交替,途越抚州府。” 卢世来指着地图,哪里的官道,哪里三教九流聚集,哪里不太平,一一点明,芦贵则在一旁补充。 赵荣听得极为认真。 镖货出发前最后一天,赵荣、卢世来、蒲逵、芦贵在一起吃饭,同席之人还有邢道寺,他是赵荣所熟的江湖人中唯一没离开的。 这虬髯大汉非常实在,对于这趟镖路的凶险直言不讳。 “不偿人情,吾如何回零陵?赵兄弟,吾必护你周全。”他总是操着豪迈的嗓音这样说。 赵荣是又想笑,又很欣赏。 刚走完一趟镖的蒲逵想跟他们一道上路,但众人一劝,他心生愧疚,决定留下来守镖局顺便陪伴幼女。 晚间回到赵家坞。 赵荣理好包袱,带齐膏贴伤药、火石火折、棉质布条、毒粉飞针,被他吃得还剩小半的老参也放在一起。 石灰揣入怀里,兵刃磨得雪亮。 翌日一早,晨鸡尚未报晓,爷爷赵福就先一步起床给他备好粥饭。 “凡事三思,性命第一。” 没有多话,爷爷只提醒一句。 “知道了。” “孩儿不在的这些日子,出船时莫要靠沙角岛那边去。” “好。” 赵荣没有太过担心。 海沙帮找渔船麻烦,也是为了引衡山弟子出现,现衡山派采取极为保守的龟缩策略,以致于这次出镖一个相随的内门弟子都没有。 这段时日,海沙帮袭击渔船的次数越来越少。 出力又捞不到油水,有时还要折损人手,这种事没人愿意干。 这帮人憋着大的,多半要对这趟镖货下手。 …… 天未亮,长瑞镖局就进了许多人。 大通商会、轩和楼,赤狼帮等衡山一系都派人过来了,总镖头收下几封信帖,路上遇到不平事也许能用得上,多一家关系总是好的。 赤狼帮半靠着掌门莫大一系,帮主尚玉康与龙长旭颇有交情,此次以巫堂主领队,派出三十名好手随行,壮大声势! 赵荣暗叹尚玉康是机灵人。 如果长瑞镖局完蛋,下一个倒霉的指不定就是他赤狼帮。 龙长旭的心中也有点数。 他的好友谢卫新、窦应祖,以及曲江之虎马霆川三位好手皆在。 加上贺镖头、卢镖头,一干镖师趟子手,以及赤狼帮的三十人,能上前厮杀的足有一百五十多号。 趟子手们在榆木圪塔制作的镖箱上扣防盗暗锁,插上三角小旗。 旗上绣总镖头姓氏“龙”字,走镖过程中,劫镖的人一看便知是谁保的镖,就不一定敢乱劫。 那匹黄彪透骨龙还在马圈内,龙长旭到现在还没收服。 芦贵说要让赵荣骑上,赵荣果断拒绝。 太扎眼了。 待会碰到劫镖袭击,暗青子准要朝他头上使。 “骑的卢马的是刘备”然后凤雏就死了。 晨光熹微,趟子手们在马车旁挂上最大的一面镖旗,没朝顶端挂,这便不是威武镖,而是仁义镖。靠熟路,靠朋友,靠面子。 倘若碰到匪盗猖獗的地方,将镖旗藏起来,给镖车轮子抹油,摘掉骡马上的铃铛悄无声息的偷镖也有可能。 第一次跟着走镖,虽然耳濡目染知道大伙在干什么,但赵荣还是瞧什么都新鲜。 “出发!” 大伙跟着总镖头吼了一嗓子,这时赶车的、推车的、上前开路,敲锣吆喝的各司其职,摆好阵势。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离了镖局。 负责留守的靳镖头带人在后面点上两条鞭炮,炸出火光来惊走瘟神。 赵荣检查好自身行囊器物,翻身上马。 “驾~!” 第44章 宜黄 龙长旭早有预谋,出城前专挑热闹繁华的街道走,好叫衡阳周边客商瞧瞧镖局的偌大声势。 打西门口路过茶铺,赵荣瞧见了曲非烟。 她身后不远处便是包不颠与闻泰,小姑娘朝着赵荣打手势,赵荣回头朝她摆了摆手。 芦贵在赵荣身侧,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后也朝茶铺方向看。 忽然,他的眼睛瞪得和铜铃一般大。 啥?! 那不是奔雷山庄的少庄主吗,怎么提着一个茶壶当起了伙计? 来不及印证,大队人马已经出城。 与往日出镖路线不同,这次长瑞没从螺粟码头上船,而是绕道去安仁,即茶铺桑老头的故居。在那边的西湾码头转水陆。 西湾码头客商远比衡阳城少,大船更没几只,几乎都被他们租下了。 从这乘水陆至湘水,如果后面跟着尾巴的话,一眼便能分辨。 龙长旭看似心大,实则如履薄冰。 赵荣不吝赞美之词,私下在卢世来芦贵面前夸奖总镖头几句。 “甭管知不知道赖志芮的事,总镖头总是小心着,否则镖局哪能有现在的规模。”卢世来不偏不倚说了句实在话。 乘船而行,前几日风平浪静。 白天除了值守镖师外,其余人全都进舱酣睡,直到红日西斜才走出船舱,准备夜晚上岗。 昼寝夜醒,这便是镖当水路规矩。 因日间几乎不会发生拦河劫镖之事,只有夜晚贼人常前来偷袭,那就不得不防备了。 过袁州府时,运河沿线多是人烟稠密的地区,城、镇、村、集数里相望。 那些繁华地段,茶楼、酒肆比比皆是,赵荣看得目不暇接。 运河之中多见“花船”、“江山船”,经常笙、管、笛、箫歌舞翩翩。 这一日,赵荣守在船弦处。 镖局的船正巧打花船旁经过。 那花船一扇窗扉被推开,窗内艳妆女子朝他抛了个媚眼,又伸出修长白净的手臂挽着轻纱摆弄袖帕,吴侬软语着:“小公子,来船上玩呀。” “姐姐,我年纪小。” “不小了,姐姐给你好看的。” 赵荣微笑摇头,那女子啐了声关上窗。 搭伙值守的芦贵道了声“可悲可叹”。 “以往花船的姑娘多会邀我共饮,与你一道,她们瞧你细皮嫩肉,像是一道大餐,我这老腊肉就不受待见了。” “香溢金杯环广坐,声传妓舸匝中流。” “等回到衡阳城,我带你去群玉院狎妓,怎么样?” 赵荣露出一个嫌弃的眼神,“不感兴趣。” “也是,群玉院的姑娘虽好,但也远不及那位丘姑娘。我瞧她对你颇为欣赏,荣兄弟就一点不心动?” “个人情感问题,拒绝透露。” “切,不解风情的少年。”芦贵叼着根茅草,去一旁找赤狼帮堂主巫锡类玩去了,他是这次赤狼帮三十人中的首领。 身边还带着两只骁猛的烈犬。 白天值守反而轻松,尤其在热闹的城镇附近,不太可能有打劫的人。 但是不管外面有多热闹的事,绝不可登岸或移船观看,因为走神就意味着失镖。 赵荣第一次出镖,之前听卢世来他们讲过押镖禁忌。 剑出衡山 第46节 此时实操,比老江湖们还要投入小心。 他闲着就练功,专挑洗髓经中的“鸣天鼓”来练。 此功能让神经敏感,壮大视听。 路过花船时,其内原始混乱的响动都声声入耳。 赵荣与卢世来提过,但凡寻见下船采买日用的时刻,总让他跟着,不管负责购货的人属于长瑞镖局还是赤狼帮,赵荣都会暗中盯梢,防止有内鬼。 厨子开伙前,也先把食物给赤狼帮带来的两条狗吃。 狗吃了没事,人再吃。 这也是赵荣提议的,弄得堂主巫锡类有点不满,认为他小题大做。 安安稳稳走了五日,什么危机没碰到。 又在船上晃晃悠悠的,大伙心神都有点松散了。 直到 第六天晚上. 几日以来的宁静突然被打破! “贼人!” “不好,有贼人上船!” 这一声大吼刺破了黑暗。 船上的人全被惊动。 “哪里有贼人!”“船头船头!” 大伙吆喝着朝着声源方向靠拢,管事人不断喊话: “掌灯,亮起火把!” “不要乱!都拿好火把,别把船点着了!” 黑暗中一阵短暂打斗声突兀响起,跟着便是“咚咚”落水声! “去死!” “兄弟啊~!!” 一道怒喝声,夹着一声哀嚎,让不少人心乱如麻。 等火把照近. 只见赤狼帮堂主巫锡类抱着一个同伴的身体,痛苦摇晃。 “是赤狼帮的马季。” 赵荣一眼认出,又瞧见他胸口插着一把短刀,这一刀透过心脉。 “可惜,活不成了。” 赵荣微微摇头,看到一条生命消逝,心中划过一丝伤感,尤其这人前几天还和他说过话,是个老实憨厚的。 “喔呃~~” 临死前,马季挣扎着要抓巫锡类的衣服,像是要说什么,巫锡类赶紧把耳朵凑上去,但马季一句话说不清楚,须臾间把头往旁边一歪,再没了动静。 “喉骨被人捏碎了。”卢世来检查伤口,发现其喉咙上有数根乌黑指印。 “巫堂主,到底怎么一回事?” 那巫堂主伸手把怀中之人的眼睛合上,悲愤道:“有两名贼人从水下过来上了船,我与马季正好瞧见,他离得近,被一刀杀死。” “等我冲过去救援已经来不及了。” “其中一人吃了我一掌,掉入水中,另外一人听我喊叫不敢纠缠,跟着跳了下去,我水性不好,也没法去追。” “追不得。”龙长旭皱眉道:“一旦追击,容易中埋伏,也容易中那调虎离山之计。” 胸口的一刀已是致命伤。 赵荣俯身朝尸体查看,果见乌黑爪印。 这没道理。 晚上镖局防守严密,贼人既然偷摸上船,被发现后一刀杀人,不立刻逃走,为什么要再碎喉骨。 是担心其他人赶来,怕他临死前说些什么吗? 火把跃动的火光如蛇如妖,赵荣眸光如电急闪。 “巫堂主” “嗯?”巫锡类看向赵荣时还带着悲愤的眼神。 “你可看清使刀之人的武功路数?” 周围人安静聆听。 巫锡类沉吟了几秒钟,“贼人刀法很快,又是结伴而行,很像是宜黄一带流窜的卉山双贼。” 龙长旭点了点头,“倒是接近宜黄一带了。” “大家各自戒备,此地不太平。” “等上了岸,再让这位兄弟入土为安吧。” 龙长旭又交代抚恤一事,表示由镖局来安排。 第二天,芦贵见赵荣在船头啃干粮。 “有粥饭咸肉不食,吃那难以下咽的东西做甚?” “干粮是我自己买的。” 芦贵听了他的话后,面色骤然一变,他作势就要挖喉咙把东西吐出来。 赵荣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 “别紧张。” 赵荣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朝巫锡类带来的两条狗指了指。 “你吃的东西狗已经吃过了。” “它们生龙活虎,你怕甚?” 芦贵定睛瞧了他:“出镖前你像菜鸟,出镖后你比我更像老江湖。” “哈哈,混一天学一天,小心使得万年船嘛,”赵荣很清醒,“我不能勉强别人,只能自个当心点。” “毕竟.” “昨晚才死了一个同路兄弟。” 芦贵摸了摸下巴,幽幽道: “粥饭不香了,你的干粮还有吗?” 第45章 福威 水路又行一天,赵荣等人在金溪登岸,购买日用后,点齐人手再度挪窝。 在路边寻了一处僻静地,将那马季的尸体用草席一卷,直接埋在一棵歪脖子树下。 巫堂主与马季有旧,伤心欲绝。 他跪在坟茔前,敬了三瓻酒,又连续磕几个响头,悲呼“兄弟”。 众人无不动容。 有赤狼帮帮众扶起巫锡类,喊着要杀卉山双贼报仇。 “前方官道途径云盘山与彦虎山,下了山头行八里有个小集镇,我们便在集镇外的破庙对付一晚。” “那为何不到镇上去?”赵荣盯着地图有些不解。 卢世来没来得及说话,隔着两步的龙长旭说:“荣兄弟有所不知,这云盘山与彦虎山有绿林人日间劫道,晚上转而去集镇,那镇上地形复杂,不及镇外破庙安全。” “原来如此。” 镖车走在路上,收买路钱的人有两种,一种是官府设的关卡,给差役塞点银钱,也就过去了。一旦碰上强盗就没这么简单了。 但提到云盘山与彦虎山的绿林人,总镖头轻描淡写。 金溪码头往前三里入松林,那松针遍地可见,林中矮坡上有一座石桥。 芦贵指着石桥上看不清的古字,言道:“那两个字是云盘。” “前面便是云盘山?” “正是。” 赵荣朝前一瞧,上山的路并不陡峭,路上还有不少马蹄车轮印记,那印记还是新的,想来没走多久。 “没下雨算咱们走运,否则这路一滑溜可就耽误事了。” 芦贵的话音也很轻松。 登山之前,龙长旭一挥手,便有人把最大的那面镖旗悬到杆子顶端。 这便是“威武镖”了。 最前方的趟子手们咣咣敲着长锣,口喊“合吾合吾”,一路招摇上山。 赵荣敏锐察觉到山道上有人。 随着长瑞的锣声号子声响,顿时响起一片混乱的脚步,声音越来越远,逐渐超过耳力范围,显然是跑了。 “对付这样的小蟊贼,我们摆开阵势,便能将他们直接吓走。” “那前面的彦虎山呢?” “其实也能打杀过去,”芦贵微微摇头,“但那伙人属于地头蛇,总镖头应该不会与他们正面冲突。” 剑出衡山 第47节 “地头蛇?” “叫什么吴火域的,熟悉的路客管他叫吴大彪子,在金溪、宜黄一代,也就他最有势力。” 两山连绵,中间相隔的地方又是一座被藤蔓爬满的古石桥。 彦虎山林木更密,官道更难走。 没过多久,长瑞大队人马全部停在半山腰上。 路上被人挖了坑,又撒上了打仗时用的铁蒺藜,显是有“道上”的朋友讨生意。 镖师与趟子手们自发把镖车围成一圈,等着强盗露面。不多时,有人扛着刀从山林中现身,走前头的贺镖头放下武器,以示没有恶意。 那边扛刀的大汉问:“吃的谁家的饭?” 贺镖头笑呼:“吃的朋友的饭。” “穿的又是谁家的衣?” 贺镖头再答:“穿的朋友的衣。” 赵荣看到,那拦路的大汉把大刀从肩膀上放了下来,又打量镖旗,语气缓和了一些: “你靠的又是哪座山?” 贺镖头毫不犹豫递门坎:“我靠五大名山。” “何为五大名山?” “朋友义气为金山、银山,我看朋友重如泰山,相会如到梁山,最敬重的是南岳衡山。” 这一番话又给面子,又交代背景,再加上这边人多势众。 劫道的人知道不好相与,不想碰这个硬茬子。 “一家人,过吧!” “多谢。” 赵荣对这些江湖规矩瞧了个新奇,但心里总有点不舒服。 与强盗打劫的,竟成了一家人。 按照他的想法,应该把这个吴火域抓起来才好。 可这个世道. 抓了一个吴大彪子,彦虎山马上会有下一个刘大彪子。 从坑洼的道路上绕了过来,山上也没贼人滚大石,畅通无阻地出了彦虎山。 “比预料中还要顺利。” “按照常理,哪怕打发一下,也会要点买路钱贴面子,今儿真是怪了。” 芦贵正念叨着,赤狼帮的巫堂主却说: “一点不奇怪。” “吃软怕硬的蟊贼多的是,咱们这么多好手开道,光明正大谁敢硬接?过了抚州,绕开那鄱阳湖,前路照样畅通无阻。” 龙长旭的心情明媚不少,巫锡类的话是在理的。 “天色渐黑,先到前方破庙。” “明日到乐安再好好修整。” 众人都点头叫好。赵荣听卢世来提起过,这乐安是难得的好地方。 当地尚武,且武德充沛,加上有一个好父母官,宵小之辈根本不敢闹事。 客栈、酒肆生意兴隆。 辗转南北的商队、马帮、车帮、镖局江湖旅客,都喜欢在那边落脚,往往一待就是几日,这也使得乐安车马骈阗,比周遭热闹繁华。 巫锡类笑着帮腔,“到时候让厨子老冯多杀几只活鸡,给大伙炖个鸡汤补一补。” 周围的镖师趟子手们笑呵呵应好。 赵荣默默听着。 他不由摸了摸怀中的干粮饼。 踩着夕阳最后的余晖,赵荣一行人来到了芦贵口中的破庙。 周围只有几个小土包,还是光秃秃的,原本有竹子生长,现在被砍只剩下竹桩,果然没地方藏人。 在他们到来之前,此地已经另有镖车驶入。 赵荣瞧见那镖车上挂的旗号,不由心神一震。 【林】 难道是福威镖局。 “庙内有人,咱们便在外面露宿。” 夜宿时将车马列成两行,成椭圆形,这样方便营卫。 贺大任安排扎营,卢世来组织信任之人值守,巫堂主与赤狼帮众带着狗在周围巡查,趟子手们清点镖货,杂役和随行的大厨老冯一起整顿晚食。 助拳的武林好手们,自然在镖货旁安歇。 龙长旭领着芦贵赵荣一道,朝庙内看看。 如果是认识的,就打一声招呼。 如果见生人,就要把露宿点往外挪,还要多安排人值守。 他们人还没到破庙那腐朽缠着蛛网的烂户牖口,就听到一串迎面而来的脚步声。 里间走镖之人显是个懂门道的,晓得外面要来踵门,一早就候着了。 赵荣抬眼一瞧。 领头男人五十岁左右,面容慈祥,鬓发齐整,眉眼和善,只因出门在外显得风尘仆仆,他腰间别着一柄剑,手执烟袋杆子。 见到赵荣等人,顿时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 “瞧着镖旗亮眼,敢问可是衡阳城的高朋?” “不敢当。” 龙长旭不卖关子,直接递门坎:“衡阳长瑞镖局。” 闻听长瑞之名,那男人登时抱拳,“原来是近日大败镇远镖局与三合门的长瑞镖局,我从临江来听得一路,简直如雷贯耳,阁下可是龙总镖头当面。” “正是。”龙长旭微微一笑。 男人赶紧自报家门,“福州福威镖局,在下林镇南。” “久仰!”龙长旭也热络起来,“原来是林总镖头。” “林家辟邪剑法可是威震武林,咱们做镖局行当的哪个不晓?” 林镇南惭愧一笑,“尽是祖辈荣光,到我手上已经没什么艺业,只靠朋友给面混一碗饭吃,实在惭愧。” 龙长旭连连摆手与林镇南说起客套话,两人虽然第一次见面,却很快成了‘老朋友’。 一番攀谈后,林镇南介绍了旁边的郑镖头、史镖头、王镖头。 龙长旭也依礼介绍芦贵和赵荣两位镖师。 林镇南先和芦贵打了一声招呼。 等把目光转向赵荣身上时,他的喉头轻轻哽咽了一下,双手抱拳,非常有礼地问候。 又笑着赞誉一声: “英雄出少年啊。” 赵荣冲他笑了笑。 初见林总镖头,对他的印象蛮不错的。 龙长旭深知点到为止的道理,盏茶功夫便出了破庙。探听虚实后,他也安心了。 …… 破庙内。 史镖头看出了林镇南的异样,“总镖头似乎对那少年另眼相看。” “不错。” 林镇南眼睛一转,将手中的烟枪杆朝剑鞘上磕了磕。 “江湖传闻,不实者十之八九。我打临江府听到一些消息,起初没当一回事。” “不成想” “这潇湘大地真有这样的少年。” 一旁的郑镖头反应过来了,不由露出惊讶之色:“总镖头是说.” “这就是一招击败奔雷手的少年镖师!” …… 第46章 鸡汤 福威镖局几位镖头朝庙门外瞧去,各胪惊容。 去年福威镖局从泉州押镖至长沙府,回返途中于桃江一客店巧遇闻泰,他正和一位同辈青壮武斗,当时赶巧回城得空便凑了个热闹。 林总镖头瞧见闻泰在桃江威势,曾感叹:“我家平之若有这份武艺就好。” 几位同行镖头还吹捧少镖头几句,尽显宽慰。 今年又下九江临江,押得是信镖。一路轻装简从,顺便打听南北消息,得知了近段时间衡阳城的事。 返程碰到熟客的镖货,就不及探听消息真假。 剑出衡山 第48节 起初大家只把“奔雷手一招落败于少年镖师”的传闻当笑话来听,外面传得越邪乎越是招笑儿。 谁能想到,今个貌似真叫他们碰上了。 “总镖头,何以见得这少年真能那么厉害?”王镖头笑了笑,“我家孩儿比他还大两岁,也打小舞刀弄棒,但差奔雷手相当一截。” 林镇南又磕了磕烟杆子。 “不简单啊” “他不似普通镖师,不说武功气度如何如何,单是龙总镖头的态度就耐人寻味,言谈之中几乎是平辈论交。” “长瑞生意虽没咱家红火,但人家扎根衡阳,背靠南岳衡山,底子可比咱们硬。” “试想一下,若这少年没点本事,龙总镖头怎会这般看重于他。” “有道理。”几位镖头都被说服了。 “正所谓交浅不言深,”林镇南平和一笑,“今个打声招呼有个脸面之缘算意外之喜,我见他彬彬有礼,以后再瞧有无机会结交。” 林镇南又朝庙外看了看,暗地将自家孩儿拿来与其比较一番。 随即无奈摇头,接着又露出慈祥宠溺的笑容。 “潇湘大地英才济济,这次回去当要多多考校平之的武艺。” …… 赵荣与龙长旭一道返回时,还提到一些与福威镖局的事,比如辟邪剑法。 林总镖头虽有一身武艺,但与其先祖相比可是天地悬殊。林家生意做得大,却不是靠剑法吃饭的。 芦贵不仅附和龙长旭的话,甚至怀疑林远图的强度是炒作出来的,毕竟他没见识过。 赵荣呵呵一笑。 不强? 切换无鸡形态你就懂强度了。 晚风习习,赤狼帮带来的两条大黄趴在土坡上打盹,睡得很踏实。两家镖局在破庙附近度过了一个极其平静的夜晚。 庙外的长瑞镖局率先出发,福威镖局的人隔着百丈跟在后面,大家都是朝乐安去的。 两家人前后照应顺了一段路,反倒安全。 走一阵歇一阵,午间吃过饭又走大半个时辰,快要抵达乐安了。 一路上的蟊贼越来越少,人流变多,几里一村集,稻田随处可见,柑桔树、桑树下的箪壶边有农人拄锄歇息,给赵荣展开了一副男耕女织的古朴画面。 “一年一个样,去年走这趟镖路的时候,记着此地村集还没这许多户,田地也没这么平整。”芦贵微微感叹。 “都是从茹寒嚼苦中走出来的。” 赵荣说:“江西人一到丰收的时候,会把家里所有的坛坛罐罐全部存上稻谷,冬闲时男人又出去做小生意,女人留在家里养猪织布。他们会板着指头盘算怎么过日子,对自己的劳动果实看得很重,转而对自己的名誉、名声都非常看重。” “怪不得我总觉得他们斤斤计较。”芦贵一脸恍然,又突然疑惑,“你一直打渔,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虽然打渔,但我好读春秋。”赵荣神气地挥了一下马鞭,驾马来到路旁的塄坎。 诗仙在江西庐山上写下“飞流直下三千尺”,等他站到庐山朝山脚田野一看,又是“黄云万里动风色。” 赵荣走这一段路时心情舒畅,等到了乐安城他又立刻警醒。 众人皆知乐安是个太平地,长瑞镖局这帮人从靠近城池时就松散不少,有的撑懒腰,有的绽放笑脸,还有人说要喝上一小杯。 越是如此,赵荣越觉得那帮人会下手。 常识有时会误导人。 乐安一片祥和,那是在长瑞镖局来之前,此时众人放松警惕,绝对是最佳动手时机。 城内不少人瞧见他们一大帮人进城,知道押镖的忌讳,仅仅望个热闹,除了沿街卖食的小贩,没人找他们搭话。 找客栈也极有讲究。新开的店摸不准不住,刚易主的老店不住,娼店更不住。 龙长旭熟门熟路,就近在城东找了一家连排的大店,匾额上挂着“悦来客栈”。 只住店,不吃饭。 几人合住一间房,再派人轮守镖货,半大下午就把一切事项有条不紊地安排妥当。 “说是今晚加餐,恐怕要天黑才能吃口热的,”芦贵撇了撇嘴,“大伙都很乐意,这些天赶路嘴巴淡得很。” “不是说要杀鸡。” “嗯,鸡是现杀的,”芦贵点头,“巫堂主提议不错,老冯煮的鸡汤鲜得很,到时候我让他给你留个鸡腿,多带点肉。” “今天就别吃干粮了。” 赵荣瞧芦贵也将紧绷的神经松掉一时,当即紧皱眉头。 看向快要落山的太阳,他突然心神不宁:“芦老哥,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鸡汤我就不喝了。” 芦贵见他这副模样,也不敢大意,沉声道:“我去后厨盯着。” “好。” 赵荣又去找卢世来,连同邢道寺一起检查。里里外外全查了一遍,确实没问题。 客栈周围有屋舍小巷,城墙并不高,再朝东走能瞧见城外的竹林,大片绿油油的竹子在秋风中晃动。 赵荣顺势把周围地形摸了一遍,再度返回悦来客栈。 天,越来越黑。 “荣兄弟,我检查过了,牲口吃的人吃的都没问题,一个比一个新鲜,老冯是总镖头的亲戚,不是别人易容的。” “我问东问西,看谁都像是内鬼,倒是惹得一些人不快。” 芦贵无奈摇头,“尤其是拽老冯面皮看他有没有易容的时候,他差点拿刀剁我。” “总镖头、巫堂主他们都叫我消停一些。” “老哥辛苦了。”赵荣苦笑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妈的,他们越是抵触,我反而越觉得荣兄弟你说的有道理。” “……” 不多时,夜幕完全压下。 一片片乌云遮住了月亮,乐安城内上起灯火,路上没什么行人,夜鸦蹲在瓦砾上沉沉地叫。 “鸡汤来喽~!” 长瑞镖局这边的饭食总算准备完毕,一帮汉子们发出叫好声。 厨子老冯在支起的棚子内给人打饭盛汤,赤狼帮、长瑞的人一碗碗把汤饭带出来,美美的吃着。 赵荣瞧见,巫锡类正把一碗汤分给那两只大黄狗。 没等狗吃完看它们的反应,大伙已经受不住鸡汤诱惑,大口吃了起来。 龙长旭、谢卫新等人也捧上了汤碗。 铁扁担窦应祖端起一大碗汤,咕嘟咕嘟喝了下去。 这时,芦贵端了两碗鸡汤过来。 将肉多的一碗分给了赵荣。 “凑合着吧,鸡腿没捞到,被他们抢完了。” “妈个巴子的,”芦贵骂了一声,“都不知道照顾一下小孩,你还在长身体呢。” 汤碗上飘着一层黄亮亮的油光,香鲜味扑鼻而来,煞是诱人。 赵荣一偏头,突然发现那巫堂主正看着自己。 “先别吃!” 第47章 血染 他压低了声音,芦贵顿时一惊。 他反应快,赶忙拉了拉隔几步的卢世来与邢道寺。 赵荣从芦贵手中把汤接来,径直朝巫锡类走去。 “赤狼帮寻常不走镖路,巫堂主辛苦了,先吃碗鸡汤吧。”赵荣笑着把手中的鸡汤递了过去。 但任凭他的手一直伸着,巫锡类就是不接。 “哈哈哈,荣兄弟何必这么客气。” 他指了指那两只黄狗:“按照荣兄弟的交代,每次吃饭前必须先将食物给这畜生先尝,若没个好歹,大家吃得才放心。” “尚帮主叫我沿途听令,巫某人也是一点不敢怠慢。” 赵荣根本不废话,语气变得更坚定:“巫堂主,喝鸡汤。” “荣兄弟,你”他还想推辞。 但, “喝下去!”赵荣的眼神瞬间凌厉起来。 “你到底什么意思?”巫锡类满脸怒意。 赵荣不敢耽搁,立时朝周围大喊一声:“大伙都别喝了!” 芦贵与卢世来赶忙跟着喊。 事发突然,大家第一时间都愣住了。 “怎么回事?”龙长旭背后一凉,赶忙把汤碗放下,他沉吸一口气,暂时没发现自己有异样。 有人反应快把鸡汤放下,有人呛得咳嗽起来。 窦应祖与马霆川对望一眼,彼此看到对方碗中干净的汤碗与鸡骨头。 剑出衡山 第49节 他们立时运气,也和龙长旭一样没发现异常。 有人亮起火把,把周围照得亮堂起来。 厨子老冯在棚子那边舀了半碗鸡汤,连尝几口,“荣兄弟,这汤没问题,咸淡正好,我手艺不差。” “老冯,他有没有进过厨房?” 赵荣指了指巫锡类。 “进了,但他进去的时候我都在。” “那你有没有离开过厨房?” “离开过,我去了茅房,但饭食旁边都有人看着。” “谁看的?” 老冯一愣,看向巫锡类,“巫巫堂主派来的人,赤狼帮与咱们镖局的人都有,卢镖头安排的人被换出去杀鸡去了。” 赵荣面色一变,连续朝周围瞧去。 龙长旭也瞪大双眼,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是哪些人?!” “赤狼帮的人我叫不出名字,咱们这边的趟子手有范大信,屈明璨,还有” 长瑞的人立刻望向范大信,屈明璨。 这二人手中端着鸡汤,竟然一口没喝。 “糟了!”卢世来大喝一声,把手中的汤碗摔了个稀巴烂。 “范大信,你怎么不喝!” 名叫范大信的趟子手支支吾吾,捧着鸡汤的手微微颤抖,“我说了,汤太烫,我近来喉嗓不适,等.等,等凉了再喝。” “……” 周围人登时拔出刀兵,对准了被点名的那几个。 老冯叫不出名字,但认得赤狼帮那几个的人脸,他的手刚要指出去,突然胸口一痛,染红的刀子从后心进来,将他捅了个对穿。 而老冯手指的方向,正是赵荣这边。 “凔~!!!” 一声尖锐的拔剑声带着一抹剑光直刺赵荣,早有警惕的赵荣连退数步,把手中鸡汤连同瓷碗一道震碎,迫使这赤狼帮众举剑去挡。 邢道寺提斧,芦贵提刀,二人一上一下杀出,直接将偷袭者砍翻。 那边杀掉老冯的人,也被贺大任七八招砍倒。 但是,还有赤狼帮的内鬼没找出来,一时间大家都离赤狼帮的人远远的。 长瑞的两名趟子手扔掉汤碗,想杀出一条血路,结果被周围人乱刀绞杀。 “快吐!” “都把喝的鸡汤全吐出来!” “……” 周围乱成一片,一个个伸手朝嗓子眼里扣。 绝对有毒,只是没发作。 有人吐了出来,也有人怎么扣都没反应,急得去马圈内抓一把马粪,全部塞入嘴里,然后一阵恶心,哐哐往外吐,直把黄疸水都吐了出来。 龙长旭等人一个比一个狼狈。 他一边让大家催吐,一边叫人拿起刀兵。 “是你杀了马季对吧。” 赵荣与卢世来等人全盯着巫锡类。 “了不起,你是怎么发现的?”到这个份上,巫堂主也不演了。 卢世来一脸悚然:“巫堂主,你可是尚帮主最信任的老兄弟,没想到啊!”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巫锡类冷笑一声,“难道这个道理,你卢世来也窥不破吗?”“尚帮主待我不薄,但这不是阻止我前进的理由。” “你这无耻之徒!”邢道寺举起了斧子。 “哈哈哈!” 巫锡类瞧着周围全在扣吐的众人一阵大笑,他没看邢道寺,只盯着赵荣:“你怎么知道是我杀了马季?” “瞎猜的。”赵荣朝周围扫了一眼。 “一般贼人没必要留下致命伤后再碎人喉骨,定是看到你与贼人勾结,他临死时不像是要告诉你什么,抓着你的衣服应该是说你是凶手,可他讲不出话来。” “你却在那装模作样。” “几日前我和马季说过话,他是个憨厚之人,你不怎么待见他,试问他死后你怎会那般伤心呢。” 周围人也都听见了,一个个表情复杂,接着又继续呕吐。 “好好好!” 巫锡类连道三声好:“那你当时为何不揭发?” “镖局上下都信任你,又是尚帮主的左膀右臂,我没证据,又担心你是个外冷内热的人,那岂不是冤枉好人。” “不错!” 巫锡类又赞一句:“心思玲珑,天赋出众,衡山派确实捡了一个便宜。” “怪不得师兄们说要杀你。” “小子,不用高兴太早,你必活不过今晚!” “在下是死是活不劳巫堂主费心。”赵荣若被对方一句话吓倒,那就不必混迹江湖了。 “把解药交出来,再告诉我你的师兄是谁,或许可以不用死得那么快。” “巫堂主,给你五息时间抉择。” 巫锡类没有回话,而是朝着空中大喊:“史师兄,快来助我!” “史师兄!” 然而. 周围一片安静,巫锡类终于变了脸色。 “跟这种无耻之徒不用讲道义,一起上!”赵荣毫不客气。 他这一声提醒,芦贵、卢世来、邢道寺,这几个没喝鸡汤的一点也不犹豫,直接四打一。 巫锡类对付一个还能斗上一阵。 四人合力,这是一点不给活路。 短短两招,他已经衣衫褴褛,浑身多出六道伤口,“史师兄!快救我!” “史宪英师兄!” 巫锡类被逼急了,直接喊出了这人名姓。 忽得,周围翻墙踢瓦的脚步声大作。 一道道黑衣人影从黑暗中杀出。 巫锡类看到一丝丝生还可能,然而他一个恍神,邢道寺一斧迎头劈中,直接斩杀。 赵荣暗道可惜。 他一直留手,希望巫锡类说出更多。 卢芦二人也保持这份默契,没有攻要害,没想到邢道寺这个憨厚人,招招要人命。 “记住吾名,杀你之人零陵邢道寺,去和判官阎王说道吧。” 黑衣人已经杀了进来。 他们人数没有长瑞这边多,但长瑞不少人哪怕催吐及时,还是出现中毒迹象。 “手软脚软,提不起力气!” “是蒙汗药,要不就是软脚散~!” “包袱里面有解药,快去拿热水冲泡!” “来不及了,杀敌杀敌!” “啊!” “赤狼帮的偷袭!” “赤狼帮的人请单独在一块!” …… 中毒加上内鬼,顿时让长瑞这边一片混乱。 龙长旭走镖数十年,第一次遇到这种内忧外患的情况。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 尚玉康派来的得力助手,他知根知底的巫锡类竟然是内鬼,还有一些熟悉的趟子手,赤狼帮众接连反叛。 这股势力,竟在衡山莫大、刘三爷两系势力中均有渗透! 想到此处,龙长旭背后发寒。 今日若非赵荣,他们恐怕一个个都要被内鬼阴死,镖局也会瞬间覆灭。 身上传来一阵阵不适,龙长旭没地方找水,也担心水中还有毒,直接将怀中蒙汗药与软脚散两种解药粉末全部干吃下去。 旁边的谢卫新等人也是如此。 他们强提精力,朝着冲来的黑衣人杀去。 一时间,平静祥和的乐安城,突然掀起了腥风血雨! 剑出衡山 第50节 第48章 是你! “杀人啦!杀人~啦!” 悦来客栈,厮杀喊叫、刀兵碰撞之声响彻夜晚。 黑衣人来势汹汹,从四面八方掩杀而来,约摸有长瑞这边半数人马。 可镖局阵脚早乱,完全发挥不出人数上的优势。 加之毒药发挥部分药力,一身功夫使不出七分。有的中毒深,干脆就是绵软无力。 这些人倒了大霉,在与黑衣人第一波交手中就死了七八个。 越是杀戮,匪人越是暴虐兴奋。 手上刀兵毫无保留,皆指要害。 与长瑞一样,这伙人有强有弱,其中窜出七八个拿剑的家伙,竟一个比一个难缠! 这样的战斗,赵荣显然不太擅长。 他最娴熟的是拳掌内力,刀兵技艺连卢世来都不及,完全碰瓷不上六边形战士。 这会儿,他只能用最暴力的手段。 便是将内力灌入剑中,以气御剑,用力强行震开对方兵刃,再欺近身前论拳脚。 然而. 这些黑衣人内力虽不及他刚猛,但也不至于被震剑脱手,他们对剑时一个不稳,立马后撤,跟着就有人补上,相互之间的配合简直行云流水。 根本不是赵荣这几个临时凑在一起就能媲美的。 大家的兵刃互相招架,只觉得十分力只用上七八分,越打越吃力。 龙长旭、谢卫新、马霆川等人也加入赵荣这边战圈。 十几名好手扭打成片! 赵荣感觉自己被针对了,其中三人的剑招往往从其他人身旁忽得杀出,招招取自己要害。 他反应够快,连连招架闪避,被逼迫得极为狼狈。 好在有邢道寺这个家伙。 乱战中他的梨花开山斧不讲技巧,大开大合,加上他本人一股神力,一时竟成为赵荣这边最凶悍的战力,每每挡下对手后,总是朝赵荣这边帮衬。 若非如此,赵荣恐怕已经负伤。 但是,他们用蛮劲,对方用巧劲,一旦脱力,落败的早晚还得是他们。 乌云被风吹散,月华倾洒而下,悦来客栈前已经一片血红,双方不断有人折损,惨叫哀嚎呻吟声刺激着周围的人,一个个杀红了眼。 龙长旭看到眼前惨状,便知自己全盘谋划尽皆成空。 前几日镖局的虚伪繁华,就像垂死之人的回光返照。 这一刻,龙长旭怒了。 他挥动大刀,与好友谢卫新一道疯狂冲杀。 “啊~!” 突然一声惨叫划破黑夜,龙长旭等人忙乱中纷纷侧目,“窦兄弟!” 两名黑衣人各持一柄不及三尺的短刀,直接破开窦应祖的胸膛,跟着一脚将他踢翻在地。 龙长旭的喊叫没能得到回应。 铁扁担窦应祖 死了。 还有高手! 见这二人也围杀上来,赵荣心下骇然,他第一反应就是掏出准备好的飞针,卢世来和芦贵也大喊:“喂暗青子!” 这时候顾不得会不会误伤自家人了。 一旦再被合围,他们压力只会更大。 赵荣在他们喊话前便掷出飞针,但他的一举一动早被对面盯着,两名黑衣人边退边舞起兵刃,只听金属碰撞声,飞针全部被挡。 若是赵荣的飞针手法有东方不败两成功力,这两人都休想接下。 他的暗器手法平平无奇。 但这一击已然建功,逼退了两人。卢世来、龙长旭等人也暗器齐发,黑衣人也反出暗器,一时间隔出一道界限。 赵荣一脚踢飞巫锡类的尸体,废物利用挡住数柄飞刀。 邢道寺没那么灵活,胳膊中了一刀,大腿也中了一刀,腿上是外伤,胳膊上的飞刀却让他连连叫痛。 那两名从旁杀来的持刀人身法迅捷,显然是擅长暗杀的好手,顺势就想宰杀邢道寺。 赵荣赶忙救援,一剑架两刀! 跟着一脚踹在邢道寺屁股上,让他摆脱刀锋。 黑衣人把刀往下一压,赵荣不用蛮力,借力而撤,做出脱力不敌之状。 这二人果然上当,左脚往前迈上一步还想追逐建功! 突然! “哗~!”的一声,赵荣一个矮身,抬手摸出胸口石灰,以内力震出直接将他们笼罩。 那边持剑黑衣人见到这一幕,原本默声砍杀的他们登时怒吼: “是你!” 黑衣人双眼在外,瞬间眼前一团白灰,什么都看不清了。 赵荣使出老周祖传刀法,叶下藏花再接野鸟投林,扭身藏剑腋下,猛得扭身挑刺! 其中一名黑衣人挪移身位被他刺中大腿! 这种战斗反应已经不简单。 另外一人被赵荣欺近,左肩猛得一撞,直将那人用刀的右臂撞到一边。 空中的石灰还没落地,已经被赵荣赫然冲出的掌风卷起,如同一条白色龙卷,在黑衣人胸中如水波一般朝周围炸开。 赵荣体内寒冰劲气激发而出,顺着掌力绵延穿透护体真气,直接冻住对方心脉,跟着内力迸发,心脉如冰晶般骤然碎裂! 那黑衣人顿时遍体生寒,一直冻向天灵盖。 “你怎么会寒寒冰” 他一句话发不完整,周围人根本没听清楚。两眼蒙着石灰,直直倒在地上。 赵荣来不及喘气,一个驴打滚躲掉远处射来的飞刀。 对方两位擅长刺杀的高手现在一死一伤。 赵荣摸了摸胸口,还有六七包石灰,宛如石灰战神。 待会对方有防备,效果可就没那么好了。 更要命的是. 这石灰一用,对方刚刚喊了声“是你”,多半知道是我杀死了围堵非非的匪人。 这下是灯蛾扑火,惹焰烧身了。 龙长旭等人总算反应过来,在两边阵势隔开后,立刻利用起长瑞人多的特点。 那些自证清白砍杀黑衣人的赤狼帮好手也开始帮忙。 如此一来,便可形成一个好手加一两名帮手对战黑衣人持剑高手的局面。 分化之后,黑衣人就无法打出之前的持剑联动阵势。 但双方高手各有折损,结果依然不好说。 让赵荣绝对没有想到的。 这种分化对敌的策略打出来后,对方陡然放弃常规目标。 四名持剑黑衣人,同时朝他杀来! “无耻小贼,你竟偷袭杀掉乌师兄!” “又是石灰,郭师弟是你杀的吧!” “小子,就是你在长瑞镖局坏我好事,偷袭我一掌!” “要杀你的人可真不少,有人给我三百两,你的人头我要了!” 第49章 竹海 “兄弟莫慌,吾来助你!” 那邢道寺将插入手臂的飞刀连同血肉凶狠一掣,龇牙咧嘴提斧再来助阵,卢世来与芦贵也急遽掠出,要与邢道寺一起挡那些黑衣剑客。 人群中又冲出几名黑衣人阻挡,这几人与那些高手相差甚远,卢世来与芦贵连砍两人。 前方勉强出手的邢道寺马上负伤,叫两名黑衣持剑人各出一脚踢入悦来客栈,身体撞裂门板发出“砰”的一声! 但原本四人围攻登时变成两人,赵荣得到一丝喘息时机。 他将精力聚拢到极致,以气行剑。 一名黑衣人右手正握剑柄,剑尖直指赵荣胸口,他手心朝左,刃分上下,提膝独立前刺! 赵荣急忙侧身后仰,胸口衣襟顿被刺出个大洞! “去死!” 剑出衡山 第51节 他一声怒喝,不顾黑衣人削剑后带,直接举剑平斩! 此招毫无技巧,但内力灌注,传出缕缕割风之音! 黑衣人若不撤,赵荣定拼出伤势将他斩掉。 “龟孙儿~~!” 黑衣人大骂一声,急忙撤剑回挡。 6327 他旁边另外一位黑衣人同样被赵荣这一剑斩得重心后移,但他不在攻击中心,加之对剑法掌握娴熟,登时灵性变招成射雁势转身虚步抽剑! 赵荣左手从胸口又抓出一包石灰,直接朝那人震去。 “砰~!” 一大蓬白灰如灰云将其笼罩,那黑衣人知赵荣狡猾,自家师兄刚被阴死,担心石灰中藏有暗器,惊悚之下以狂暴剑招在石灰中乱舞。 赵荣心惊胆战。 这帮人的剑法全在自己之上。 被邢道寺耽误的两人也连斮上来,剑锋无不指向赵荣要害,芦卢二人被杂鱼缠上,此时已援救不急。 若被四人剑招围困,必然有死无生。 赵荣心念急转,当即后撤三步,又把两包石灰夹着剩余的飞针飞刀全部掷出,顿听得咒骂声一片 “轰!” 一声巨响。 他扫腿踢翻一个泥封酒坛,又将可见的凳椅碗筷、碟炉灯盏全以内力发出。 四名黑衣人剑法高明,切来切去,如同水果忍者,竟无一落空。 赵荣借助一个高凳,借力跃上院墙,拽着上面抻出的一节枝干,翻身而上,跟着一步迈上屋顶。 一打四不是找死吗。 风紧扯呼! 这四人轻身功夫竟也了得,一个个不管身后杀来的芦贵卢世来,全部追上屋瓦。 “卑鄙小子,休想逃走!” “有本事就追!” 赵荣朝他们冷笑一声,跟着突然面色一变,朝四人身后望去,大声惊呼:“啊~!东方不败!” 黑衣人听到这个名号顷刻身体一僵。 回头一看, 哪有什么东方不败! 赵荣哈哈大笑间连踢出一排屋瓦,趁其愣神功夫将一名黑衣人砸得头破血流。 那人狰狞大喊: “狗娘养的,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这声音莫名熟悉,正是那日在长瑞镖局被赵荣一掌击伤的假老王。 赵荣哪会理他,三步并两步朝城东跑,这几个摆明要杀自己,若不计代价,镖局的人是拦不住的。 先逃命! 若引出四名黑衣人,芦贵他们也能压力大减。 早先他摸过地形,此时踏屋瓦一直朝东翻过城墙,穿过一片竹林,便有湖泊。他极擅水性,只要入了湖,就如龙王爷下了海。 这几个大晚上的休想抓到他。 后面四人追得急,蹭蹭蹭将瓦片踏碎。 踏马的赖志芮,这帮人和疯狗一样想杀我绝对是这老登在搅屎。 你给老子等着! 赵荣心中大骂。 他没学过轻身功夫,后面这四个用剑的王八蛋却像是样样精通,绝对是大门派出来的。 来不及细想,但他心中已有明悟。 四人追得急,赵荣再朝后喊“东方不败”,他们不上当。 “四条疯狗!” “追我的人是乌龟儿子王八蛋!” “再追我,我马上回头阉了你们!” “……” 他越骂越难听,那四人沉不住气,也在后面叫嚷起来。 “小畜生!” “待会必要把你的舌头割下来!” “你才是乌龟儿子王八蛋!” 他们一说话便泄气,又得重新发足提气,如此一来极耗内力。而四人并不以内力见长,他们一开口就上了赵荣的当,原本快要追上又被拉远了。 这帮家伙顿时察觉。 一个个怒意盈头,闭上嘴巴发足狂追。 就在东边城墙附近,几个蒙面人趴在屋顶上朝追逐争斗的那几人看。 “总镖头,要不要帮忙?” “还是别惹事的好,我瞧这伙人绝不是寻常来历。” “乐安城整个被惊动了,不少武林人士在朝悦来客栈这边赶,官府那边好像也在调派人手。” “估计打不了太久。” “长瑞这次吃了大亏啊。” 他们正小声讨论,突然听到那边的叫骂声。夜晚隔远只能看个模糊,原本不想插手的林镇南突然听到赵荣的声音,他忙道:“是那位荣小兄弟!” “还真是!” 林镇南略一思索,突然哼了声做出决定,“他们奔着城墙这边来的,咱们助这小兄弟一臂之力,朝他身后喂暗青子,然后马上退向武林人过来的方位,不与黑衣人交手。” “好!” 几位镖头心有顾虑,但关键时刻声音必须统一,一个个掏出暗器猫藏起来 赵荣正被疯狗撵得紧。 就在靠近城墙旁的楼宇时,眼看就要同后面的黑衣人再对上一记,这是最凶险的一次,他已做好受伤遁走的准备。 然而. “招呼招呼!” “荣兄弟,快走!” 一道声音从屋顶炸响,赵荣的目光朝那边急瞟一眼,四五个蒙面人连施暗器,追击的黑衣人举剑来挡,顿时乱做一团。 是福威镖局的人。 赵荣听出了林镇南的声音。 福威镖局的人一击就撤,赵荣也顺势把最后的石灰朝后一撒,跟着踏上城墙,躬身跳下,就地打了滚就朝竹林里头钻。 持剑黑衣人们怒视着林镇南他们逃离的方向,没管他们,继续追赵荣。 竹叶在秋风下飒飒响动,赵荣摸着大概的方向朝湖边逃去。 大概跑了一百丈,他忽然一阵惊悚。 有杀气! “杀了那小子!”后方追击的持剑人一声大吼,赵荣便知感觉没错。 他原地止步扭身,险险避开从暗中刺出的一剑! 此人的杀意方才将他笼罩,赵荣如芒在背。 不好! 林中藏着他们接应的人手。 一剑避开,从旁又来一剑! 这人的剑颇为厚重,与之前几人出招大为不同! 他举剑来挡,但这人剑法气势森严,大开大合闳中肆外,尽显磅礴! 拼斗剑法,赵荣自知不敌。 他当机立断,内力猛贯手中长剑,只听“锵”的一声脆响,在一招碰撞中将自己手中长剑震断,利用这股劲力强行破对方剑势,打了对方一个踉跄! 反手用手中断剑上下削砍两下,从旁边的竹子上削下一条大腿粗的竹筒来,腋下将竹子一夹,牙齿一咬狠狠撞向那持剑人。 对方只能运掌,与赵荣隔着竹筒对拼一记。 哪知赵荣气力磅礴,此招更是不计损耗,蓄力将对方怼的连连倒退! 那人吼叫一声,一剑挥砍从中斩断竹筒! 却被赵荣顺势推出的后半段竹筒击中,跟着一个闷声吐出大口血来。 赵荣一口气没提稳,将手中断剑一甩,逼得另外一人无法攻杀。 那竹筒的水流入赵荣手掌,他顺势一窝,运转寒冰劲力,隔空一掌将寒冰真气以水汽逼出体外,瞬间让那持剑人眉眼一片霜白。 “啊~!” 混乱之中,两人对上一掌。 剑出衡山 第52节 果然又是那股燥热劲力,与赵荣寒冰真气相对。 如是全力施为,此人内力绝不是他的对手。 但此时赵荣内力十不存三,气难臻盈,如非寒冰劲力抵消大半燥热掌力,他恐怕难挡这一掌。 嘴中的一口血如何也咽不下去,从喉咙中直接呛出。 赵荣连退数步,脚步虚浮,靠在一棵挺拔的翠竹上。 与他对掌之人也不好受,被寒冰劲力侵入经络,整只手臂寒凉一片。 “好小子!” 这人冷哼一声,与刚才出手的另外一人分站一边,竟一时不敢出手了。 他俩趁黑偷袭,没想到对方以一敌二,竟能拼个两败俱伤。 “翟师弟,你这招千古人龙没有使到家呀。” 那假老王的声音传了过来,月光下,他一脸狞笑。 赵荣不着痕迹地撇了一眼不远处的大湖,当下争取时间,暗自调息。 ‘很好,这帮人没有立马出手,肯定以为吃定我了。’ ‘最好再拖延片刻’ 他思忖间,故意摆出一副气若游丝,站都站不稳的模样。 追击的四名黑衣人全部走来。 此时六对一,赵荣没有任何胜算。 “龟孙儿,差点阴沟翻船。” “史师兄说的没错,这小子内劲刚猛,但剑法却极为稀松。” “我看还是小瞧他了。” 刚刚与赵荣对掌的偷袭之人吐出一口血沫:“我这手臂被一股寒劲侵入,冻得僵硬,短时间难以恢复。” “他这小小年纪,不知是怎么练成这种掌法。” “他在运功疗伤,不要废话!”一个追击过来的黑衣人满脸石灰,泛着杀意的眼神盯着赵荣,“这小子诡计多端,先把他手脚砍下来再说。” “正该如此!”假老王应和一声,那满脸石灰的黑衣人直接一剑斩来。 赵荣暗骂一声,正准备拼命逃跑。 就在此时! 他耳朵一动,那风吹竹叶的飒飒之声中. 似乎夹杂了若有若无的剑鸣之音! 是的! 穹顶之上,月光倾泻。 这声音隐没于沉沉夜色与摇曳的竹海,那纷纷扬扬落下的窄窄叶片,骤然反射出一道惊鸿白芒! 第50章 潇湘夜雨 江湖不见飞禽影,月夜惟闻折竹声! 咔嚓! 这一声竹断叫赵荣头皮一麻,而提剑朝赵荣冲砍上来的黑衣人更是如坠冰窟! 他一剑刺向赵荣心窝,动作未停,眼里却只余慌乱恐惧。 飘忽而凌厉的杀意将他团团包裹,密不透风。 高手!绝对的高手! “是谁!” 后方五人大惊,盯着竹断方向,黑暗中一道黑影与他们目光相错。 如惊鸿过隙! 长洪斗落生跳波,轻舟南下如投梭。 快! 剑鸣之声响起,赵荣只见一道人影闪过,月光投射到那柄看不太清的细剑上,那剑光飘忽叠璨,接连闪烁了七八下,将靠近赵荣的黑衣人团团围住。 短短瞬间,来人竟已出七八剑! 赵荣心下大惊,只觉剑招奇诡,道道剑影罗列幻动,直叫人眼花缭乱,根本瞧不清剑势。 耳边只听得“唒”“锵”之声,如裂帛劈麻,混杂金石铿锵之音。 那是剑鸣,又很快被一阵秋风吞吐而来的唔咽声熄灭。 眨眼间。 冲向赵荣的黑衣人动也不动,身形僵硬。 “嘀嗒..” “嘀嗒!” 血液滴落的声音像是一记记重锤敲在后方五人身上。 “咚~!” 黑衣人的身体倒了下去,那五人像是大冬天被人泼了一盆冰水,身体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喉结滚动间围成一个圆形慢慢朝后撤去,他们互相打了个手势,做好朝四面八方分散逃走的准备。 此人是敌非友。 只待他再出手,他们决计狂奔出竹林。 “好快的剑法!” “阁下是谁?” “敢问是哪位衡山前辈在此!” 史宪英与麻玉阳接连出声,只要对方回答,就能在竹林中找到其身位。 他们猜测是衡山派高手出面,不知是哪一个。 下一秒,五名黑衣人的面色骤变。 风声大作,竹海如浪波蹿腾,飒飒的竹叶摩挲声中,不知从哪响起了幽幽胡琴之声。 那琴声凄凉似是叹息又似哭泣,仿佛叫人眼前浮现萧瑟深秋的画面,跟着琴音颤抖出瑟瑟断弦之音又如是一滴滴小雨落在枯黄的树叶上。 “啊~!” “莫大!竟然是莫大!” “潇湘夜雨莫大先生!” “误会误会!我等无意冒犯!” 黑衣人无不惊恐,后退的脚步更快了,赵荣却是又惊又喜! 他回忆起在衡阳城中的最初期待。 十亩荒池涨绿萍,南风不见芰荷生。隔窗赖有芭蕉叶,未负潇湘夜雨声。 那位老人家,莫大先生! 此时凄厉的胡琴声在赵荣耳边听来,却是那般悦耳。 胡琴声一停,那些人以为莫大又要出手。 江湖上谁不知莫大先生的百变千幻云雾十三式招招出奇,此时这竹海夜色简直是莫大的天然战场,在此地与他交手,这和找死没什么两样。 五个人吓破了胆子,根本提不起一战的勇气。 连喊“得罪”,又狼狈奔逃。 这时头也不回,也不管受伤的同门,只想比同门师兄弟跑得快就行。 一个青布长衫的银发老者从黑暗中走到赵荣身边。 “感谢前辈救命之恩!” 虽然有把握能逃,但恐怕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这声救命也没说错。 “哈哈哈,好孩子。” 让赵荣没想到的是,莫大先生竟毫无风度的失声大笑,并不是一副强大冷漠的高人画风。 这位老人绝无恶意,否则不会出手相救。 赵荣不明白他为何发笑,只能干笑几声配合一下。但他受了内伤,这一笑起来顿时咳个不停。 赵荣赶忙坐下来调息。 莫大一脚踢开了那黑衣人的尸首,随随便便地坐在赵荣面前。 就着月光,赵荣瞧见他面容清瘦,不修边幅,那青布长衫早已破旧,鬓发也随意迎风飞舞。又随身带着一把古旧胡琴,若不留心,谁能猜到这是衡山最强之人。 这种隐藏,对于敌人是相当残忍的。 因为这位老人的剑招,与他的性格装扮十分匹配。 一旦出手,便能突然取人性命。 “前辈为何要把他们放走?” 莫大没回,而是反问:“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赵荣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刚才那持厚剑之人用的应该是嵩山剑法。” 老人家那双眼睛极为有神,此时听他说完,忍不住多打量了他几眼。 剑出衡山 第53节 “好孩子,你真不是一般的聪慧,老夫早瞧出你是瑚琏之器。” 他夸了一句,又笑骂一声:“但孩子始终是孩子,喜欢惹麻烦。” “你也知道他们是嵩山弟子,怎叫老夫赶尽杀绝。” “只在嵩山左盟主麾下的弟子就有上千人,外界能听令的高手更是不胜枚举,你觉得老夫杀了这几个弟子能有多大作用?” “放掉这几个,嵩山派便不会撕破脸,我杀了他们,很快他们的师父就会找上左盟主,那嵩山派的师兄们不日就要来衡阳做客,到时候我想保住你,只能把你藏起来喽。” “天柱峰上有个石洞,你愿意在上面做野人吗?” “哈哈哈” “这五岳剑派,这江湖武林,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简单的。好孩子,你还要多学。” 莫大双眼泛着智慧的光芒,又笑望着他。 “前辈,为何称呼我为‘好孩子’,似乎早认识我一般,”赵荣微微扶额,虽然老人家这么叫一点不冒失,但他还是觉得奇怪。 “年方十五,在我面前可不就是一孩童。” “至于哪里‘好’呢?” 莫大赞赏点头,苍老的声音悠悠回响: “老夫观察你许久,除了修炼的内功心法,你在衡阳城所做之事我全都掌握,有侠肝义胆,又有仁勇之心,这还当不上一个“好”字吗?” 赵荣听他提起内功心法,心下凌乱,想着如何应对,嘴上便应和一句,“远没前辈说的完美。” 莫大是个人精中的人精,一眼瞧出他在担心什么。 “内功的事何须困扰,老夫不过问,衡山派就不会有人问你。” “毕竟老夫才是衡山派掌门。” “这天下谁能没有一点秘密呢?刘正风师弟年轻时经常出没娼店,我也没朝外说。鲁连荣师弟早年便有巴结左盟主之心,他自以为我不知情。” 赵荣又干笑一声,假装没有听见。 但对这位老先生的胸怀大度,他有了深刻领教。 “前辈一路跟着我们到乐安?” “不。” 莫大摇头,“你们脚程太慢,老夫跟着嵩山派弟子来的,他们比你们早到一段日子,沿途还招呼绿林人,让他们不要对你们动手,好让龙长旭放松警惕。” “那龙长旭太平日子过久了,报以侥幸,以为刘师弟的招牌一直好使,可惜碰了个硬茬。” 赵荣恍然大悟。 怪不得沿路拦截的匪人那般好说话,连贴面子的银子都不收。 原来是嵩山派提前开路,人家卖得嵩山派的面子,与长瑞镖局声势无半点关联。 他正在思考。 莫大先生突然说了一句让赵荣意料不到的话。 “老夫来此,只是为了你。” “你拜师刘正风师弟简直是明珠暗投,合该拜在老夫门下。” 第51章 第一亲传 赵荣闻声不由一怔。 而后惊讶地仰起头,对上一双浑浊却有神的双目。 老人收敛笑容,清矍的脸上泛出期许之色,可没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莫大是认真的! 他心跳瞬时快了数拍. 愿意愿意,赵荣心里一万个愿意。 拜师莫大绝对是进入衡山派最正确的选择,也是极其适合他的。 衡山派数莫大先生剑法最高,麻烦最少,也是一位极有智慧的长者。 听闻莫大很多年没收过徒弟,门下内外门弟子加起来不超过五十个,留在门内的更是少之又少。 虽是掌门,又是衡山第一高手,却神出鬼没,游于方外,少管门内之事。 这才导致掌门一系的整体实力被刘三爷一系压上一头。 可派系力量需要在乎吗? 都被人家渗透完了。 总之是五岳吊车尾那一档,对飚岳先生夫妻店。 嵩山的蚂蚁看了都要笑两声。 赵荣内心腹诽。 现在,他只有一个顾虑。 “前辈,那刘” 开口想提刘三爷与自己之间的猫腻,话没过半截,莫大竖起一只手来打断了他。 “我师弟那边你无需挂意,你们素未谋面,更没拜师,谈何礼数?他对你虽然上心,派向大年出来调查你。” “但是,” “你越是出类拔萃,他越是郁郁累累、踟躇不前,那卢世来都替他师父着急了,每次只问得一个年关期限,分明是极好的苗子,怎么还不收进门墙呢?” 莫大半带奚落,“只因心中有鬼,害怕耽误连累你。又不舍良才,纠结痛苦,看得我好笑至极。” “若是我师父从棺材里爬出来,准要抽他两巴掌才解气。” 莫大毫不给面的哼斗,又讥笑两声,恨其不争。 老人家火气上来,赵荣只哦一下不多吱声,殃及池鱼就不好了。 莫大目光转过来后,又极速变脸露出亲切笑容。 “老夫十余年没收弟子,前段时间不知从哪传出,莫大新收的年轻弟子在潭水上斗海沙帮匪徒,稀奇稀奇,竟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东窗事发,赵荣尬笑一声,又连续咳嗽,做出一副极为虚弱的样子。 莫大笑望着他,满眼欣赏。 “若旁人问起,你便说老夫对你有救命之恩,要你拜师,你无从违背。” “刘师弟那里我去走一趟,想必他是极为高兴的,他自知刘府不是你的好归宿。” “如何,好孩子要拜我为师吗?” 方方面面全被莫大考虑完了。 赵荣心中感动,谁都情愿被关注重视,作为衡山派掌门,莫大先生对他这样一位少年给足了尊重。 拜这样一位宽厚睿智的长者为师,他当然心甘情愿。 赵荣毫不犹豫,纳头便拜。 “师父!” 莫大先生哈哈一笑,捋着银白胡须,满脸快意,欣然承受赵荣三记响头,知他有伤,忙将他扶坐到竹叶厚实的地方。 “好徒儿,往后你就是为师的亲传弟子。” “等回了衡阳,为师便发令召集门下弟子回山,让他们认识认识你。” “一切都听师父的。” 赵荣心下大定,又无比激动,感觉自己有了依靠。 至少在衡州府这片,他的江湖地位绝对是直上青云,不可同日而语。 这可是“亲传弟子”,而非内门弟子! 老卢说过,掌门一系,早年有亲传弟子但是夭折了,从此再无亲传。 赵荣摇身一变成了唯一亲传。 莫大之下,他即是掌门一脉第一人,自然顺理成章成为第一顺位门派继承人。掌门亲传若再升一格,那便是掌门大师兄,锁死下一代掌门身份。 在衡山派第十四代,五岳当代第二代弟子中,他的辈次与令狐冲相当,那位华山二五仔,年纪很大的劳德诺以后见了他,都得尊称一声赵师兄。 没办法. 莫大是掌门,他这亲传弟子的辈分无关乎年纪,跟着水涨船高。 拜刘三爷那边他需要从小开始做。 现在直接做大做强。 赵荣内心喜悦,辈分大点自然乐意。 “瞧你气息不稳,又和那嵩山弟子对了一掌,现在定然不好受。” “没错。” “那些人掌力浑厚,内涵燥热之气,稍有不慎便冲入经脉,灼烧肺腑。”赵荣描述个大概,又说,“他们的掌法是一个路数,有强有弱,不知具体是哪一套武功。” 莫大盘坐下来,把胡琴搁置一边,显是准备为他运功疗伤。 “阴在内,阳在外,那是嵩山大阴阳手。” 莫大随口答道:“但小辈们没练到家,如是他们的师父乐厚出手,双掌一阴一阳,那才叫难对付。” “这些嵩山弟子出掌招法平平无奇,技巧不多,正巧你也是直来直去,只拼个内力斗狠劲,他们只凭掌法对上你定是吃亏的,可若碰见高手,你这直来直去的莽撞法子,恐怕连人的衣袖都难碰到。” “还有剑法.着实辣人眼球。”莫大发笑,“这哪像是五岳弟子。” “我基础剑法都没练到一个月呢。”赵荣叫苦。 “莫急莫急.” 剑出衡山 第54节 “剑法自有为师,等回了衡阳,我带你上五神峰练剑。” “又是石灰、又是飞针、又是砍竹子,真是花样百出。你的打斗天赋与我衡山变戏法的先辈颇有异曲同工之处,怪不得老夫也忍不住想抢徒弟。” “师父,这听着不像是好话呀。” 莫大笑了一下,又收起揶揄之色,“来,我先为你疗伤。” 他刚运了一口气,没想到赵荣果断拒绝。 “嵩山派来了这么多人,极可能有前辈高手随行。若师父损耗内力为我疗伤,届时嵩山高手现身,就只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徒儿伤势并不重,自行调息便可。” 莫大转念一想,却有道理。 “心思玲珑,那为师为你掠阵。” “客栈那边不必操心,嵩山势力一击不成,只得退出乐安,长瑞的人应当无碍,你只管安心恢复,莫要伤了根基。” 赵荣点头道声“明白”。 莫大拖走了那黑衣人的尸体,转身藏于黑暗中。 赵荣的心情真像是坐过山车一样。 今个本是杀机四伏,危险重重,没想到最后竟有意外之喜。 刘三爷本来也挺香。 但有莫大先生做老师,只能对三爷说声抱歉了。 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赵荣都会选择莫大,除非他真的很爱很爱广陵散。 莫大先生当面点出内功隐秘,等于消除他内心最后的顾虑。否则盘问起来,还真是一件麻烦事。 此番有一位当世一流高手守护,赵荣心神安宁,不由垂帘守窍,调平内气。 一身内力耗损八成,又连续与嵩山弟子交手,浑身气血翻涌。加之被一掌震伤,即便他的内功心法数一数二,也休想在短时间内恢复如初。 第二日天一亮,他换了一个地方继续疗伤。 一直待到第三天夜里,赵荣才走出竹林。 他在明,师父在暗,如此防着嵩山一手。 回到悦来客栈时,只见一片愁云惨淡。 甚至 还远远听到邢道寺的哭声。 第52章 截胡 “荣兄弟啊~!!” 虬髯汉子一只胳膊裹着浸透血渍的泥灰布带,瘫坐在倒坍的茅草棚上,双手捧着一截断剑,眼中惟剩凄惘之色。 一位镖局趟子手悲戚道: “听一些江湖人说,那晚看见赵兄弟以一敌四,朝东出了乐安城。” “我们寻迹在竹林边缘发现一滩人形灰烬,不远处就找到这柄断剑。” 卢世来叹息一声,从邢道寺手中把断剑接过来端详,“确实是赵兄弟的剑。” “他一人将那四名持剑黑衣好手引走,我们这才压力大减,否则.定会有更多人丧命,大伙都欠了他一条命。” “荣兄弟自己,他唉~!” 卢世来仰望漆黑天穹,是那样空虚压抑。 “黑衣人中藏着沙角岛的人!”邢道寺双眼血红,“我欠了荣兄弟数条命,余生该与海沙帮清算这笔血仇,以慰他在天之灵!” 不管是邢道寺、卢世来,龙总镖头还是周围存活下来的人,基本默认赵荣已死。 以致于,外出寻找赵荣的趟子手还细心到把那滩灰烬装在盒子里,带回来一些。 “我还是不信他那么简单就死了!”芦贵一脸阴沉,他背上有伤,此时腰难挺直。 经受巨大打击的龙总镖头摇了摇头,说话时垂首丧气:“不知从哪来的这许多绿林强人,那些黑衣剑客一个个剑术非凡,荣兄弟对付两个都是极限,同时面对四人是没机会活下来的。” “长瑞栽了。” “卢镖头,我会主动找三爷请罪,龙某人对不起诸位兄弟。” 龙长旭一瞬间像是老了十岁。 客栈后续的战斗中,马霆川因中毒太深,一个倏忽被黑衣人杀死,他的好兄弟谢卫新防住了黑衣人,却没防住一个隐藏极深的赤狼帮内鬼,被捅了后心含恨而亡。 再加上之前死掉的窦应祖,他最依仗的三位朋友竟一个没活。 镖局趟子手、镖师成批伤亡,损失不可估量。 从内鬼到大批黑衣人来袭,龙长旭再傻也能明白这是针对长瑞的陷阱,愤怒之下,他撕掉印封,拆开镖箱,除了最开始的几个是正常押送的镖货外,其余的白银、瓷器镖货竟然是一堆破石头! 这位雇主多次与他做生意,双方是彼此信任的老朋友。 没成想. 押镖南北数十年,龙长旭第一次感觉,自己看不懂这江湖了。 此次若非赵荣识破巫锡类的下毒诡计,又引开四名好手,在乐安这批人恐怕一根毛也别想留下。 即便如此,长瑞镖局也必将一蹶不振。 龙长旭又叹了一口气,脸上似是多出好些皱纹。 突然,他像是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扭头朝脚步声方向一看,瞧见一道人影从黑暗中走来,他身上的汗毛陡然一炸,跟着定了定神,满脸惊疑之色。 “荣荣兄弟” 周围人顺势朝外望去,反应和龙长旭差不多。 神经大条的邢道寺也回头瞧见了赵荣。 这时寒凉的秋风过境,不知从哪卷来一阵青烟,弥散在赵荣身后,他面无表情,一脸衰白,从染血的灯笼下缓缓朝他们走来,就如刚打鬼门回返的怨鬼幽灵。 众人只觉寒意更甚。 又听邢道寺悲呼:“荣兄弟啊,头七还没到魂就先回来了,你何必忧心,邢某会在此守候,不叫你成那孤魂野鬼。” 他端起骨灰盒:“兄弟,我带你回衡阳,再用仇人的头颅祭你!” 邢道寺正一脸悲愤。 “哈哈哈!”一旁的芦贵突然开怀大笑,快速迎了上去,他挺起腰杆,这一刻背上的伤似乎都不疼了。 “我就知道你还活着!” 大家赶紧朝地上一看。 “有影子!”邢道寺大叫一声,将把手中的骨灰盒直接丢出。 原本消沉的卢世来也惊喜无比:“太好了!” “荣兄弟!” 在众人心情无比沉重的时刻,一位本以为死去的同伴突然活着回来了,这种失而复得,让每个人的心中都有慰藉之感,不由开怀许多。 “荣兄弟,我还以为你死了!”邢道寺非常激动,恨不得马上来一个拥抱。 赵荣拍了拍他没伤的肩膀,“我当然没死,怎能叫亲者痛仇者快。” “那四名黑衣人一路追杀,又在路上遇见他们接应的人手,本是必死无疑的,没想到福大命大,被一位高人所救。” 他微带唏嘘:“这才有机会回来见大家。” “那些黑衣人呢?”“乐安城的官府联合城内的武林人士,来了一大队人马,他们朝城西方向逃了,咱们抓到一个活的,竟是沙角岛的人。” 卢世来一脸阴沉,“为防被其诓骗,又掀开不少黑衣人面巾查看,果有海沙帮熟面孔。” “我必报之恩师,此事决不可善罢甘休!” 老卢知晓的内情太少,影响判断,这事处理起来远没那么简单。 赵荣没接话头,转身与镖局众人打了声招呼。 龙长旭憔悴枯槁,镖局少了很多熟面孔,助拳的武林同道竟一个没活下来。 一时间心有戚戚。 滔滔者天下皆是,江湖乱世,人命如草芥。 又听芦贵说到镖货藏假,赵荣没有太惊讶。 连巫锡类都可以背刺赤狼帮,龙长旭被一个生意上的老朋友背刺算得了什么。 嵩山派左盟主野心勃勃,有着完整的发展搞人大计。 长瑞镖局身处漩涡,自身不够硬,只能被搅得粉碎。 真正设身处地,赵荣方才体会到其中的巨大压力。 沙角岛既然是嵩山派扎在衡州府的钉子,可不是好拔的。 衡山派内部态度不一。 此时以掌门亲传的角度去考虑问题,赵荣也有些头疼了。 似乎有不少烂摊子。 首先就是内鬼问题,这赤狼帮可是掌门一系势力,难保没有第二个巫锡类。 他一边思忖一边看向卢世来。 得把拜师的消息告诉老卢。 “尸体怎么处理的?” “双方死了一百多人,昨日官府的人过来,怕有瘟疫,全都拉到郊外烧埋。” 剑出衡山 第55节 “我们本打算天亮再到外寻你,现在你回来,估摸修整个两日便回衡阳。” 芦贵叹息,“此事对总镖头打击极大,怕是心灰意冷,往后朝北边的镖估计难押了。” 这话题让大家沉默,谁也不想看到这种情况。 赵荣回来后的第二天,龙总镖头强行振作起来,与众人约定两天后返程。 就在当天,赵荣出客栈寻找林镇南。 却探得消息,福威镖局一行连夜出城,一刻不曾逗留。 当面致谢的想法只能作罢。 傍晚,赵荣在吃饭时将竹林中发生的事大致告知了同桌的卢世来等人。 听得莫大先生剑下救人,又知晓赵荣已拜师莫大并被收为亲传弟子,几人的表情异常精彩。 尤其是卢世来。 短时间内,简直无法消化这震撼人心的消息。 他心下怅然,没法怪赵荣。 于情于理,这救命之恩都不好违背。 再说,也确实没拜刘三爷为师。 木已成舟,他也只能道声“恭喜”。 芦贵与邢道寺则是惊喜,大声祝贺。 任谁都明白,肯定是被莫大收为掌门亲传地位更高,一跃跻身门派核心。 卢世来想起赵荣身上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首次对自家恩师起了一点埋怨之心。 莫大师伯十多年未收徒,更休提亲传弟子。 如今见了赵荣之后,竟直接截胡抢收。 否则,何必一路来到乐安? 连莫大师伯都如此迫切上心,甚至是不顾脸面 恩师啊,弟子屡屡上门,您老人家怎就一拖再拖? 大好机会,您没把握住啊! 唉,江湖几多愁. 这一日,卢世来连喝了好多杯闷酒。 第53章 传闻 所谓春欢雨露同沾泽,冬叹风霜独满衣。 临着腊月,这朔风愈紧,寒凉之意滚滚扑面,浸透了残阳余晖中的雁城,叫路上行人车马匆匆,螺粟码头的挑工肩客们亦裹上一层棉衣。 可路旁客栈饭铺里的江湖武人,几杯酒下肚,偏有故意敞开衣襟露出肚皮的,好叫人知道他们不怕冷。 饭铺茶馆中的八卦从古至今都不缺少。 而长瑞镖局这次耻辱性的押镖大败已经成为衡州府镖路行当这几日最大的话题。 毫不夸张,连从天空飞过去的大雁都要嘲笑两句。 当初如何大张旗鼓出城的。 现在的狼狈,当真是双倍奉还不止。 数十年的口碑,几乎毁于一旦。 “长瑞镖局栽了个大跟头,听说在乐安死了一百多号人,没几个活着回来的!” “据说还是上次鄱阳湖劫镖的那批匪人!吾有一友正巧在乐安,亲眼目睹大批黑衣高手,如不是当地武林人士相助,恐怕龙总镖头都要折在那里!” “可怕!不知是哪里的绿林大盗,长瑞惹到这般煞星,往后还有谁敢找他们保镖?” 也有人拍着桌面义愤填膺:“这些匪盗简直无法无天。” “哼哼,江湖中本就是这么回事,谁的刀快,谁就有理!”有江湖懂帝看透一切。 “……” 长瑞镖局常年霸占衡阳镖路行当头把交椅,风光无限,同行都得看他们脸色,如今身败名裂,被中伤讥讽是少不了的。 就连一门大派都可能一日覆灭。 只一家镖局兴衰,于偌大江湖只不过是小小浪花。 倒是还有一件事,让衡州府诸地势力极为关心。 “听说了吗?衡山派掌门潇湘夜雨莫大先生要收亲传弟子!” 城西码头最热闹的茶铺内,一名衡阳本地武人一脸兴奋地分享着这个消息。 “胡说!” 一位过路客摘下斗笠,反驳道:“莫大先生上次收徒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如今他老人家神出鬼没,派内很多事都是刘三爷与鲁大爷在管,他老人家早享清福去了,哪会收亲传弟子。” “那你就有所不知了!” “我一表亲正为赤狼帮效力,莫大先生发下命令,召集所有掌门一系弟子回山,这事尚帮主亲口所言,还能有假?” 那人声音洪亮:“尚帮主本人与一位资深堂主,还准备亲自登门上贺!” “喔~!!” 周围竖起耳朵听八卦的茶客们一个个精神亢奋,像是了解到不得了的大事。 “那边的茶博士声音暂时小一点!” 一位穿着短打的汉子从角落站了起来,急忙道:“兄台,可知莫大先生收的亲传弟子来自哪家?可是衡州府人士?” “正是!”他朗声一笑。 “来,兄弟的茶水我请!”有人夺茶壶给他倒茶,想听他继续说。 这人也不卖关子,他站在板凳上,俯着腰说道: “这名亲传弟子大家应该有所耳闻。” “哦?” “正是前段时间名传衡阳,一招击败桃江年轻一辈第一人奔雷手闻泰的少年天才!” 他如此一喊,周围顿时哗然。 “原来是他!” 有人拍着大腿,“之前那消息我还不信,现在看来是真的了,连十几年未收徒的莫大先生都忍不住要将其收为亲传,到底是何等天才!” “听说姓赵名荣,年方十五!” “这么小!踏马的,老子真是活到狗身上去了。”一个大汉骂了一声仰头灌下一口烈酒。 也有人喃喃嘀咕:“莫大先生就这一个亲传,岂不是衡山派下一代掌门人选?!” 众人一想,还真是! 今日如这样火爆的茶馆酒肆可不止一家,掌门一系几乎没做隐藏,有人故意放出消息。 不少人听完后从茶铺匆匆离开。 若真是衡山派下一代掌门人选,几乎是关联着整个门派权利更迭,在衡州府这片以衡山派为尊的地方,影响不可谓不大。 有人骑马出了城,一路狂奔。 比如刚刚在茶铺听话的短打汉子,他便是龙泉丘家留在衡阳打探消息的。 一直以来,丘家都认为赵荣要拜刘三爷。 现在突然成了掌门亲传。 莫大先生又与刘三爷不太对付,这可如何是好! 年关丘家准备再拜三爷,同时给赵荣送上名剑秋水,本来一家人其乐融融,现在岂不变成了脚踏两条船? 糟糕了! 这汉子突闻噩耗,瞬间额头冒汗,直接夺路冲出城北,一路驾马狂奔。 …… 衡州府,赤狼帮内。 一位身穿紫色练功服的中年男人正在卧虎屏风前走来走去,挂着一脸愁容的正是赤狼帮帮主尚玉康。 他来回踱步,躁动不安。赤狼帮是衡阳第一大帮派,表面上能与外面作恶的海沙帮分庭抗礼,尚玉康在衡阳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瞧着风光,但尚玉康很清楚自己吃的哪碗饭。 若不靠着衡山派,他啥也不是。 自打知晓巫锡类叛变后,尚玉康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第一,担心衡山派是否还会信任自己。 第二,长瑞事件令他胆寒,尚玉康不想步后尘,不想沦为弃子。 他现在急着表忠诚。 巫锡类是老兄弟没错,但此时的尚玉康能把他祖宗十八代都骂一遍。 终于,门口响起脚步声。 一位六十岁左右的老者走了进来,他正是吕中声长老。 这吕长老有个侄子叫吕松峰,正是掌门一系少数几个内门弟子之一。 “吕兄,松峰侄儿那边怎么说?” 尚玉康急着问道。 剑出衡山 第56节 “有一个准信。” 吕中声微微摇头,“莫大先生不想见你。” “啊!” “莫大先生亲口所言吗?” “正是。” 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一直冷静沉稳的尚帮主有点急眼了,更快得走来走去。 “我知道帮主很急,但请先别急。” “我能不急吗? “莫大先生不见你,你可见他门下弟子。” 吕中声给出建议:“比如程师兄,席师兄,或者帮主自己去找松峰谈谈。” 尚玉康觉得不靠谱,就算见了内门弟子也没用,决定权始终在莫大那边。 脑海中闪过掌门一系所有内门弟子的身影,而后暗自摇头。 这几个他都是认识的,而且关系不错。 但没一个敢在莫大面前大声说话,更别说质疑他们师父的决定了。 突然, 尚玉康脚步一滞,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作为一个混迹江湖的人精,他隐隐把握到了问题的关键。 对了 亲传弟子! 吕中声应该是会错意了。 莫大不见我,应该是让我找这位亲传弟子。 他刚刚加入门派,毫无威信,毫无人脉。 这是莫大在给他铺路,转移权柄,而我受巫锡类连累,必将成为掌门一系第一个诚心拜码头的人。 若是码头拜不好,可能就要杀鸡儆猴。 看来,莫大先生是动真格要将这位当掌门培养了! 真是稀罕事啊。 尚玉康捏着下巴坐了下来。 他朝吕中声看了一眼,露出一丝笑意。 “吕兄,多谢指点,我得好好想想。” “嗯,”吕中声也笑了笑,“帮主不必太担心,巫锡类的事你全然不知情,只是此事让衡山派难堪,莫大先生有点生气实属正常,但他老人家向来是通情达理的。” “我明白了。”尚玉康笑着朝他拱手。 吕中声说完便告辞离去。 尚玉康瞧着他的背影,旋即露出一丝冷笑。 当尚某人是傻子? 这时候去拜会其他内门弟子,岂不是站在亲传的对立面上。 眼看着掌门之位落空,你们这帮人表面不急,心里恐怕比尚某人还要急。 想拿我当枪使,叫我跳火坑。 我呸~! 第54章 云集 雁城东北最大的一栋建筑便是五岳衡山派驻地。 它筑于城内地势最高的矮山上,阁楼谈不上磅礴大气,更无富丽堂皇,却有朱门绿瓦绵延向北,雕梁画栋,沉雄古逸,别有韵味。 拾嶝而上,植立镶剑石刻,有青草渔家,有雁峰烟雨,还有岳屏雪霁等。 盖属衡阳八景。 再往前是两只看守山门的石狮子,花草榛榛,其后巨木参天,叶秾枝蓊。 左侧是一株老银杏树,右侧也是一株老银杏树。 “衡山派”门匾下此时聚积三四十人,皆身着淡青色衡山弟子服,人人佩剑,都是掌门一系的外门弟子。 衡州府的码头栈房、车马盐帮、镖局糟坊、大型武馆,联号商会等等,背后都有他们的身影。 作为掌门一系的枝丫,探入各大行当中。 一些弟子就在衡阳城,撑死大半时辰便到。有的却是从外地骨碌碌赶回门派,披星戴月,一身风尘。 往常大家年关相聚,一道拜会师长。 可莫大先生脾气古怪,有时年关都见不到人。 如今罕见收到掌门召令,一个个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即飞回山门。 “亲传弟子。” 这四字已被交口相谈,众人表情各异,可无一例外,一个个都很震惊。 师父十多年没收徒,突然收一个,却是一直空缺的亲传弟子。 老资历们怎能不清楚这代表了什么? 互相交换消息打听这位亲传的来历,又琢磨着怎么与其相处。 当前内门弟子一共有五位。 分别是二师兄程明义,三师兄席木枢,四师姐冯巧云,五师兄吕松峰,六师兄全子举。 曾有过一位亲传大师兄,十多年前夭折了。 掌门一系格局维持十几年纹丝不动,因莫大不管事,各外门弟子多数攀附内门师兄,互相保持默契。 至于谁是衡山下一代掌门,一直云遮雾绕。 莫大对这几个徒弟都不满意,但也代表了他们都有机会。 因为 刘师叔和鲁师叔的弟子同样没个顶梁柱。 比好的不成,比烂总能赢吧。 如今空降“门派唯一掌门亲传”,顷刻间压所有人一头。机会平等、天平平衡的格局一下子被打破了。 据说这位年仅十五岁! 掌门一系弟子,大部分过了而立之年。 一个半大孩子,试问如何服众? 有莫大先生当面肯定没人敢忤逆。 但阳奉阴违,私下里就不好说了,毕竟他老人家年事已高,未来着实难说啊。 衡山派原本一潭死水,像是突然被山顶滚落的巨石砸中。 “二师兄怎么讲,这事是真的吗?” “比真金还真,二师兄已与那位亲传师兄照过面。三天前在听风台,师父正教他练剑。”说话的弟子大概四十岁,此时表情怪异,“据说,师父教的还是基础剑招。” “啊?!” “基础剑招还未习得,竟能直升亲传?” “我的基础剑招还是巧云师姐传授,看来是天赋差了。” “就怕师父他老人家突生隔辈亲,半大孩子说话讨喜,得了他老人家垂青。” “说的什么话!难道你们要质疑师父的决定?” 话语带着呛音的人三十余岁,正整理自己的衣衫佩剑,他叫安致恩,刚从吉安府匆忙回返,一到山门前便听到这些阴阳怪气、失了分寸的话,当下面含怒意。 二十二年前,莫大先生从山贼刀下救他性命,知他父母双亡,心生怜悯领他入了山门,这才有他今日。 往日他与同门师兄弟们和和睦睦,此时却忍不住了。 “安师兄。” “我等怎敢质疑师父他老人家,只不过忧心门派未来,想对亲传师兄多加了解,绝无半点埋怨之意。” “眼下正值多事之秋,门派下辖势力祸事频发,就近来说,长瑞镖局在乐安遭逢大难,赤狼帮出现叛徒更让我等蒙羞,掌门亲传作为一派核心,地位尊崇却又责任巨大。 亲传师兄小小年纪,能否主持大局尚未可知。大家有所顾虑实属正常。” 安致恩看向说话的高个男子。 这人叫吉鸣夏,与吕松峰师兄关系莫逆。他嘴上滴水不漏,但心里想什么安致恩用屁股都能猜到,索性把头一撇,不再理会。 多说无益,在场如吉鸣夏一样的人可不在少数。 倒不全是派系争斗,只因安稳了这么多年,突然打破多少会不习惯。 就连他安致恩自己在收到莫大先生的召令后,都震撼了好长时间。 大概一炷香功夫后,衡山派大门匾额下走出来一位面容严肃的中年女子。 “冯师姐!”众人赶忙招呼。 安致恩立刻迎了上去。 四师姐冯巧云是内门唯一女弟子,大多数外门弟子入门时,都由这位师姐代师授艺。 她醉心武学,在本门内功《镇岳诀》的修炼上最为扎实。内门另外几位都要比她稍差一些,若非资质平平,莫大先生升她为真传也大有可能。 剑出衡山 第57节 但冯师姐极少过问派系之争,直来直去从不怕得罪人,这种性格让大家对她心怀敬畏。 若说亲传弟子空降对谁的影响最小,那绝对是这位师姐了。 “可来齐了?”冯巧云出声询问。 “除了前往庐州的未锦师妹与静诚师弟外,其余三十四名弟子皆在此处。” 冯巧云略显惊讶,“竟来得这般齐整,我还朝师父说,发令太急不少师弟赶不回来。不如等年关,他老人家却一刻不想耽搁。” “看来你们对亲传师兄的事很上心,不错不错。” 安致恩笑着接话道:“我一路从吉安府过来,累倒了两匹马,当真是马不停蹄。” “师父十几年未曾收徒,这么大的事,别说把马累倒,就是把我累死也得赶回来。” “是啊是啊!”不少人应和。 “这些好话留着说与师父听吧,但他老人家现在整日与赵师兄演武,恐怕没空搭理你们。”冯师姐很是毒舌,“除非你们拿出一手好功夫来,否则挨骂要居多数。” 闻言,众人脑海中浮现莫大那枯槁脸上的严厉眼神,不由发怵。 冯师姐口中所提的赵师兄,自然就是亲传师兄了。 看她神态,似乎还挺满意? 有门人缩着脖子问:“师姐,你与亲传师兄打过交道吗,是个怎样的人?” 冯师姐神色平静:“怎样的人?” “师父挑了十几年才挑出这么一个,当然是人中龙凤。你们该不会以为师父会老眼昏花吧?” 她扫了众人一眼,语气稍显严厉: “虽然师父收徒不勤,但这不是我掌门一脉衰弱的理由,大家要自我醒悟。” “如今确立核心,乃是一桩大好事。给你们提一个醒,休要自误,更不要小瞧了这位亲传师兄。” “是~!”众人应和。 冯师姐的话如一记重锤,将不少人心中的警钟敲响. 云雾殿内设紫檀香案,案上常点着沉香。 此殿后方,便是衡山祖祠,供奉门派先辈。 冯巧云领着三十四名外门弟子一路从习武练剑的听风台走至云雾殿,程明义、席木枢、吕松峰,全子举四名师兄已在此地等候。 看到众弟子过来,当即招呼。 内门弟子地位更高,但掌门一系的内门弟子太少,以致程明义等人对外门师弟们都很客气,属于是互相依仗。 这与刘三爷那边截然不同。 比如卢世来是外门弟子,他对向大年等人从来都是恭恭敬敬的。 三爷那边内外门体系更健康均衡。 大家简单见礼,都伸长脖子朝云雾殿后方的祖祠探去。 莫大先生就站在祖宗画像前的香炉侧边。 正中央可见一个略显清瘦的背影,跪在蒲团上,淡青色长衫搭在腿边。 此时手执三柱大香,礼敬门派先辈。 毫无疑问,这便是掌门一脉漩涡中心。 外界传得沸沸扬扬的掌门亲传! 第55章 师兄 从刘轻舟、独孤剑到后来的成青风、萧阳山都是衡山历代掌门。 祖祠中堂罣着一列画像。 隔着十几代,年岁久远,有些传承连莫大本人也语焉不详,更别说赵荣了。 毕恭毕敬奉上三炷大香,赵荣再朝莫大行一礼,正式入了派籍。 莫大欣慰一笑,虚扶一下,也朝祖祠拜了拜。 往年面对衡山先辈,他总会想起当年在华山绝顶与魔教十长老会斗双双毙命的师祖与师叔祖,心中遗憾失落又觉当下门派艰难。 百感交集之下,难免要奏一曲凄凉哀转的潇湘夜雨。 天可怜见,一次意外叫他发现了这身侧少年,多番了解后,他老人家那颗迟暮索寞的心又活泛起来。 天赋出众、品行端正,聪慧过人又懂变通,还颇有侠义之风. ‘这这这是我能遇见的徒弟吗?’ 莫大先生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 这次在祖祠前让诸位衡山先辈瞧瞧新收的掌门亲传,他的腰杆子都挺直不少。 “师父啊,莫大可没忘记恁的教诲,也并非不顾念师兄弟情谊。 但刘师弟一屁股烂账,怎能教好徒儿? 况且也是我先遇见这孩子的,算不上抢徒弟。” 莫大先生对着祖祠默念几声。 他曾羡慕岳不群有个好大徒令狐冲,自己门下别说卓荦的,连个庸中佼佼的都难找。 旋即看向赵荣,心下愈发满意。 “师父,刘师叔与鲁师叔今个不过来?” 莫大摇头。 “自打你太师父过世,本代师兄弟们各自管束门人弟子,即便立亲传也是可来可不来。刘师弟心中正对我不满,鲁师弟有自己壮大门派的想法,他们不会到场。” “唯有等为师将你立为下一代掌门大师兄时,门派所有人才会遵祖训前来观礼。” “今日除我门下的内外门弟子,其余附属势力也一概没让他们见礼。” 赵荣知晓轻重,“师父是怕我压不住场面。” 莫大捋了一把胡子,语重心长: “人心就是如此,你刚入门派自己没成势,他们现在忌惮的是为师,即便表面服你内心想法也多着呢,所以没必要去见。” “等你立身成势再借门派大势,那些人便不用去压了。” 莫大说话一点不饶弯子,全心全意教导。 “师父,这门内的麻烦好像也不少。”赵荣朝云雾殿方向看了一眼,那里已站了好些人。 “这又何足挂齿,”莫大反觉有趣,“为师的亲传,难道还用藏着掖着?何况这些还都是我的弟子。” “他们心性不坏,这次兴许对为师有些埋怨,但只要你充分展现给他们认识,很快他们就是你最坚实的助力。” “不是这个意思,”赵荣摇了摇头,“师父这些年超然于外,门内之事鲜有插手,有些陈规条例兴许可以改动一番。” 莫大先生对他期许极大,一边考校一边帮他整合派系力量。 衡山派现在是一盘散沙。 前辈高手一分为三,掌门一脉又是平衡许久,各牵利益。 赵荣很明白老人家的良苦用心。 自己挂着“未来公会会长”名头空降衡山派,必然阻力多多。 但他丝毫不惧。 内心有一些想法,便顺势开口去提,其中隐藏深意自瞒不过老谋深算的莫大先生。 “只要不违祖训,掌门一脉的事你都可以做主。”莫大笑了笑,没多考虑就应了下来。 他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若是赵荣畏首畏尾,反倒叫人失望。 “五岳最英明神武之人当属师父!” 赵荣乐呵呵拍一记马屁,逗得老人家一乐。 云雾阁的弟子们都有些傻眼。 我们都看见了什么? 师父在祖祠前与一位弟子有说有笑? 哪次不是板着一张脸,让众弟子跪在祖祠前受训斥告诫,再诵背衡山祖训、门规条律,以光大门派为己任。 现在这情形当真让众人体会啥叫偏爱。 亲传? 更像是亲孙子。 四师姐冯巧云耸了耸鼻子,像是闻到了一股酸味。 程明义、席木枢、吕松峰、全子举几位师兄都瞧着,没有说话。 他们心里也吃惊得很。 看来师父真将这位当成了掌门一系的希望。 不过相处时间太短,暂时没看出这位亲传赵师兄有多特殊。 衡阳城内传闻不少,但赵荣出自长瑞镖局,如今镖局惨淡,那些传闻不见得有多真。 众人正想前想后,莫大先生已经领着赵荣朝云雾殿这边来了。 冯师姐将香案上的檀香换去一茬,随后在大厅落座。 内门弟子坐在前,外面弟子坐在后,一共三十九人。一阵桌椅挪动的声音过后,众人皆保持静默。 莫大先生随意坐上香案下的太师椅,又示意赵荣坐向右侧最靠前单独列出的交椅上。 衡山派同一辈弟子本该坐在一起,这是莫大特意吩咐冯巧云如此安排的。 剑出衡山 第58节 他从来不是个墨守成规的人,喜爱音乐的莫大甚至在思想上有点浪漫,心中有对江湖、对正邪、对是非的自我划分。 除了传道授业,教授剑法。 莫大也在小细节上抬高赵荣身位,这是他在将赵荣当成衡山希望后认为自己能做的。 至于如何折服众弟子,就得看赵荣自己了。 太师椅上的莫大衣着朴素,不修边幅。 可作为衡山掌门,又是门派第一高手,身上积攒几十年的气势威严根本不需外物彰显,只朝那一坐,一个简简单单的眼神,就足以镇住所有门人弟子。 赵荣还是第一次从莫大身上感受到的掌门威仪。 大殿气氛肃穆,他也不由端正坐姿。 莫大先生的目光从众弟子身上扫过一圈,香薰缭绕的殿内徐徐响起苍老沉稳的声音: “既然收到为师的召令,也都知道今天来做什么。” “本门掌门亲传的位子空了这么长时间,你们令为师很失望,十几年的时间,一个个钻营市井,武艺稀松,恐怕把教给你们的本事都忘了。” “也难怪外面流言蜚语,传我莫大教徒无能,愧为衡山掌门。” “师父!”听到这严厉的话语,众弟子们人人惶恐。 有圆滑的弟子想站出来说些圆场话,莫大抬手制止,没给他们发挥空间。 “今天暂不讲闲话,为师已决定将赵荣录为掌门一脉亲传大弟子,他年纪虽小,但学无长幼,达者为先,希望你们以此为激励,莫要目光狭隘。” 莫大停顿了一下。 坐在前排的冯师姐第一个起身,朝赵荣拱手作揖,“见过师兄!” 赵荣心知此时绝不是谦虚让礼的场合。 于是起身朝冯巧云拱手还礼,口称“师妹”。 有人带头,立马就有第二人站起来,跟着云雾殿所有的内外门弟子乌央乌央全部长身而起,朝着赵荣作揖礼敬。 “师兄!” 众人齐喊! 这般场景当真是赵荣第一次经历,内心震撼。 毕竟在场之人放在衡州府周边地界,哪个在各自行当不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说没有压力那是不可能的。 但赵荣有过在长瑞镖局的磨练,此时脸皮较之打渔时期厚了不少,表面毫不露怯,不动声色地朝众弟子还礼。 随后很自然压手,示意大家坐下来。 冯师姐是专业的“保荣一族”。 她给足面子第一个还礼坐下,令赵荣好感顿生。 程明义、席木枢等几位内门师兄暗瞟了冯师姐一眼,也随众外门弟子一般还礼相继坐下。 目睹莫大先生与内门师兄师姐的态度后,众外门弟子内心愈发不平静。 没成想. 赵荣一开口,更是在他们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师父,如今诸弟子都在场,徒儿倒是有个想法。” “但说无妨。” 赵荣代入掌门亲传这一角色,他站起身走在袅袅沉香之前,朝着众多外门弟子扫了一眼。 “如今外敌环伺,阴云笼罩江湖,魔教势力出黑木崖,下饶州建立分舵,魔爪更是攻入吉安曲江,侵入我派影响范围。” “我五岳剑派虽同气连枝,但分列诸地,若遇危机恐难及时援助。” “正所谓求人不如求己,当以提高本派自身实力为首要。” “我掌门一脉更应如此。” “是以.” “当前最急切之事,应是挑选一些外门师弟进入内门,传授更高深的内功心法、掌法剑法.” 赵荣的声音戛然而止,但众人内心无不一震! 原本外门、内门牵在一起的线,突然遇到一把锋利的剪刀。 他笑问:“师父以为如何?” '机智机智。' 莫大暗赞一声,自不会拆台,“你既是亲传大弟子,此事便由你来办吧。” “徒儿领命。” 赵荣恭敬地应了一声。 登时,大殿内三十四名外门弟子,全将目光凝聚到赵荣身上! 几位有点小心思的内门弟子,则是心乱如麻。 第56章 上岸 冯师姐也以惊异的目光朝赵荣瞧去。 她做了二十多年内门弟子,又不喜内耗争斗,这提议基本不会妨碍到她。 可放到外门师弟们身上那效果就截然不同了。 师弟们拜入山门十几二十年,因为武学天赋等方面受限,此生多半都得不到入内门进修的机会。 这扇让他们绝望又紧紧关闭的大门,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敞开了! 二师兄,三师兄这些人,绝不会有此等考虑。 毕竟内门弟子越少,才越显得他们独特尊崇。 从天而降的赵师兄本在众弟子中茕茕孤立,又骑在众人头上难免遭人嫉恨,但他这番话一出,便巧妙将矛盾从自身转移了出去,并给予上升通道。 几乎瞬间就能得到所有外门师弟的支持! 师父虽不太看重外门师弟们,但也会觉得赵师兄的提议对门派有利。 所以心生反对者,只能是对掌门之位有企图的内门师兄们。 瞧着少年那张还很显嫩的脸,冯巧云内心多有触动。 好一招釜底抽薪! …… 赵荣将众人态度瞧着眼中。 这不算什么妙计,只是时间卡得好。 也要多亏师父莫大先生十几年酝酿,作为领导不管事,留下烂摊子给他施展拳脚。 这才显得他一针见血。 不过 他算是初次体验到当公会会长的爽,让谁上岸谁就上岸。 之前外门弟子们瞧他的眼神,如窥虎豹。 现在一个个都清澈友善。 怪不得左盟主和岳先生天天想搞事呢。 要说门派内斗,饱受艺术熏陶的衡山派远不及泰山派斗得凶,更比不了气剑之争。 在场众人对莫大极为尊敬,对赵荣的敌意更多是因为他突然打破既定生态,让每个人都对未来的未知产生困扰。 此刻 他们又突然发现。 这位真传师兄看上去那么顺眼,风度翩翩,年少有为。 说话更是好听极了。 他一开口,就给大伙办实事,谋福利。 好!好!好! 真传师兄好啊! 从基础心法到本门《镇岳诀》,从基础碧落掌法到“流云叠影”,从基础剑法“衡山七十二峰叠翠”到“幻剑式”、“回风落雁剑”! 从外门弟子身份到内门弟子。 座中泣下都很多,三十四人青衫湿。 多年的苦苦等待,希望就在眼前! 试问这些个改变,哪位外门弟子不激动呢? 师父看不上咱们没关系,这事已经给亲传大师兄办了.亲传师兄心里有大伙儿! 爹亲娘亲不如亲传师兄亲。 一些个在外门奔波漂泊二三十年的老外门,此时看向赵荣的眼神真的在冒光。 原本发蔫枯涸的心,现在又被激活了。 二师兄,三师兄? 很熟吗? “妙!”六师兄全子举笑着站起来朝赵荣拱手,“师兄的提议甚好,若是有用到师弟的地方,任凭差遣。” 全子举是内门年纪最小的一个,只在而立之年上跨了两步。 剑出衡山 第59节 谈到衡山掌门之位,他履历稀松没任何可能。 起先与大伙一样对空降师兄观感一般,可此时见赵荣颇有风度,处事灵变,心下想法大转,连忙表达善意。 “自然会麻烦师弟。”赵荣笑着回应。 这时,三师兄席木枢与五师兄吕松峰相继朝他问道。 “敢问师兄,外门升内门是否要考察武艺?” “又是否要进一步调查录籍裒辑。”赵荣目光一闪,瞟了他们一眼。 而后毫不犹豫答道:“武艺当然要考校,冯师妹剑法最熟,到时就劳烦了,我也会在一旁观看。” 冯巧云欣然点头。 “至于录籍裒辑,就交由全子举师弟来调查吧。” 赵荣再次点名,一脸笑意地解释:“全子举师弟常年宅居门内,罕有外出,与诸位外门师弟接触少,由他查证录籍裒辑,最为公允。” 同样是无懈可击的理由,席木枢与吕松峰挑不出任何毛病。 这两人也想插手上桌。 但扭扭捏捏不够干脆,赵荣懒得在这些内耗事上耽误时间,直接让他们碰个软钉子。 “大师兄放心,师弟一定将事情办好!” 全子举内心惊喜,闻言一下子跳了出来。 他刚刚示好,没想到这么快就有安排。 那些外门弟子将这一幕幕瞧在眼中,盯着殿中少年那含着阳光笑容又稍显青涩的俊脸,一个个都心惊不已。 哪敢再用之前的眼光去小瞧怠慢。 这位随便一句话就让众人改变了对他的嫉妒与敌意,又仅用只言片语便瓦解内门师兄的算盘。他话语拿捏有度,举重若轻,却如刀似剑。 此时连盏茶时间都不到,竟让人感受到一股亲传大师兄该有的压迫感。 听说还是武学天才。 怪不得师父要收其为亲传弟子。 二师兄程明义跟着出来附和,云雾殿没有任何反对声音。 莫大都没想到会这么顺利,笑着点了点头。 见赵荣入门这一步走踏实了,便让众弟子去听风台,留他单独说话。 门内些许小事莫大没挂心上,与他聊起沙角岛的事。 “可想好怎么处理海沙帮?” “既知是钉子那就必须拔掉,嵩山派在咱们门口有个代理人,早晚是祸害。”赵荣极为干脆,“不过,我们要站住大义,不让左盟主进入明面。否则正面碰撞,整个门派加起来也不是嵩山派的对手。” 莫大露出谨慎之色,“左盟主并不满足五岳联盟,前年中秋邀五岳掌门同聚嵩山,为师已经看出他野心勃勃。” “但嵩山势大,有些时候还是要装点糊涂,不可把压力尽数吸纳到衡山身上。” “因这些年行事,左盟主倒是没把为师当做威胁。”莫大话罢又自嘲一笑,其中自有苦衷。 “你刘师叔不喜争强好胜,志在琴萧,不愿理会俗事。而你鲁师叔更没骨气,干脆想朝嵩山贴靠。他们一个痴迷损招,一个痴迷志趣,为师一个老头子,能有多少办法?” “师父勿虑,弟子会陪您老人家共渡难关!”赵荣笑着宽慰。 莫大抚须而笑。 “若他们都似你这般踏实省心,衡山派何至于此?” 他埋怨一声,转而又问:“你可是打算从赤狼帮入手?” “正是。”赵荣眼睑微垂,“连巫锡类都能背叛赤狼帮,可见其中叛徒不少。” “不过善用这些叛徒,也能成为手中利刃。” 赵荣将自己的想法大致说了出来,莫大先生频频点头,又不断给出建议。 兴许是鲶鱼效应。 赵荣的到来,让原本淡泊的莫大先生都燃起斗志。 当下, 公会老会长与下一届会长展开密谋。 第57章 悟剑 听风台四面悬空,仅靠粗壮楠木横梁支撑,极具匠心。 台上挂有梅花桩、沙袋、木人等具,平日里到此练剑、练内功轻功的大有人在,但多是掌门一脉与鲁连荣一脉弟子,三爷的弟子们多待在刘府。 莫大今日难得有兴致,与赵荣一道出云雾殿后便来听风台上演练剑招。 内外门各有弟子被他挑中指点剑法,老人家脸上的一点笑意就如风中鹅毛,眨眼无踪。 “七十二峰叠翠就练成这般模样?绵软无力,宛如绣娘。” “这招松柏迎风屈膝提气直起时要如松柏傲立,常青挺拔,你可得五分神韵?” “碧落掌用的还算勉强,但身法却差得出奇。” “……” 莫大眼光毒辣,几招便将弟子招法试探个七七八八,太过明显的破绽让他不断摇头。 “木枢,你入门比巧云还早三年,内功却落你师妹一截,镇岳诀的修习讲究心平意静,三年前你的功力是这般,三年后还是这般。” 莫大斜睥着席木枢,“你的心思放到哪里去了?” 三师兄胁肩低眉,诺诺不敢忤逆半句。 赵荣在一旁瞧,暗暗将席木枢的剑法与嵩山派那些黑衣剑客比较,双方剑招各有特色难言高下,只从劲力上讲却比那些黑衣剑客差一些。 出现在乐安的嵩山弟子少说八九个,还仅是大阴阳手乐厚的部分弟子,这嵩山派的底蕴果真可怕。 众多弟子目光躲闪,莫大索性让他们一一上前拆招。 果不其然 多半是训斥之声,唯有少数弟子能得一两句夸赞。 这些弟子各个练武数十年,出了山门在江湖上稳稳能算上好手,可莫大先生一派宗匠,要求自然极高。 不过将这些弟子整合在一起,绝对能轻松应付乐安之乱。 赵荣内心估摸着掌门一脉的力量,未来多半能转化为他的助力,还有衡山派在江湖上的偌大名声,这比白手起家强太多。 赵荣没下场,瞧着莫大厉声说教完最后一名弟子。 虽被训得灰头土脸,但人人皆有所得。 前辈高人指点是多少江湖人梦寐以求的,这是一种叫做“幸福”的烦恼。 突然 “赵荣。” “弟子在。” 掌门一系所有人瞬间抖擞精神,想瞧瞧亲传师兄的艺业。 莫大先生没称他们心意,并非与赵荣拆招,转换为另一个思路。 “我派剑法路数繁多,但都起源于基础剑招。”莫大先生单手负剑于背,立身台上,银发银须在肆掠的秋风中飞舞。 “正所谓源流泉浡,冲而徐盈。混混汩汩,浊而徐清。” “基础剑招积攒起来,也如泉水从源头渤涌,最终滚滚奔流。” “是。”赵荣提剑应了一声,但没明白师父用意。 “为师本打算让你将基础剑招再打磨半载,但你的悟性洵超为师想象,”莫大此言发自肺腑,这段时间他从基础剑招传道,赵荣学剑极快。 甚至还出现了他也搞不懂的奇诡现象! 众弟子闻之振聋发聩,一个个眼神飞向提剑少年。 师父素来不喜夸诞,到底是何等天赋让他老人家这般赞不绝口? “师弟师妹们多数演练了七十二峰叠翠,有人以山之高,有人以渊为深,”莫大的目光扫过一些人,低哼一声,“还有甚淖而滒者。” 一些弟子四十多岁了,此时羞愧俯首。 所谓甚淖而滒者,意思是说:你们的剑法练得比烂泥巴还粘稠。 赵荣嘴角翘了一下又快速压住,差点笑出来。 师父,你可真是嘴下无情啊。 莫大朝赵荣走近两步,又和颜悦色。 表情在差生和全年级第一间自由切换。 “今日为师便开始传你衡山七十二峰叠翠,这路剑法从基础剑招衍变而来,再往上便是回风落雁剑与精深难学的幻剑式。” 一柄细剑在莫大手中灵活转出一道剑花,“松柏迎风,蛰龙伏穴,就从这两招开始吧。” 登时众外门弟子全神倾注,只因这两招他们错得最多。 莫大有意挑招,显然对赵荣信心十足。 “师父,请。” 赵荣心下一喜,赶忙抛开杂念心存目想。 莫大先生两肩松沉,两肘微向前牵引,他稍一提气,那浑浊双目顿生精光,只简单并步持剑举臂上指,竟自成宗师气度。 赵荣的双目锁在师父身上,胸前吊坠传来的冰凉气息让他排空万物、澄澈宁静。 此时眼中只剩下运剑如飞的银发老人。 莫大双腿眨眼间左屈右伸,右手虚按一招带着衣袂虚影,那持剑的左手藏在后方,不觉间已转换剑势刺了一剑,这一下对手若被虚招晃过,当场就得被刺中。那细剑“滴溜溜”一声脆响,森人耳膜。 剑出衡山 第60节 声音还未消,莫大已抽身提气而立,如松如柏,细剑顺势往后一抹,竟又藏一招,并稳住身形,从奇攻变为固守。 下一秒右手剑指外旋,从上屈肘向左下绕行,手心朝上,给人一种要打穴的错觉,然其左手剑以反方向绕行,脚尖一扣,跟着在剑指点出之前又刺向身前。 莫大先生深谙衡山剑招精髓,奇诡多变,这一招蛰龙伏穴藏剑甚妙,对手一个不查被刺中大穴,哪会有好下场? “好!” 众弟子见莫大须臾间将剑招使完,心中钦佩连连叫好,又觉羞愧难当。 同样招式在他们手里,可不就甚淖而滒? 正回味师父的剑招呢,众弟子突见奇怪现象。 莫大先生暗道一声:“又来了!” 依照常理,这时候天赋差的弟子拿起剑会晕晕乎乎,不知怎么出剑,又不知怎样手脚联动。 天赋一般的弟子能照猫画虎,学个三四分样子出来。 天赋出众的学剑弟子大抵能将师父展示的剑招演练个六七分,由师父指出其中错漏破绽,再用时间堆砌,慢慢圆润。 可. 大家瞧见真传师兄看完一遍后,竟席地而坐将长剑搭于腿上。 而后出神入定,双眸紧闭。 这是做什么? 外门弟子扎堆处,安致恩摸着下巴道:“师父曾言,练剑者物至而神应,知之动也。” 一旁人狐疑:“难道是悟剑?” 练剑者感触外物,精神有所反应,心智开始活动,叙以冥想,便是悟剑。 悟通精髓,练剑速度便远超常人。 反之,也就没多大作用。 众弟子练剑数十载,偶尔也有感悟,对赵荣这种看一遍就开悟的练剑方式难以苟同。 甚至会恶意揣测:“他是否在故意卖弄”? 听风台上起初是安静的,但过了大半柱香时间,议论声渐起。 有人皱着眉头。 有人摇头。 还有人与相熟的同门窃窃私语。 程明义没什么表情,与冯巧云静静旁观。 席木枢与吕松峰两位内门师兄则是眼藏狡黠,在一边看好戏。 忽然 听风台上的赵荣睁开双眸。 在莫大先生期待的眼神中,少年人气质陡然一变! 他拔剑出鞘,竟与莫大一般迎风起手,虚按藏剑。 但他的剑势稍有不同,松柏迎风那招藏剑刺出后,剑鸣铿锵艮脆,隐带一丝浩然之气。 莫大一眼瞧出。 赵荣内劲刚猛,刚刚没将运劲法门传至“甚纤而微”的层次,这时出剑运劲,必然带着自己的一丝理解。 他在抽身而立时,巧合了那浩然之气,顿让身姿如松如柏,直叫一些外门弟子暗暗叫好! 下一招蛰龙伏穴,赵荣使用得更顺。 因为手上剑指点穴法他早有练过,此时用来驾轻就熟。 只是下一个藏剑奇招从他手中发出时,少了一分飘忽奇诡,却多了一分凶悍凌厉,二者叠加,有种说不出的意味。 “好!”外门弟子们各个练剑,此时忍不住发声叫好。 这就和看到莫大耍剑时叫好一样,情不自禁。 莫大先生的眼光何其毒辣,他看剑招入木三分。 似是清风徐来,吹向了赵荣施展的七十二峰叠翠! 以致云开雾散,露出其中藏匿的五座最高神峰! “这是.巍峨天柱,云气倏往。” “是了,天柱云气。” “此乃衡山五神剑意境!” 五神剑乃衡山绝强剑招,可惜残缺不全。 但须知. 七十二峰中就有五神峰所在,殊途同归,源流合一。 莫大先生脑海翻波,一手执剑,一手抚须。 这位衡山第一高手,竟微怔在那里。 第58章 心心向荣 莫大先生确定,赵荣此前绝没学过“七十二峰叠翠”。 更遑论连他都知悉不全的衡山五神剑呢? 虽只得一丝意境,但对莫大这位衡山掌门来说,触动何其之大! 昔年衡山前辈悟道七十二峰,踏足天柱紫盖、登临芙蓉石廪,入境神峰祝融,创出绝妙的五神剑。 可惜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但恨殊世,邈不可追。 莫大遗憾啊,已隔了好多世代,先辈足迹无法追随。 而此时. 他盯着眼前那俊逸飞扬的少年,心中冥冥有感。 所谓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 万物衍化到一定程度就会离去,离去就会远去,远去后又返回本原。 衡山先辈那虚无缥缈的身影,在莫大心中,似乎与这小小少年相合。 他剑招中的点点神峰意境,让老人家莫名感动,差点就要拿出胡琴。 而掌门一脉的弟子,在初初叫好声后,则是一个个舌桥不下,露出吃惊之色。 他们看不出天柱剑意,但站在他们的角度上. 一遍! 只一遍就摸透了这两招剑法的绝大多数精髓。 那真的是在悟剑。 虽然七十二峰叠翠剑招路数算不上高明,外门弟子皆可修习,但众人将个人习剑经历与赵荣一对比,顿时醒悟为何自己不是亲传了。 “冯师姐,这两招剑法你用多长时日方才谙熟。”安致恩轻声询问。 冯巧云的目光没从赵荣身上移开,“记不清了,但练到赵师兄方才演练的地步,少说一月。” “而且师父未曾与赵师兄讲述行气运剑劲力法门。” 前一句惊艳,后一句有些骇人。 难怪总觉得他发劲节奏有点古怪,与师父演练的小异大同。 但这说明什么? 赵师兄短短时间竟自我领悟出一套运劲步调,哪怕路数简单,也是寻常人遥不可及的。 用衡山派很艺术的风格解释,这便是“八音迭奏”境界。 相当于什么呢? 视于冥冥,听于无声。 在黑暗中看,在无声中听。 在场众弟子哪个没把“七十二峰叠翠”练个十年往上。 众人分明瞧见,赵荣运劲颇有章法,打得煞有其事,不是胡改乱改,足以引发一些在场门人认真思索。 这种境界,无一不彰显其宗师级的天赋。 也就是说, 于练剑一道,这少年未来有很大概率成为宗师级高手。 放眼武林,有这等天赋哪个不是一派掌门? 亲眼目睹,永远比道听途说得更可信。 也更震撼。 一些原本内心忿忿不平的外门弟子,此时心情大抵平复下来,看向赵荣的目光突然变得认可与亲切。 是啊。 师父十几年未曾收徒,他老人家跳过外门内门直收亲传,怎可能平白无故? 一些弟子默默认定。 这位年纪最小却辈分最大的亲传师兄,的确有做下一代掌门的资格。 心中萌生这般念头的弟子,基本服气、接纳了。 剑出衡山 第61节 于是心心向荣的感觉不断衍生. 莫大先生暗自一笑,众弟子的神色变化皆在他眼中。 前几日传授赵荣基础剑招时,只要自己演练,他便能学个几分,再悟个几分。 所以练剑速度远超常人。 今日首练七十二峰叠翠悟剑花费了更长时间,但只要稍加打磨,掌握这一路剑法的时间能比普通弟子快上数倍。 “这孩子的悟性真是高。” 莫大不由想到岳先生门下的大弟子,令狐冲的练剑天赋也是极高的。 不过 莫大抚须,压了压嘴角。 那令狐冲心性放纵,于练武一道不如这孩子痴迷纯粹。 他心想,若是能二选一,岳掌门绝对也会选赵荣。 但这孩子是我的徒儿。 想到此节,莫大先生何等畅快。 “下次岳掌门再指着令狐冲说‘我这徒儿不成器’,那老夫也只好指着赵荣说‘我这徒儿也不成器’。” 快哉快哉 若此时此刻让莫大去弹潇湘夜雨,恐怕刘三爷听到都会失声发笑:师兄,你这琴声非但不苦,怎还甜丝丝的?“师父?”听风台上赵荣持剑立了片刻,瞧见自家师父还没反应,不由寻思。 我的剑招出错了? 他自己也没多大把握,毕竟第一次使这路剑法。 莫大先生在衡山剑法上的造诣乃是一派宗师水准,由他手把手的教,手把手的演练,与之前卢世来讲基础剑招的效果简直天差地别。 赵荣凭借吊坠宁神静气,如以往练内功那样快速入定进入状态,原理殊途同归。 认真观摩莫大这位大行家的剑招,再加上之前众多外门弟子演练。 赵荣这才在入定中不断去探索,一遍遍体会着练剑画面。 否则他想学这么快,也是绝无可能。 若是与师父单独练剑,他也不必摆出这种‘悟剑’状态,有疑惑便让莫大指点就是。 现在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 得给这些师弟师妹们来点“第一印象”。 赵荣表面平静,耳朵听见周围的议论内容后,内心腹黑一笑。 不过, 五岳剑派不愧是以剑闻名。 这七十二峰叠翠招法虽不繁缛,却藏精妙,绝不是之前所见的那些烂大街的剑招能可比,他心下喜悦,恨不得再多练几招。 下次再碰到嵩山黑衣人,绝不至于只斗狠劲,又那般狼狈。 “师父?” 赵荣又喊了一声,莫大先生顿时露出笑容。 “不错。”老人家将心中千言万语的夸赞浓缩成两个字。 今日这孩子已经极顺,不可再夸。 若是把他教毁了,老夫无颜面对衡山派列祖列宗! 赵荣心下松了一口气。 您老人家慢半拍,我还以为有问题。 “师父,七十二峰叠翠还有三十多招,恁再教我两招?” 莫大闻言,故意喘出了一口气,“为师年事已高,适才多动手脚,劳心费神,此际气息不稳,还是赶明儿再教吧。” “待会与你讲讲行气运劲法门,好叫你熟悉本派剑法真意,未来才好领悟更深层次的高明剑招。” 赵荣乖巧得很,配合着应诺。 不愧是莫大先生,推辞手段都无可挑剔。 不过他明白师父良苦用心,也相信老人家几十载的经验比自己看得更准。 听风台上,他们随意的交谈也顺风入了众位弟子的耳。 大家已经不奇怪师父的态度了。 掌门人温声细语的慈祥神态,也唯有赵师兄这般天赋才可享受到的。 莫大心情甚好,众弟子沾了一点光,莫大看向他们时目光和煦不少。 “你们师兄是第一次练这路剑法,此番瞧见了吧。” “是~!”众人应诺。 “剑法一道,舒之幎于六合,卷之不盈一握。尤其是本派剑法,需得多悟。如何悟?排外魔而静心,兽以之走,鸟以之飞,日月以之明。” “道理为师说过很多次,你们须得三省。” 莫大先生徐徐教诲: “应如你们师兄这般,练剑练剑,心无杂念。” “是~!”众弟子再度应诺。 跟着,他们又朝赵荣的方向拱手一礼,再次口称“师兄”。 这一次“师兄”,可比先前喊得那一声要干脆诚恳。 三师兄席木枢朝听风台上的少年仔细瞧了几眼,而后微微摇头,眼神平静下来,与旁边全子举师弟一道作揖。 赵荣回敬一礼。 莫大先生含笑观望。 掌门一脉,正在发生一些变化。 第59章 阳春白雪 气横东南动光彩,泰山风雪衡山烟。 临晚时风愈紧,赵荣依阑藏剑阁外的方形单檐歇山顶亭,极目远眺见远山烟岚杂沓,霞光散乱,山头在云雾中如幻灯一般一起变灭。 掌门一脉众弟子从听风阁散去逾大半时辰,赵荣一刻没闲着。 藏剑阁是莫大给他安排的门派办事处。 此地几近门派驻地最深,没掌门点名就连内门弟子也不准入。 门派收集的武学典籍、江湖秘辛、剑谱刀谱、奇门杂术、经学药理、心法内功、宗门秘史.等等都集中在这里。 缺乏打理,一些角落中的典籍蒙了一层拇指厚的灰,赵荣起初还以为是上下卷,等他拿起来一抖老灰时,着实吓了一跳。 这比他抛出去的石灰还狠。 严重怀疑积灰上是不是有太太太太师父的指印。 当然,也能找到一尘不染的典籍。 比如 老蔡的《秋月照茅亭》、小蔡的《小胡笳》、贺若弼的《石博金》、还有老徐家一门四代皆琴师,留下的《紫霞洞琴谱》. 但凡是与音乐艺术有关的典籍,一个比一个保存的好。 瞧瞧,这就叫音乐世家。 就问问武林诸位同道,咱衡山派论艺术,声音他大不大? 门派内充斥着阳春白雪,一股股艺术气息着实‘惊艳’了赵荣,让他更没想到的是,自打接触卢世来给他的《谢琳太古遗音》后,翻开这些曲谱,竟然能看得下去。 而且 还颇为沉浸。 惊得他赶忙合上曲谱,左看右看,直从藏剑阁中跑到外面的亭子。 糟糕,我也染上了? 瞧着远山烟霞,将杂乱思绪晃出脑袋。 一直沉迷搞艺术可不行。 当今江湖门派林立,私斗频繁乌烟瘴气,弱肉强食。 五岳剑派明争暗斗不歇,与黑木崖上的魔教势同水火,称雄武林上百年的少林武当虽不及鼎盛,但他们尽知天下秘事。 两派明面无为而治不染是非,实则见江湖争斗厮杀乐得幕后看戏。 衡山派底子太薄,抗拿捏能力在五岳中属于最差一档。 既是五岳剑派之一,身在局中想把头朝后一缩是不可能。 若是让左冷禅五岳并派的计谋得逞,照样要被他绑上战车,卷入铲除魔教、吞武当、并少林的大漩涡当中。 赵荣踱着步子。 他以亲传大师兄的角度去考虑门派上下一系列棘手问题。 这很有挑战,但他同样满怀激情。 天将黑未黑时,全子举、冯巧云一道来到藏剑阁外,莫大给予赵荣极高的话语权,他可以领人进入阁内。 “我有好些时日没进藏剑阁了,得师兄的便宜。”冯巧云年近四十,在掌门一脉中的地位比二师兄程明义还高。 江湖看履历,更看功夫。 她无需像程师兄那般与外门师弟们相熟,只需钻研武学,照样没人敢小觑。 剑出衡山 第62节 莫大将几位内门弟子的情况尽数与赵荣讲过,他心里有数。 登时对冯巧云露出一张笑脸来。 “哪里的话,便宜难得,反倒有件事劳烦冯师妹?” “甚么事?” 冯巧云与全子举一起望着他。 “师妹精研衡山武学,一身本事叫我好生钦佩,”赵荣剑眉微挑,手朝摆放籍册的房间指去,“藏剑阁乃本门要地却无与之相配的防守力量,若有一位如师妹这般身手的人时常在此,我便可安心了。” 瞧少年人一本正经的样子,冯巧云立时笑道。 “简单,那师妹这段时间便在此地练功,得空也会将阁内打扫一番,顺便整理古籍功法,好叫它们分门别类。” 不愧是老江湖。 赵荣笑了笑,他初来乍到,莫大还未讲全衡山派内部诸事,尝试着问道: “各位师叔手上的武功,这里都有收录吗?” 全子举冯巧云不约而同地摇头,“一些高深的剑法,剑谱多半收录不全。大部分在师父手上,少数在两位师叔手上,不过只要是衡山剑法,师父他老人家尽皆掌握。” “至于个人在江湖上网罗的武学,自不必送到藏剑阁。” 师父传徒弟的效果比看剑谱来得高效。 可衡山这几位师父并不是多么敬业,门下弟子有时想练剑,师父们却在开乐咖、研究音律,没地方学往往就靠着弟子之间相互摸索。 这明显在走弯路。 功法剑法不整理收录容易遗失,无法让门下弟子在练功一途上获得一个从下到上的完备体系。 既不利于门派发展,也难调动弟子们的积极性。赵荣做沉思状。 左冷禅接掌嵩山后召集本派耆宿,将各人所记剑招收录汇成一部剑谱,再以高深的武学天赋取长弃短,一一完善,使得嵩山一十七路剑法完美无缺,威力大增。 并且王者风范尽显,毫无藏私,将剑谱尽皆传于门下弟子,师叔伯、师兄弟姐妹。 使得嵩山十三太保名震江湖。 隔壁华山岳掌门就显得过分谨慎,门下弟子竟无一人修炼紫霞神功。 夫妻店这么搞下去,发展自然缓慢。 我衡山派必须改变! 练剑讲究天赋,不是说拿到剑谱就能练成。 五岳剑派两次会战日月神教,大批高手逝世导致剑法遗失,这种特殊时期培养弟子本就不易,再抠抠搜搜将一些剑法门槛设得老高,门派能强盛到哪去? 比如回风落雁剑,幻剑式,百变千幻云雾十三式。 这三门剑招其实自带门槛,考究天赋,不同弟子练出来的效果几乎是天差地别,越高深的剑法往往越是如此。 外门弟子却连修炼的机会都没有,这就更打击人了。 “不过我刚进入门派不久,不宜在门规上大动干戈。” “好在师父开金口,能将门规绕过去。” 赵荣暗自思忖,将外门弟子提拔一部分进内门势在必行,若外门弟子出现缺口就继续招人。 新鲜血液涌入掌门一脉,手暂时不朝外伸,两位师叔也不好管。 全冯二人见他一会深沉一会蹙眉,又偶尔露出笑意,显是在思考什么事。 再结合之前行事作风,不难瞧出他少年老成。 怪不得师父他老人家敢委以重任。 深邃的瞳孔幽幽泛着波光,赵荣转而一笑,“全师弟,赖志芮师弟可在门中?” “没在,”全子举有些疑惑,“照师兄嘱咐,我便去鲁师叔那边寻人,那边师妹告诉我赖师兄一早就去了码头,说是漕帮与盐帮闹冲突误伤大通商会的人,这伤者与赖师兄有关,所以半天多没见回来。” “二师兄怕耽搁你的事又骑马去寻,得知盐帮冲突早已平息,问漕运小吏说见到赖师兄平事后坐上船朝东去,程师兄叫我告知你一声,他去安仁将赖师兄叫回来。” “若半夜不赶路,明天才能回返。” 全子举讲完冯师姐又补上一句:“大通商会在安仁生意很广,若有江湖摩擦鲁师叔都会派赖师弟去平事。” “不妙!”赵荣眉头一皱,“全师弟,你叫上席师弟,再喊上几名外门师弟,一道去安仁接程师弟回来。” “速去速回。” “若是碰见敌手也不要纠缠。” 全子举与冯巧云齐齐色变。 “师兄,为何如此?” “这事赖我,”赵荣有些后悔自己防备心太强,“我只提醒你们小心行事,话没讲全,这赖师弟多半与长瑞镖局遇袭有关,我找他问话也是想当面问出他的破绽,没想他如此警觉。” “程师弟不明内情,体会不到我的深意,此番忽去安仁超乎我所料。” “竟有这等事!” 二人一惊,全子举当即拱手告辞。 “在师兄来之前,程师兄当是师父门下最稳重的弟子,武艺不差我几分,那赖志芮虽是鲁师叔二弟子,但更擅钻营,论武艺绝不是程师兄的对手。” 赵荣听她讲了些宽慰话。 想起师父曾说,冯巧云是个武痴可惜受资质所限,但性情敦厚老成练达,为人靠谱。 便顺着她的话,详述镖局在乐安遇到的事。 冯巧云听到嵩山剑法这一节时,顿时一阵心惊。 “师兄,我也去安仁一趟!” 赵荣怔了一下,察觉到她脸上的忧色。 “去吧。” 冯巧云抱拳告辞。 师兄弟们虽有点小矛盾,但时间累积,几十载的情谊到底情真意切。 …… 同一时间,内门五师弟吕松峰的叔叔吕中声踩着夜色走入赤狼帮大门。 在尚玉康帮主惊疑的眼神中突然造访 “吕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第60章 变天 尚玉康执掌赤狼帮数十载,什么风浪没见过? 他与吕中声打了十几年交道,对方是什么人那真是鸡吃放光虫,心里亮堂着。 然而, 盯着桌上的一堆珍贵药材,尚玉康脸抽抽,陷入了沉思。 必定有鬼! “帮主,我可没别的意思,只是请你顺手帮个忙,”吕中声笑皱了干燥的面皮,“这几日帮主去见亲传大师兄时,还请将这些药浴药材带上,顺便提我们吕家一嘴。” 尚玉康目光飞瞟,见吕中声一脸诚恳又迅速移开脸,眼珠在眼眶中咕溜溜转个不停。 妈个巴子的,这几个意思? 前日这位老朋友过来带话时还暗示让他站队内门众弟子,与空降亲传弟子抗衡。 毕竟他吕家的子侄有一定机会成为下一代掌门,想与另外几位同样心照不宣的内门弟子联手,一起争一争搏个机会。 尚玉康却意识到这是一个超级大火坑,绝不愿意往里跳。 同时又困扰在巫锡类这叛徒惹出来的祸事中,准备按照自己的猜想迎合莫大先生的意思去站队亲传。 他是帮主,也是个生意人,其实两头不想得罪。 正斟酌怎么做圆滑。 没成想才过一天,吕中声找上门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变卦,叫他全力支持掌门亲传。 看意思整个吕家也想表达善意,却很诡异不亲自去,非要通过他的渠道。 难道作为内门弟子的吕松峰见同门亲传,比我尚玉康难? 这八成有猫腻的事,尚帮主怎么可能会应。 “吕兄,你要办事,就必须开金口,把事情说清楚。” 尚玉康的脑回路实在跟不上,干脆单刀直入,“你得告诉尚某,这一天下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若吕中声继续挖坑埋他,尚玉康绝对要从坑里跳出来,反手把吕中声埋进去。 妈了个巴子,糟老头子坏得很呐。 他竖起耳朵认真听,以吕中声的脾性,多半还要打个哑谜。 “今日衡山派掌门一脉弟子几乎全部返回山门拜亲传师兄,这事帮主定然知晓。” “没错,”尚玉康接了一句,“只可惜莫大先生拒绝所有外客、不见礼宾,衡州府三教九流,各大山头行头,大小帮派码头,只能干着急,都没落到机会登上山门。” “大家只晓得收亲传一事,门内发生什么暂且不知。” “现在茶馆酒肆、饭铺驿站,少说几百只招风耳在等消息。” 尚玉康说完瞅了吕中声一眼,意思是你别卖关子,我点名了只想听这个。 吕中声本打算绕个弯子的,此刻咳嗽一声,直接开门见山。 “帮主,我给你几个很确切的消息。” “吕兄快快讲来。”尚玉康脸上表现得急切,但这事太怪,他内心暗自防备,少说有一百个心眼子提防。 吕中声缓缓道: 剑出衡山 第63节 “莫大先生的态度,几乎将亲传师兄认定为下一代掌门。” “之后,亲传大师兄发出的第一道声音便是要提拔一批外门弟子进入内门。” “这位大师兄天赋惊人,年仅十五岁就达到衡山八音迭奏境界,于剑法一道有宗师气象。” “掌门一脉在场近四十位内外门弟子尽皆震撼,人人礼敬,口称师兄!” 吕中声说完便禁声了,他给尚玉康留下足够的缓冲时间。 因为今日听到自家侄儿讲述这些消息的时候,他自己也缓冲了许久。 当真是霁日青天,倏变迅雷震电! 衡山派的天,竟变得这样快。 尚玉康如吕中声预料的一样,面色如翻书,一页又一页,页页皆迥异。 一条条信息在脑海中梳理下来,尚玉康汗流浃背。 小势力有小势力的为难,在武林乱世中求生但凡错一步,就有可能家道中落,甚至是家破人亡。 他登时把脑海中此前所有的谋划全部推翻!按照此前推算 就算有莫大先生支持,亲传师兄也绝难在短暂的时间内折服掌门一脉,须知人心难测。 可此时听到的一条条消息,属实难以置信。 尚玉康又死死凝视着吕中声,心思转了又转。 吕中声这般姿态结合吕家现状,不太可能作假。 尚玉康暗自吸了一口冷气. 十五岁啊! 如果不出意外,未来成为掌门后岂不是要执掌衡山派一甲子以上? 再加上有如此天赋,如此手段。 当今武林正逢乱世,厮杀不休,衡山派若得一雄主,未必没有机会大兴。 一个有绝佳天赋的少年,这样的新鲜血液给尚玉康带来的刺激甚至超过莫大。 毕竟, 莫大先生执掌下的衡山派,已经没什么变数了。 那么,这位亲传大师兄会不会改变衡山现状,整合三脉势力,让衡州府乃至周边地域重新洗牌,这都将是未知的。 衡山派在五岳剑派中属于倒数,但在周围的武林势力眼中,毫无疑问是一尊庞然大物。 衡阳城中有诸多野心之辈,衡州府周边地域更是如此,但明面上有行当有生意的谁敢不给衡山派面子。 吕中声虽然有自己的目的,但尚玉康必须感谢他。 原本他就打算见这位亲传大师兄。 但此时见面要表露的东西,和之前准备的完全是天壤之别。 不! 掌门一脉自此以后怕是要被彻底整合,不存在几位内门师兄同时说话的情况。 赤狼帮现在. 想得到亲传大师兄支持,必须体现更多价值。 尚玉康眸子一凝,看向吕中声时又露出笑意。 “吕家既托尚某之手转送,想必是贤侄儿不方便,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吗?” 他试探一下瞧瞧事态是否严重,尚玉康现在是泥菩萨过河,不想见大浪。 “谁都有眼拙的时候,但同出一门,大师兄又是个心胸宽广的,只是寻一个小小台阶便好。” “那便是举手之劳。”尚玉康闻言应了下来,让这吕家顷刻欠他一个人情。 不过,尚玉康没打算把人情留住。 生意人都会考虑价值,在大师兄面前,吕家后辈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掌门一脉多出一批内门弟子,这就又要削弱吕家在内门的影响。 尚玉康何其机灵,当即问道:“吕兄,我也想投其所好,不知大师兄有何偏爱?” “大师兄痴迷武学,好像还喜欢一些新奇物件。” “新奇物件?” 吕中声听他嘀咕,又说:“大师兄与长瑞的卢世来相熟,卢世来曾送过一本珍贵琴谱,我听镖局一些人说,大师兄经常捧读琴谱,夜不能寐。” “原来如此。”尚玉康恍然大悟,觉得极度合理。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衡山派的高手,谁没一手琴萧艺能? “另外,应该还有一块小心病” “就在你们赤狼帮身上。” 尚玉康闻声沉吟,额头青筋控制不住得跳动,恨不得把巫锡类拉出来鞭尸。 他的呼吸都放低缓了。 老棋手换成了小棋手,下棋的人变了。 赤狼帮.绝不能沦为大师兄的弃子! 第61章 镇岳 寅时才过半,藏剑阁外的单檐歇山顶亭上遥挂残月。 雾阻清光,于是一盏孤灯一张炕桌伴在早醒的赵荣手侧,青灯黄卷,不似武林少侠,倒有些朱墨烂然的文人模样。 心中挂念的事一多,清梦自被搅扰。 有道是谛修心法藏气于内,练剑悟剑乃是清课,横炼筋肉才算磨人。 武林中人若想外功大成,需痛苦熬练极长时间。 凡颖悟绝伦之辈都会重心法内功,稍辅外功。 然资质平平乃绝大多数。 对武学痴迷又天资匮乏者,无奈只能走这条道路,气感难寻修行内功当真是难于登天。 见多了江湖武人的窘境,赵荣庆幸自己天赋不差,还有一枚神奇的吊坠。 调皮的风压弯了火光的腰肢,逼得一灯如豆,又体贴地翻动着他手中的门派核心内功《镇岳诀》。 穷极口腹,反觉多累。 这道理他懂,研究这部心法的目的是为了吸纳其中精要。 倏忽间,赵荣耳朵微动,不由朝阁楼外瞧去。 今晨风雾何佳哉,月下老翁提剑来。 四下清光,莫大先生轻身一跃上到亭中,潇洒的身法看得赵荣艳羡,他还处于练梅花桩阶段,差得远呢。 “鸡还没叫,师父今日怎来得这般早?” “徒儿在想什么,为师就在想什么。” 莫大先生回了一句,一老一少同时看向安仁方向,冯巧云他们还没有消息传来。 “镇岳诀如何?”莫大见他合上秘籍,出声询问。 赵荣沉吟几秒: “嗯,镇岳诀中正平和,钩稽心境。 所谓闲中好,尘务不萦心。坐对当窗木,看移三面阴。 难怪冯师妹的内功修为超过其他内门弟子,盖因性情与此功相合。” 莫大察觉他眉色舒展,说这话时像是若有所悟。 果然 “尘事无劳,庸事不扰,闲适自安。有了这份心境,才合乎镇岳诀要义。 师父的功力一定远强过两位师叔,从内功心法上便见端倪。” 这话肯定是拍马屁,但又借着阐释内功精要的由头丝滑而出,直让莫大先生又想笑,又想说句‘你啊你’,脸上那淡淡的愁容都消失了。 “欲淡则心静,心静则理见。” 莫大先生点着头,继续道:“为求心境,多有衡山弟子在高山流水、风云月露、阳春白雪中找寻,以此陶冶情操,去欲沉心。” 赵荣愕然。 原来艺术发源点在这啊。 一声悠扬婉转的悲调响起,莫大拨动胡琴弹一段小调,带着一丝伤怀道:“可是,多有弟子沉浸其中,忘了过犹不及的道理。” 赵荣微微颔首,突然问道:“师父对弟子的内功感兴趣吗?” 莫大胡子一翘,微瞪了他一眼。 “你这小子,黄土都快盖住为师的脖子了,还能觊觎你的心法?如果此时为师得到了天下第一的武学,肯定也是拿来给你练。” 赵荣被教训一句,有点委屈, “师父恁倾囊相授,每日带着徒儿闻鸡起舞,徒儿只想敬点孝心。” 老人家一偏头,脸上涌现欣慰之色。 又叮嘱道:“你这内功莫要外传,有旁人问起便说为师传授,我总觉得有点像少林内功,若是以后碰见少林的人,你就挑一些好听的说.” “比如什么‘天下武功出少林’,‘在下武功低微远不及少林绝学’之类的。” 剑出衡山 第64节 “大和尚们也好面子,他们一高兴,登时就会说你与佛门有缘的话,加之你是名门正派的弟子,便不好刨根问底了。” “还有那股寒冰劲力,也推说是为师给你寻的秘籍。” 莫大挑了挑眉,连话术补丁都帮赵荣打好了。 “师父~!” 赵荣感动不已,朝老人家躬身一礼,莫大先生骄傲地微微仰头,含笑捋着胡子。 “镇岳诀你可以不学,但不能不懂,否则将来门下弟子朝你请教,结果掌门人支支吾吾语焉不详,何等羞耻?” “明白了,师父。” “来吧,练剑!” “好嘞!” 今日传授的剑招依然是七十二峰叠翠。 赵荣似乎已逐渐适应七十二峰叠翠的剑势节奏,练得愈发顺手。 莫大先生惊喜交加。 接着又传授剑招发劲之法,赵荣越练越纯熟。 唯一不同的一点便是他发劲刚猛,但老人家心念五神剑,没去阻止。 心怀自由浪漫艺术气息的莫大先生可不会枯守教条,反倒认为赵荣那一点灵性难能可贵,不想横加干涉。 五神峰想从七十二峰中叠翠而出,也许正要这一丝灵性才能破穿雾霭。 师父因材施教,赵荣的剑法学得顺心写意。 中午吃饭时弟子们还没回来,莫大随便寻个理由便提胡琴出了门。 面上对弟子们严厉,其实关切护短。 赵荣留守门派,一边练功一边制定发展大计。 直到日曛时分, 忽听到门内一阵躁动。 “大师兄!” 全子举跑来藏剑阁,一脸愤怒,“那赖志芮果是叛徒,程师兄被他偷袭了一刀,又有几名黑衣人追杀,好在我们在安仁朝西的渡口处碰上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程师弟现在在哪?”赵荣声音急迫,与全子举一道出门,“其他师弟可有损伤?” “在听风台旁的琴轩,擅长药理的安师弟正给他用药,背后两道刀伤虽不致命,但吃了大苦头,伤口深处已见骨。” “其他人没受伤,冯师姐还杀掉了一名黑衣好手。” “竟然是流窜在安仁一代的大盗承坪老汉万雷柏,赖志芮与此人同流合污,实在有辱门风!” 赵荣一踏入琴轩,就见地面散落好几团血布。 程明义趴在褐色长桌上袒露后背,两道狰狞伤口如蜈蚣攀爬。 他是个硬汉子,安致恩用烈酒浇洗至他浑身颤抖也一声没吭。 周围几位师弟在一旁干着急,连唤“程师兄”。 “好在刀上没喂毒,”安致恩细心上好膏药,又嘱咐不可饮酒,“我每日来给师兄换药,背上刀伤月余内马虎不得!” “多谢师弟~” 程明义要拱手,安致恩连忙扶住他。 “大师兄,”安致恩擦了一下额头汗水,赶紧对赵荣说,“程师兄背上外伤并不难治,可右手上的伤师弟却无能为力。”知晓秘密最多的冯巧云稍稍往前一步,轻声念叨:“似是大阴阳手。” 又提高一点嗓音问,“师父在门内吗?” 赵荣皱眉摇头,情况和他预料中很不一样。 “见你们午时没回,他老人家立时提剑出门寻你们去了。” 冯巧云、全子举、席木枢等人目中闪烁着孺慕之色,心头为之一暖。 程明义面含懊悔叹了口气,似在自责给师父添乱。 赵荣来到他身边,先是告罪一声。 程明义连连摇头,只道是自己掉以轻心,他还要再说赖志芮的事,赵荣赶紧打断。 “师弟,此时手臂可是筋脉胀痛,如被火烧,犹如一股热汤在脉络中滚来滚去。” “正是!” 程明义抬起右手,咬紧牙关,“我以镇岳诀内力相抗,将这股灼气挡在尺泽穴内,没让它顺着手太阴肺经涌入云门中府。” 赵荣暗自点头。 这是最正确的处理方式,否则下场便和他当初一样,肺腑灼烫,直如五内俱焚。 “来,师弟伸手我来瞧瞧。” 两边弟子自发让开道路,全子举欲言又止,一旁的冯巧云倒是不动声色,程明义则是毫不犹豫地伸出右手。 周围七八名外门师弟包括安致恩在内,都不明白赵荣要做什么。 他伸出修长白皙的右手,并剑指以背搭上程明义右臂孔最穴。 果然感受到一股极为熟悉的劲力,再往上到臂弯的尺泽穴,则是激烈的劲力对冲处。 稍一触碰,程明义疼得右手一颤。 作为医师的安致恩想出口制止,却突听一道平静沉稳的声音:“拿水来。” “大师兄,茶水行吗?” “可以。” 一名三十余岁的外门师弟端来一个白瓷杯盏,赵荣接过杯盏倒水入掌心。 倏忽间一股股冥冥寒气从他掌中蒸腾而起。 这是!! 众人瞪大眼睛,赵荣松掉茶盏的左手捏在程明义尺泽穴上三尺,封住手太阴肺经,他稍用劲一捏,程明义右手登时麻痹,痛感大削。 当即右手裹挟寒冰真气,沿着尺泽、孔最、列缺一直顺到少商穴。 一道血箭自拇指凸起的囊肿中迸出! 瞅了瞅污血,赵荣微感诧异。 程师弟被偷袭在先,再与之对掌,大阴阳手的掌力在这种时候竟能被镇岳诀内力完美挡在尺泽穴处,且劲力疲弱,远不及当初打入自己体内的掌力。 想必是这名弟子的大阴阳手功力太浅。 “多谢师兄!” 程明义活动手臂时虽后背吃痛,但还是露出惊奇之色,“那股灼热劲力竟然去了八成,要不了多久便能复原。” 他要起身感谢,赵荣笑着按住他。 “师兄弟何必见外,你背上的伤可还深着。” 周围众弟子满眼惊异。 安致恩想长点见识:“大师兄方才用的是什么武功,好生厉害!” “哦,只是一门修霜寒劲力的功夫,正好能化解师弟所受掌力。” 赵荣很自然地甩锅,“师父说这功夫比较难炼,我也没练到家,所以怕伤到程师弟便不敢直接运劲,只能借水这层媒介,否则祛除他体内这道劲力倒不是难事。” “好在此人掌力稀松,师弟又处理得当,若是顺脉络侵入肺腑,那麻烦可就大多了。” 赵荣一边拿着冯巧云递来的毛巾擦手,一边轻描淡写地讲述。 众弟子忍不住偷偷打量了大师兄一眼。 说的轻巧,单是这一手功夫,在场之人谁能做到? 这就是天才吗? 师父他老人家的眼光当真毒辣。 将程明义带去静养,大多数弟子在讲完安仁所见所感后便离开了。 “师兄适才说那人掌力稀松,”冯巧云皱着眉,“这倒是怪事。” “哪里怪?” “我与他过了几招,剑上传来的劲力颇为绵沉,且有种引而不发之感。” “师姐,”全子举抢话道,“那人说话声明亮着,年岁估摸不至而立,一手剑法已经不俗,哪有那么多时间再精深掌法。” “怎可能人人都是大师兄这般天才。” “你说的有理,”冯巧云点头,转而问,“鲁师叔那边?” 赵荣朝全子举道:“全师弟再去一趟,告诉他们赖志芮叛逃了,就说众弟子皆见,程师弟也被其所伤。心平气和,莫要动怒。” “明白了,我这就去。”全子举立刻走出琴轩。 “师兄打算怎么处理赖志芮?”冯巧云与他一道朝藏剑阁方向走。 “杀了,”赵荣声音干脆,“如果我再见到他的话。” 冯巧云不由看了他一眼。 这一次,他又从赵荣身上感受到一丝莫大先生不具备的东西。 “师兄觉得他会逃向何处?” “嵩山?” “不,”赵荣目光冷峻,“以左盟主的性格,赖志芮这种对衡州府地头如此熟悉的人,怎会埋没在嵩山。好钢用在刀刃上,赖志芮应该不会走远。” “这个年关有太多事要做,少不得劳烦师妹了。” “任凭差遣!” 冯巧云又旁敲侧击道:“师兄,其实吕师弟,席师兄为人没那么差。” 剑出衡山 第65节 “我年纪虽小,却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赵荣笑着摇头,“但师父创业几十年,咱掌门一脉就这么点人。” “席师弟和吕师弟少不得要多劳累了。” 懂了,还是很记仇。 冯巧云见少年意气风发的样子,心说:“师父临老撞了大运。” “不过隔壁刘师叔那边,说大师伯抢徒弟” 啧啧,师父这做法 嗯,干得漂亮! 第62章 阿宝 赖志芮叛逃第二日。 赵荣如往常一样练功,又安排全子举与冯巧云挑选六名合适的外门弟子入内门。 这是第一批,赵荣对外门弟子终究不太熟,又不想把事情往后拖,便先让他们两个试试。 除此之外,各位内门弟子的年纪都不小了。 赵荣打算先考察了解一遍,再探探口风,看他们有没有收徒的意向。 没有也得有. 自他到来衡山后,掌门一脉活跃不少。 但一个个皆是大龄武者,暮气沉沉的现状改不掉。 比如冯巧云这种武痴,完全可以收几个小弟子为徒。 自个加上一辈名正言顺做大师伯倒是次要,新鲜血液涌入叫门派生机勃勃才是关键。 兴许是受莫大先生影响,掌门一脉弟子朝下收徒的少之又少。 这风气,得改! 人丁不兴旺,门派何谈壮大。 午时饭后打坐,有护山关门弟子匆匆来报:“大师兄,有数封拜帖。” “劳烦,”赵荣笑着接过,“可有客候在门口。” “自然有。” “是哪方来客?” 那护山弟子正了正色,“是赤狼帮的尚玉康帮主,他叫人抬着一个大木笼过来,周围包着草皮,神神秘秘的。” “大师兄要见吗?” “见吧,领他到此,”赵荣早等着他呢。 尚玉康只要不是蠢蛋,肯定会来找自己,如果他不来,也同样说明赵荣没有找他的必要。 现在要办一件精细事,没心数的人办不成。 少顷,身着一身紫色练功服挂着满脸笑意的中年男人叫手下人将一个大木笼抬到藏剑阁外的庭院,搁在花岗石上,那大木笼晃动了一下,里面竟有活物。 尚帮主这是搞哪一出? “拜见大师兄!”尚玉康急步迎上来作揖礼敬,态度无比谦卑。 又偷偷打量了一眼。 好年轻,当真是好年轻。 虽然年纪小,但赵荣身上自然发散出淡定从容的气度,总归叫明白人一眼瞧出不凡来。 “尚帮主,”赵荣礼貌拱手回应,“这是何物啊?” “拆开拆开!” 尚玉康脑一边指挥,一边解释:“听闻大师兄对稀奇之物感兴趣,尚某寻见一只很稀有的食铁兽,自觉养不好,就给大师兄送来瞧瞧。” 嗯? 赵荣闻言青筋一跳,赶忙朝木笼边走去。 草皮被挑工掀开,露出一只黑白分明、头圆尾短、顶着黑眼圈的小东西,不及半人高,却丰腴富态,煞是可爱。 也许是在笼中待久了,没什么精神。 尚玉康见赵荣果然感兴趣,心说吕中声没骗人。 “熊似虎,黑白驳,能食铜铁及竹骨,咱们这又喊它白熊。这是一庄户抓到的,养了几天,唤做阿宝,我见它顽皮活泼就买了下来。” “可是我老粗人一个,不懂得赏玩奇物,便想给大师兄送来添一点乐子。” 尚玉康完了还鬼使神差加上一句:“若大师兄想尝鲜,我也可叫专门的厨子来烹煮。” “吃不得吃不得。” 赵荣果断摇头,又加了一句,“古蚩尤的坐骑,人食顷刻沾染魔性,易走火入魔。” “算了.留在这吧。” 见到光亮那笼中的小白熊活跃不少,捡起笼中砍好的竹子啃食起来。 尚玉康竟当真了,一时间看向那白熊颇为忌惮。怪不得能食铜铁,原来有魔性。 练武之人哪个不怕走火入魔? 赵荣算是大开眼界,这尚帮主真是会捣鼓,应该去开个布庄,一看就是踩缝纫机的料。 他做梦没想到,自己能有机会养一只食铁兽。 还叫阿宝? 赵荣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微微眯眼,小声念叨了一句:“宫廷玉液酒” “什么酒?” 尚玉康不明所以:“大师兄想喝酒吗?” “酒先不喝,尚帮主找我想必是为了贵帮与巫锡类的事吧。” 他们朝里走了几步,尚玉康正准备说那事与他无关,却被赵荣抢话,“我知道此事与尚帮主无关,否则你也不敢来找我,巫锡类险些将我们全部坑杀,但他已经死了。” “我现在只想知道,赤狼帮还有没有和巫锡类一道的人。” 如果是之前,尚玉康多半会说没有,或者不知情。 否则一定会让赤狼帮陷入更大的漩涡。 现在,他半分不敢打马虎眼。 “有。” 尚帮主叹了一口气:“我御下不严,这些年越来越不谨慎,一些老兄弟踏上别人的船竟然毫不知情,还望大师兄给尚某人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他抬头瞧见,这位年轻到过分的亲传大师兄听了他的话后突然笑了。 “尚帮主果然没让我失望。” “你没有打草惊蛇吧。” “没有,”尚玉康咬了咬牙,“只等大师兄一声吩咐,我马上剁掉那几个蛀虫!” “别急,马上就到年关了,先安稳让他们过个好年,不要露出任何破绽。” 赵荣摸了摸下巴,“年关过后,再利用你的水上生意。” “尚某该怎么做?” “把你潭水上的生意声势做大,甭管是真还是假,声势越大越好。让沙角岛的人知道,也让衡阳城官商的人全知道,你要在潭水到湘水途中做大买卖。” “这算难事吗?” 尚玉康眼皮一跳,当下会了几分意,“不难。” “我帮不仅有自己的商船商队,还会护送来往客商过潭水这条路,所以与沙角岛冲突最多。” “若宣扬一些大宗货品没人会怀疑,尤其是江西的瓷器与药材。” 赵荣一甩衣袖,“瓷器吸引力不及金银,药材你倒是可以往年份高的说。” “如此一来,海沙帮的人一定会劫抢,”尚玉康彻底反应过来,小心询问:“大师兄,那船里该放些什么?” 赵荣可是记着乐安那边的仇,“随你,哪怕是一箱箱的石头呢。” 尚帮主大脑飞速转动,登时更加清醒,一边措辞一边道: “届时.” “我赤狼帮六条大船过潭水,结果被海沙帮洗劫一空,丢失金银数万两,珍珠翡翠五十箱,成百上千年的药材二十车,一百多无辜的船客帮工全部被杀!” “沙角岛的强盗罪该万死!”尚玉康已经代入角色,双目血红。 赵荣轻皱眉头,“尚帮主,有这样的事情吗?” “大师兄,尚某不敢有半句谎言,这是血淋淋的事实啊!” “赤狼帮惨啊,请诸位衡州前辈名宿、武林同道、衡阳官府主持公道.” 第63章 换血 赖志芮叛逃第二日傍晚。 找到答案的尚玉康帮主出了衡山派大门,与旁边的关门弟子笑着打了声招呼后,不由回头朝这栋古建筑多瞧了几眼。 衡山派那朱红色的大门变了吗? 一点都没变,沧桑依旧,还是那样充满古朴的岁月气息。 “不一样了。” 剑出衡山 第66节 “衡山派从此而变。” “爹为何这样说?”问话之人是尚玉康的两个儿子,今日抬白熊过来的挑工便是他们。 尚玉康离衡山派山门又远一点,才挑些能讲的与他们讲: “莫大先生当了一辈子掌门,只将门派稳在衡州,守住这份基业,没有太大建树,没想临老却能找到这样的衣钵传人。” “难怪吕家顷刻放弃,和这位大师兄作对绝对没有好下场。” ‘好狡猾的少年,好黑的心呐。’他心里加了一句。 瞧他们还在云里雾里,尚玉康摸了摸自己的脸,自嘲一笑,“你爹我混迹江湖三十载,竟在一个少年人面前噤若寒蝉。” “成了他手里的刀,反而沾沾自喜。” “莫大先生闲云野鹤,而这下一代衡山掌舵人呢,我看是个能搅动江湖风云的主。” “爹,那衡山派岂不是要风波不断?”大儿子揪心。 “唉,”二儿子焦躁,“莫大先生掌舵,我们还能求个安稳。” 尚玉康冷哼一声。 “你们两个真是没一点长进,眼瞎瞧不见这江湖上风波?单说近几年,衡州府是不是越来越乱?鲁连荣与刘三爷门下的弟子死得还少?” “连你们巫叔叔都成了叛徒,哪天咱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求安稳?” “之前衡山派一直为难,定是猜到了背后的敌人。” “但这位大师兄是个果断人,他现在要斗的不是海沙帮,而是海沙帮背后的势力。 这很危险,但赤狼帮跟上就有一定生机,若是沦为弃子,我们也只有抛舍家业、隐姓埋名这一条凶险未知的路了。” 两个儿子都叹了一口气。 尚玉康一左一右搂住他们的肩膀。 “爹这帮主表面气派风光,那是旁人瞧不见暗地里的苟且。” “武林乱世,只要入了这江湖,那跳不出棋盘的小势力都只是谨慎求生的棋子,海沙帮其实也与我们一样。” “不过,你爹我还是有点眼力的。” “咱们这边执棋的人不是庸手,海沙帮乐安算计失策已经导致明暗身份交替,你们俩跟着我好好办事,谨言慎行,这未尝不是赤狼帮的机会。” “只要海沙帮一倒下,我们的生意能扩大数倍,如此上供给掌门一脉的资源也会加倍,在衡州府的地位便更加稳固。” “大树不倒,赤狼帮就高枕无忧!” …… 尚玉康在教育儿子,藏剑阁外的亭内,赵荣则在处理他留下的一堆东西。 有吕中声托他送来的珍贵药材,赵荣没拒,心中对吕松峰等人本就没存芥蒂,换位思考别人不舒服是正常的。 对方一服软,他不会揪着不放。 拨弄着尚玉康送的一大堆乐谱,赵荣看到就想笑,感情只要是衡山核心,送乐谱总没错是吧。 怪不得藏剑阁内乐谱一大堆。 还有几套掌法、拳法,以如今的眼光去看,赵荣瞅了几眼后就没兴趣了,但可以满足一下收藏欲。 那只阿宝 白熊是温顺憨萌之熊,除非变成神龙大侠。 不过赵荣一身武功,便是白熊发狂也能打得它眼圈更黑一些。 先养几天试试,不行送山里去。 接下来几天,赵荣相当忙碌。 除了每日练功,暗中观察赤狼帮的动作外,掌门一系在他运筹下正式发生变化。 包括给程明义敷药的安致恩在内,从外门中选出了六个资质较好,身份清白,且武艺在外门排名靠前的弟子。 赵荣选中后,莫大点头承认。 在另外一干外门弟子羡慕的眼神中,这六人被授予内门弟子身份。 入门第一天,就获得了修炼内功《镇岳诀》的机会。 赵荣又增修规定。 刚从外门进入内门的弟子,至少在门派驻地苦修三个月,全身心投入到心法、剑法的学习上。 虽有揠苗助长之嫌,但每个加入内门的弟子都是无比乐意的。 有了这六人刺激。 赵荣顺势确定三个月后下一批外门弟子进入内门,并且名额定为八人。 但规则改成比剑,听风台上谁剑术高明谁上岸。 赵荣坏坏的盘算着:第一批已经把最厉害的几人挑走,那剩下的人半斤八两,大家就都感觉自己有机会。 这帮人必定内卷。 狂练三个月剑法后进入内门,又在门派驻地狂练三个月。这么做肯定能拉一波战力。 五天后,听风台边赵荣负手而立,冯巧云站在旁边面带疲倦: “师兄,你知道吗” “十几年了,咱们掌门一脉弟子从没有像这段时间一样勤勉,简直到了废寝忘食、闻鸡起舞的地步。” 还凑合吧。 赵荣摸着下巴,现在这节骨眼上理当再逼一逼,比如以年限为界,搞个外门升内门升降级挑战制度,免得刚升内门就以为高枕无忧,立马懈怠。 不过整个衡山派自由散漫惯了,药不能一次性下得太猛。 “师妹的眼睛怎么越来越朝阿宝靠拢?” 冯巧云怔了怔,赵荣笑指藏剑阁方向。 “新晋内门的师弟找我讨教、没晋升的师弟也找我讨教,师弟们难得有激情,我不忍拂了他们的意。”冯巧云不是倒苦水,她反像是乐在其中。 赵荣不禁问道:“席师弟、吕师弟怎么不帮忙?” “不必,暂时我还能应付。” “下一批八名师弟晋升,到时再叫他们帮忙不迟。” “晚了,”赵荣望着有些‘固执’的冯巧云,“席师弟与吕师弟没经验,他们剑法内功要比外门师弟精深,却不懂如何教人,我瞧他们笨拙得很,你得顺带培养他们。” “这我倒是忽视了。” “不过,有一点师妹倒是更期待。” “哦?” “师兄修炼剑法的速度堪称一日千里,本派剑法必将在师兄手中大放光彩,”冯巧云笑了一下,“到时候向师兄请教,也许能解我许多困惑,就如修炼那镇岳诀心法一般。” “师兄虽不及师父修炼的精深,却别有见地,发人深省,让我修炼的瓶颈都有松动。” “用他老人家的话解释,那便是天才眼中的世界,师兄当是我见过天资最高之人。” “武痴,武痴”赵荣笑了笑。 冯巧云忽也回应道:“武痴,武痴” 她这武痴说的自然是赵荣。 这些天见到内外门弟子练武,赵荣多有感触。 天赋佼佼者终归是少数。 练那些精深的功夫进度太慢,难以练成。一些外门弟子缺乏练剑天赋,又一个劲钻牛角尖,导致数年下来功力没增进。 就算给他们修炼回风落雁剑的机会,也极难学到名堂。 不如寻一些易上手的武学,让天赋差的人人练习,保证每个人在最短时间内都有拿得出手的功夫,提高全派基础素质。 比如卢世来就是个聪明的。 知道天赋有限,于是一边练剑一边辅修鹰爪功,他就比一般外门弟子要强。 这件事赵荣打算仔细琢磨,再找师父请教。 …… 半大下午,六师弟全子举来到藏剑阁,与赵荣说了一些外门弟子招收的事情。 新收的六名外门弟子正好补上空缺,都是门派下属势力介绍上来的,身份清白,值得信任。 其中有好几个二十岁以下的弟子,赵荣瞧着全子举递上来的籍册满意一笑。 终于完成第一波换血。 当然,这只是第一步。 以掌门一脉的各项资源,再招个几十名弟子也能较为健康的运转。 不过赵荣不急,他现在是生手,要操作一遍熟悉模式。 “赤狼帮那边进展如何?” “很顺利。” 全子举说:“三天后就是年关了,尚帮主大摆宴席,请一群商客、衡州官面人士喝酒,请帖早已广发出去。” “用师兄的话来说,窝子打好了。” “好。” 赵荣踱着步子,“到时劳烦师弟跑一趟,明面站台暗地盯梢。” “再带上几位外门师弟,你自个心里有数就行,其他人充个数多几对招子,顺便喝酒讨个喜气。” “师兄放心,此事我能办好。” 全子举又笑着说: “师兄,另外交代的那件事,也办成了。” 剑出衡山 第67节 第64章 师叔们 “这般快?” “师兄,那茶铺东侧骈列的香烛铺、扇子店原就经营蹇涩,听说我拿城内位置更好的店面与他们交换,没犹豫就同意了。” 全子举又笑了笑,“还生怕我反悔立时说要换地契,日正时便去府衙,知我乃衡山弟子盏茶时间就落好文书,叫我们换契押上手印。” 端详着手中契约,赵荣略感汗颜。 当初他去那烛铺扇店人家说的可是“不愿放弃祖业”。 “我这算不算以公谋私,”赵荣叠好契约开了句玩笑。 全子举打趣一笑,“师兄当真风趣。” “既是师父衣钵传人,自当继承掌门一脉偌大家业,何来公私一说。” 全师弟说话就是悦耳。 “那三家铺子都不算大,但合起来建家客栈绰绰有余,我掌门一脉在外经营的联号店铺名曰恒福,师兄可用可不用,但泥瓦梓匠们认得勤快圆熟的,不消多少时日就能把客栈建好。” 不愧是本地大哥。 赵荣暗自感叹,又惊觉自己貌似是本地大哥中的大哥。 “客栈那边不用派门下弟子驻守,师弟叫人留心螺粟码头,多探听沙角岛上的消息。” “好。” “……” 年关前拜山贺客颇多,入得门派的人有朝鲁连荣那边去的,更多的则是掌门这边。 莫大先生很少理事,都是程明义、冯巧云等内门弟子照顾。 这一次,赵荣依然把应酬的事安排给他们。 贺客们却察觉到不同。 以往他们多有与各内门弟子说私话的时间,现在的掌门一脉像是把散开的绳子拧到一起,内门弟子头上多了一位亲传大师兄,并且众弟子对这位空降来的师兄竟然很尊敬。 不少人惊觉.掌门一脉已经达成默契。 那里面的学问可就大了。 贺客们心痒难耐,只探听到这位亲传大师兄一直跟在莫大先生左右练功,今年年关是极难拜会到的。 越是如此,越叫他们重视。 赵荣没露面也收到一堆年关贺礼,都被他丢去库房了。 衡山派这边的贺客来了不少,可要说到最热闹的地方,必定是刘三爷府上。 从永州、宝庆、袁州、郴州、临江来的宾客朋友当真不少。 每每到此时才真切感受到刘府的势力。 衡山刘家传承几代家大业大,三爷家财富厚又善酬酢,早年行走江湖结交众多朋友,再加上掌门莫大在衡山鸥鸟忘机,五十余岁的三爷年富力强又坐第二把交椅,自然人人追捧。 于是,衡阳城中又出现不少将衡山派三系势力比较之人。 年年都是这般时候八卦讨论最热烈。 尤其说什么‘三爷的回风落雁剑能一剑刺落五头大雁,莫大先生一剑只能刺三头’、‘刘三爷弟子个个胜过莫大先生门下’。 这话传到掌门一脉弟子的耳朵中,真叫他们窝火。 莫大有言约束,加上刘三爷威势,两系弟子倒没有因此起冲突。 可这几日便是冯巧云脸上也有一抹阴云。 “师妹也受流言所扰?” “替师兄忿忿不平,”冯巧云瞅了赵荣一眼,忽又加上一句,“还是师父高明。” 若赵荣真被三爷收入门墙,掌门一脉真没戏唱了。 赵荣呵呵一笑,没接她的话。 年关前一天下午,芦贵牵马来到衡山派驻地门口,赵荣听到关门弟子来报立马出剑阁相迎。 “大师兄!”芦贵拱手时笑着高喊一句。“好不习惯,芦老哥还是叫我荣兄弟吧,”赵荣话才说到一半,突然听到一声高昂的马嘶声! 正是那匹强壮威武的透骨龙。 见到赵荣后登时仰天长嘶,如千里马遇伯乐,前蹄高抬猛扯缰绳,叫芦贵猝不及防差点栽了个跟头。 “真是有灵性,会认主,”芦贵吐槽一句,“难怪不拿正眼瞧总镖头,这家伙竟也知道哪个靠山硬些。” 赵荣听出了话外音,“总镖头舍得这个宝贝?” “舍得,”芦贵把缰绳递来,“自从乐安回来后,总镖头就想将这匹透骨龙送与你,一直在挑时候。” 龙长旭毕竟是刘府的人,不好大张旗鼓。 “荣兄弟不必推辞,长瑞欠你大恩无从偿还,一匹透骨龙何足挂齿。” “言重了,”赵荣笑着摸了摸透骨龙低下来的脑袋,“恩情谈不上,既然端着镖局的饭碗,替镖局做事就是应该的。” “不过这马我喜欢的紧,代我谢过总镖头。” “哈哈哈,好说!” 芦贵笑了一声,又挑了挑眉,“总镖头算是松了一口气,他很担心我把马迁回去,届时此马就不是宝贝而成心病了。” “那就再替我祝总镖头生意兴隆。” “一定带到,”芦贵也不耽搁,拱手便告辞,“芦某就在镖局,兄弟随叫随到。” “好!” 望着芦贵离开的背影,赵荣又朝透骨龙瞧一眼。 长瑞镖局虽靠着刘府,但也属于衡山派势力,他对门派内耗毫无兴趣,一派三脉的隔阂早晚要将其打破。 龙长旭用这匹马投石问路,赵荣便顺水推舟,再给他一条出路。 此时镖局步履维艰,赵荣不想他彻底垮塌 年关这天,莫大先生领着众弟子到宗门祖祠上香参拜衡山先辈。 衡山派的核心人物尽数到场,今年难得聚在一起。 赵荣也首次见到几位师叔。 同样是五十多岁,鲁连荣较刘三爷更显苍老,一对黄澄澄的双目极为瞩目,难怪叫金眼雕。 身穿酱色茧绸袍子的刘正风肚子发福显得矮胖,活像个财主老爷,在他身边跟着个中年人,自然是没什么存在感的方千驹,同为莫大先生一辈但论武力尚不及鲁连荣。 “师叔~” 赵荣连喊几声,站在莫大身边与几位同门长辈打招呼。 刘正风看向赵荣的眼神很复杂,一个轻微的摇头动作带着一记稍显沉重的鼻息,而后径直走了上来。 出乎赵荣意料,刘三爷没管莫大先生,突然对他一笑,问道: “师侄,我那弟子说你醉心琴曲勤研太古遗音,可有这回事啊?” “有的。”卢世来一番好意,赵荣怎忍心拆他的台。 身后的莫大哼了一声,“他学谱学琴才几天,是否真心想学师弟不知道吗?” 鲁连荣一截脖子勾缩在黄衫内,黄澄澄的眼珠扫来扫去,活像一只观察猎物的老雕,两位师兄话语刚落,他便在一旁用低哑的嗓子连连发笑。 “两位师兄总是针锋相对,不如手底下见真章,好让祖祠内的先辈们也开开眼界,瞧瞧门派现如今的大好风光。” 他又一脸‘微笑’看向赵荣,“师侄一看就不凡,怪不得两位师兄要争抢徒弟,真是新鲜事。” “师侄既懂音律,正好帮我解惑。” “是往而不复,一味凄苦、引人下泪的琴奏好呢?还是好诗好词,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的琴奏好呢?嘿嘿.” “……” 赵荣微微低头,像是在思考,实则面色一黑。 真该死啊你,拱火乌鸦! 第65章 古调独弹 莫大先生与刘三爷的矛盾根本原因是啥? ‘音乐理念不同。’ 放在武林乱世,这个理由听上去像是闭着眼睛卖布——瞎扯,可事实就是如此。 刘三爷觉得莫大的胡琴深陷市井、俗不可耐,一听到就想避而远之,莫大先生则觉得刘三的琴萧浮躁不实,言之无物。 拱火乌鸦与他们做了几十载师兄弟,又毒舌得很, 这话一开口,莫大先生与刘三爷的目光都飞到赵荣身上。 尽管莫大对赵荣颇多维护,但这个问题他老人家重视了一辈子,也想听一听赵荣的看法。 衡山派祖祠内,众弟子见亲传师兄沉吟了数秒。 曹植七步成诗,他赵荣应变得也不慢。 “师叔,弟子有点微薄浅见。” “哦?”拱火乌鸦准备挑刺。 赵荣踱步间徐徐开口,声音回荡在祖祠内: “正所谓阳律阴吕,玉振金声。四上竞气,极声变只。” 意思是乐音、乐律、乐曲变化多端,各有千秋,道理来自屈原的《大招》。 剑出衡山 第68节 刘三爷与莫大认真倾听,很容易理解。 拱火乌鸦却一头雾水,谁叫师兄弟几人他学问最差。 又听赵荣继续道: “师叔,这美色不同面,皆佳於目。悲音不共声,皆快於耳。” “五味万殊,而大同于美;曲变虽众,亦大同于和。” 这又是来自《声无哀乐论》,承接了前面的道理,音乐变化繁复,但他们又能互相应和。 悲欢喜怒,皆是一味。 尤其说到‘大同于和’时,赵荣殷切的目光瞥向了莫大先生与刘三爷,这便是夹杂了劝解之意。 赵荣:别吵啦,别吵啦,你俩的音乐都很棒,艺术成分非常高,我全都欣赏,快点和好吧! 可是 莫大先生把头偏向左边,刘三爷把头偏向右边。 赵荣的心意他们懂,但不会听。 懂了就听,那不叫艺术。 他们三人打哑谜,拱火乌鸦成了局外人,那黄澄澄的眼神略有失神。 这.听不懂. 他心中窝火。 既然听不懂,那就没法挑刺。 刘三爷身后跟着两位三十余岁的弟子,此时看向赵荣皆带着惋惜之色,他们正是向大年与米为义。 原本是师弟,但估摸着要变成掌门大师兄了。 “我没懂师兄的话,但似乎把鲁师叔难住了,他没满十六岁,怎么能懂这么多?”人群中,全子举小声问道。 吕松峰和席木枢也满脸困惑。 “正常,”冯巧云竖单掌掩住口鼻,窃窃道:“大师兄好读春秋。” 拱火乌鸦很快就来了反应,因为赵荣又说起他能听懂的话。 “鲁师叔,恁去过水袖院吗?” “嗯?雁塔街那个戏院吧,去过。” “不瞒师叔,前不久弟子追着几个从码头过来的江湖大盗进了那戏院,当时里间的中原梆子唱得可火热,那调子铿锵大气、抑扬有度、行腔酣畅。” “可惜没对上我的耳朵,没成想衡阳附近的江湖大盗反倒喜欢中原梆子。” “可见芸芸众生各有喜好,师叔问我哀乐孰胜一筹,弟子自是没有答案的。” 赵荣剑眉一挑,给了拱火乌鸦一个锐利的眼神。 句句没有赖志芮,句句都是赖志芮。 在场的弟子们不明其意,但师叔辈的人一个个都会意了。 戏院中原梆子给谁听的,自然是嵩山弟子! 鲁连荣去嵩山开会,左盟主请他听戏,那戏唱的就是中原梆子。 刁难赵荣一句,现在马上被赵荣用剑指着。 鲁连荣的面色快速阴沉下来,他准备斥责,突然瞧见赵荣身后的莫大先生往前一步。 老人家看他的眼神莫名悲伤哀转,似乎就要来一场潇湘夜雨。 拱火乌鸦哼了一声,当即甩袖抢身上前来到祖祠前上香。 “师父,这就是如今的衡山派。” “如果恁还在此地,一定会支持弟子为衡山派谋一条出路。” 他鞠躬奉香,又轻哼一声,转身就想带着门下弟子离开。 莫大先生叫住了他,没理会鲁连荣刚才念叨的话,转而问:“师弟可曾用赖志芮引得其他叛徒现身?” “不是引出巫锡类了吗?” 鲁连荣略带讽刺,“那赤狼帮可是大师哥手下的势力,师弟帮你找出蛀虫,也没见请我一杯酒喝。” “我那弟子既然伤了程师侄,又叛出本派,自然罪该万死。” “诸位门人若再见到,替我一剑杀了便是。” 他撂下这句话后转身便走。 ‘两位师兄鼠目寸光,我若跟他们一样照着现在的法子走下去,衡山派倾覆是早晚的事。’鲁连荣出到云雾阁又回头瞥了赵荣一眼,讥讽一笑。 ‘大师哥竟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小辈身上,刘师兄又沉浸在音律中无法自拔,老糊涂了,都老糊涂了,但我不能糊涂!’ ‘左盟主乃武林大豪,是真正的大树。’ ‘五岳剑派乃至江湖变动更是与世推移、大势所趋,与其被大势蚕食不如趁早融入,在这乱世江湖先存活下来,才能再谋以后。’ 鲁连荣想到种种,昂首挺胸走出阁楼,身上渐渐泛出孤冷寂寞之意。 ‘衡山当代无人能跟随理解我的苦心,可悲可叹。’ ‘我才是古调独弹,曲高和寡之人啊。’ ‘终有一日,你们会明白我才是对的。’ …… 鲁连荣带走的七八人都是他的门人弟子,作为衡山派最弱的一系,弟子不仅少,成器的更是罕有。 刘三爷带来祭拜祖祠的人却有二十多个,全是内门弟子。 武艺强的能与向大年米为义媲美,弱一点的弟子比如三爷的女儿刘菁,也比不会比他二人差太多。 整体均衡且人人识谱懂乐,不管是论武还是开音咖,那氛围都属衡阳之最。 赵荣默默观察。 整个衡山第十四代弟子中,也许最厉害的人还是冯巧云这个武痴。 当然,莫大这边能在三爷弟子面前拿得出手的,之前也就只有冯巧云了。 “师侄,有空可去我府上坐坐,”刘三爷笑得亲切,“若不是我大师哥巧取豪夺,咱们也有一份师徒之缘。” “不过音律随心而走,缘分也多有变数。 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音。 如果我大师哥不弹他的潇湘夜雨,师叔我也想多回门派,找找昔年师父带我们练曲练琴练心法的感觉。” 赵荣正要作揖道“好”。 莫大冷峭的声音响起,“吹笳肠断不堪听,听得金铜泪欲零,你哪懂什么哀乐?” “老夫也想耳根清净,少听你的靡靡之音。” “大师哥!” 刘三爷顿了一下,一甩袖袍不再言语。 三爷那边的米向刘菁等人,莫大这边的冯巧云全子举等人,各自望向祖祠屋顶,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般。 这帮人司空见惯。 唯留赵荣一脸惊愕,瞧瞧师父,又瞧瞧师叔。 这. 衡山年关大戏随着刘三爷带弟子离开悄然落幕。 掌门一脉的弟子也告辞离去。 只剩下赵荣与莫大先生。 “七十二峰叠翠你已学得七七八八,”莫大捋着胡须,“这路剑法虽谈不上高深,却暗藏本派精髓,你还需巩固圆润。” “徒儿明白。” “嗯,找个时间可去五神峰脚下瞧瞧,领略一番。当年衡山先辈创造剑招时,也从神峰上多有所悟。” “等你胸有成竹,为师便接着传你精妙剑招。” 赵荣精神大振,“徒儿必当勤学苦练!” 莫大欣慰一笑,又换了个谨慎的调子,“要对沙角岛动手了吗?” “是的。”赵荣语气坚定,“这次光明正大除匪害,左盟主深明大义,没道理为难。” 此事已经商量好,莫大只是再确认一番。 老人家必须承认,赵荣身上有一股他所欠缺的锐利。 “若需要为师出手,你尽管开口。” “那是自然,徒儿怎会与师父客气。”赵荣笑了笑,心下大定。 …… 未至申时,赵荣出门派回赵家坞陪爷爷唠家常,说说近来江湖趣闻。 他身份虽有改变,但回到赵家坞,依如当年渔家少年。 临晚赶到茶铺,这边还有一个送别桑老头的小聚。 让他没想到的是. 茶铺里间,传出了低低的嘤嘤哭声。 第66章 飞鸿踏雪泥 年关祈福是衡州古早风俗。 剑出衡山 第69节 回雁峰上回雁寺乃衡阳第一僧寺,善男信女们携巨烛登顶跪于寿佛前名曰跪烛。当然,去五神峰脚下祈福者也不在少数。 桑老头茶铺,茅草延伸出来的茶棚下空荡得很,茶客寥寥无几。 少庄主与少馆主坐在外间的小马扎上面面相觑,见到赵荣到来忙给他打个眼色,朝灰布帘内指了指。 “怎么了?” “我哪.咳,”闻泰咳了一声,放低自己的声音,“不知道。” 包不颠无奈耸肩,“非姐不搭理我。” 非姐? 赵荣怔了一下,没心思打趣便蹙着剑眉朝里间走。 心中不由咯噔一下,难道曲洋长老出事了? 把布帘掀开就瞧见绿衫小姑娘双手托腮,愣神盯着桑老头扣在灰褐色土墙的烛台。她眼睛红了一圈,目光游离,时不时哽咽一下,模样楚楚可怜。 赵荣挠了挠头,心下松了口气。 多半不是什么大事。 他撩袍坐上木凳,小姑娘竟也不用他琢磨询问,“荣哥,我爷爷是个狠心人。” “为何?” “去年这时,爷爷给我买了个花灯,领我坐船游逛临安,虽躲在船舱一角,但非非可高兴了,”她话音一转,“今年爷爷在衡阳,给我买了一盏更漂亮的花灯,又置办了几套新衣裳,但.” “爷爷却叫我来茶铺,不游山不逛城不守岁。” 赵荣呼出一口气,已明白曲洋长老的用心。 “茶铺不好吗?” “很好,荣哥很好,外面两位大哥也很.有趣,非非在这里从未有过的轻松。” 她说这话时那小脸能从楚楚可怜中突然绽放笑容来,如夏日雨后盛开的荷花,但下一秒这花就蔫了,又吸了吸鼻子一脸愁容。 开心与伤心,切换得那样快。 “但爷爷始终是狠心的,”她低声道,“非非从不嫌弃亡命江湖的日子,也不怕那些仇家,有朝一日我能练好武功,爷爷就没了累赘,哪怕继续漂泊江湖呢,我们会过得更好。” 她傲气地鼻子出气,轻哼一声,又萎靡下来。 “可爷爷想将非非留在衡阳,我怎能不知,他是个狠心的自以为是的好爷爷.” 赵荣战术性提壶倒茶。 说实话,他更喜欢与包不颠这样的人交流,哪怕是闻泰呢. 小姑娘实在太过聪慧。 又早早浪迹江湖,心智远超年岁,否则也不至于将余观主等人都耍得团团转。 不好糊弄啊。 说什么“你爷爷是为你好”之类的话等于没说。 “来,先喝茶。” 曲非烟倒是听话,她捧起碗啜了一口,但那双蒙着一丝雾气的伶俐双目却往上瞧着赵荣。 赵荣四十五度仰望屋顶,带着怅然的语气说道: “我前半生过得比你平凡,只是一个与爷爷相依为命未曾涉足江湖的渔家子,现在过得好了,想改变爷爷的生活。” “但他老人家和你爷爷一样,也是一个狠心人呢。” “我从未将爷爷当过累赘,很钦佩他老人家的人生智慧,但爷爷却固执得不想成为累赘,他认为那也是人生智慧的一部分,我和非非一样为难。” “但我不会忤逆爷爷的心意,却会用另外的方式让他欣慰,再改变爷爷的生活。” 曲非烟共情了赵荣的经历,大受触动,放开茶碗时稍稍用力,茶水洒到桌面上,又流到地上。 小姑娘沉吟几秒,脸上愁容逐渐收敛。 又微微撅着嘴巴,有声有色道:“自爷爷见过荣哥,情绪变化好大。往日那么谨慎,却糊涂认为这茶铺是我安身之所,把自己想成累赘,这都要怪荣哥!” “怪我?”赵荣伸手指了指自己。“衡阳怎能有荣哥这样的好少年呢?” 她带着一抹古灵精怪地乖俏,逗得赵荣噗嗤一笑。 小姑娘又看向烛台,似是追忆到过去,又想到这个年关,想到爷爷,想到这间茶铺。 她眼神一暗,清脆声音幽幽念响: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赵荣微微摇头,很心疼这个小姑娘。 小小年纪就经历那般多,就如她所念,江湖奔走,如飞鸿踏雪,远走高飞,哪会记得痕迹留在何方。 “桑老的故乡在安仁,非非可知故乡在哪?” 曲非烟摇头。 “那在这个茶铺心安否?” “嗯。” 曲非烟嗯了声,瞧见赵荣站了起来,语气悠然而坚定: “那你跟我一起念” “此心安处,便是吾乡。” 曲非烟照念一句,唯剩满眼感动,她快速揉了一下眼睛,“好大哥,等我回去再帮你找找,看爷爷可有其他武功秘籍。” “哈哈哈,好!” …… 曲洋长老的当机立断让赵荣很佩服,又解除了他不少烦恼。 以赵荣目前的实力与江湖地位,没法和少林大和尚一样有底气说什么“我能保你无恙”之类的话。 魔教与五岳剑派仇恨太深,绝大多数讲的就是门户之见,除非拳头硬到一定程度,否则不要谈无辜不无辜。 就好比刘三爷,江湖信誉破产加上衡山派实力兜不住,强大的刘府轰然崩塌,莫大先生纵然再气愤,也不敢正面对抗站住大义的嵩山派。 小姑娘的心结解开,赵荣留空间给她缓缓,走到外边与闻泰他们坐到一桌。 包不颠倒茶。 “少庄主,可想好什么时候比斗一番?” 赵荣轻笑间端起茶碗,闻泰正准备回答。 “荣哥,这是刚烧开的水,烫!”包不颠插声提醒。 但赵荣却是无动于衷。 只见他抓着茶碗的手缓缓抬起,等到嘴边时只轻轻吹了一下热气,然后在二人略带惊悚的眼神中一口将‘滚烫’的茶水饮下。 “不错,少馆主茶艺见涨。” 包不颠讪讪一笑,然后鬼使神差朝那茶壶上摸了一下,顿时给他烫的一激灵。 闻泰感觉有诈,到嘴的话变成了:“今日身体有恙,改日再战。” “好。” 赵荣笑着起身,去帮桑老头一道收拾去了。 他这边一走,包不颠与闻泰各自伸手摸了摸桌上的茶碗。 竟然是一片凉意! “怎么是凉的,什么名堂?”包不颠晕头转向。 闻泰见识更足,双目圆瞪:“应该是一门寒劲武功,但他这般年纪,怎比桃江名宿花飞花的残雪劲还厉害?” 曲非烟从里面走出来摸了摸茶碗,又惊又喜:“天才!天才!” 三个人明明站在一起,却像是三条平行线。 第67章 聚散终有时 当晚,桑老头茶铺很热闹。 从长瑞镖局过来的卢世来,芦贵,带着自家女儿一道过来的蒲逵,身上还缠着伤带满身药味的虬髯汉子邢道寺。 曲非烟、赵荣、桑老头、闻泰,包不颠,他们难得凑在一起吃顿饭。 知晓闻泰待在茶铺当伙计的内情后,卢世来等人既觉得滑稽,又有点佩服,还有点同情。 打赢赵荣再回家? 定居衡阳吧你。 “当日在镖局剑拔弩张,没想到有机会坐在一起喝酒。”卢世来瞧着闻泰,觉得有趣。 蒲逵接过曲非烟递来的鸡腿,让自家扎着羊角辫的幼女拿在手中,粗犷的汉子忽然念叨着一个字:“缘。” “我回忆起荣兄弟第一次出现在镖局前的那一幕,当时我在想,‘又是哪个冒失胆大的小鬼’,然后在卢镖头面前,我被荣兄弟的通臂拳法打倒在地,现在更没有提过招的勇气了。” “你可占了大便宜,”曲非烟声如银铃,“未来你逢人便可说,我与衡山派赵荣斗三招而不败。” “江湖人闻言都要给你几分面子,茶博士会道一声好汉再免你的茶钱。” “哈哈哈~!”蒲逵哈哈一笑,赵荣也忍俊不禁。 ‘连蒲逵都接了三招’闻泰闻言,连续吨吨吨喝了几大碗闷酒,又看向月亮,只觉“月是桃江明,月是桃江圆。” 芦贵拍了拍闻泰的肩膀:“少庄主别光喝酒,多吃点花生,吃点菜。” 包不颠的内心最是兴奋,他碰了一圈,又与邢道寺碰了一杯酒。 他想起老爹曾道出的艰辛‘赤狼帮吕长老在里间吃饭饮酒,他在厅外整理寿幛,站如喽啰’。 如今,就这一桌人。 剑出衡山 第70节 他包不颠已经青出而蓝,而这似乎还只是开始。 怪不得老爹总说,只要抱上大腿,要饭不羞耻,乞丐也做得。 吾爹智慧,远胜于我。 邢道寺与包不颠碰杯,顺口又是那句话:“喝了这杯酒就是朋友,以后到零陵,可报上吾名。” 茶铺的桑老头望着众人,笑得褶子堆在一起,在赵荣身旁轻念着: “少年好,少年好,和你们待在一起,感觉我又年轻了十岁。” “哦?”赵荣打趣道,“桑老留念衡阳繁华,不想回安仁了?” “当然要回。” 桑老头眼神坚定:“羁鸟念旧林,池鱼思故渊。” 见他出口成章,赵荣微感诧异,“桑老读过书?” “老朽不才,当年也曾妄想考取功名,报效家国,后来成了一位落魄书生,”桑老头笑了笑又道,“我也好读春秋。” 赵荣微微一怔,感觉自己被这老头秀了。 一直都是他好读春秋,没想到被别人好读春秋了。 “你让老朽想起一位故人。” “一位故人?” 桑老头面带追忆,“大概五十年前,我有一泉州俞姓同窗,他后来殿试第三成了探花郎,你的气质与我那同窗倒是颇为相似。” 小赵探花? 赵荣摇了摇头,还是‘小李探花’更顺口一些。 坐在破漏乌篷下的桑老头,眼中突冒出一缕精芒来,“赵小哥聪慧多智,若是读书,兴许能完成老朽的梦想。” “桑老,”赵荣不敢再小看这老儿,认真道,“我已身在江湖,梦想就绑在腰间的剑上。” 桑老头却道:“若能保一方,也是侠之大者。” “我们相熟两年多,赵小哥从不嫌弃我这陋室,还经常照顾我的生意,老朽都瞧在眼中。” “你一身正气,老头我钦佩得紧,”桑老头突然压低声音,“这茶铺就交给你了,明日你送我上船,老朽告诉你一条杀贼之法。” 赵荣闻言一惊。 来不及细问,赶忙向其拱手,又被桑老头压了下去。 天下之大,能人隐士果真层出不穷。 这一晚直到戌时,大家才各回各家。 守岁人通宵不眠,年关街道到晚间反倒更生动了一些。 蒲逵与芦贵等人一道回返。 他旁边的幼女甩了甩羊角辫,突然问,“爹爹,那个很厉害的大哥哥为什么一直傻笑,说话声音又细,小澜一点都不怕他。” “童言无忌,那叫亲切,不是傻笑,”蒲逵严厉教育,“而且要喊荣叔叔。” “你荣叔叔很特别,与爹爹寻常说的人不一样。” “放眼整个江湖,也难找第二个。” “以后见面,一定要有礼貌!” “是,爹爹。” 这一点,芦贵与卢世来都很认同。“衡山三系弟子见得多了,不说普通人,便是在衡州府周边各大势力面前,哪个不是叫人生畏?” “但偏偏荣兄弟就不一样,以他现在的身份,我们都算高攀了。但荣兄弟没与我等划清界限,反倒依然如故,此等胸襟,真叫人钦佩。” “是啊,若荣兄弟有事,我必然提刀来助!” 芦贵与蒲逵都在喟叹。 现如今,赵荣可是莫大先生亲传。 不出意外,那就是衡山派未来掌门。 这绝对是万千武林人士高攀都攀不上的身份。 卢世来内心懊悔,回去的路上一直在叹息,芦贵看到他的样子总是忍不住发笑。 一个叹息,一个笑,就这么欢快地返回镖局。 赵荣回到赵家坞后,爷爷正与赵家坞的邻里待在一起,几个老人一起聊天喝茶。 年轻一辈竟出了好几个练拳的,还打得有模有样。 大家变得尚武,这都是赵荣带来的影响。 这个守岁晚上,免不得与他们打拳练招,传授一些通臂拳法精要。 等他们精力褪去时,赵荣打坐练功一直到清晨爷爷来叫。 简单洗漱便来到茶铺,一路送桑老头到螺粟码头。 叫赵荣吃惊的是,此地竟然有一艘船等在这里专门接卖茶老头,并且看船头摆放的方向,不像是朝安仁去的。 桑老头哪还有往日卖茶老头的市井模样,此时一脸得色,笑望着他。 “赵小哥身在江湖,以后千万是要当心,连我这样老头都是可以骗人的。” 赵荣哑然失笑,又被上了一课。 “老先生家在何方?” “九江府,靠着鄱阳湖的小地方。有一点我没骗你,老朽是回故土等死去的。” 赵荣瞧着开船来接的人,大为不解,“那为什么要在衡阳开茶铺?” “我年轻时有一红颜知己,她就在衡阳,这茶铺是为她开的,但她已经先我而去。” “原来如此.” 赵荣正念叨着,桑老头突然塞给他一份信,“我昨晚告诉你,老朽有一泉州俞姓同窗,这位同窗有个侄子,最近就要路过衡州,一路朝台州方向去。” “你找人在合适的时机把信送去,应该对你有帮助。” 赵荣皱了皱眉,他上过一次当,已经不敢轻信老头的话,“老先生,我能打开看看吗?” “哈哈哈,”桑老头笑了起来,“谨慎是好事,看吧。” 赵荣当面将信拆开,逐句读了下去。 “怎么样,可够你这些年故意照顾老朽的茶钱?” “够!太够了!”赵荣笑着将信收好。 桑老头又看了看他:“重到故乡交旧少,凄凉,却恐他乡胜故乡。” “赵小哥,山水有相逢,再会。” “桑老先生,珍重。” …… 别离岁岁如流水,谁辨他乡与故乡。 湖风吹乱了赵荣的发梢,老人的背影愈发暗淡,在他眼中渐行渐远 第68章 少侠 初六日。 有一封用竹简封装的信从龙泉经信客送至赵荣手中。 “师兄谨启 自三秋以来,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别后数月,久未笺侯,想近况佳吉? 魔教边缘人马已至安福,龙泉舒家首当其冲,家业难舍,祖训难违,铸剑山庄商议会盟,三家联手对抗魔教,然龃龉不合,各抒己见,话不相投. ……” 赵荣打马至螺粟码头,透骨龙在城内走得四平八稳且自动寻路,他得空把丘蒙茵寄来的信仔细瞧了两遍。 大概意思:丘家想较为正式地奉上名剑‘秋水’,又因为魔教的事耽搁至感不安,表达歉意。 兴许会是一柄“村好剑”,但名剑对铸剑山庄别有意义,以名剑相赠按铸剑山庄祖训必须有仪式感。 赵荣拜师莫大,三爷那边则在年关时又给予了丘家一定承诺。 关乎山庄生死存亡,哪怕老丘很看好赵荣也不敢在那时大张旗鼓以名剑相赠,毕竟当时掌门一脉与刘府的流言在衡阳武林可是甚嚣尘上啊。 “秋水”倒是次要,魔教南下这样快吗? 从黑木崖到饶州分舵关山迢递,更遑论龙泉呢。 魔教远道而来的势力应该不会太强。 不过若让魔教在衡州府周边扎根,可真是糟心又麻烦。 他倒是有抗衡这股魔教势力的思路,还能顺带提高掌门一脉的威信。 可是 老丘不主动来找,他去三爷地盘上扒拉一块蛋糕下来怎么都不合适。 赵荣将信收好。 回头得朝老卢打听打听,看三爷具体给了什么承诺。 衡阳音乐大咖如今正沉迷广陵散,不见得就有好招。 “驾~!” 赵荣稍加速出城朝东边安仁方向去,远方半山腰矗立着一座六七丈高的白塔,民俗中用来镇水中妖魔、祈福保平安的风水塔在江水沿岸可不少,也能充当指路航标。 若再往前一里路还能见着一尊破损的无头佛像。 剑出衡山 第71节 汛期到来,江水漫过下方层层石阶直至佛像脚踝,便称“佛爷洗脚”,若是“佛爷洗脸”,大伙就得收拾细软麻溜跑路了。 从堤堰上过,螺粟码头比往常还要喧闹。 本地船帮统称三河帮,分别承担上游、下游与螺粟码头流域的生意,多是衡州府本地小帮派,也有来自同一地域的船工漂泊在外,团结起来联络乡谊、招揽客货。 而码头帮管理的人则是卖力气的肩客、村镇散工,慢慢成为稳定的搬运夫,负责装卸搬运码头货物。 此地信息杂乱琐碎,但客商来自五湖四海,总是会有各地的新鲜事。 人流密集处赵荣翻身下马拽着缰绳往前走,睡在堤堰旁裹着青苔的石头上的乞丐瞧到那招风的透骨龙,不由睁开惺忪睡眼,时不时用余光打量一眼。 赵荣感知到也没去理会,衡州府丐帮掌钵龙头设在码头附近的招子不在少数。 这样的招子,衡山派自然也安排不少对。 最近更是加派人手。 “老伯,请问是哪里的船货?”赵荣喊住一穿着棉衣的推车老汉,那老汉停下来时,赵荣伸出一只手搭在车身撑起力气,好叫老汉肩膀上附力的绑带松垮下来。 “少侠,都是尚帮主的货。” 老汉喘了一口气顺便歇脚,见赵荣戴带宝剑又牵高头骏马,故以“少侠”相称。 “这几日都是尚帮主的货,他的能耐这般大吗?”赵荣一脸‘惊奇’。 “少侠不似外地口音,怎得连尚帮主都不知道?”老汉有点不高兴了,吹嘘道,“他老人家可是个大好人,小老儿不少乡亲在码头讨食,尚帮主给咱们的工钱比周围码头帮派高了两成,还有帮众护在这里叫我们不受脏吏盘剥、免受欺辱。” “近来有传闻” 老汉突然神秘兮兮:“说尚帮主结识了衡山派下一代掌门,那可是响如雷的大人物!” “尚帮主宴请了好些大客商,官家老爷也捧场。大家给那位大人物面子,又信赖尚帮主为人,这生意一下扩大了数倍不止。” “嗨,我们这些个肩客搬夫跟着沾光,各都涨了不少工钱。” “这些天的活又很足,干完之后少不得切点猪头肉,再沽酒来喝。”老汉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苍老的脸色满是期待幸福。“原来如此。”此番画面赵荣见过多次,每每都让他心头触动。 老汉又朝雁城东北指了指,“少侠一表人才,可去衡山派驻地试试,往年衡山派招人都需熟人介绍,这次开春,忽听说对外收些天赋好的年轻人,真假小老儿就不知了。” 赵荣“哦”了一声,全师弟办事挺牢靠,消息传播得很快。 “老伯,你觉得这衡山派如何?” “小老儿也没去过衡山派,哪懂那许多,”老汉露出一排黄牙,“不过有个道理大家伙都懂,衡阳城是个安生地。” “恶霸、强盗比其他地方少。” “衡山派是名门正派,有他们在衡阳,那些作恶的人就没那么大胆子,路过此地的绿林人也得收着脾气。” 赵荣朝衡山派方向瞧去,脸上有一缕明媚之色。 “多谢指路。” 他松开搭在车上的手,又顺手掏出一点碎银子放在推车上。 老汉反应过来时,赵荣已经抓着缰绳继续朝东面去了。 “少少侠!” “猪头肉,酒,本少侠请了。”赵荣哈哈笑了一声,身形在老汉眼中逐渐远去。 老汉赶忙道声谢,掂量了一下碎银子后满脸惊喜,又推车运货去了。 赵荣一路打马来到浅滩边的临时乌篷坞。 这里烟火气更浓了。 很多码头帮工、赶脚客、逋客、掮客都在这边找吃食,突出一个廉价物美、饱肚。 据说以前江边上的船工常宿与河滩,停船即生火做饭驱寒,炊具仅为一个瓦罐,罐中盛汤,加入从小贩那买来的水牛内脏煮一煮,美不可言。 这便是古代火锅。 前些年辣椒传到了衡阳、永州等地,以致于赵荣老远便闻见味了。 酒熟餔糟学渔父,饭来开口似神鸦。竹枝待凤千茎直,柳树迎风一向斜。 堤岸边,柳树下,嘴叼一根柳枝的全子举正盯着水面,马蹄声响让他回过头来。 见赵荣近前,忙献殷勤过来牵马,哪知透骨龙对着他响鼻警告,全子举哪有好话:“师兄,见过好几面了,这畜生竟比驴还倔。” “你总是想骑它,它觉得你不像好人。”赵荣开了个玩笑。 全子举哈哈一笑没接话,朝四周看了看,“沿途师兄听见风声了吧,我在码头待了好些天,明里暗里让我们的人配合尚玉康,这事可没办砸。” “不错,消息算是整个传出去了,”赵荣又谨慎追问一句,“你找的那些人信得过吗?” 全子举不敢嬉笑,认真道:“清清白白,家家都在衡阳住着。” “冯师姐带着你给的信去了宝庆府,估计七八日才能回来。若是那边愿意帮忙的话,咱们这活就轻松不少。若是不愿帮,那就多叫些门人,最多三五日便能准备好。” 赵荣笑了笑,“时间差不多。” “尚玉康那边已经妥当,只等师兄给讯。” “等晚间,我去一趟赤狼帮。” 赵荣突然想到赖志芮,又叮嘱了一句,“沙角岛的人可以朝东边撤,留点人提前在安仁那边候着。” 全子举皱着眉,心说这么做是不是太分散了。 但还是听从了赵荣的安排。 不远处响起了一阵阵吆喝声,又有船驶入码头。 水波晃荡,跟着一个大浪掀起,狠狠打在堤堰上! 第69章 风波 赖志芮叛逃第二十一日夜。 当空月明,赵荣至赤狼帮寻尚玉康,玉康亦未寝,相与步入中庭。 此时四下寂静,赵荣竖起耳朵朝四周听了听,又瞧向庭中石桌上摆好的杯盏。 “大师兄,请。” 晚风习习,流水在院落小桥转折处叮咚轻响。赵荣坐下来拿起一只酒杯,何须倒酒,月华早已将酒杯斟满。 “尚帮主,这几日你帮内的人可有动作?” “有,”尚玉康皮下藏着冷意,他朝空中指了指,“飞出去好些鸽子,估摸是朝沙角岛飞鸽传书的。” “帮派上下我都安排好了,何时行动?” “三日后。” “好!”尚玉康沉吸一口气。 赵荣想起码头老汉的话,朝他多叮嘱一句:“不要与那些匪人纠缠,你们的人不是他们的对手,只管跑。” 尚玉康赶忙应了一声,“大师兄放宽心,就算他们不出来,我也会把船开到岛上!” 是个能做事的。 “性命要紧,”赵荣欣慰点头,“日后码头那边的生意,还需要你这个熟手来打理。” “是!” 尚玉康赶忙拱手。 赵荣不多废话,一提气跃上院墙,顺着屋顶消失在黑夜中。 翌日。 赤狼帮在尚玉康的命令下开始备船联系客商,确定出船时间,其实全是他的亲信,消息又被尚玉康泄露给那几只蛀虫。 这都是他顺着巫锡类留下的马脚查出的叛徒。 尚玉康前几日故意杀掉其中一个,又留下两人,好叫他们产生误判。 三天后. 螺粟码头人声鼎沸,赤狼帮连着护送六七艘船下潭水,准备朝湘水进发。 这可是帮派的黄金水路。 他们的性质与镖局不同,只做水路短途护送,到码头便回。并且也有自己的商船,做倒卖博高利。 护送商客赚不了太多,更多是为了结交南北商人,好拿到更多优质大宗货源。 这路子高效又安稳,很多势力眼馋,所以必须有船有人有关系才能办成。 若是不背靠大树,以赤狼帮的实力根本守不住这般大的进项。 这是尚玉康投靠赵荣的根本原因。 倒不是害怕一家被灭门之类的,毕竟衡山派不是魔教与绿林匪盗。 这一天,码头上的帮工们都累坏了。 等赤狼帮的船走后,大家都在讨论船上的东西多么贵重,刚才搬过去多么吃力。 有人说是运送金银,也有人说全是翡翠珠宝,还有人说闻到了让人精神大振的药香。 …… 潭水上,晨光熹微时,自沙角岛就已经连续开出几艘匪船,有大有小。 船头上几位黑衣青年有说有笑。 “长瑞镖局是,这赤狼帮也是,衡山派下属势力怎尽是些蠢货,咱们歇息几日,他们就以为安生了?” “可惜,那小子没跟船。” “他已升为莫大亲传弟子,给赤狼帮撑个场面算是极致了,怎会跟船。下次五岳盟会,我们见到他,恐怕还得喊一声师兄呢”麻玉阳阴阳怪气地说道。 “那憋孙,我真要找机会杀了他!”这人说话莽声莽气的,正是当日与赵荣交手并且首次暴露嵩山剑法千古人龙这一招的翟元显。 “这次会闹得更大,衡山派应该坐不住了吧。” “莫大若是过来,咱们也有高手截住,再言‘只要衡山派听令便可联手铲除周边匪患’的话,莫大先生若是识趣,咱们也好回去交差,此次耽搁很长时间,我还盼着利用功劳从掌门师伯那边求得更高深的武学。” 剑出衡山 第72节 “我听说邵师兄他们准备去华山布局,赶得快咱们也能凑个热闹。” “呵,那以为是好差事?衡山派一盘散沙,莫大一人畏手畏脚,华山派岳掌门夫妇可不好对付。若没有足够多的高手,怕是难以成事。” 假老王也就是史宪英摇了摇头,他脸上的伤疤还没好,正是当晚赵荣用瓦片砸出来的。 “表哥说掌门师伯只是稍做布局,还不会马上下手。” “明年五岳盟会再瞧各家态度,若不用拼个你死我活,也是皆大欢喜。” “只要撬动莫大,衡山派这边就算成了。毕竟衡山派三大高手,我们能占住两位,足以决定门派各项大事。是吧,赖师弟!” 几人笑望着船舷边盘腿坐下的消瘦男子。 不是从衡山叛逃出来的赖志芮还能是谁呢。 “几位师兄所言极是!” 赖志芮长笑一声,“家师极其佩服左师伯的胸襟志向,左师伯本就是五岳盟主,五岳剑派早应听从盟主号令。” “哈哈哈!” 嵩山弟子们都笑了,“江湖都传鲁师伯说长道短,话不中听,我却觉大为荒谬。赖师弟如此识大体,管中窥豹,鲁师伯才是衡山派最精明清醒之人,更应做衡山掌门。” 此言虽有称赞,但话中藏着嘲笑讽刺意味。 赖志芮内心不快,表面却还是笑脸。 寄人篱下,哪有顺畅的。 他心中憋着火,遂祸水东引:“诸位师兄,赵荣此人几次三番破坏我等计划,当真可恶至极。” “不错!”“我也欲杀之而后快!”假老王咬紧牙齿,他恨极之下抽出长剑。 赖志芮见他们的样子暗自冷笑,内心得意。 他见识过赵荣的天赋,一直嫉妒,对方在镖局又让他难堪,是以心中怨恨很想将他除掉。 他们窝在一起聊得快活,那边船上一个秃顶中年人突然喊道:“几位高足,快朝那边看!” “赤狼帮的船来了!” “干活!” 嵩山弟子似是受过专业训练,一个个熟稔且专业地蒙上罩面黑纱,赖志芮就比他们生疏。 “杀!” 秃顶中年男人正是沙角岛的老大崔运江,“弟兄们,咱们顺着风,直接给我迎上去!” “这几艘船肥得流油,一个也别放跑。” 这句大实话把几名嵩山弟子都刺激到了。 一笔横财近在眼前。 “崔帮主,船一靠近你们只管抛钩锁,我们几个先上去!”麻玉阳大叫一声。 他们一个个都有轻身功夫,踩着锁链过船轻而易举。 赤狼帮的守卫力量,压根没被他们瞧在眼里。 黑色海螺旗接连竖起,在风中猎猎作响,一众穷凶极恶的帮众全发出兴奋的喊叫声! 以往打劫商船,男的杀,女的抢。 这些人骨子里的恶,早就被激发到了极致! 此时凶相毕露,把刀兵全部亮了出来! …… “不好了!” “帮主!是沙角岛的人!” 不明真相的帮众吓了一跳,一个个拔刀提枪,登时各艘船上脚步缭乱,喧声杂沓。 休说他们,便是少数知些内情的人也满心惊惧,唯恐与沙角岛正面冲杀。 衡阳城内做生意的赤狼帮众缺了沙角岛匪人们那股狠劲,听对面锣鼓齐响,喊杀震天,一些胆小的已经手抖脚麻,说话结巴打颤。 尚玉康立在船头,内心一喜。 成了! 他瞧见对面船上的秃顶中年,那个数十年的死敌、海沙帮帮主崔运江! “崔运江啊崔运江” “这次你可要倒大霉了!” 尚玉康心头冷笑,又赶紧朝四周看去,“别慌,铺连船木板!” “帮主,前面的船要撞上了!”有人大叫。 “撞,给我狠狠撞!撞他妈的!” “人快下来!” “没时间,货抢不下来了!帮主,怎么办!” “别管货,人命要紧,前面的船给我撞!拦出一条路,咱们走!” 这时船尾不断响起“咚咚咚”砸水声,船上一片混乱,大家还以为不断有人落水。 但此时盗匪在前,哪管得了那么多. “想跑!” 麻玉阳识破了尚玉康的计谋,他没管撞在一起的大船,提剑跟着一艘小船追上尚玉康,海沙帮众连续扔出带勾爪的铁链,大部分掉入江中,却有挂在船上的。 麻玉阳艺高人胆大,踩着铁链登上船。 他的剑法远超赤狼帮众,只一击便将船舷边一人刺死,又一脚踹入江中。 “并肩子,一起上!” 尚玉康没等其他人生出怯意,带头大喊一声,连同他在内瞬间杀出八九条汉子,人人持刀枪对着麻玉阳砍杀上来! 麻玉阳挡了三四剑,被赤狼帮众人逼到船头失了位置。 “他妈的,有种一个个的来!”他一身功夫施展不开,气极怒喊。 理会他的,依然是四面八方的兵刃! “噗通~!” 麻玉阳跳江逃跑,那小匪船的人赶忙去救。 尚玉康叫人弄掉铁链钩爪,擦着崔运江的匪船错开锋线,抢出空隙飞逃。 两位死敌,此时隔船相望! 江水澎湃激高浊浪,几十载的死仇恨意如刀仿佛可以斩水断浪,那一眼对视,如一道轰击在几十载岁月中的惊雷。 崔运江认为赤狼帮完蛋了。 尚玉康自知海沙帮没了活路。 “尚帮主,脚底抹油,船货不要了吗?!” 崔运江一手拄着刀,一手摸着自己的秃顶嘲讽大笑,他盯着自己的老对手,何其畅快。 尚玉康冷脸冷笑,反唇相讥: “崔帮主都搬回去吧,给自己盖一个大大的墓!” 第70章 送钟! 赖志芮叛逃第二十五日。 时云忽易色,暴雨卷地来。陌上狂风起,残芳坠水帘。 赤狼帮惨案第四日! 大雨还在下. 这场大雨,像是在为那无辜的“一百零三个”亡魂哭泣,为他们鸣不平。 “驾~!” “驾~!” “驾~!” “……” 一队轻骑驾马疾驰,口中连喊的催马声淹没在雨声中,这些人首戴茅蒲,上衣下裙皆乃挡雨粽衣,腰间袯襫缝隙中露出刀柄,那马跑得快,踩得泥水迸溅,哪管雨如珠帘,一路闯到衡阳城南! “聿~~!!” 急促的勒马声响彻城南。 “可是赤狼帮的兄弟!” “正是!”门口有一个身穿赤狼帮灰褂的汉子满身湿透,不住在雨中拱手,“敢问是哪里的朋友?” “有礼了!” 领头人往前带上两步马,跟着跳下来操起地方口音打招呼,“我们是永州府大营地铁刀山铁刀门,特来助拳!” “原来是铁刀门的高手!多谢大义相助!” “诶~!” 那领头人往前一扶,“沙角岛匪人穷凶极恶,人人得而诛之,尚帮主遭逢大难求助诸位武林同道,我等怎能视若无睹!” 灰褂汉子再次道谢,急忙在前领路。 这两天类似铁刀门这样的人已经来了七八批,还有一些衡阳闲散的江湖人士,一个个义愤填膺,喊着要灭沙角岛贼匪。 赤狼帮大批船货被劫,损失难以估量! 剑出衡山 第73节 帮众与无辜船工、搬夫死了一百多人,血染潭水。 这是近几年来最大之案! 衡阳舆论哗然。 码头茶楼、酒肆饭铺,哪里都有人聚在一起讨论。 茶博士甚至把沙角岛十多年前的旧恶都翻了出来。 在一股力量的暗中推动下,几乎一夜之间,连衡阳城西郊王寡妇家的狗听到“沙角岛”之类的字眼都要吐一口唾沫。 惊险逃命回来的尚玉康挂着满帮丧幡,一边朝衡州武林求助发出“讨贼书”,一边拜上衡山派,其背后的掌门亲传发话,要灭尽沙角岛匪患! 一时间,众多武林人士纷纷响应。 有人想和衡山掌门一脉攀上关系,有人与沙角岛本就有仇,有人眼馋岛上财货,有人因海沙帮影响生意,也有人单纯的仗义出手. 衡州府苦沙角岛久矣,这次在尚玉康身上犯下大案,衡山掌门亲传牵头,这些找到主心骨的人自然蜂拥而来! 势斗蛟龙恶,声吹雨雹粗。 人搁不住千言,树搁不住千斧,沙角岛要完蛋了! 一些机警的人察觉到事情不简单,也听到少量与尚玉康描述不符的传闻,却心照不宣,没人提起。 当下的声音对衡州府来说是一件好事。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沙角岛匪患,该灭! …… “辛苦了!” “师兄,幸不辱命,”衡山派藏剑阁内,冯巧云接过赵荣递来的热茶,抬手拂去脸上一把风尘,“信已送达。” “看来那边的人已经启程动身了。” 冯巧云嗯了声,“正因如此我才能早两日回来。” “怎么样?” “问清我的来历,加之看了你整理的海沙帮实情后,没做犹豫就同意了。但明确表示要来衡阳调查是否属实,当下沙角岛如过街老鼠,这个调查过程估计用不了一炷香时间。” “好!”赵荣满心欢喜,“盛名之下果无虚士!” “我们后脚赶前脚,咂摸三日便可到衡阳附近,但听说不能在此耽搁,”冯巧云喝了一口茶,“若是按师兄传扬出去的动手时间,怕是等不了。” “那是诓骗他们的,”赵荣踱步一笑,“不用十日,最多五日。” “岛上肯定已经收到消息,就看嵩山派的人舍不得这个钉子,只要他们敢犹豫,我就要把他们永远留在岛上。” 冯巧云闻言一惊,他猜到赵荣放出的期限为假,却没想到他要对这些嵩山弟子下死手。 赵荣目光幽幽,“沙角岛之恶,即是这些嵩山弟子之恶。” “首恶不除,如何让死去的人安心?”赵荣到现在都记得打渔的张三一家,全部被岛匪杀死。 “若是嵩山派问起” “无妨,我自有办法。” 赵荣露出一丝果决,又道:“师妹先歇息一晚,此次我来写一封信,有劳师妹再跑一趟。” “今夜便可动身。”冯巧云非常干脆。 “不急一时,到时少不了厮杀,师妹还是养足精神。” 冯巧云不再推辞,赵荣一路将她送出藏剑阁。 翌日。 冯巧云带着赵荣的书信再度启程,吕松峰、席木枢、全子举等人在赵荣的派遣下各司其职。 衡州武林暗流涌动。 此时有了助力,沙角岛东侧安仁等地被赵荣派去更多人手,飞鸽忙碌,整个衡州府掌门一脉下属势力大多成为眼线,动了起来。 …… “啪~!” 潭水之东,沙角岛上,海沙帮主崔运江满脸红怒,摔碎第二十六只酒碗! 哪有前几日劫船时的快意。 “琤瑽!”金属撞击发出一道急促声响。 愤怒的史宪英以气运剑,再次斩断一把扣在船货木箱上的大锁。 拽动铁链,把木箱盖子一下扯开。 这个稍微轻盈一点的箱子里装的东西总算不是一块块石头了。 史宪英眉头一皱,把里间锦盒掏出来。 这个盒子狭长精致,像是装着什么精贵物品。 崔运江、麻玉阳、赖志芮、翟元显等人都将目光转移过去。 “那是什么?” 史宪英没回话,默默打开盒子,掏出里边物件。 霎时间,周围人一个个青筋暴跳,脸色大变。 那是一件腰胯相连、破破烂烂的长斗篷。 换句话说:破烂溜溜一口钟。 送钟! 这是给他们送钟! 赖志芮黑着脸站了出来: “尚玉康听令行事,我们定中了那赵荣的阴谋诡计,想必赤狼帮内的眼睛早被他们抓到了,只是将计就计,再造大声势引我们入局,事后又夸大其词,唇舌如剑,以致沙角岛陷入众矢之的!” “咱们没法正面反驳,只能活活咽下这口恶气!” “赵荣可恨!” “这赵荣可恨呐!” 旁边崔运江摸了摸秃顶,又掉下一撮毛发。 他一脸怒气,还没来得及说话。 突然, “啊啊啊~!” 一直酝酿的史宪英一声爆吼! 他猛将那破烂斗篷抛起,拔剑以玉井天池的迅猛凌厉剑势整整砍出天罡剑数! 碎布纷纷扬扬飘落,团团笼罩史宪英,如一场悲凉的雨,他倒成了失意人。 史宪英一剑刺入地下。 只听 “锒~!” 这一剑势大力沉,蕴含嵩山剑法精髓,直击得泥巴下的石块发出闷响。 他喘着粗气,怒意盈头。 “赵荣,来吧!” “尝尝我的宝剑是否锋利!” 第71章 悲悲悲 一旁麻玉阳虽然生气,可眼下危机容不得大意。 当即劝道: “史师兄,切勿再中奸计!” “这十日后群攻沙角岛的消息多半为假,只会往前不会往后,此子有灭杀我等之心!” 嵩山派数位弟子闻言,眉宇间各藏一抹忧色。 这是众弟子自嵩山派布局衡州以来从未出现过的情绪,更没被这般戏耍。 当日乐安之计虽说镖箱内装了不少石头,但也有真货。 而这些船上的货除了石头就是沙子,在山寨前修面墙都够了,真他奶奶的气死人! 更别提史师兄斩碎的“破钟”! “怎么办?” “如果衡山派全力出手,我等恐寡不敌众。” “要暂时撤出岛上吗?” “我瞧还是晌午吃晚饭,早些哩走!” “……” 崔运江一听这些话登时急眼,整个人如被浇一碗冰水,瞬间从怒意中清醒过来,嵩山弟子一走,他去哪里? 左盟主只说扶持他在衡州做大,从没提过让他上嵩山,崔运江自觉没那份本事。 可沙角岛占着地利,换一个地方他们早没了。 如今成了衡州府的过街老鼠,只要离了沙角岛就甭想回来。 ‘我打生打死卖命这么多年,怎能让你们弃我如敝屣?’ 剑出衡山 第74节 “诸位高足,衡阳搞出来的声势虽大,可不过是一帮江湖散客,想一鼓作气打进来哪有那般简单!” “衡山派最多掌门一脉出手,高手只有一个莫大。” “咱们岛上,可是有四位黑道高手!” 崔运江的声音大了不少,“我帮能砍杀的兄弟接近两百人,六位堂主武艺不俗,再加上诸位高足与四大高手,就算他们来犯也能一战!” “也可备好船只有备无患,万一不敌便朝安仁去便是。” “几位可曾想过.” “沙角岛乃是左盟主布置在衡阳喉舌上的一根刺,若是叫他们轻松拔掉,如何向左盟主复命?” 按照崔运江的逻辑,确实是进可攻,退可守。 嵩山弟子也在权衡。 “啪~!” 崔运江又怒摔一只酒碗,“胜负暂且不论,众位不想砍杀一阵,出口恶气吗?!” 史宪英面色阴沉,从地上拔出长剑。 用袖袍一卷,顺手捋掉尘土。 那长剑寒芒绽绽! 史宪英想到在镖局被偷袭,在乐安被抛石灰、被瓦砾砸,又想到此时被戏耍。 这口恶心不除,早晚要成心病。 “几位师弟,手中长剑若不饮血,有何脸面去见掌门师伯?” “难道要让同门师兄弟嘲笑我等是胆小如鼠之辈,被一群江湖散人吓得狼狈逃窜,那岂不是给师父他老人家蒙羞?!” “不错!” 翟元显怒喝一声:“我这就通知司马惊雷、吴玄树,韦子严,东方臻四位前辈!” 这几人都是嵩山派网罗的黑道人物,一直帮着左冷禅做事。 类似的黑道人物不在少数,这是嵩山派暗中培养的绝强力量,是左盟主的野心支点之一,底蕴非其余四派可比。 岛上几人虽在江湖上名声不显,然手段绝非等闲。 翟元显连喊出这四位尊姓大名,登时叫众人底气陡增。 这四位一旦出手,等于暴露布置在衡州府的底牌。可眼下局势,如果不暴露让出沙角岛,全盘计划照样落空。 少顷,翟元显从沙角岛寨子的最高处请下来四人。 他们高矮各异,各佩铁面,只露出一双鹞鹰般的眼睛,浑身散发出凶悍之气。 走在最前方乃是四人中最强悍的一位,唤作司马惊雷。 “史兄弟,你可决定好了?” “自然,”史宪英不卑不亢,“如果莫大先生出手,几位前辈可有把握应付?” “哈哈哈哈~!” 四人闻言尽皆发笑,他们骤一发力,强悍内气震得周围人耳膜如钻蚊蝇,嗡嗡作响。 显是对史宪英的问话极为不满。 司马惊雷年余五十,头发半黑半白,那黑白交界处形如一道惊雷闪电,故一直以司马惊雷相称,连他本人都快忘了原本叫什么名字。 他四肢脖子皆短,标准五短身材。 但在场没人小觑,他有一手骤雨快剑正与其身材匹配,是四黑道高手中出手最快之人。 “史兄弟,未免太轻视我等。” “若是一对一,我四人决计不是莫大先生的对手,最多几十招就要死在那百变千幻云雾十三式之下。” “然衡山剑法向来是出奇制胜,我四人联手只要正面强攻,打得堂皇正大,我再以快剑抢攻,对战莫大先生的胜算足以超过五成。” “若是没这份本事,左盟主怎会安排我等到此?” 众人闻言各自惊喜。 “好!”史宪英拱手笑道:“届时就劳驾诸位前辈出手!”“好说好说,” 司马惊雷旁边的吴玄树双手环抱,满眼阴森:“潇湘夜雨莫大先生,衡山第一高手,正要领教领教.” …… 赖志芮叛逃第二十七日。 雨停下,天阴沉。 藏剑阁外响起了一阵较为生涩的琴音。 “邕性沈厚,雅好琴道。熹平初,入青溪访鬼谷先生。所居山有五曲,一曲制一弄,山之东曲,常有仙人游,故作《游春》。” 赵荣所弹的正是这《游春》,属于蔡氏五弄之一。 至于为什么突然弹琴,赵荣自己也没搞清楚。 兴致来了,大概是这样。 院落中的白熊听到这琴声,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 似乎因为蚩尤的魔性被琴音净化而感到痛苦。 这阵琴音把莫大先生引了过来。 如果是刘正风在奏游春,莫大先生会嗤之以鼻。但赵荣奏《游春》,他却有种老怀大慰之感。 莫大先生听懂了赵荣的琴声。 刘正风的琴声言之无物,而赵荣的琴声,他听出了‘万物争鸣’。 那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犹在眼前。 衡山派游过寒冬便是春呐,这才是赵荣要表达的《游春》。 作为音乐大拿,指点徒儿一点琴萧艺能实在易如反掌,在赵荣一曲《游春》结束,莫大纵身跃上剑阁外亭。 “指法太过生涩,为师来教你。” 赵荣欣然道好。 今晨的功夫除了剑法,又学了小半个时辰琴技。 之后 莫大先生似是来了兴致,翻身跳到了亭顶,拿出那把古旧胡琴,幽幽奏响。 在那萧瑟琴音中,赵荣听懂了好几种情绪 似有, “悲愁天地白日昏,路旁过者无颜色。” 亦有, “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 …… 仿佛有一场潇湘夜雨淋在赵荣头上,悲生心头,凭空而来,莫名而起。 “悲悲悲,本少侠要写一个大大的‘悲’字。” 赵荣来到那白熊身边,捡了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又对着白熊念叨着 “阿宝,这个悲字写给假老王。” “这个悲字写给沙角岛崔运江。” “这个大悲字就写给赖志芮” “不行,踏马的,我得给他写三个。” …… 雁城螺粟码头东侧无头大佛附近夹口的茅屋顶端,一面酒旗飘扬于苍茫洲上。 午时烟雾孤独升起,隔着林木炊烟飘荡。 酒肆外靠柞栎边一连排桌椅做得满当,歇脚的赶脚客商有人喊“吃酒”,有人叫上藕粉面,还有要切肉的,肩搭抹布的摊主忙得团团转。 “大爷,恁二位的羊心羊肺高粱酒,慢用慢用。” “去吧,” 说话人似是个衣衫褴褛的落魄书生,五十来岁,焦黄面皮,一个酒糟鼻,看上去无精打采。 可只朝那酒坛一闻,书生瞬间来了精神。 他还在回味,对面的矮胖人已把羊心夹入嘴中咀嚼,端碗大干一口。 “欸~!” 书生一脸鄙夷,摇着头从怀中掏出一只青铜爵来。 “夏禹时仪狄作酒,禹饮而甘之,便是高粱酒。饮这酒须用青铜酒爵,始有古意。” 对面的矮胖人没理他,只冷哼一声,“赤狼帮不用去了。” “沙角岛这群臭东西,竟敢抢我的药!” “急什么,那药在岛上还能长翅膀飞喽?我们去岛上采药便是,这次把药凑齐,省得再东奔西走。” “只是一点千年份的药材,老头子我要的也不多。” “希望他们识相点。” 第72章 乱! 剑出衡山 第75节 赖志芮叛逃第二十九日。 火冷灯稀霜露下,昏昏雪意云垂野。 凉夜风高亥时深,雁城于静夜中安眠。城西螺粟码头一队队手持火把的汉子有序登船,由熟手掌舵顺着夜风朝沙角岛方向进发。 “此番提前数日,夜袭过去,” 全子举站在赵荣身边,目光幽幽,“又连夜叫醒来赤狼帮助拳的武林人士,前后没到两炷香时间便集合在码头,早先也只有少数头领和信得过的人知情,沙角岛应该反应不及才是。” “别太乐观,”赵荣话藏深意,“也许岛上的人早已等候。” “鸽子飞得比咱们快,休说两炷香,半柱香都迟了。” 赵荣微微眯着眼睛,又对全子举说:“但这是好事。” “吕师弟、席师弟在安仁设伏,岛匪们知道我们掌门一脉战力分散反而不会直接逃跑,一些岛匪连武林小门小派都瞧不上,更何况江湖散人。” “然而.”赵荣笑了,“这却是连我自己都没想到的富裕仗。” 另一边的冯巧云瞧了瞧天色,“俞将军恐怕会先到岛上。” “嗯,加快速度,免得叫人误会咱们不出力。” 赵荣说完话船又行了两刻,熟路人喊了起来:“只余四五里!” 他即刻站到船头的木箱上,全子举举火把在旁,诸多江湖人瞧见衡山派掌门亲传向旁边一艘小船高声招呼。 大家竖耳听见: “沙角岛近在眼前,岛上匪人凶狠,这刀剑无眼,嵩山派的师兄师弟们可要当心着。几位路过衡阳助拳已感激不尽,莫要伤到才好。” “哪里的话!” 黑暗中那边小船上传来粗犷的声音,“吾咳,五岳剑派同气连枝,衡山派的事就是我嵩山派的事。” “岛匪该诛!” 另有一道压着嗓子的声音传来:“莫要说危险,大家行正义之事,便是今晚死在岛上也快活得很!” “好!!” 此言一出,黑暗中不少武林人士叫好。 虽看不清这嵩山弟子长什么样,话语却叫人佩服。 赵荣朗声一笑,抬起了一只胳膊,用手指了指绑在上面的红色布带,“夜里看不清,大家留神身上的标记,别误伤自己人。” “留意着,留意着!” “自当遵从~!” “……” 不少人吆喝起来,就在快要靠近沙角岛时,螺粟码头过来的江湖人突然朝船前挤去,一个个瞪大双眼。 火光! 越来越明显的晃动着的火光! 喊杀声! “.!!!” “打起来了!有人在打沙角岛!” “是哪里的势力?” “哈哈哈!” “管他是谁,岛匪嚣张,人人得而诛之!” “加快加快!冲上去,我大哥一家尽死于海沙帮之手,我要报仇雪恨!” “……” 人群躁动! 螺粟码头过来的船无任何阻碍直接靠岸,大家瞧见数艘官船,装备齐整的兵士正朝岛上的木寨射出一片火雨,引发了岛上大火! 原来是官府的人。 一些奔着钱财而来的武林人见状大急,率先摸路从侧翼上岛。 “大家小心。” 赵荣看了那边的官船一眼,岛滩上已有不少尸体,多数是中箭而死的岛匪,他朝周围人提醒一声,也顺着礁石往上摸索。 就在赵荣登岛片刻,一道背着胡琴的清瘦身影紧随其后,踩着怪石轻盈而上。 …… “龟孙!”麻玉阳大声噘骂,“官府突然派人攻岛,这得有上千人,咱们怎么一点消息没收到!” 他抬剑挡住一支飞来的箭矢,身旁却有一名岛上帮众被射穿。 不远处的翟元显疾步跑来,将这帮众提起作为挡箭牌。 “师兄,怎么办?” “要不要联手杀过去擒住那边的将领!” 麻玉阳一开始还在犹豫,转而就冷脸放弃了,自沙角岛东南部也传来喊杀声。 “衡山派也领着人来了!” 官府的人知道岛匪近战凶悍,他们不想过度死伤才打得保守,沙角岛上的人还能借助掩护守一守,可衡阳城内的武人不怕,只要等他们冲上来,必然牵动西边杀来的兵将,届时两面夹击,他们这些人很大概率要交代在岛上。最重要的是 麻玉阳看向火光最烈之处,眼皮直抽抽。 岛上的黑道四大高手,正在与两个深夜无端闯进来的人大战,没这四人相助,岛上势力在正面战场上实在匮乏。 史宪英,赖志芮还有嵩山另外三名师弟师妹,想合力把那两人杀死。 可是却低估了来人手段,反倒有一名师弟折在那落魄书生模样人的手上。 大火烧得寨子噼啪作响,将崔运江的秃顶照得一片火红。 “砰~!” 一节竹子炸裂,场中六位高手连拆七八招,史宪英赖志芮等人已经不敢再上了。 “轰~!” 矮胖人一脚踢飞燃着的柱子,司马惊雷与吴玄树联手运掌击在火柱上,双方内劲交错压得火光歪斜,又在一声巨响中叫木柱化作渣屑纷飞。 那些木屑被火点燃,向周边四射火雨! 六大高手各自卷起袖袍,运劲横扫支开火光,周围的庸手可就惨了,被激射的火星烫在身上哀嚎不止。 司马惊雷临近火光总算看清来人面貌: “原来是黄河老祖!” “我们与两位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大动干戈。须知你们是魔教中人,那衡山派与魔教势同水火,他们的人马上就要到了。” “不如与我们联手,先一起对付衡山派的人,其余之事都好商量。” “哈哈哈!” 老头子大笑一声,“抢了我的药,还说没有仇?” “赤狼帮那二十车千年药材至少有八车是我老头子的,你们这群孬孙子把我的药材还来,再说没仇我倒是听得进去。” “衡山派是来杀你们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祖千秋来之前喝了酒,说话时还打出个酒嗝来,“别废话,把药材拿出来,我酒意上来要早歇息,别耽误时间。” “否则便将你们拖住,看那衡山派到底对谁动手。” 司马惊雷没开口。 史宪英憋屈道:“两位搞错了,药材还在赤狼帮手上,我们抢来的药材是假的,都是一箱箱石头。” “哈哈哈~~!” 这下子,祖千秋与老头子对视一眼后同时发笑,接着脸上盈满怒意。 “好好好!” 老头子拍手叫道,“行走江湖这么长时间已经很少体会到被人当猴耍的感觉了,你这小子有胆识。” “但今晚见不到千年药材,就得把你的狗头留在这里!” 他说完话突然往前一滚运掌偷袭司马惊雷! “小心!”崔运江大喊。 司马惊雷也是老江湖,直接把身旁一名海沙帮帮众抓来扔了过去,老头子滚上来一掌将那人拍向火堆中,压塌了一整块棚户。 司马惊雷踩着老头子卸力时间点突然出快剑抢攻,祖千秋一摇扇子暗器直射司马惊雷,吴玄树赶忙应援。 韦子严,东方臻则是冲向祖千秋,六位高手又战在一起! 火光在他们的掌风、剑风下左右摇摆,直看得史宪英、赖志芮等人心惊不已。 看样子凭四人之力没法拿下黄河老祖。 这二人手段诡异的很,弄不好还要吃大亏。 史宪英这时担心自己的小命,那股子锐气早搁浅了。 突然, 不远处两头的喊杀声连续传来。 官府与衡阳城的人全部掩杀上来。 崔运江还想说话,史宪英哪里会理他,“翟师弟、麻师弟!”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他大喊一声:“走~!” “……” “杀过去!” “往哪里走!” 剑出衡山 第76节 衡阳城的武林人士冲杀向前。 又一阵密集的火箭射来。 喊杀声充斥四野,连诸位高手的面色都变了。 沙角岛登时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第73章 壮哉! 沙角岛山寨大火照亮夜空,不少人丢弃火把围剿岛匪。 与岛匪有宿仇的武林人士冲得最快最猛,沙角岛为非作歹那般长时间,因其势大有仇的人只能忍着,此时一身杀意完全激发。 他们吼出最大的声音、砍出最凶厉的一刀刀来! “死,给我死!” 一位大汉肩膀淌血,被岛匪砍出深可见骨的一刀,他却毫无痛楚之色,只提着一个岛匪的头颅仰天长笑: “哈哈哈,爹娘,孩儿这就给你们报仇!” 也有人大叫: “铁刀门一船十二口,今夜要清算!” 还有人朝四周大喊:“岛匪全都该死,一个别放跑!” “……” 这个疯狂杀戮之夜让赵荣心头有点不适,但他很快镇定下来,将三尺长剑紧紧握在手中。 全子举、冯巧云、前面佯装嵩山弟子的芦贵、邢道寺、闻泰,以及掌门一系新入门的三位内门弟子,再加六名主动请缨的外门弟子。 他们抱成一团,就和当日嵩山弟子在乐安打镖局那样,有守有攻。 本就被打得狼狈逃窜的海沙帮众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这一路冲杀,连斩十几人,很快就到了核心区域。 赵荣一眼认出了老头子。 旁边那个书生应该就是祖千秋。 他第一时间没搞明白这两人怎么在这里,可转念想起老头子在找续命八丸的药材,应该是听说沙角岛劫到一大批千年灵药。 这还真是误打误撞! 那四个黑衣高手应该是嵩山派的人,想必是等着师父莫大的。 真有些凶险呐。 赵荣脑筋急转,快速理清头绪。 “怎么有这么多高手?!”全子举一惊,周围人也心下忌惮。 “别慌,师父也在。” 赵荣提醒道,“那矮胖人和书生是黄河老祖,另外四个是岛上的人。” “黄河老祖!” 这名头着实惊人。 “岂不是魔教的?”冯巧云小声问,“怎么办?” “先别管他们,就当没看见,都听见了吗?”赵荣低声嘱咐。 “明白。” 似乎见到赵荣等人到来,那六人各有迟疑。 司马惊雷看到领头的赵荣,正想出言挑拨,没想到赵荣抢先开口大喊: “认准了,那四个黑衣服带铁面具的是岛匪!” 司马惊雷等人面色一变,黄河老祖打量了赵荣一眼。 “杀!” 全子举邢道寺等人一声大吼。 那边的黑道高手吴玄树大骂:“狗崽子,这两人是魔教中人,你衡山派竟与魔教同流合污!” “笑话!” 赵荣根本不上当,“沙角岛上的匪人泼什么脏水,谁信你们的屁话!” 眼朝老头子方向瞟去,赵荣接着又喝骂道: “赤狼帮的千年药材被你们藏哪去了,快点交出来!” “那药材也有我一份!” 老头子语气不善,眼神更是不爽,他自然是认出了赵荣。 又压细声线对一旁的祖千秋道,“老祖当心点,说话这臭小子别看年纪小,妈的奸诈得很,功力也不浅。” “哦?衡山掌门亲传是吧.” “看年纪跟那位差不多大,”祖千秋也只用他们俩听到的声音道,“难道天赋也能和那位比吗?” “谁又知道呢?” 岛上的形势几乎是一边倒,要不了多久岛匪就要被剿灭。 黄河老祖露出一丝谨慎之色。 老头子扫了四名黑衣高手一眼,又朝着衡山派身后那黑暗的乱石地带瞅了瞅,没瞧见任何人。 祖千秋的动作如出一辙。 “这小子现在可是衡山派宝贝疙瘩,我猜潇湘夜雨莫大先生就在暗中,这老家伙可危险得很。” “嗯。” “刚才有目光盯在我身上,我却没寻见人影,此人绝对是一流高手,定是莫大无疑。” 对方乃五岳掌门,黄河老祖虽成名已久,也不敢在此放肆。 祖千秋是个人精,此时酒醒大半:“小子,你要追的人刚跑向此岛阴面,他们要摆弄船只,现在去多半追得上。” 赵荣目光一扫。 果然没瞧见那些嵩山弟子。 黄河老祖说话间,快速从两具衡阳武林人尸体的胳膊上摸下红布带套在自己胳膊上,仿佛他们也成了助拳的武林好汉。 做完这一切,老头子与祖千秋的目光凝视在赵荣身上。 那四位黑道高手同样如此。 气氛奇怪,众人似乎都在等着他的反应。 赵荣心思如电: “不妙。” “如果现在对付这四名黑衣高手,黄河老祖势单力薄,他们不仅不会相助,反而转脸就会与这四人联手,毕竟他俩属于魔教中人,对五岳剑派天然戒备。” “届时六大高手合力,我这边的伤亡可就难说了。” “师父虽隐藏起来,可看这几个谨慎的样子,应该已经猜到。”“祖千秋这席话的用意便是要将我支开,我一走,师父多半会跟随守护。” “衡山底子薄,不能胡乱拼命,此时还是遵守这份默契为好。” 赵荣一言不发,直接带人朝北边追去。 司马惊雷,吴玄树等黑衣高手见状,放任赵荣追过去也没阻止。 谁不惜命呢? 若莫大在暗中盯着,待会他们四个人谁也别想活着出岛。 嵩山派几个弟子若是救不下来,死了也就死了,乐厚徒弟还有不少呢,又不会绝户。 再者,若史宪英他们不顾脸面,生死时刻亮明身份,不见得衡山派的人就敢动手。 众人各有依仗、各有顾虑,稍微憨厚一点的人根本搞不懂方才短短时间内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不联手杀了那四个家伙?” 全子举还没开口,邢道寺直接问了。 赵荣一边找方向顺着小路追,一边简略讲述原因。 全子举等人听罢目露异色。 到底谁才是老江湖? “快追,别叫他们跑了!” “……” 沙角岛之北,第一艘小舟已经飘入潭水。 崔运江与一位嵩山弟子正在推另外一艘小舟,懂得划船的赖志芮在舟上拨棹。 “留下!!” 崔运江与那嵩山弟子心下骇然,赶忙运劲猛推,船上的赖志芮则是拼命摇动棹杆。 冯巧云等内门弟子暗器齐齐运劲射出,崔运江与那嵩山弟子在水中移动太慢,只得朝岸上躲避。 这一上岸,赵荣这边的人全部冲了上来! 还有一些逃命的沙角岛匪徒,此时也不管帮主大喝,直接把船划走了。 “崔帮主,好久不见啊~!!” 赵荣身后又窜出一帮人来,不是尚玉康还能是谁,他身边还有十几名帮众。 “哈哈哈~!!” 剑出衡山 第77节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尚玉康畅快大笑,“大师兄,此人交给我!” 崔运江吓得魂飞魄散,此时竟无一战勇气,只是沿着岛礁滩口亡命逃窜,实则穷途末路。 赵荣没去管那边。 与冯巧云、全子举等提剑直扑那嵩山弟子。 若是单打独斗,双方还能打个来往。 此时这人也吓破胆,性命攸关之际一口气吞在嗓子紧张地咽不下去,赵荣三人联手两个来回便让她身上多出六道伤口。 这嵩山弟子只能勉强守护要害。 眼看下一招就要毙命。 她终于不要脸面,把那口咽不下去的气吐了出来,“误会,赵师兄,快停手!” “师妹乃嵩山派大阴阳手乐厚弟子白遥香!” 全子举和冯巧云面色一变,他们不敢莽撞,剑势皆错开要害。 那白遥香见状一喜。 然而. “噗~!” 一道血箭自她身后飙射,三尺长剑的剑尖顺着她的心脉刺入自背后冒出。 下一瞬间,灵魂似跟着整个身躯猛得一震。 “你,你竟敢杀~我.!” 最后一个“我”字,只带着怨恨发出半个音符。 赵荣从口袋掏出红色布带,捆在了她的胳膊上。 “白师妹剿匪而死,悲哉壮哉!” 赵荣一脸悲伤,伸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帮她合眼,“师妹宽心,这些朝安仁方向逃的岛匪一个都跑不掉。” “师兄必为你报仇雪恨!” 他见到周围有师弟在调转船头,便站在岸边朝潭水那边连连喊道。 “喂,赖师弟~!” “你别跑那么快,一个人去不安全,等我们师兄弟一起。” “程师弟现在还躺在床上,他说想和你聊聊。” “赖师弟,你有在听吗?” “……” 潭水上,赖志芮汗毛倒竖,头也不敢回。 划船,划船,拼命的划船! 第74章 观音金简 “师兄,船备好了!” “追!” 北岸滩口大船小舟停了十几条,芦贵、闻泰与几名外门弟子联手推出三条小舟,留一人处理嵩山弟子尸首,其余全部上船追击。 晚上水面瞧不清,风又吹个不停,浪花腾跃将舟楫上打得啪啪作响。 前方一盏渔火越来越亮。 月光透过薄云洒下一层皎洁,站在船头的赵荣逐渐看清前方舟楫轮廓,一道道急促的摇橹声顺风直到耳中。 “赖师弟~!” “早年听闻你喜欢听湘昆,何时又爱上了中原梆子?”赵荣笑道,“师兄弟们都是喜曲好乐之人,何不停下来聊聊。” “你再帮我解惑,我们无冤无仇的,你为什么要联络一帮黑衣人到乐安杀我。” 前方的赖志芮又恨又怕,但还保持理智。 他提气疯狂摇橹,一旦中计说话,手上卸力船速必然下滑。 赵荣见他不上当,立时拿起船桨站在邢道寺前方,他们这边四人一起划船。 人多力量大,两条小舟逐渐靠拢。 冯巧云与全子举的木舟各从侧翼压上。 赖志芮朝后望了一眼,脊背立刻升起一股凉意。 慌忙之下手上使力没了分寸,水中发出突兀瓮声! 他面色一白。 “叛徒的棹杆断了!”追击中邢道寺咧嘴大喊,“这下看你往哪里跑!” 芦贵从脚下拽起带钩铁链,正是岛匪攻船利器。 舟长赵荣控制方向给角度,芦贵拽着铁链将钩爪悠了七八圈。 “中!” 猛得一抛顺势松开铁链,芦贵眼疾手快在掠过赖志芮的小舟时猛得朝下一拽,只听咔一声! 那铁爪死死卡在舟楫侧翼的舷木上! 邢道寺放下船桨,上前与芦贵猛拽铁链。 赖志芮的小舟登时摇摆速度大减,而他们脚下木舟则借力向其靠拢。 “凔~!” 赵荣拔剑出鞘,“拽紧了!” “放心!” 赵荣一口气提上来,内力顺着足尖隐白穴,自商丘直达三阴交,在足太阴脾经络形成一个小周天。 这股内气顿挫有序、猛得爆发,正合上衡山独门轻功“猿公筋斗”的劲发要义。 “大都太白公孙盛,商丘三阴交可求!” 若将劲发周天练到血海穴,猿公筋斗便能大成,不仅腾跃三五丈不在话下,更是快得异乎寻常。 便是莫大也没练到百年前衡山高手猿长老那种层次。 赵荣发劲还做不到心闲脚敏的程度,只是刚从梅花桩练到轻功心法入了门。 即便如此,他此时身法也较之前好上一截。 芦贵与邢道寺拉拽铁链,赵荣一脚踏在铁链上,身体提纵越了近两丈登上对面舟楫。 赖志芮没工夫换新桨,只得一脸阴沉地拔出宝剑与赵荣相对。 他本以为对方还会拉扯几句。 没成想,赵荣上了船挺剑就刺! 赖志芮目光阴冷,连挡三剑没露破绽。 守住第四剑后,见赵荣身形后跃,他的余光便瞄到侧翼靠拢的小船。 顿时朗声喊道: “赵荣,上一个亲传大师兄已经死了,大师伯让你继承了他的辈次,众师兄弟都要尊你为大,我倒要看你凭什么有这个资格!” 冯巧云与全子举正准备一起跳上来拿下赖志芮,听到此言后都为难尴尬了。 众弟子心想: ‘此时上前岂不显得对大师兄没有信心?’ ‘若不上前呢,岂不有试探大师兄之嫌?’ 赵荣何等精明,直接嘲讽道,“我不知鲁师叔的剑法你能学到几分,但唇舌为剑这招,你几乎能出师了。” “月色转好,我想与赖师弟叙叙旧,劳烦师弟师妹先追去安仁与吕师弟他们汇合,莫要跑了贼人。” “好!” 全子举与冯巧云立刻动船。 隔壁船上芦贵与邢道寺对赵荣有股莫名信心,但也点亮火把,提防赖志芮使诈。 “赖师弟在本派练剑一十九年零六月,我没说错吧。” “也许吧,”赖志芮右手剑指臂轻轻外旋,与赵荣的动作大差不差,“你算得更清楚,但那没什么意义。”“不,我想与你打个赌。” “哦?” 赵荣右手直腕手心向上,连着前面的动作。 两人说话间用的都是虚招,因为握剑的皆乃左手。 同门比剑,大家心中有数。 “师父传我剑招不足两月,甚至还没来得及学回风落雁剑。我若胜了你,证明有资格接亲传大师兄的辈次做你师兄。” “那便再请师弟回想一十九年来门派对你的培育之恩,临死前将你知道的门中叛徒告知于我。” “两个月~!” “哈哈~!好!” 赖志芮感觉自己受到了重大侮辱,再也忍不住了! “来吧,看剑招!” 说时迟那时快! 赖志芮虚步抱剑,左手持剑臂内旋朝拇指一侧按下,突然双手从后向上绕行,身体随之极快左转带起一阵袖风,右腿屈膝半蹲,左虚步一剑从黑暗中掠出,自侧后斜斩而来! 剑出衡山 第78节 正是回风落雁剑中的“轻吟回风”。 赖志芮的剑招比莫大师父慢了太多,赵荣足下发劲一个提离便以身法躲避。 腾空直刺他左身暴露出来的风门穴! 赖志芮的剑法缺少灵性,明明是先出招的那人,此时竟只敢回剑来挡,可见对自己的回风落雁剑根本没有信心! “中计了!” 刚刚正是因为听了赵荣的话,他才想彰显剑招优势,以稀松的回风落雁剑起手,却倏忽自己更精熟的乃是七十二峰叠翠! 并不是说用了更精深的剑法就越厉害。 勉强用招露出破绽,叫赵荣反抓先机! 赖志芮斜横长剑于背,在风门穴前抵住赵荣长剑。 “哗啦啦~!” 那剑身一个震响,一股强劲劲力传来。 本就是虚步的左脚这下一个踉跄。 赵荣哪会放过! “莲花一朵观音坐,金简双持赤帝庄。” 观音金简! 三尺长剑在他手中横飞,赖志芮熟悉这招,可此刻被赵荣招招抢先,只有招架的份。 他于心中默念:“会善好游灵药径,降真酣醉晓霞浆。” 赖志芮提前做好提防下一招的准备。 然而. 赵荣在观音金简最后一招上步后,突然运转内劲一步猛踩舟楫,顺着波浪叫那船头翘起,瞬间使得赵荣占据更高地势! 创造地势,随之变招! “仙岩崱屴文殊刹,朝日芙蓉九女妆!” 先攻! 一招攻完错招再攻! 本是攻守有序的剑招,到了赵荣手中成了连绵攻势。 他那一脚踏上实在是灵光乍现! 这错招而转竟然栩栩如生,仿佛本就是连贯一般! 赖志芮大惊失色,心中模拟的防御招式已然失效。 举剑一个招架,赵荣弓步刺胸,他本该反手虚步点腕破招。 可却没有点腕空间! “啊~!” 赵荣一剑刺入赖志芮胸口,剑到一半便收势没要他的命,一脚斜踹他拿剑左手,赖志芮长剑坠入江水,右手捂着胸口倾倒在舟棚前。 “怎能如此!”他提气怒吼一声。 十九年学剑,败给了一个仅学剑两月的人。 “赖师弟,招死而剑活。” “你的回风落雁剑最多刺死几头死雁,使来何用?” “既然没有练剑天赋,何必强学剑招。还不如精研流云叠影掌法,或者青天揽日月拳法,再修内力。如此一十九年下来,怎么也比现在强。” “本派也有不少弟子与你一样走上弯路,”赵荣双目平静,幽幽道,“但他们却有改正的机会,这便是喊我一声师兄的意义。” “所以,我承担得起这份辈次。” “赖师弟,现在你明白了吗?” 第75章 末路 赖志芮似没听清赵荣的话,但刚才的剑招却如走马灯一般在他脑海中回放。 他练剑一十九年,天赋只够得上七十二峰叠翠。 回风落雁剑基本精髓:剑落双雁。 也就是一招刺出幻化为两剑,如此才能高于七十二峰叠翠。练到极致一招幻九剑,剑势何其迅猛! 赖志芮在回风落雁剑上不得精髓,只得妄想。 但入门剑招,他实在太熟悉了。 血液从胸口汩汩而流,顺着指缝流到甲板上。 “观音、金简” “理当挂钩会善降真,如此攻中带守,又兼具虚招融合本派幻剑要旨,怎可能连上仙岩崱屴还能让剑招迅猛而不迟怠?” 赵荣摇头:“你还在钻死胡同。” “招在剑谱是自然是死的,但剑在人手中那就是活的,除非你是一个死人。” 赖志芮面露痛苦,突然发出冷冷的瑟瑟声。 “你的天赋确实比我高,但我只恨史宪英他们狂妄自大,若听我一言早在城内杀你,哪会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妒火太旺,难怪你修不好本门内功,”赵荣冷着脸,不想再废话,“赖师弟,既然你输了,就请兑现赌约告诉我宗门还有哪些叛徒。” “你若连这点信誉都无,恐怕鲁师叔也会瞧不起你。” “哼,”赖志芮得逞一笑,“我与嵩山派早有盟约在前,无论如何不会透露,我若依赌约告诉你,岂不成了反复无常的小人。” “而且你故意话语激我,叫我先使回风落雁剑,赢得并不光彩,有胆量等我伤好,我以七十二峰叠翠来战你的七十二峰叠翠,如此才算公平。” “我呸~!” “吾去你娘的!”隔壁船上的邢道寺等人都听不下去了。 赵荣提剑朝他走去,“该死该死,我竟与一无耻小人浪费唇舌。” 赖志芮见状,又变得惊恐: “赵荣!” “你若杀我,左盟主不会放过你,我师父也不会放过你!你也得死!” “鲁师叔不会管,左盟主也不会。更何况,我连嵩山弟子都杀,难道不敢杀你?” 赵荣面无表情,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显得那样冰冷:“师弟,请赴死。” “住手!” “赵荣,你杀气太盛,作为亲传大师兄竟然同门相残!衡山派迟早毁在你的手上!” “你” “呃~~!” 一道剑影划过,赖志芮双手瞬间捂住咽喉,血液止不住的流下。 赵荣再出一脚,将他踢入潭水。 “咚”的一声响,那身影瞬间被江水与黑夜吞噬。 赖志芮叛逃第二十九日夜。 死! …… “赖师弟,我们恩怨已消,这水下多是沙角岛造下的无辜冤魂,你该到他们面前忏悔。” 他念叨一声,又朝芦贵那边的船篷拱手道: “师父,我杀了一位同门师弟,恁不会怪我吧?” 芦贵、邢道寺以及在船尾的闻泰皆大惊,莫大先生什么时候到了船上? 只听一道提纵声,船篷上便多出一位手提胡琴,须眉皆白的老人。 这就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莫大先生! 芦贵三人心中仰慕,全都鞠躬行礼,“前辈!” 莫大只点了点头,转脸对赵荣时又是赞叹:“妙、剑招甚妙!” “赖志芮这个蠢货死得值,若能让你这般领悟剑招,我倒心甘情愿叫左盟主多安排几个叛徒进来。” “哈哈哈!”赵荣与莫大同时开怀大笑。 这对师徒倒是让芦贵三人懵圈。 算了,咱们还是划船吧。 …… 顺潭水经支流下容水,直至安仁西北渡口。 丑时过半,逃到安仁的史宪英等人刚上岸,很快便与等候在此的吕松峰、席木枢等人撞上了! 嵩山弟子单挑更强。 奈何衡山派人多,加上又是提前埋伏突袭,从沙角岛过来的人立马先死一批,剩下的只得再次逃亡! 这边被牵扯拖延。 本就离得不远的冯巧云、全子举也追了上来。 之后不到半柱香时间,赵荣也赶到渡口。 在衡州府这块地盘,衡山派的援兵当真是源源不断。 剑出衡山 第79节 一路追杀到寅时,嵩山弟子各个负伤,亡命奔逃,岛匪几乎全灭。天将明未明,赵荣、冯巧云一干人追着受伤的麻玉阳与史宪英进了一片松林中。 “疯了!” “这衡山派当真疯了!” 逃跑中的麻玉阳已经崩溃,“翟师弟喊出自己身份,竟被那人一剑刺死!” “麻师弟,分开跑!” “否则我们都要死,只要有一个跑掉,衡山派就不敢放肆。” 史宪英在性命攸关时保持冷静,他像是没听到麻玉阳之前说的话,给他指了个方向,自己则毫不犹豫朝另外一个方向逃命。 这次来衡州府一直由史宪英主持大局。 嵩山派向来令行禁止,麻玉阳本能听从史师兄安排。 但他逃出一段突然一愣。 史宪英给他指了一片开阔地,自己则是朝密林方向钻! 霎时间,他切齿拊心! 没想到这个时候,被他信赖的师兄算计了! 麻玉阳根本不敢张口,只能将那口气憋住继续奔逃。 他们现在唯一的优势便是内力较衡山派弟子深厚,一直跑下去,尽管后方人多,他们还是有机会逃掉。 “你们去追他!” 赵荣迅速指向麻玉阳那边,冯巧云吕松峰席木枢全部追去,赵荣和全子举一道追史宪英。 芦贵等人已经跟不上他们的节奏了。 不多时, 就连全子举也跟不上赵荣的步伐。 衡山弟子整体确实差嵩山派不少啊,这次若不是有助力又精心谋划,想把这些人留下真是千难万难。 “师弟,这人交给我,你回头领人将沿途尸首清理一遍。” “师兄小心!” 全子举大喘一口气也不勉强。 他并不担心赵荣安危,师父应该是跟随着的。 几乎穿过松林尽头,在一个小山坡上,史宪英终于停下脚步。 耗不过这小子! 再跑下去,待会内力耗空只能任人鱼肉。 “小子,你就是赵荣吧!” 赵荣停下来拔出长剑,负在背后,“老王,别来无恙啊。” “好!” 史宪英趁势调息,故意与赵荣说话,“听闻莫大师伯收你为亲传,继承上一代亲传大师兄辈次,你便与我堂哥史登达平起平坐,我倒要喊你一声赵师兄。” 赵荣也在调息,他恢复内气的速度比史宪英更快。 “原来是史登达师兄的堂弟,失敬!” 千丈松史登达乃是左冷禅大徒弟,没想到这家伙不仅是乐厚弟子,血缘关系也这般硬。 “赵师兄连杀我数名嵩山弟子,当真不顾五岳联盟?” “笑话,”赵荣冷着脸,“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 “我只杀岛匪,何时杀过嵩山弟子?” “明明是嵩山弟子路过衡阳,路见不平,接着被岛上黑衣高手与魔教联手杀死,悲哉壮哉,衡山派会记住这个人情的。” “若不是去剿匪,嵩山弟子怎么会出现在沙角岛那个祸害一方的匪窝当中?” “此乃衡州府人尽皆知之事,史师弟为何抹黑五岳联盟之谊!” 赵荣不理会史宪英气到发抖的表情,又怒喝一声:“定是史师弟与魔教勾连!” “好好好,今日我便为左盟主,为五岳剑派除害!” 史宪英再也忍不住了! 他想起赵荣在乐安时剑法极其稀松,登时有底气大吼一声! “无耻~!” “赵荣!”他满腔怒火,提剑在前,“我嵩山一十七路剑法纵横无匹,你要试试我剑是否锋利吗?!” 赵荣的反应出乎史宪英意料。 他毫无惧色,只剑尖朝下闪出一道寒芒来: “史师弟,吾剑也未尝不利!” 第76章 今非昔比 嵩山剑法气势森严,史宪英一挥剑登时变了气势! 他心中暗道: ‘左大师伯演示剑法时讲过,衡山剑法的精髓乃是快与奇,二者皆精方才百变千幻。衡山高手往往抢攻对手大穴要害占据先机,再贯以剑招连绵不绝的攻势,若是陷入这等境地会十分麻烦,稍有不慎便会丧命。’ ‘但这小子不抢攻占据先机,摆明缺少对敌经验。’ ‘奇淫技巧,当以正破之!’ ‘我应全力施展剑招,气贯长虹,只要这小子陷入我的剑势之下,绝不是我的对手。’ 史宪英肩膀还有一道伤口,但他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一个跃步上前对着赵荣全力出手。 他算计,赵荣当然也在算计。 倏忽间! “砰~!” 一大团石灰在他靠近后激射而出。 “无耻鳖孙!我就猜到是这招!” 史宪英大骂一声,好在有所防备,直接举臂一挡,再甩袖使石灰反射赵荣。 但这一下不够果断,举剑攻势已然消弥。 他一摸身上暗器,空空如也,早在逃亡路上用光了。 又听那边突然喊道: “史师弟,领教一下我的百变千幻云雾十三式!” 此时光线熹微。 那团被他震起的石灰可不就是如云似雾。 又乍一听这套剑法大名,史宪英如何不紧张! “快驰白马追狮子,须识灵禽即凤凰。” 白马、狮子、灵禽、凤凰,正是七十二峰中的四峰。 也是赵荣所会剑招中最势大力沉的招式,在他的内劲裹挟之下剑剑斩出破空声。 史宪英属于是一鼓作气,再而衰。 此时只能招架。 再加上剑势被破、本身内力又不如赵荣深厚。 顷刻间优势全无, 赵荣反而打出了他嵩山剑法该有的气贯长虹! 史宪英暗道不好,横剑挡开刺向膺窗穴的一剑后,两脚双叠连踩,用身法往后提离,想先脱离赵荣剑势,摆脱一直招架的困局。 当初在镖局内,他在人群中乱战也是靠着身法优势。 然赵荣已今非昔比。 史宪英有身法,赵荣也运转猿公筋斗劲如影随形! “噹~!” 史宪英双脚才一落地又被赵荣剑招缠上,此时也看出他用的并非那云雾十三式,心知上当又无从兔脱。 若内力圆满倒可尝试嵩山剑法强行横扫破局。 然此时从剑上交接的劲力来瞧,对方似乎还有余力,而他已是勉力支撑。 “师父,快出手!” 史宪英使诈对着赵荣身后大喊! 但是赵荣压根不上当。 什么你师父? 你师父乐厚在嵩山,我师父在身后! 史宪英见赵荣非但没有分心,反而手上剑势更凌厉。心乱如麻下连挡三剑,虎口一震手上发软,等第四剑刺来时已反应不及。 慌张侧身避让被赵荣在他胸前回剑一抹,划出一道血口来! “啊~!” 史宪英惨叫一声朝地上一滚避开下一剑,同时用下三路打法要砍双腿。 “噹~!” 剑出衡山 第80节 赵荣举剑杵地挡剑,借势翻身高抬右腿就剑旁踹! 史宪英匆忙竖左臂护头,却根本挡不住这势大力沉的一脚。 整个人倒飞六七步。 赵荣急步追上,一剑撩开对方长剑,跟着左掌运劲击中其膻中穴! 刚猛掌力打得史宪英仰面倒飞! “当啷~” 那长剑脱手飞出,史宪英瘫倒在地上咳血。 他想到之前与赵荣交手,那时对方剑法何等粗浅,这才短短时间,自己竟败在对方剑下!见赵荣提剑走来,登时内心又惊又恐。 又充满悔意。 只恨没听赖志芮的话,应早将此子杀掉! “赵荣,你若杀我,嵩山派绝不会放过你!” “史师弟怎么还装糊涂,”赵荣微微皱眉,“早和你说过,嵩山弟子是被岛匪中的黑衣高手与魔教联手杀死的,衡山派为替你们报仇,已将沙角岛剿灭。” “左盟主若找我麻烦,岂不是说你嵩山派暗地搞鬼,破坏五岳联盟,他老人家光明正大,岂是这等小人?” “你!” 嵩山派理亏在前,史宪英根本辩驳不了。 “史师弟,没想到我掌门一脉也被安插内应,你们的手段当真了得。” “哼,” 史宪英冷哼一声,“想套我的话?” “你放我离开,我便告诉你谁是内应。” “那你还是去死吧。” 他话音才落,突然自松林中传来一声大喝:“小子,住手!” 史宪英的脸上瞬间涌现出绝处逢生的狂喜之色! “司马前辈,快快救我!” “杀了这小.!” “呃~!” 他的话没说到一半,在一道破空声响起后,突然浑身一颤。 正是刚才脱手掉在地上的长剑,被赵荣一脚踢出,将史宪英洞穿! “唰唰~!” 两道黑影接连落下,正是司马惊雷与吴玄树。 “史兄弟!” 史宪英无法回应,在咽气的最后一秒,还带着难以置信的眼神。 司马惊雷与吴玄树回头怒瞪赵荣。 放下史宪英的尸体,两人同时站起身来,既有被当面杀人的愤怒,又没料想到赵荣如此肆无忌惮! 司马惊雷把目光放到赵荣身后,“莫大先生既然到此,何不现身相见?” “潇湘夜雨莫大先生,还请出来一叙!”吴玄树也大喊。 慢悠悠的脚步声响起,一位身材瘦长的老者从林中缓缓走出,手中提着那把古旧胡琴。 走起路来时不时咳嗽一声,老人家脚下虚浮,哪有一派掌门人的高手风范。 司马惊雷与吴玄树也暗暗皱眉。 他们生平第一次见莫大,与想象中的样子差别极大。 浑身无半点凌厉气势,反倒像是个街头讨生活拉胡琴卖唱的老人。 二人甚至怀疑,这老人有没有外面传得那么强? “莫大先生,没想到衡山派竟与魔教有染,黄河老祖联手杀死我们一位兄弟,这笔账恐怕要算在衡山派头上,”吴玄树说话的语气都不由强硬了一些。 他面朝北方拱手,“此事定要告知左盟主,我兄弟不可白死。” “误会误会!” 莫大先生的脸上出现一丝‘慌张’之色,尤其在吴玄树提到‘左盟主’三字时更甚。 莫大朝他们拱手,解释道: “黄河老祖与我衡山派无半点关联,我若遇见他们,也得打生打死。” 吴玄树只为抛砖引玉,这才指向史宪英,“贵派弟子不顾喝止,在我们眼皮底下杀掉嵩山弟子,叫我兄弟二人如何向左盟主交代?” “五岳剑派同气连枝,莫大先生要纵容门人残害盟友吗?” 莫大闻言朝着史宪英的方向走了两步,像是极其为难,嘴中念叨着“不敢”。 吴玄树瞧老人怕事的样子,心中生出了一丝小觑之心。 当下用森然的目光看向赵荣, “莫大先生,你这衡山弟子又该如何处置?” “杀该杀!” 莫大说话时与赵荣目光交汇,这时寒光陡闪,他手中已多出一柄又薄又窄的长剑! 第77章 剑七 师徒二人心有灵犀,赵荣提剑攻向一旁的司马惊雷! 莫大的剑则是直刺吴玄树胸口。 这一招如梦似幻,带着条条剑影,正是百变千幻云雾十三式中的绝招,吴玄树反应迅捷以短刀抵御。 可二人招法相差悬殊。 此时一对上手,吴玄树汗毛倒竖,立刻感受到面前这老人的恐怖! 只须臾之间数道剑影错开,胸口已被连割破三道! 吴玄树想要求助,却连声音都没时间发出来。 快,太快了! 那薄剑如灵蛇颤动,吴玄树的刀根本封锁不及,越来越多的伤口乍现,鲜血在他周身溅成一个红圈! 在一道破风裂帛之声响彻后,吴玄树“呃”了一声丢掉短刀,双手捂着自己的脖子。 他满眼惊恐地盯着莫大先生。 万万料不到,这老人的剑术竟一精至斯~! “好一个潇湘夜雨,呃~~~” 他勉强发出最后的声音,与史宪英倒在一起。 另外一边,赵荣还在与司马惊雷大战。 他率先抢攻迫使对方招架,但司马惊雷的骤雨快剑到底不是史宪英能比,几招后便化守为攻。 又以内劲灌注想震掉赵荣手中长剑,好速战速决。 可几剑对抗下来,司马惊雷已面露惊色。 这少年爆发的劲力竟不比他差! 且赵荣边打边退,以七十二峰叠翠中的守势稳住阵脚,司马惊雷剑招更快更凌厉,屡屡创造险情,赵荣一靠灵敏反应,二来再以内劲隔剑硬碰硬让司马惊雷的快剑受阻滞涩。 如此游斗十来招,司马惊雷非但没将赵荣拿下,反倒自己一身冷汗。 吴玄树的惨叫传到他的耳中。 他想退走,却又被赵荣黏住。 心中露怯,手中快剑顿失三分凌厉,赵荣压力大减,反趁司马惊雷心慌时抢攻割断他一截衣袖,险些伤他手腕。 莫大先生瞬间解决了吴玄树,让赵荣与司马惊雷又拼斗几招,这才脚步连点加入战局,此刻哪还有之前虚浮无力的样子。 “师父,他这手快剑我应付起来吃力得很。” “十五年前庐州府那边就传出骤雨快剑司马惊雷的名号,后销声匿迹,原来是投奔了左盟主,”莫大一边出剑,一边还有余力教导,“不过,本派的剑招可做到比他更快。” “乖徒儿,瞧好了!” 苍老的声调在司马惊雷耳边响起。 他做梦都想不到。 自己竟成了莫大先生传授弟子剑法的工具。 他又惊又怒,顷刻间大吼一声,将手中快剑舞到极致。 然而! 莫大先生手中的薄剑在“滴溜”一声脆响中竟窜出七八道剑影! 瞬间超过司马惊雷的快剑上限,以团团剑光将其困住! 只听“锒锒锒~”声连响! 快剑相撞擦起火花,之后一道白芒在急促对攻中闪过,如大雁翻飞,穿过司马惊雷面前的暴风骤雨,接着一抹血光从其喉间飞射,叫骤雨化成血雨! 回风落雁剑、千雁环回! 赵荣回过神来,莫大手中的剑已做胡琴重新提在手中。 老人家笑吟吟朝赵荣走来,不再看对手一眼。 司马惊雷双目失神,口中以含糊不清的音节吞吐着:“到底是六剑还是七剑” 剑出衡山 第81节 原来他到死也没数清楚方才到底有几剑。 司马惊雷知道自己出了几剑,但不清楚自己挡丢了几剑。 可见, 若比剑速,莫大远胜于他。 “瞧出什么来了?” 老人家笑望着赵荣。 “他的剑在我眼中很快,所以难找破绽,但师父的剑更快,那他似乎就全是破绽,”赵荣又满脸期待,“师父的剑可以更快吗?” “可以.” “为师的回风落雁剑最快能一招出七剑,对付他四五剑就绰绰有余了。他想数为师的剑,到死也没有数对。” 莫大捋着白须,“本派剑法看似幻奇,实则路线极正,讲究循序渐进,因这出剑速度与内力大有关联,否则便是懂了出剑运气法门与劲发技巧,照样没法做到一招出多剑。” “而你练剑天赋高,加之强于内功,实在是修炼本门快剑的不二人选。” “为师的回风落雁剑在剑七水平,你刘师叔还不及我,但为师觉得你能练到极致的剑九,也就是一剑落九雁。” 赵荣先是一笑,而后摇了摇头。 “怎么,没有信心?” “师父,谁说一剑落九雁就是极致呢?” “徒儿兴许能练到剑二十三呢。” “哈哈哈~!”莫大先生被逗得大笑,“倒是为师目光短浅了。”赵荣也跟着笑了起来。 在衡阳作恶之人几乎尽数伏诛,心头畅快。 “几番实战叫你剑法愈发圆润,此次事了,为师便着手传你回风落雁剑与幻剑式。” “好!” 赵荣欣喜,又指了指司马惊雷的尸体:“听他的意思,嵩山四名高手中有一位折在黄河老祖手中,那就还剩一位。” “现在衡州府遍布咱们的眼线,劳烦师父跑一趟,看能不能把这人也留下。” “你还担心他回去报告左盟主?” “当然不是,”赵荣坏笑,“这事两家心知肚明,瞒不住左盟主。不过培养一个高手出来可是颇费人力物力,倒是要让嵩山派肉疼,下次捏软柿子的时候最好掂量掂量。” “咱们的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嵩山派还要提防魔教,只要左盟主不是大举进犯,到了衡阳地头,准没他们好果子吃。” 赵荣并不会瞻前顾后,莫大觉得有道理。 “为师走一趟,这边交由你处理,也要当心黄河老祖。” “嗯,师父小心.” 莫大的背影消失于松林,赵荣随手摸尸。 史宪英的身上有几张面具,还有一些用来易容的瓶瓶罐罐,这家伙有一手不俗的易容术,赵荣不精此道,兴趣不大。 那吴玄树身上除了几两碎银外,还有一个小册子。 本以为是武功心法,没成想竟是春宫图,赵荣看了几眼后就丢到一边去了,上面记载的人体艺术相当匮乏。 不过,总算从司马惊雷的胸口摸到一点实在货。 那是一种兽皮经过药水浸泡晾晒被制成的书卷类物品,上面布满剑痕,瞧割口发白准是新开的,所以剑痕应该是刚刚师父留下的。 好在对上切口不影响观看。 兽皮所记内容简单明了,是一种运剑行气法门。 赵荣早不是当初的菜鸟,他看了看剑谱,又把司马惊雷的右手摊开,果见其侧掌鼓起,中指粗大并生有一层厚茧。 这是劲力长久刺激劳宫、中冲留下的痕迹。 “看来司马惊雷的骤雨快剑便是以此为基了,有意思,竟然是以天池、天泉二穴为源泉,再直冲劳宫中冲从而迸发快剑劲力。” 赵荣大感有趣: “这门剑法大致走得是手厥阴心包经的路子,只是删繁就简,再搭配上劲发法门,竟然就有这么巧妙的效果。” 他倒不是想练这路快剑,毕竟上限摆在那里,司马惊雷练了大半辈子,也达不到莫大师父随手使出的一剑四雁层次,更遑论一剑九雁呢。 不过, 站在公会会长的角度考虑,赵荣欣喜若狂! 赖志芮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这家伙能把七十二峰叠翠练好,可再往上便是回风落雁剑、幻剑式乃至云雾十三式,这些高深剑招赖志芮练了十几年也领悟不了一分精髓。 基础剑招与入门剑法之后,衡山剑法难度陡然拔高好几个档次。 对天赋差的弟子实在不友好。 衡山派剑法也讲究一个快,与这门较为粗浅的运剑法门正相吻合! 司马惊雷这边只有运气法、没记录剑招,这个问题好解决。 莫大师父乃衡山剑招大拿,也许稍加改动能将之融入到一些七十二峰叠翠的攻杀剑招中。 如此一来,就等于让天赋差的弟子多了一条稍微简单的途径。 也就不至于在回风落雁剑前望雁兴叹。 作为公会会长,赵荣顿时又有了一个新的主意。 左盟主培养了一批高手,搞“十三太保”团队文化,在江湖上赫然有声。 那本少侠因地制宜,也可以搞衡山文化。 他脑海中已有构想。 这时捏着兽皮,心中有种喜悦与期待感。 赵荣看向司马惊雷尸体的目光不由和善亲切了许多。 “好兄弟啊!” “司马好兄弟,待会务必给你埋深一点。” 第78章 声望 明媚的阳光破开了五神峰上如絮般的烟云。 金光延展在辽阔的大地上,回雁峰上高飞于天际的大雁低头好奇打量着下方热闹非凡、欢声雷动的衡阳城。 隅中时分,衡阳城内哪个茶馆、哪个酒肆不是挤满了人? 说书人、茶博士们一个个面红脖子粗,甭管是来往的武林中人、南北客商,还是驻足歇脚的旅者游侠,那问题是一个接一个,不少人出手阔绰,都想从消息灵通的茶博士口中得知最新消息。 “畅快!衡山派连夜带着众武林好汉攻上沙角岛,数百岛匪一夜被灭!哈哈哈,这群狗娘养的匪盗,死得好!死得好啊!!” “尚帮主亲口所言,衡山派掌门亲传赵少侠率众夜袭,一剑斩杀海沙帮帮主崔运江,这个为祸一方家伙终于死了,该把他的头悬在城门楼上暴晒才解恨!” “据说这崔运江可是个武林高手!” 有人敞开褂子大叫:“是高手又如何,还能是赵少侠的对手不成?!” “前段时间还有风言风语说掌门一系无人,我呸他妈!现在还有脸说这话吗?” “……” 茶棚内,一位经常走潭水的客商听到这些消息后当场泪目,拍了大腿又拍茶桌,对着几位同伴激动喊道: “我哪次过潭水不是提心吊胆,就怕撞见匪人小命不保。” “这群杀千刀的总算是死了!” “好啊!好啊!” “走,去喝酒,赵少侠为我等除害,当浮一大白!” “好,今个不醉不归!” …… 衡阳城回雁楼内。 往日楼内的院井围亭的红木吊灯下总有两位佳人在插画梅瓶旁抚琴弄箫,今儿变成了一个说书人,讲的不是“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而是昨晚的沙角岛大战! 酒楼客人各个目不转睛,不少人趴在围栏上竖起耳朵听,生怕漏了细节。 作书生打扮手拿折扇的说书人仿佛亲眼目睹,讲到岛匪的罪行瞬间咬牙切齿,说到杀匪时又激情澎湃,提到死伤则是潸然泪下。 食客们从他口中得知,沙角岛的岛匪是何等凶悍,衡州府助拳的武林人士、官府派出的兵将都死伤不少。 尤其是衡山掌门一脉! 此次为衡州府除害的衡山弟子,不管是内门外门全是掌门一脉弟子,刘三爷与鲁连荣的弟子都没有参与。 回雁楼的说书人不断‘强调’: “据说莫大先生的二弟子背部中刀、胸口中掌,差点死掉,门下还死了不少内外门弟子,当真是损失惨重。” “好在掌门亲传赵荣赵少侠武功高强,一人大战六大黑衣高手!当晚的武林人士没人点火把,据说夜光照在赵少侠的剑上,他舞动剑光便照亮了大半岛屿!” “传闻沙角岛岛匪与魔教勾连,路过的嵩山弟子也来助拳,可惜与不少死去的掌门一脉弟子一样,那些嵩山弟子也死在魔教高手掌剑之下。” “衡山掌门莫大先生与赵少侠师徒二人百里追杀,跨江翻岭,一路追到吉安府,终于杀掉魔教妖人为他们报仇!” “……” “好~!!” 回雁楼上众多食客大声叫好,不少人激动地大碗喝酒,又朝说书人那边扔出赏钱。 二楼雅座的几位江湖武林人一脸悔恨,只恨来迟一步,没赶上昨晚的沙角岛大战。但听说衡山派在追杀少数逃窜的岛匪,当即也携刀提枪出了酒楼,想跟着凑热闹。 也有性情直率的人打自己耳光忏悔: “年关时我竟也说那些乱七八糟风凉话,真是该死,为这衡州府出头的,到底还是掌门一脉!” 剑出衡山 第82节 “是啊!” “莫大先生不着迷大派权势,总在衡州府行侠仗义。难怪他老人家会收赵少侠为徒,原来也是个叫人敬重的少年英雄!” “以后谁再说掌门一脉的风凉话被我听到,老子直接就是一脚。” 连一些沉稳冷静的江湖人都在赞同: “不错,掌门一脉所行之事,实在是名门大派风范。沙角岛已成气候,若非大派高人出马,还不知要为祸多久。” 也有衡阳的居民欢喜: “衡山派下一代掌门定是赵少侠无疑,有这样的掌门人,大家的日子能更安生啊!” …… 不到一天时间,沙角岛被灭的消息已经传遍衡阳,又随着客商朝周边地域快速扩散。 衡山掌门一脉威望大增,现在谁听了不叫一声好? 赵荣赵少侠的名头,更是让许多武林中人惊叹。 冯巧云、全子举,吕松峰等人从安仁回到螺粟码头时才半大下午,他们亲身感受到了码头上那截然不同的气氛。 似乎大家的节奏都放慢不少,一些搬夫、掮客靠在堤堰边朝沙角岛方向指指点点,兴奋议论,偶尔唏嘘感叹。路边有放鞭炮的痕迹,还看到有人头裹白布在江边烧纸祭奠。 有哭有笑,有悲有叹。 但大多数人的表情都是放松、舒畅的。 “敢问可是衡山弟子?”码头边有江湖人主动拱手打招呼。 吕松峰随口回应:“正是。” 这时,大家瞧见他们的衣服上多有血痕,有受伤的弟子或被同门搀扶、或抬在门板上,当下码头附近的人一个个面露热忱。 有人恭敬问道:“是莫大先生的高徒吗?” “不错,”全子举简单解释,“才将逃窜到安仁的岛匪肃清,正要返回山门。” 周围人顿时肃然起敬,夸赞之语接踵而来。 “原来是衡山掌门一脉的豪侠!” “久仰久仰!” “诸位为衡阳做了一件大好事啊!” “佩服佩服,沙角岛灭的好!” “……” 码头上的人本就多,这般动静闹出来后众人接连簇拥上前,吕松峰、席木枢等弟子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礼遇。 入门派这么多年,从未这般受欢迎过。 尤其是一些江湖人夸赞,以往可都是听到夸三爷那一脉的,掌门一脉何曾有今日这声望。 “敢问赵少侠可在此间?”有人向衡山弟子中张望,没瞧见那传闻中的少年。 冯巧云笑了笑,轻描淡写道:“师兄追魔教高手去了,还未回返。” 此言一出,又是让周围的武林中人议论纷纷。 瞧瞧,追杀魔教高手! 不愧是掌门亲传啊! 掌门一脉还有弟子受伤,全子举等人没在码头耽搁。 但这短短时间的所见所闻,对几人触动当真不小。 大家快要沉寂下去的心,又活了。 回想这段时间,掌门一脉变化极大。 每逢年关便笼罩在头顶上的阴云,都快要消散了。 大师兄来了,掌门一脉的青天就有了。 …… 临近傍晚,衡阳城内又爆出大消息。 原来沙角岛与乐安“长瑞镖局惨案”也有重大关联。 这代表什么? 长瑞镖局是刘三爷下属势力,当时对于劫镖匪人,三爷一脉一直在避其锋芒。 从不少武林人士的反馈来看,沙角岛的岛匪的确凶悍,且有众多高手。 刘府避让自有道理。 可现在呢 刘府不敢管的事,掌门一脉敢管! 三爷不敢杀的人, 赵少侠敢杀! 夜战岛匪,追杀魔教, 这就是掌门亲传! 第79章 将军 少侠 衡山府西有衡山七十二峰盛景,十洞十五岳三十八泉。 朝东有湘江,东南临茶陵即洣水,那茶陵口东有草市,稍往南偏则是雷家埠二巡检司。 距这雷家埠不足半里有一营地,身着甲胄的兵士交叉在营地附近巡逻。 中军帐内,一位中年将领正与一少年相谈甚欢。 戎马一生的俞大猷并未与赵荣谈军政,他对江湖武林兴趣浓厚,本身便武艺不俗,钩刀枪钯样样精通,甚至还在整理《剑经》。 这衡山派以剑闻名,此番见到掌门亲传,俞大猷当然不会错失良机,也不管赵荣的年纪,心底有疑惑毫不藏匿,直白询问。 赵荣此番登门感谢,其实来不来皆可,但好奇心作祟想瞧瞧历史名人。 俞大猷师从李良钦,得荆楚长剑要法。 又转益多师,博采众长,人虽不在江湖,但理论很有一套。 赵荣与其交流,竟也受到不少启发。 “将军怎得认识桑老先生的?” 正沉浸在赵荣讲述“骤雨快剑”精妙中的俞大猷回过神来,露出追忆之色: “我曾拜王宣、林福为师学习《易经》,又得到蔡祭酒指点,后又跟随赵本学先生学习用《易》推演出来的兵法,桑老先生是赵本学先生的朋友。” “本来我不便在衡州府耽搁,应直去台州解决犯边倭寇。” “收到你托人送来的信,见是桑老先生的手笔便重视起来,一到衡阳果闻岛匪为祸,这事赵少侠就不必谢我了,这帮匪人本就该除掉。” “原来如此。”赵荣恍然大悟。 话题点到为止,没有深谈。 俞大猷本是个嫉恶如仇之人,但并未收到剿匪命令。灭掉沙角岛这对衡阳百姓来说是一件大好事,但对他来说就不一定了。 赵荣身在江湖,俞大猷何尝不是处于另外一片江湖呢。 “桑老先生在信中对你多有夸赞,说你是一个好少年,我很认可桑老的眼光。” 一位名将的夸赞让赵荣有些飘飘然,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桑老先生对我说,俞将军是一个博学的好将军,我觉得至少再加上‘威武’二字。” “哈哈哈” 少侠与将军互捧一记后,都乐得大笑起来。 之后,他们又聊起剑经,又聊到桑老先生在衡阳的卖茶生活,这一切都让他们心生感叹. 白日半西山,桑梓有余晖。 残阳如血,俞大猷骑马将赵荣送到一个小山坡上,他们的影子在夕阳下拉得老长,宛如两柄蔓延在大地上的长剑。 “本将军原想着与你聊一盏茶时间就送客,没想到十盏茶的时间过去,我倒觉得再添十盏茶才好。” “将军,本少侠和你一般想法。” 赵荣咧嘴笑了。 俞大猷牵动缰绳调转马头,“明日一早我便动身,期待日后多听到赵少侠的江湖传说。” “我也竖起耳朵,听俞将军的英雄事迹。” “哈哈,好!”俞大猷一挥大袖,“赵少侠,就此别过。” “俞将军,就此别过!” 他们互相拱手,分朝南北,驾马而别。 …… …… 赖志芮伏诛第一日夜。 沙角岛。 碎瓦颓垣上,散落四周的卷折兵刃与烧焦的木柱、尸体混杂在一起,几根破败的杂草任凭拍打上岸的江水蹂躏,零星的火光中飘着一缕黑烟,尘烬中的焦黑物分不清到底是什么,只飘着难闻的气味叫人作呕。 “药呢?” 老头子一脚踢开一个被烧烂的货箱,里间石块“砰砰砰”滚到废墟中。 沙角岛的寨子已经面目全非。 剑出衡山 第83节 岛匪被灭后,岛上发生了数波翻抢,现在连一块碎银都找不到,别说千年药材了。 黄河老祖全程盯着岛上乱局,也是最先进入寨中仓库的人,绝不可能有人在他们眼皮底下运走大批药材。 老头子的鼻子灵得很。 他从头到尾没嗅到任何珍贵药材的气息。 为救女儿,老头子并不甘心,他拉住了祖千秋,等岛上人都走了之后又去查探是否有密室,依然是一无所获。 “这就是药,”祖千秋脚踩着一块圆滚滚的石头,“沙角岛的蠢货被衡山派算计了,他们说抢到一箱箱石头原来是真的。” “他奶奶的,害得我俩白跑一趟。” 祖千秋刮了刮酒糟鼻,叮嘱道:“我黄河老祖一路打下来,竟然是为了一箱箱破石头,此事千万莫和平大夫提,实在惹人耻笑。” 老头子抬手锤了锤自己的脑袋,像是在思考。 “多半与那个小子有关!” “上次出手偷袭我,得知我在寻药,此番故意设计引我们上岛,好借我二人之手对付那四名黑衣高手,实在是狡诈!” “难怪姓赵的会被莫大看中,衡山派确实来了个难缠角色,”祖千秋先是认可老头子的话,转而神色微变,“不好,若真是如此,岂不是说我们一直处于衡山派的监视之下?”他指了指老头子,“定是你上次在驿站抢药,害得我们被衡山派惦记上了。” “关我屁事!” “我怎么知道他是什么狗屁掌门亲传?” “那个臭小子又偷袭我,又设计于我,这口气实在难咽,我得找他说道说道。” 祖千秋直接摇头,“我打不过莫大,不想去送死。” “这是衡山派脚下,你去找人家掌门亲传麻烦,疯了差不多,回去让平大夫给你治治脑子。” “哼!” 老头子扫了他一眼,“我回头便到处宣扬,说你祖千秋被衡山派一个少年当猴戏耍。听说那位最近一路南下,说不得就传到她耳中。” “老头子,你好没道理!” “……” 祖千秋到底是怂了,没立刻离开衡阳。 但老头子也听从他的安排,二人第二天乔装一番,低调进入衡阳城内。 此时“沙角岛被灭”一事正传得满城风雨,他们坐到任何一个茶楼酒肆,无需打听便能得悉其中原委。 几条重要信息钻入二人耳中,直叫他们面色涨红。 “岛匪与魔教勾结,听说魔教派出了六位高手,四个人穿着一身黑衣,还有两个模样怪异,一个大肚子,还有个扁脑袋。” “对对对,就是那两个怪家伙,听说被赵少侠打得屁滚尿流!” “路过的嵩山弟子助拳,都叫这些魔教高手杀掉了,可惜啊~!” “赵少侠与莫大先生师徒联手,一路追杀魔教高手去了,据说还有漏网之鱼。大家的招子放亮一点,若是碰到了,我衡州府的武林同道有一个算一个,必须灭了这些贼子!” “……” 响午时分。 黄河老祖灰溜溜地出了衡阳,朝着城外的隐蔽破庙去了。 他们虽然是成名高手。 但雁城聚集了大批武林人士,瞧着人人义愤填膺的样子,这个马蜂窝可不好捅。 老头子的样貌实在明显,已经有一些武林人士起疑。 若非他们跑得快,此时恐怕已经在雁城中大战。 双拳难敌四手,二人可不敢硬抗整个雁城武林。 万一衡山派高手驰援,到时候怕是要把小命交代掉。 “我说一个岛上怎么有那么多高手,原来是五岳剑派内斗!”祖千秋足够聪明,大致猜到了沙角岛是个什么地方了。 “那赵荣好生狡猾,他杀完人,竟把屎盆子扣在咱们头上!” 祖千秋除了和老头子一道骂赵荣之外,也露出了忌惮之心,“此人小小年纪就有这等艺业,更是狡猾多谋,如今在人家的地盘上,这样的人我们还是不要招惹为好。” 话罢,又感慨起来:“奇也奇也,这潇湘大地竟能找出与那位媲美的少年来。” 老头子正准备接话。 突然自庙外飞来一只信鸽。 “是张夫人托人传来的。” “什么事?”祖千秋问道。 老头子的面色本就难看,现在更是不好形容了。 “神教将南下抓捕叛徒的任务交给了风雷堂的人,此事不早交由白虎堂来操办的吗?” 祖千秋怪异一笑,“白虎堂在衡州府把人跟丢了,这个难办的事当然交给风雷堂。” “早就听说杨总管与风雷堂童长老不合,若风雷堂再失手,正好被问责。” “欸,神教内部的事我们还是少聊为好,”连老头子的脸上露出惊惧之色。 “对了,张夫人还给了一个消息。” “何事?” “那位也要来衡州府。” “为什么?” 祖千秋一惊,顺手抢过老头子手中的信笺。 “嗯?” “来找.琴.琴谱?” 第80章 执念 藏剑阁外的院内,某黑白之熊手持一根竹竿两头乱舞,引一群弟子驻足。 “这白熊在做什么?”路过的全子举嘴巴抖了抖,“难不成在练剑?” 吕松峰神色警惕:“要提防其体内蚩尤魔性激发。” “大惊小怪,”冯巧云一手搭在剑柄上,“它处于幼年,只是多见师兄练剑故做一些简单的模仿动作。” “师妹,此事不可小觑。” 三师兄席木枢引经据典: “我在古籍上见过,昔年有绝世高手养雕,后来那雕被养出灵性也成了绝世高手。还有玉蜂、白猿,此类传说甚多,这白熊跟在大师兄身侧,沐曲听经,未尝不能有造化。” “还有这等传说?” “自然。” 全子举盯着白熊,稍有怅然:“难道有朝一日,我在剑法上竟要被一只白熊超过吗?” 冯巧云瞧他们一本正经的讨论,实在忍不住发笑。 想当初才听闻师父立亲传时,一个个内心不服、情绪抵触。 如今服气了,再见大师兄养一白熊,你们也能患得患失。 她真是服了这帮人。 不多时,几位新入内门的师弟,包括颇懂药理的安致恩与伤势初愈的二师兄程明义也来到藏剑阁外,这边人一齐便朝里进。 莫大先生与赵荣在亭内,众人依次盘腿坐下。 大家先是汇总一遍个人掌握的消息。 比如当时与史宪英分开逃跑的麻玉阳,也被冯巧云追上杀掉了。 嵩山派来到沙角岛的弟子,尽被诛灭。 又利用眼线找到逃跑的黑衣高手东方臻,莫大先生将他永远留在衡州府。 “那些尸体都套上了红布带,不明真相的江湖人定以为他们也是来助拳的,我们按照师兄的吩咐大肆散布消息,但知晓内情的人肯定蒙混不了。” 赵荣闻言给他们一个宽慰式的眼神,“不必忧心,这件事不会放到明面上说,但记得下次再见嵩山的师兄弟们,面上依然要温和有礼。” 知道真相不久的全子举不禁疑惑: “我们向来对嵩山派与左大师伯礼敬有加,为何要暗中对我衡山派下手。” 赵荣便含笑接话: “连音律都有雅俗悲喜之争,何况是江湖门派呢。如果人人都如鲁师叔一般,那左大师伯倒是省事了。” 全子举、冯巧云等人瞥了威严的莫大先生一眼,各自心儿颤动。 这就是亲传大师兄吗? 一句话暗示师父、刘师叔,还讽刺鲁师叔。 当真是怼天怼地。 此时, 衡山老内门在想: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 衡山新内门在想:大师兄说东便是东。 莫大先生在赵荣背后微瞪了一眼,但也没说什么。 “川源不能实漏卮,山海不能赡溪壑,”赵荣嗤嗤一笑,“人的欲望野心就是这样的。” “如今江湖纷乱,五岳剑派各不安稳,想乱中得存必须增强门派实力、底蕴,这就得师兄弟们一起努力了。” “是~”众师兄弟都应了一声。 弟子们的举止莫大瞧在眼中。 剑出衡山 第84节 赵荣不仅得到了诸弟子的认可,甚至已有一派大师兄该有的威势,这是一种跨越年纪、自然而然建立起的气象。 莫大为之侧目, 这才多久啊~ 沙角岛这颗卡在咽喉上的钉子,也拔得干脆利落。 ‘这孩子是块当掌门的料。’ 莫大乐得清净,甩手掌柜做得愈发心安理得。 赵荣又将沙角岛之战的细节与后续跟进事项梳理一番。 众弟子集思广益,各有疑问。 吕松峰问“如何应对新一批想拜会山门的势力”,席木枢提出“如何处理逃窜在外的岛匪”。 程明义问“如何探查嵩山派留在衡山的暗子”,全子举问“如何筛选外界一大批想拜入掌门一脉的才俊、又如何将门内资源与新晋弟子人数协调完善”。 安致恩带着一些担忧,问“如何提前防范嵩山派可能会到来的报复”。…… 这一箩筐问题大伙其实各有思量,也说出了部分解决办法,赵荣则是利用超越常人的眼界规划增补,并正式拍板。 毕竟,莫大先生已将掌门一系的大事都交由他来做主。 沙角岛一事让掌门一脉名声大震,众人对赵荣的安排自然更加信服。 “听闻师兄有改进门内修练之法的决心?”冯巧云最关心这件事,“不知怎么安排?” 赵荣冲她一笑,反问一句,“师妹觉得幻剑式与回风落雁剑难炼吗?” “难!” 冯巧云虽然资质一般,却是本门武痴,她能反馈出绝大多数门人的感受,“这两门剑法与本派入门七十二峰叠翠剑法路数截然不同,死练练不成,需要考教悟性与内功修为。” “若不得其法,可能学不到半分精要。” 她朝着赵荣拱手,“侥幸从师兄口中听得一些对镇岳诀别开生面的理解,让师妹豁然开朗,这才刚刚摸到一招三剑的门槛。” 听到她已有突破,达到回风落雁剑“剑三”水准,吕松峰等人尽皆讶然! 一点不夸张,这已是超越衡山派所有第十四代弟子的水平。 大师兄竟然还很懂《镇岳诀》。 “我十岁拜师学剑,苦心修练已有二十七年,天资受限不得本门剑法精要,总叫师父失望。” 冯巧云说完,朝着莫大先生恭敬磕了一个头。 莫大却笑了,“不错不错。” 他指了指全子举、吕松峰等人,“比起这些个,巧云呐,你叫为师欣慰多了。” “一招三剑已属难得,若非你沉迷于此,就算你大师兄说再多道理你也领悟不透。如今已稍得精要,继续勤修内功,待得大衍之年便能在江湖上称为高手。” “是~!”冯巧云笑着应了一声。 赵荣道了一声“恭喜”,又把话题续上,“师妹苦修二十七年才有所得,可见本派从入门剑法到高深剑法上存在一条巨大鸿沟。” “诸多门人终其一生没能跨越,迷失在半途,岂不可惜?” 全子举双目发亮:“师兄可是有弥补之道?” “正是!” 这两个字狠狠敲在了众弟子心头,人人面露惊喜。 “我有二法,第一法便是改变一些门人的修练思路。” “比如席师弟!” 席木枢闻言一愣,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 “席师弟在本门核心掌法流云掌上颇有天赋,冯师妹也大为钦佩,为何席师弟不深研一二呢?” 席木枢预言又止 赵荣笑道:“可是因为五岳剑派的名头?” “明明有高深的剑法不学,去钻研掌法,简直是浪费时间?” “但是.师弟请想想看,” “若精通流云掌的精要流云叠影,加之本门内功镇岳诀,难道就不能成为高手?” “那嵩山派有大阴阳手乐厚,我衡山也就能有大流云掌席木枢!” 这话带着一丝蛊惑性,在席木枢脑海中一震! 他发现自己果真如大师兄所说陷入误区。 一直以来,他都想成为如莫大师父一样的人物,也奢望有一天能掌握幻剑式与回风落雁剑,再去修练百变千幻云雾十三式,好继承师父衣钵。 对于掌法拳法,纵然有天赋也不怎么看得上。 但只从练剑一道来说,自精熟入门剑法后,本门高深剑法精髓他只得微末,除了熟悉招式外,其他就拿不出手了。 谈到剑招与内功,能比那赖志芮强。 可说到回风落雁剑的“一剑九雁”精要达到何种层次,那真是难以启齿。 此番听了赵荣的话,他虽有些不甘心,但还是悟到了一些。 席木枢朝莫大先生的方向看了一眼。 ‘师父纵然严厉,可待我恩重如山。’ ‘若能振兴门派,再报师恩,便是放弃剑修执念,又有何不可.’ 第81章 七剑下衡山 席木枢也与冯巧云一样,朝莫大磕了一个头。 他想到早年拜师经历,内心愧疚。 这么多年下来,继承师父衣钵的梦幻泡影早已被戳破了。 “往后静下心来,内功追上你师妹并非没有可能,”莫大先生的心终究是软的,又安慰了众弟子一句,“若你们皆是朽木,为师当年怎会收徒呢?” 众弟子都用儿女看老爹般的眼神看向莫大。 莫大先生见状,忽又笑骂:“当然,天赋与你们大师兄比起来,依然还是朽木。” 大家闻言,又哭丧着垮下脸来。 “所以,不要再对‘为师叫赵荣继承亲传大师兄的辈次、凭白大你们一轮’这事心生抱怨。” “若为师百年以后归于黄土,衡山派可有能担当大任的?” “凭你们的能力休提守住门派,能保护好自己都算衡山先辈庇佑了。” “有你们大师兄在,为师以后才好放手西去,含笑九泉。” 莫大先生情真意切,众弟子哪有不领情的。 “大师兄~!” 弟子们一道行礼,这一声发自肺腑,赵荣笑着回礼。 如今掌门一脉人人心服,上下团结。 有这样的氛围,才好大展拳脚。 从赵荣与席木枢的对话,大家明白了赵荣的第一个法子,即因材施教、扬长避短,抛弃陈旧执念,从而让门派百花齐放,各有艺业。 仔细一想,大家一直在剑法上打转又无寸进,确实该调整思路了。 天赋不够的可以搏短途,一样能成为门派基石。 “师兄,不知第二个法子又是什么?”全子举好奇问道。 赵荣没卖关子,将想法脱口而出:“从入门剑法到本门高深剑法跨度太大,因此增设一门崭新路数。” “哦?!”众弟子闻言兴趣大增。 眼睛都朝赵荣看去,只见他站起身来“锵”一声拔剑出鞘,又提气踩着木阑石碣三步跃到亭外空地。 突然右手握剑使剑尖向东北斜前方直臂螺把伸出,快速转一小圈,又向上平挑抄起,手心朝左、顺左手摆出虚招。 “青龙出水~!”众弟子皆道。 若此时还认不出剑招,不如以头抢地尔。 这是七十二峰叠翠招式,来自“双石白云蒸碧岫,瑰霄惠日放祥光”。 “下一招应该是烟霞峰剑招。” “嗯?!” “不对!”冯巧云微微一愣,见赵荣突然转身斜抹,“风卷荷叶!” “第十六路,是崱屴峰剑招!” “奇怪奇怪!” “好生奇怪~!” 众弟子大为不解,一个个瞪大眼睛,“七十二峰叠翠哪怕发剑到极致,也不能这样快!” 赵荣一剑刺出破风声,这一下迅捷无比,袖衫狂振卷飞七八片银杏叶,可见其中裹挟着不俗内劲! 他连展两招,赶忙收力。 这骤雨快剑运气法与发劲法结合剑招他才得莫大师父传授不久,此时用起来极其费力,能加以施展全依仗深厚的内力可供挥霍。 然而仅凭这两招,已让众弟子如看精怪一般看着他。 “怎么?”赵荣挽出一朵剑花,“我这七十二峰叠翠有何不妥吗?” “太快了,”全子举摸着下巴道:“如师兄这般使,七十二峰上像是下起了狂风骤雨。” “师兄是如何做到的?”冯巧云颇感兴趣。 剑出衡山 第85节 将剑招施展一遍,比说什么话都好用。 “这便是我要增设的崭新剑法路数。” 赵荣道出原委,“本派剑法包含一个快字,若要达到百变千幻,没有快自然行不通。” “机缘巧合,叫我得到了一门快剑运气法门,恰好走得是手厥阴心包经的路子,与七十二峰叠翠剑路颇有相似之处,又比回风落雁剑简单。” 赵荣说话时面朝莫大先生方向,“师父乃本派快剑宗匠,略微寻思,便设法将此运气法融入七十二叠翠中,再用身法加以协调,便开创了全新路数。”“大家皆习得七十二峰叠翠,以此法入手正好合适。” 众人闻言皆是惊喜交加。 没想到练了二十载的衡山剑法竟然还能有变数! 有一个低门槛,又威力不俗的剑路可以学,用“幸福”二字形容委实不够。 莫大先生补充道: “本派入门剑法分为三十六路,这运气法纵然能运行到叠翠剑招中,始终是有些滞涩,一些地方凭借身法斡旋也还不够。” “因此,这三十六路剑招须拆分为三道各十二路的新剑招。” “以双石、仙岩、紫云三峰剑招为始,各成剑路。” 莫大先生轻轻拂袖,“新凑剑招重新分路,难免会削弱剑法威力,但对你们来说,也算是造化。” “这路快剑不算难炼,你们又有叠翠剑法数十年的基础,再给五年八年时间,少说有几人能大成,那也能算得上一名高手。” “即便练个小成,也能比现在厉害。” 莫大先生带着感慨,看向赵荣,“这也是本派的一份造化。” 赵荣这个会长,当然希望门人强些才好。 总不能什么事都叫他冲锋在前吧。 “若非师父恁老人家将本派剑法融会贯通,谁又有这份宗匠本事将运气法门融入其中呢?” 赵荣可不是拍马屁,这绝对是大实话。 以他现在的眼力,就是有想法也做不成。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莫大先生抚须而笑,欣然承受。 老人家也是有点小骄傲的。 “师父威武!” “大师兄英明!” 人人欢喜,大家都在叫好。 席木枢这般人是最高兴的,有掌法天赋,再修炼这较为简单的剑路,本来滞涩不前的职业生涯瞬间打通两条道路。 未来掌剑‘双绝’,也有一定机会成为‘小六边形战士’。 莫大先生又强调,练快剑须得依持内力,众弟子在镇岳诀上的修炼绝不能落下。 这镇岳诀讲究一个心神宁静,抛却杂念。 于是,赵荣听全子举程明义等人讨论。 他们这些杂念多不如冯巧云心静的,以后在琴萧曲艺方面也不能落下,这是衡山派修炼心法、宁神静气的祖传法门。 赵荣有点绷不住了。 发生了甚么事? 练剑练剑,又要从琴开始练? 衡山艺术世界线,收束了? 混江湖需要一个‘匪号’,正所谓不见其人,但闻其名。 比如嵩山十三太保,这种门派文化赵荣也没放过。 因“双石、仙岩、紫云峰”为崭新的三路剑法始峰。 故命名为“双石剑”、“仙岩剑”、“紫云剑”。 未来各路剑法选一精通者,另配一剑,占一峰而秀,衡山派稍一宣传便可造势。 赵荣的提议得到了莫大先生认可。 众弟子自然是“大师兄英明”。 某公会会长暗自寻思着: 嵩山有十三太保。 那我七剑下衡山也很合理吧? 第82章 天命 沙角岛覆灭五日后。 赵荣安排好门内诸般事宜,又见了拜山的尚玉康。 尚帮主是个妙人,他与崔运江死斗几十载,当夜手刃仇敌立刻回衡阳,将杀掉崔运江这一名头安在赵荣身上。 如今风里雨里走了一遭,赤狼帮再度归来。 尚玉康明里暗里都得到赵荣支持,且没了海沙帮这个威胁。 他赌对了。 此番不仅守住家业,又抱稳大腿,帮派必定蒸蒸日上。 尚帮主脑子够用、为人低调,也按规矩办事,在码头帮工、搬夫那边都有口碑,赵荣对他观感不差。 赤狼帮为掌门一脉办事,每年都能提供不少资源。 赵荣安排两名外门弟子常驻帮衬,外界得知是衡山掌门亲传派来的人手,以赵荣现如今的声望,赤狼帮在衡州府武林的形象都提高了一截。 那一天,尚玉康是哼着湘昆小调出山门的。 久违的宁静啊。 城西,同福客栈基本建成。 这在衡阳算不上大事,更是淹没在沙角岛覆灭这一浪潮下的一朵小水花,没什么人在意。 奔雷少庄主闻泰参与了“夜袭”行动。 赵荣见他伤势无碍便至客栈赴约,没想到闻泰又以“夜袭之战又负伤,改日再战”这样的话搪塞过去。 同福客栈的人员也初步配置。 掌柜:赵荣(内部挂名)、曲非烟(外部挂名) 账房:芦贵(前镖师) 跑堂:包不颠(少馆主)、闻泰(少庄主) 厨师:老宋老吴(前赤狼帮掌勺)、蒲逵(前镖师) 后厨帮工:张大娘马大娘(城内常年在饭铺做功补贴、手脚麻利的贫苦居民) 杂役:包不颠、闻泰 茶博士:包不颠、闻泰、包大潼(兼职实习工) 客栈外还有不少衡山派的招子,赵荣将其与客栈区分开来,用以接触不同的消息渠道。 …… 一月下旬。 莫大先生传授了回风落雁剑、幻剑式基本剑招后,寻个清晨领赵荣一道朝天柱峰去。 南岳衡山地势高耸,因此戴复古才称其‘缥缈连苍穹’,又作“凌空栋宇赤帝宅,修廊翼翼生寒风”。 胡宏才有‘潇湘水与苍梧通,环绕衡岳青冥中’。 马留驿站,莫大先生与赵荣顺小路登山。 空气湿冷,以致雾日多,那雾又浓,丈外不见人。 从山脚往上一瞧,赵荣有种“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之感。 所谓有雨山戴帽,无雨山穿衣。 等赵荣入小径,又见山坳中灌木杂草丛生。这路虽难走,但二人提气而上,身轻如燕,转眼就在山脚仰看人眼中没了踪影。 衡山乃是有名的雾山,有时可连续云雾蔽山一个多月。 且山上变化剧烈而突然,春季尤其明显。 赵荣还未登上半山腰已面颊湿润,山间细雨蒙蒙。 再往上走,朝阳升起,风山淡荡,又有阳光抚触在身。 突然 “轰~!” 一道雷鸣电闪而过,一阵大雨倾盆而下。 莫大先生赶忙带着赵荣躲入一放着佛像的山洞中。 这雨来得急,去得也快。 师徒二人再次出发,错开一水潭,面朝壁立千仞的悬崖。崖边有条布满老藤的窄路,他们小心趟了过去,再顺着怪石往上爬,往下看悬崖惊心,没点武艺到此便要留步了。 上过两丈,赵荣瞧见一石洞。 里间有锅碗瓢盆,门口还歪倒着两只缠绕蛛丝的蜡烛。 想必是师父说的那处山洞了。 莫大没做停留,一个跃起上了天柱绝顶,赵荣加速跟着爬上去,竟有一块平坦地。 剑出衡山 第86节 岩石中插着数柄长剑,还有些用剑刻下的古字,字里写得什么倒是看不清了。 山风吹拂,赵荣鬓发乱舞,眼前山峦起伏,云海翻腾。 又见骄阳、雾满、风雨,形成“三重天”奇观。 山峰隐现于云雾中,既朦胧又从不缺少壮丽。壮阔的衡阳城早被层云覆盖,难辨东西。 飞腾逾景云,高风吹我躯。赵荣心中豁然,这才明白为什么会有“百变千幻云雾十三式”。 “师父,这可是个练剑的好地方。” “自然。” 莫大先生缅怀:“衡山历代掌门都会在此练剑,领悟本派剑法精要。” “山风山雨、云雾雷电,大雁啼鸣,也许都能成为你的师父,衡山先辈就是靠着这般景象悟通剑法的。” 赵荣点头。 胸前吊坠传来一阵清凉,他萌生许多在藏剑阁中没有的感觉。 “回风落雁剑、幻剑式,以及百变千幻云雾十三式,这三门剑路剑招不同,但运气法门相差无几,都是利用手少阳三焦经。” “二十三穴互相连贯,运气、运劲、滞劲、滞气各有学问。既考教内功修行,又要懂衡山剑法机变之妙,所以门下弟子没几个能学成的。” 赵荣认真听讲。 莫大告诫一声,“为师知你悟性极高,但首次从皮毛牵涉到精要难免磕磕碰碰,不要影响心性才好。” “不管是为师,还是你太师父、师祖,在修练这三门剑法时,也是耗费了诸多日夜,靠着积年累月的苦修才有一番艺业。” “你万不可好高骛远。” “徒儿明白。”赵荣干脆应了一声。 “嗯,”莫大难得在他面前当一次严师,“接下来一个月,你便沉心在此练剑,每日为师叫人给你送饭送水。晚上便住在底下山洞中的床铺。” 赵荣觉得没问题,反叮嘱几句, “若是门中有要紧事,便叫人知会我一声。” “嗯师父若得空,也去瞧瞧听风台上的师弟师妹们,好叫他们早点学会那快剑法门。” “至于送饭送水就休麻烦旁人,叫同福客栈的芦贵来送,正好他和透骨龙相熟,那马需要带出来遛遛。” 莫大闻言,忽然笑了。 “你这娃子果真比我适合当掌门。” “早日把本门精要练会,为师就撂挑子了。” 赵荣嘿嘿一声,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莫大师父不会每日来送饭,经了旁人手,赵荣还真不敢吃。 门内可是有内应的,谁知道有没有下毒。 芦贵却是赵荣信任的。 倒不是怀疑莫大寻不到信任的人,只是现在练剑悟剑,总要求个心里踏实才好。 赵荣盘腿坐在天柱之巅,莫大拿出一份剑谱,耐心讲述运气法门与其中难处。 老人家没注意到,赵荣那略微怪异的眼神。 大半个时辰后,他闭目养神一段时间,忽而起身,将这些天所学的回风落雁剑与幻剑式招式都使了一遍。 莫大先生看到这里,便悠然下山去了。 后续的剑招精要配合运劲心法,练出来的效果千人千样。 赵荣天赋极佳,莫大不打算叫他循规蹈矩。 “入门剑法七十二峰叠翠涉及手厥阴心包经,到了精要部分就变成了手少阳三焦经,天壤之别的两种路数,怪不得衡山弟子将入门剑法练好后,到了精要部分又犯了难。” 不过 这剑招运气法门对他来说非但不是难事,反而熟悉得很。 赵荣在峰顶踱步,只觉得山风舒爽。 丝竹空穴乃回风落雁剑运气起始,正位于眉毛外端凹陷处,其后的耳和穴乃是手足少阳、手太阳之会。 巧合的是, 这两处大穴正是洗髓经第十功垂帘守窍的发功大穴之一,再反推洗髓第六功神龙生津,又关联耳门、角孙与颅息穴。 如此,便构成了剑路运气法的大枢! 赵荣傻笑了一下。 “衡山剑法竟是我天命所归?” 他把剑先放到一边,以马上献杵势起手,连练扭身十八势,后接易筋经大鹏展翅势活跃全身气血。 这时合目先催垂帘守窍,功行一半,利用活跃的气血转神龙生津! 如此行气当真是第一次尝试。 “煛~~!” 一道如剑鸣般的声音突然从双耳炸响! 第83章 幻剑 赵荣左脚挑起长剑,右手疾速握住剑柄。 双目凝视着迸涌的云海, 他脑海中闪过的第一套剑招便是赖志芮用过的“轻吟回风”。 然而! 体内所行之气自大枢中如大河奔涌,直灌臑会穴,叫赵荣肩臂宛如针扎一痛。 来不及反应,这股劲气直冲清冷幽穴,再达天井~! 那天井本是空空如也,此时遽然冒一股源头活水。 不知当年的衡山前辈是否同样感受,赵荣由气带身,自然左腿屈膝使得左脚离地提于右脚内侧,右手握剑稍往前伸。 双目湛湛,皆视剑尖。缩身斜格,狮子摇头。 摆剑甩尾,瞬剑跳步平洗,再虚步上撩,成小幻星势~! 山顶的赵荣速度极快! 天井之气再冲会宗,在支沟拐弯递进阳池穴。 这一下,赵荣只觉手上传来绵绵之力,劲气分风劈流,形似水银泻地! 神思相随,如延津剑合,那手腕顺势飞动! 三尺长剑在赵荣手上突然变成一团剑光,猿公筋斗劲随之而动,赵荣运气提离,方位连变,剑光却诡异笼罩在一处! 此时云遮雾绕,山风激荡。 他的剑似乎看不真切,在雾中缥缈,以快入幻! 若是莫大先生在此,恐怕得惊飞白眉。 赵荣所使,正是那衡山剑法中极为难炼,需身随剑动的精髓剑路、幻剑式! “滴溜~!” 赵荣关冲穴一个刺痛,他吓了一跳,赶忙将手中长剑掷出,直直嵌入岩块之内。 而后大喘一口气,急忙打坐调息理气。 这时胸前吊坠发力,凉意传来,助他快速平复翻涌如潮的真气气血。 “发生了甚么事?” 大抵一炷香后,赵荣如梦初醒,拔出长剑端详一番后,整个人微怔在云海之中。 “怎么和师父说的不一样?” 他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回风落雁剑主“快”,幻剑式“由快入幻”,再来是云雾十三式的百变千幻。 为何方才福灵心至,跳过了回风落雁剑,直接进入幻剑式? 幻剑式需以身法配合剑招,以剑光将敌人笼罩,使敌分心在幻化的剑影之中。 可是若快不起来,寥寥剑光根本罩不住对手,使出来往往贻笑大方。 所以, 练回风落雁剑乃是前提。 莫大师父甚至建议,在达到‘剑三剑四’水平后,再主修幻剑式,然后才能领会云雾十三式中的百变千幻。 “方才的幻剑式,应当使得不差吧?” “又是身法消耗、又是持以剑光,这招用下来消耗极大,我的手法也过于粗鄙莽撞,不能像师父那般得心应手。” “不过,我这幻剑式似乎与师父所使有些不同?” “是易经洗髓经的缘故?还是因为.” 赵荣摸了摸吊坠,脑海中装了一大堆疑问。 这时候若是师父在旁,他准要问个不停。 可惜莫大早下山去了。 赵荣既害怕走火入魔,也对刚才所施展的剑招痴迷得很。 当下调息完毕后, 又将洗髓经的第十功与第六功缝合运转,调动易筋经内力时,却不像刚才那般莽撞,收了一点气力。 剑出衡山 第87节 幻剑式再度在他手中运转。 生涩还是生涩,行气与剑招并不能完美契合,却依然能发挥出部分精要,将那剑光舞出。 虽到不了如梦似幻的程度,却似与当日司马惊雷的骤雨快剑相差无几。 若赵荣劲力全发,短时间内的幻剑叠影,恐怕要比那骤雨快剑还要危险三分。 这便是剑路上的压制。 骤雨快剑相对简单,而衡山能用幻剑伤人的只有莫大先生与刘三爷。 赵荣连练几遍,之后又提剑在山巅走来走去。 晌午时分,他吃了点自带的干粮、腊肉干,又喝了酒葫芦中装的水。 第一天没叫送饭,对付一下就行。 下午再练剑时,考虑到内力损耗,他悠了许多。 又在山顶打坐练习易筋经。 因为吊坠关系,他能瞬间入定,加上心法中正,没什么杂念,所以修炼内功的效率远超常人。 赵荣时以内力为傲,这会儿他却心寒了。 衡山剑法的上限果然与内力挂钩,若无深厚真气激发窍穴,任凭再高悟性也达不到快剑上限。 晚上回到山洞打坐,深夜入眠。 翌日一早,山洞下方就有了动静。“赵少侠!” “荣少侠!” 背着包裹的芦贵悠闲地抓着一株老藤,在下方笑着大喊。 不多时,山洞中冒出一个头来。 “芦老哥,这段时间劳烦了。” “你若有事,也可遣包不颠前来。” 赵荣伸手接来下方扔上来的包袱,又听芦贵道,“不碍事。” “这陡路包小子走不得,我倒不怕他坠入悬崖,只怕包小子把赵少侠的一日饭食跟着带下去,把你饿着,那可就罪过了。” “莫大先生突然找我,这是何等殊荣?” “再说又是给你送餐,劳你信得过,芦某人便是一日跑个十趟来回也不觉累。” 他半开玩笑,赵荣承了情也不会再推辞。 便也笑道, “芦老哥,你上来,我教你一手幻剑。” “罢了罢了,” 芦贵在下方摆手,“幻剑我哪里学得了?你若教我幻影手,我倒要学一学,去群玉院也能用得上。” 赵荣呵忒一声,扭头回了山洞。 “待在山里磨人性子,但师命难违,衡阳城若有新鲜事,芦老哥每日挑两件与我说说解闷。” “放心吧,”走到半步的芦贵听到山洞着的回音,转头道,“我给你盯紧了。” 接连七八日,赵荣都在山中度过。 练剑,练功,他丝毫不觉得枯燥。 但凡有点进步,都能让他欣喜,这便是他在山中的小调剂。 因为有之前的底子,赵荣此时在精妙剑招的运气法门上修炼,就如门下弟子以叠翠运气法入门骤雨快剑延伸的剑招路数。 突出一个易上手。 而衡山精妙剑法又讲究一个悟字。 也许赵荣最不缺的便是这个“悟”。 以致于每日将运气法与剑招融汇,都能让他感觉到自己在变强,这是一种叫人痴迷的情境。 朝阳落日,山岚云雾,雷鸣雨露 转眼间, 第十九日。 “荣兄弟,有件事要告诉你。” 芦贵道:“安仁码头又死了三个江湖人。” 赵荣拨弄了一下稍显凌乱的发髻,“前日死了两个,这是第二批了。” “是附近的大盗所为吗?” “不像,他们死掉后,财物还在身边。” “这次死掉的三人中,有两个是上次夜袭剿匪的。” 赵荣“嗯”了一声,敏锐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左盟主的人? 不太可能。 左盟主远在嵩山,就算有反应也来不了那么快。 “还有另外一件与你有关的事。” “哦?” 芦贵沉吟一声:“前些日子听说你在练幻剑,我便与包不颠提了一嘴。” “那小子嘴上不把门,竟然对着一些客栈的客人吹嘘你的幻剑如何厉害,加上你名气又大,搞得人尽皆知。你也知道,江湖中人的一传十,十传百,传着传着就夸张了。” “结果呢”赵荣有种不祥的预感。 “天柱峰乃五神峰之一,又被一些老人称为天山。” “江湖盛传赵少侠一人独战魔教六大高手,如今知你在五神峰闭关。” “衡阳一地的江湖人都管你叫.” “叫什么?” “天山幻剑。” 芦贵又加了句:“还有叫你雁城神剑的” 第84章 冰雾 还好,幸亏不是太羞耻的匪号, 连包大潼都号‘铁拳无敌’,江湖人只顺口一提趋奉恭维,不必太放心上。 幻剑、神剑的不刺耳就好。 芦贵下了山,赵荣又在神峰上思考安仁码头之事。 沙角岛岛匪基本肃清翻不起风浪,若是针对夜袭的武林人. 嵩山派残余势力,魔教。 二者可能性最大。 又七八天时间过去,赵荣在幻剑式的修练上别有感触。 若在天柱之巅上与人对战,幻剑威力更大,此地雾起云涌、烟岚杂沓,正合剑法精要。 “可惜啊” 赵荣负剑立身峭壁边沿,盯着远处诸峰云岚,不由嗤笑一声。 “贪心,太贪心了。” “天开图画,寰宇间万象森罗,怎可能处处是合乎衡山剑法的地方?” 他絮絮念,倏听轰隆一声,雷鸣炸响。 赵荣仰起头,便觉雨丝微漾,直扑脸颊,凉气逼人。他正想回返山洞,免湿衣履。 闪电霎时间划过壁立千仞,赵荣身前一剑洞中的积水如镜面发射出一道光,叫他眼前细雨如雾。 突然, 赵荣立在原地怔了怔。 手掌自剑格、剑鄂顺剑面一直抚触到剑锋,剑身雨化作掌中水。 寒冰劲力,凝水为冰。 内力怦然迸出,冰凌在掌中顷刻蒸腾。 绵绵寒冰雾气幽浮而起,如晨湖笼纱,赵荣拔剑穿梭,冰雾云飏,幻剑叠影,在冰雾中竟显出冥茫、缥缈之感! “嗖~!” 突然,冰雾跌宕。 一只疾飞大雁穿雨掠云,带出一片剑影。 他以回风落雁剑收尾。 司马惊雷倘若从泥巴下面爬上来,此时又得困惑到底赵荣出了几剑。 虽说是一招三剑的剑三层次,赵荣却有剑光藏在雾中,当真是把剑法精要中的奥义景象折叠到处处。 “妙!” 赵荣雨中大笑,“寒冰劲气还能这样使用!” 他激动不已。 剑出衡山 第88节 有种狮吼功获得大喇叭的错觉。 如此一来,幻剑又能提两分威力。 “若是寒冰劲力更强一些,使得那些激发出去的冰雾在霜寒劲力下重新化为冰凌,便能如一面面碎裂的小镜子,”赵荣攥了攥掌心,心中涌现了更多关于幻剑方面的思索。 …… 因为突如其来的想法,赵荣又在天柱峰顶端多待了几天。 期间,芦贵又带来消息: “衡阳城西码头也死了三位江湖人,这次全是参与夜袭的,对方出手更为精准。” “看见谁动手了吗?” “丐帮与赤狼帮的帮众都看见了,但事发时是晚上,瞧不清人脸,出手的人动作很快,是个高手。他顺着堤堰往东跑了,码头的招子没敢去追。” “……” 螺粟码头杀人案后第六日。 这日清晨芦贵没上山,来送饭食的是包不颠。 没等包不颠喊话,便见一道青衣人影攀着古藤一跃而下。 赵荣发髻散乱,只用一根木簪随意盘扎,耳侧几道发丝随风而飘,显嫩的脸上多了一点沧桑,或说出尘之气。 但包不颠与赵荣目光相对时,不自觉地移开眼睛。 只觉面前少年眼中,似有股难言锐利。 赵荣双眉夹出愁纹,话音急促问:“芦贵呢?” “贵哥受了点伤,”包不颠长话短说,“他到码头附近打探消息,碰见刘三爷手下的人与一伙黑衣人打了起来,临走时救了几个码头帮工,自己把脚崴了。” 赵荣暗松一口气,好在没出大事。 这段时间掌门一脉名气大振,刘师叔的门人也想展露拳脚。 前些日子就听芦贵说米为义等人在做惩奸除恶之事,赵荣倒觉得挺好,做了好事,又给衡山派挣脸。“叫他好生歇息,明日你也不用来了。” “对了,我的马可在驿站?” “在的,”包不颠一脸惊喜:“荣哥要下山,是剑法大成了?” “剑法哪能那么快大成,二十年后吧,”赵荣笑了一下,又返回山洞中。 在五神峰上清修还是有用的。 身法也较之前有不小提升。 沙角岛夜袭事件没后续的话,赵荣不介意再多待几天。 现在打到衡阳码头,搞不好会闹出更大的动静。 他将思路梳理一番。 这一日不曾练剑,只运功打坐,一身精气神调整到顶峰状态。 翌日,近巳时。 日光下云雾笼罩诸峰,仿佛各戴一顶白色丝绵帽,穿过青松枝丫瞧晴天红日,像是树梢上挂着一面又圆又亮的铜钲。 怪石巉岩里,远东朝阳升天,锦屏风又添金碧。 这日下山好景象, 赵荣一路踩金光,打顶峰到山腰,没撞见上山时的“三重天”。 这山雨不至,衣履轻湿,只因朝露。 他脚步轻盈,下山速度是极快的。 本打算到驿站稍作休整,没成想未到山脚,本舒缓的精神突然就紧绷了起来。 …… “杀~!” 一道喊杀声,如此急促刺耳! 越是靠近驿站,打斗声愈发清晰。 近来过衡阳的商客可不少,此处驿站距衡阳城最近,赶路到此的人心神放松,多半要歇脚,再给拉货拉车的牲畜喂些草料。 此刻驿站乱象远非当日老头子抢药可比。 赵荣远远瞧见。 大约有三十个手拿大刀的匪人站在十几匹马前,正在与商旅们的护卫队、镖师交战在一起,那些马听到骚乱声没受惊扰,显是习以为常。 商队这边的马一个个左右乱摆,慌乱嘶鸣,压根不听指挥。 这导致部分想逃跑的客商,也被迫留下来一道联手对抗匪人。 没有货物牵绊的人,早就做鸟兽散了。 “疯了吗?!” 有衡州府本地商人站在人群之后大叫,“你们是袁州府萍乡的大江马帮吧!别藏头露尾,我认得你们的马!” “就是他们!” “黑涂帮主是不是疯了!” “好好的生意不做,怎敢在衡阳地头做起强盗勾当!” 也有人道:“不尽然~!” “马帮哪有这许多杀人不眨眼的好手!” 驿站已有不少尸体,站内驿吏早就吓跑了。 一位从袁州押镖过来的镖师举着刀,不住往后退,“诸位道上的朋友,我等是袁州府人大庆镖局的人,咱们家的招子向来亮得很,从未开罪过本地朋友。” 强盗中走出一位敞开褂子露出肚皮的壮汉,浑身散发出一阵凶悍之气,“钱货、女人、马匹留下,其他人滚。” 那镖师的刀微微颤抖。 这拿刀壮汉一声吼喝,竟发出不俗内劲,远非一般武人能比。 有人没理会这壮汉,看向骑马的高个男人。 他虽然蒙着布,但大江马帮内有这么高的人只有“黑涂”帮主,所以有人道出他们的来历。 “黑涂帮主!” “做人留一线,难道你真要去当马匪?” 骑马的‘高人’裹在宽大的袍子内,旁人看不见他身躯微颤。 只听他嘴上发出冰冷声音: “杀~!” 双方短暂的停手交流后,随着这道声音,又厮杀在一起。 第85章 少侠的剑 从远远的崖口瞧见驿站乱局开始,赵荣便提气顺着山坳一路狂奔。 匪人滥杀无辜的事可太多了,早一点赶到,便顺手多搭救一条人命。 商队护卫镖师能守住一阵,说明对方高手不多。 赵荣心有计较,已拔剑背负在身后。 大江马帮中融了一帮狠角色,皆是一身黑色粗布麻衣,冲在最前,下手最狠的便是这些人。 镖师护卫也就二十多人,刚才停战没商量好,这会儿失了一些心气,匪人们一个个凶悍得很,瞧见驿站内没来得及逃走的女人孩童,护送人身镖的人开始眼神躲闪,心中有了一丝逃跑之心。 不怕死的终是少数。 “啊~!” 又有一握着长刀的商队护卫倒下,鲜血飞射到一众镖师的身上,一圈人都被吓得面色发白。那倒地护卫从脸上到胸口有一道巨大刀伤,死状极惨。 马帮那位敞开褂子露出肚皮的壮汉一脸狰狞,他边用舌头舔刀上的血,一边用森然余光朝众人瞟去。 众人的心理防线就要被压垮时, 那边的老镖师突然吼喝一声:“镖在人在!” “怕死是没卵子的孬种!” 这一声大吼把嗜血壮汉气坏了。 “你找死!” 话语刚落,马帮人群冲出七八个凶悍的,联合壮汉再度冲杀,突然听到连续的“咔咔”声响。 “棚子塌了~!” “让开!” “都让开!” “……” 搭在木柱架子上的茅草棚忽然朝着大江马帮方向倾倒,捆缚茅草的麻绳几乎在瞬间全部断开,撑力的柱子也断做两截。 凶悍的匪人朝上挥刀劈砍,竹竿骨架噼里啪啦作响连同干草被砍得七零八落,飞得到处都是。 视线一清,大江马帮的人在一阵骂声后忽然止住步伐。 “你是谁?” 那舔血汉子冲着对面马棚上的抱剑人厉声质问。 “咴~!” 回应他的,是马棚下方的一匹黄彪大马。 剑出衡山 第89节 它双蹄扬起,仰头对着马棚上方嘶鸣,又抖动鬃毛,不断打响鼻,显是兴奋异常。 “畜生,再叫剁了你!”舔血汉子易怒。 “敢杀我的马?” “杀你的马怎样,这里的人一个别想活,你装神弄鬼的,也得死。”舔血汉子身边,多了三五人,一个个都盯着马棚上的少年。 突然, “嗖”的一声响! 一柄短刀从马帮人群中飞出,冷射赵荣! “暗青子,小心!”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马棚下的老镖师也不明赵荣来历,但还是本能反应出声提醒。 哪知那少年举剑一挑,稳稳戳在刀柄下方的刀格子上。 “咻咻~!” 接着,他螺动长剑,那柄短刀竟在剑上不停打旋。 “还在说话就偷袭,马匪残暴又无礼。” “该死!” 又是“嗖”的一声,那短刀原路奉还,但被灌输强大劲力,速度远超之前,直将马匪后方一个骑马的人扎透! 后者两眼发直,捂着胸口。 黑色血液流出来,刀刃显是喂了剧毒。 砰的一声,重重摔在地上。 “你到底是谁?” 那舔血汉子仔细打量赵荣,露出一丝忌惮神色,周围几人也都拿起兵刃。 “东方教主就是这么叫你们做事的?” 赵荣好似知道一切,反问那汉子,“在衡州府犯事,怎得连我也不认识?” 舔血汉子没反应过来。他听到“东方教主”这四字,先浑身一颤。 而后听赵荣所言,又狠狠瞅了他几眼,当下脑袋清醒,大吼一声:“是你,赵荣!” 果然是魔教,赵荣心下了然。 这帮人到衡州府作乱,是听了外界传言才来报复? 他正沉吟,周围人的面色却都变了, 似乎, “赵荣”这两个字,已经带了一定的威慑力。 包括舔血汉子在内,众马匪竟然全都后退一步! 马棚附近有人一脸疑惑,不清楚“赵荣”是谁,但也有人满脸惊喜! “是衡山掌门亲传!” “太好了!” “啊?是那位赵少侠吗?!” 一位袁州府的镖师道:“据说只有十五六岁,武功却极为了得。前月夜袭沙角岛,一人独战魔教六大高手,号称雁城神剑!” 不少人从压抑崩溃的情绪中解脱出来,兴奋道: “我听西边码头的人说,赵少侠的幻剑乃衡山第一,已经超越莫大先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怎么可能!”有人不信,实在是看了赵荣的脸蛋后接受不了。 “这是真的,莫大先生从未否认!” 之前骨气很硬的老镖师朝着马棚上提醒,“赵少侠,这些人的兵器上有毒,千万小心。” “多谢!” 那边的舔血汉子与身后骑马的人对望一眼,转过头来时又目露凶光。 “什么狗屁幻剑,老子还是混世魔王呢!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能厉害到哪里去?” “一起上!” 他大喊一声,周围人又跟着冲了上去。 老镖师也大喊:“大伙一起招呼,协助赵少侠!” “好!” 这时镖师与商队护卫们士气大增,一个个拔刀提枪。 多数马匪被牵扯住,第一时间接触不到赵荣,舔血汉子等五个最凶悍的,一起冲向马棚。 赵荣怕他们伤到透骨龙,一跃而下,直面五个大汉! 五把刀一齐砍来,赵荣脚下发劲,身体提离之快远超几人。 他错开两刀,手上的剑成千雁回还式一抖,那速度超过五人眼力极限,铛铛铛三声连响,另外三人的刀已被隔开。 舔血汉子接触到的劲力最猛,脚下如踩水浮泛,瞬间便站不稳。 他身未正,一道剑光已经极速横穿而过! 赵荣一个矮身再错之前两刀,回头一剑抹出,那两个汉子便没了动作。 右手带起一阵袖风实则为虚,剑光以极快速度从右手换到左手。 剩余两人还没反应过来,明明刚刚还在对身后动手的少年,突然踏步近身,右手剑消失,左手剑却幻出一层叠影,只靠着莽力的他们分不清剑刃在何处! “呃~~!” 眨眼间,冲到赵荣身前最凶悍残暴的汉子,整整齐齐做出相同的动作。 五人尽皆捂着脖子! 朝这边望来的马匪、镖师、商队护卫,全都露出惊悚之色。 “一剑封喉!” “这就是幻剑吗?!” “全是一剑封喉!” “赵少侠的剑太快了!” “……” 正从衡阳城方向过来的莫大先生提着胡琴,远远瞧见了这一幕。 老人家捋胡子的手,突然停止了动作。 第86章 蝉? “噔噔噔~” 或轻或重的倒地声叫马匪们心中压力大增,镖师护卫们只觉手中刀枪愈发轻快,随赵荣一道反向冲阵。 赵荣剑路由快入幻,浑然一展,全对着要害去,秒杀杂鱼的能力极强。 打神峰顶上练剑到眼前对敌,似是由虚入实,叫他又滋生了缕缕心得。 喊杀打斗连缀兵刃锒锒撞击,四五位与赵荣照面的魔教凶人逐一倒在塌下来的草棚上,尸体囫囵一滚,将编织的草皮粘在身上,自个便收了尸。 眼见马匪节节败退, 突然, 那黑涂帮主身旁,一位骑在马上的凶人翻身而起! 他面容刚毅,鼻梁上有道小疤,两鬓斑白,眼眉中蕴藏一股暴戾之气。 那一脚踏在马背上,黑马嘶鸣,人朝着赵荣所在飞窜而出! 果然是高手! 方才领头喊话的舔血汉子正是在此人授意下出手,赵荣早留意到了。 那兜纱披风一掀,露出长约四尺的宽剑。 也是个用剑的,且不是寻常路数。 沿途一商队护卫冲得过猛,被他一脚踹起飞向人群! 他左右高虚步,成怪异吞式,右手握剑横与腰侧,腰背躬起如捕蝉螳螂,下招凸胸塌腰,刺剑时变作双手合抱剑柄,这一下长驱猛进,骁勇遒劲! 赵荣两脚朝侧边连扣,压把握剑柄侧身来挡。 “吖啊~!” 出剑之人一声怒喝, 满是厚实老茧的双手压腕爆发浑身劲力! 这一招逼开赵荣,登时占稳攻势。 然而, 两人想到一块去了。 赵荣另一只手握上,同样爆发强大内劲! 此刻抵剑在前,反压得那暴戾汉子蹬蹬后退。 “噌~!!” 他身法更快,细剑顺着宽剑的剑脊向上直滑剑格,噌响中磨出一串火星! 对方正抬腿,赵荣心有预判,出脚更快。 剑出衡山 第90节 谭腿绷直正中对方膝盖! 那人左腿吃痛,剑招不稳, 但战斗经验丰富老道,匆忙招架两招后,右脚猛踏地面,身体竟能如螳螂一般蹿纵而移,朝后急掠! 正是那轻功、螳螂蹿纵术。 赵荣余光一扫,立剑剑尖向左极速绕化小立圆,绞剑出幻影! “啊~!” 一声惨叫,从旁偷袭的马匪被他杀掉。 这一下凌厉得很,赵荣没朝尸体多看一眼,只向周围睥睨。 残存的十来人不由惊骇后退,赵荣身边的空地圈子越来越大! “江湖传言竟然不虚,小子,没想到你真有点本事。” “我神教三位旗主、两位副香主、一位五炷香香主都死在衡州府,这件事干系大了,你再有本事,也得拿人头填上。” 那暴戾汉子快速揉了下左腿,赵荣的力道叫他很不好受。 “崩步、梅花路、八肘带剑,看来是梅花螳螂剑,”赵荣的剑尖还在滴血,“你是魔教哪一方人手?” 暴戾汉子冷笑一声, “能识得我的剑路,你倒有点见识,至于我是谁,你就没必要知道了。” “也是,”赵荣冷哼一声,“死人确实不必开口。” 藏剑阁的书籍中记载了梅花螳螂剑,怪不得那般眼熟。 这套剑路风格独特,从螳螂拳中衍化,招招相连,一环套一环;势势相扣,机构严密,似朵朵梅花。 此人一开始不出手,正是藏在暗处等高手前来。 再突然杀出抢占先机。 螳螂捕蝉,合了剑法精髓。 但是, 赵荣显然不是他等的那只蝉。 暴戾汉子说话是为了缓解腿上劲力,赵荣则是思索对方剑招。 此时摸到虚实,哪肯留喘息时机给对手。 老镖师见他直冲对面高手,立时喊话叫人一起上牵扯周围马匪。 其实这帮马匪已失胆气,刚才偷袭之人被一剑击杀,头领如不发话,已不敢再对赵荣出手。 “这就是你的幻剑?幻在何处?” 暴戾汉子故意嘲讽。 他虚步往前提剑连挡,又连翻倒提金鞭,叫赵荣成串的丁步下刺剑没能打透。虽跟不上赵荣剑速,但仗剑面宽大,借此防守优势与不俗的内力修为,抗住了进攻。 内心不敢小觑,嘴上却故意用话语相讥。 正常来说,十几岁的少年一激就易动怒。 两人又拆了七八招,从草棚废墟打到了驿站外,暴戾汉子愈发游刃有余。 ‘到底是个少年,底子单薄。’ 他心下觉着已经摸透了赵荣剑招,立时想从守势反变攻势。 然而, 他一招螳螂飞纵刚使出,平剑横扫的力道未尽,眼前少年的剑势突然大变! 赵荣右拱手势抱剑朝着宽刃一撩! 大股内力从手肘天井穴中迸涌而出~! “不好!” 暴戾汉子猛得一惊,虎口一震下急忙放弃手中长剑,任凭它飞出斩得一块岩石迸裂。 他知赵荣剑快, 此时回剑绝对来不及! “凔凔~!” 这两声响乃是他暗藏的杀手锏! 腰间两柄虎头短刀拔出,上下叠蹙,竟还会一手不俗的双虎斩蛟刀! 赵荣的剑招也已使开! 右小弓步挑剑,幻剑之影在双刀前交错! “嗤~!” 一道伤口自大汉左臂冒出,哪有功夫去管。 他“吖吖吖”狂叫一声,双手齐刷刷招架,又去挡赵荣左小弓步云剑。 此招拨云觅月,云是双刀,月乃心扉! 剑尖朝着暴戾汉子的心脉去了! 汉子浑身紧绷。 他额头青筋暴起,双刀挥砍到极致。 然而,砍飞的并不是剑,只是赵荣剑光中的一缕衣袖! 吃下虚招,登时心中咯噔一下! 一抹剑光反射阳光,夺人双目。 便觉眼前一个目炫晃耀,剑尖从一个变成了数个,本来能跟上的剑招,此时却彻底迷失! 下一瞬间, “嗖~!” 少年的身影从他身旁划过,他斩飞的袖角还在空中打着旋儿。 风在吹, 吹得赵荣剑上沾着的血流得更快,一滴滴落下,浸染着下方一株枯黄杂草。 沾血的草随风扭动,血腥而妖艳。 “怎么样?” “这就是我的幻剑,幻在何处?” 嘲讽之言被赵荣原封不动还了回去,那人咳了一声,话说不清。 张嘴便不断流血,喉咙已被割开,脸上的惊悚与眼中戾气随着软下来的身体化作虚无。 “死了!” “麦香主竟然死了!” 残存的马匪与魔教之人惊慌失措,一个个爬上马背,就要逃跑。 驿站的人哪会放过他们。 原本逃跑的江湖人见状也反杀回来,不多时便将剩余马匪全部杀掉。 马帮帮主黑涂遭擒,主动交出解药。 他自言大江马帮受魔教逼迫,他被逼在袁州府杀了人,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虽有苦衷,但在场没人理会。 见他不清楚魔教内幕,从商队中挤出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突然拿刀冲上来砍翻了黑涂。 她对着尸体又连砍数刀,身上沾满了血。 然后把刀一丢,跌跌撞撞爬到一个躺在地上的中年人身边,嘴中呼喊着“当家的”,又失声痛哭。 江湖人见惯了这种场面,只是叹息一声。 谁不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过日子,搞不好哪天也会和地上躺着的人下场一样。 瞧着不幸死掉的人, 还是免不了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第87章 曲有误 “麦红年,黑木崖有令,派你先从庐州分舵领两旗人马下袁州府,联络三川、大江、仰山分旗,纵插衡州府。 其一,追查焦、陶等五炷香香主死因。 其二,扰乱五岳剑派在衡州府诸地影响,袭杀五岳剑派相关势力,制造混乱,确保饶州分舵建立并南下建功。 其三,安插人手入衡阳打探叛徒消息。 其四,暗中追查圣姑动向,总管怀疑她与五岳剑派、神教叛教之人暗中联络。 其五,留心同舵教众,找出有叛教之心者。 其六,立威,诛杀对神教不敬之人。 …… 事情办好,杨总管会当面嘉奖。 麦香主可从分舵五炷香直升副堂主。” 赵荣捏着从麦红年身上搜出的信件,看到了那最后一句话: “日出东方,唯我不败,东方教主,文成武德,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剑出衡山 第91节 连信中都充斥着所谓的“神教宝训”。 东方不败在修炼葵花宝典之前就已经是绝顶高手,有“艺成以来,从未败过一次”的赫赫名声,哪怕身居黑木崖,远在江湖的武林中人闻听其名,无不恐慌。 他的名号在五岳剑派也是禁忌,没多少人愿意提起。 天下第一的凶威,赵荣摸着信纸也能感受到三分。 好在这位的爱好是闺中绣花,否则赵荣恐怕得找个深山老林躲起来。 这封信上信息极多。 麦红年显然是投靠了杨莲亭,这次出来干得全是脏活累活,否则不至于被许诺一步升堂主。 杨莲亭要麦红年调查堂口内部的人,说明这个堂口的堂主长老与他不合,目的定然是铲除异己。 又要协助饶州分舵,说明饶州那边是杨莲亭的人。 追杀的叛徒,应该是一心醉于音律,寻高山流水的曲洋长老。 那些追杀过来的香主,多半被曲洋所杀。 香主加旗主,一共死了六个人。 赵荣露出郁闷之色, 现外界传我与六大魔教高手作战,这麦红年便顺势将屎盆子扣在我头上。 “协助饶州分舵,在衡州府周围闹事。” “踏马的” 赵荣忍不住骂了一声,饶州的人准备进驻吉安府,杨莲亭的手下最会搞事,他一点不想与恶为邻。 这帮人全死了才好。 赵少侠很生气,又朝麦红年身上摸了摸,看看有没有成套的“螳螂梅花剑法”,结果什么都没有。 朽木!远不如司马惊雷。 麦红年虽然是香主,本事却不弱。 魔教香主中也有诸多高手,比如那位姓薛的香主,鲍大楚称其有一身金钟罩、铁布衫的横炼功夫,寻常刀剑都伤不得。 更可怕的是. 魔教随便跳出来八名长老,一个个名声不显,却都和不戒和尚半斤八两。 这种底蕴叫赵荣伤脑筋。 “我衡山派最明显的便是地理优势,偏安一隅,与魔教中间隔着几大派。” 若对方的高手一个个来,就没那么可怕了 不可叫他们在周边站稳脚跟! 赵荣心下有了计较。 麦红年的螳螂梅花剑很独特,他又收获了一点灵感。 对方弃剑拔刀手段果决,叫人欣赏。 抬脚将麦红年踹到路边,捡起他身下的虎头短刀,稍微研究一下又将其放下。 “赵少侠!” 老镖师与一众江湖人上前见礼,每个人都好奇朝他脸上瞧去。 年轻啊! 尤其见识了他的封喉幻剑后,更是在他们脑海中生出强烈反差感。 魔教高手,又死在这少年手中! 别说衡阳城了, 便是潇湘大地,便是整个天下,这样的少年也好久没在江湖中问世。 “今日若非赵少侠出手,我等都要葬身在魔教与马匪手上!” “是啊~!” “多谢赵少侠救命之恩。” “在下宝庆府德兴商会副会长张邵阳,这次承了赵少侠大恩,往后但有吩咐,绝对随叫随到!” “……” 驿站外,众人热情无比。 “言重了,”赵荣带着一丝郑重之色朝他们回礼,“匪人在我衡山派驻地滥杀作恶,自然要管。” “但马匪中混杂魔教教众,这些人睚眦必报,你们尽量少与之牵扯,以免惹上杀身之祸。” 众人听眼前少年说出这番话,无不感动。“义烈发于血诚,赵少侠高义啊!” 有人在叹:“赵少侠武功卓绝,侠义之气更叫人望尘莫及。” “……” 赵荣朝马棚方向看了一眼,那透骨龙似是感应到他的眼神,突然高声嘶鸣,发力将马棚下的绳子挣脱,直奔赵荣而来。 众人赶忙避让! 只见这匹头顶白毛的西凉玉顶干草黄在赵荣面前一个扬踢,兴奋长嘶,灵性逼人! 少年在黄彪大马前蹄落下前飞身上马, 众人只闻听一声“告辞”,那马踏出烟尘,卷起一条黄龙,狂奔雁城而去。 这一幕画面注定如一口老酒,叫他们久久回味。 老镖师瞧着远去的身影,不知想起什么: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 不多时,驿站的人散去不少。 一位身穿破旧青袍,手拿胡琴的老者走了过来,衡阳城内能认出莫大先生的都是少数,更别说来往客商了。 有人瞧见他,也只会将他当成街头拉琴卖艺的普通老头。 莫大先生并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他到驿站检查了那些马匪的伤口,咽喉、咽喉,还是咽喉 从驿站内的马匪与魔教教众,一直到驿站外的魔教五炷香香主,致命伤全是一剑封喉。 除了麦红年,其他人身上没有任何多余伤口。 可见出手之人剑法之准! 若不是亲眼目睹自家乖徒儿出手,莫大这会定会疑神疑鬼,然后在大脑中仔细回想这是江湖上哪路高手到了衡阳。 他掰了掰麦红年的手腕。 果见其右手手腕有大量厚茧。 他老人家的见识远非在藏剑阁看了些书册的赵荣能比。 这会儿带着疑惑絮絮念: “里外旋转腕翻云,阴阳变化手上分。左诀骈指弓半臂,用腕剑法妙绝伦。” 螳螂梅花剑,练剑的精髓就在腕上。 这腕就好比螳螂的大刀钩,腕力不强,这套剑法便强不到哪里去。 虽没交手过,但从手腕上的练功痕迹来看,他便确定此人的螳螂梅花剑已近炉火纯青。 “怪哉怪哉” “幻剑式与落雁剑剑招,多是奔着胸口大穴,乖徒儿怎得剑剑封喉?” 他从旁观望,深觉赵荣的幻剑多有奇妙处,尤其是那股子凌厉劲。 突然, 莫大想到了什么,从袖中掏出一卷古旧的剑谱来。 《五神剑、天柱剑法》! 真正的衡山五神剑指的是一招包一路。 即一招之中,包含了一路剑法中数十招精要。 不过一招包一路在师祖参与华山大战后断了传承,莫大的师父虽将剑法和部分剑谱传来下来,却徒有剑招,失了精髓。 断代五神剑,甚至远不如回风落雁剑。 因此,衡山第十二代掌门便将几份残余的五神剑剑谱给了几位最有天赋的徒弟。 叮嘱他们常去五神峰练习,期望有朝一日能效仿衡山先辈,重新领悟精髓。 然, 断路难续,莫大先生去了天柱无数次,始终徒劳无功。 “师父曾言,天柱这一路剑法,是五神峰中最为凌厉的。” “此法是从幻剑式往上推演,所以会有烟云锁身这一招。” “那” 这位衡山剑法大行家,首次对赵荣使出的剑法生出困惑。 “方才所展幻剑,是天柱云气的精髓吗?” 莫大先生又推算了一下日期。 “乖徒儿登天柱,方才一月余五日” “老夫登天柱,业已超过一甲子了。” 老人家回想师父当年的嘱托,不由幽幽叹息。 剑出衡山 第92节 少顷, 一曲“潇湘夜雨”穿透云雾在天柱峰上回响。 若刘三爷在此听曲,定是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坐下。 “曲有误曲有误啊~” “大师哥,这曲子怎得能又喜又悲呢” 第88章 鸿雁梢书 赵荣骑马先回赵家坞见爷爷。 正与几位老乡邻收拾渔网的赵福带着慈祥笑容只关切询问几声,并未揪着他问长问短。 分别月余,老人似是一点不担心他的安危。 赵福的状态叫赵荣安心,内心难免又稍有失落。 等他入屋去井边打水洗漱,赵福才转头回看门前柴扉,目光盈满疼爱。 “咳咳,”一位身着棉衣的精瘦老头咳嗽一声,疑惑道,“船头,往日多念叨小荣,怎个见了不多聊几句?” “是啊,” “也好叫老哥几个听听江湖上的大事。” 回过头来的赵福娴熟地编织渔网,“见到人就成。” “江湖比咱们打渔凶险万分,不叫他费心分神,我这把老骨头也只能做到这些了。” “欸~!” “船头用心良苦,小荣也是个好样的!” “是啊,想当初还是小荣领着大伙干翻了鱼霸。” 一位拉线的老人叹道:“打小我就觉得这孩子不简单,果不其然。” …… 洗漱后盘好发髻,换了身干净衣服,只觉着浑身爽利了。 午间与这些老邻居们一道吃饭,大家兴致颇高,煮上两壶热酒。 透骨龙吸引了许多坞内渔民观望,比赵荣还要吸睛。 高头大马,头顶白毛,威武不凡! 被人围观,这马还会昂起脖子朝赵荣所在方向打响鼻嘶鸣,显然不太喜欢被人当猴瞧。 那昂脖子的姿势,像是啸月的狼,叫邻居们大喊神奇。 赵木生这小子胆大,拿着一把鲜草想上去摸一把,结果透骨龙倏忽站了起来,双蹄立起高过他的头顶,登时把赵木生吓得翻了个跟头。 哄闹笑声四下响起。 透骨龙连打响鼻,马嘴上的唇肉翻起,像是在笑他胆小。 “荣哥荣哥,这马怎如此有灵性?” “因为它贵。” “啊?”赵木生愣住了,“确确实有道理。” 一整天没外出,与爷爷话话家常,听他说潭湖打渔的事。 没了沙角岛岛匪,不止是来往商船安生了,渔民们也不必担惊受怕。 “听外边说岛匪是你带头剿的,几条船上的渔头们一个个感念你的恩情,张家坞那边得你为他们报仇,还说要立香火牌将你供起来。” 提到张家坞,赵福叹了一口气,“不过爷爷阻止了他们,说是邻里乡亲,又说你太小,受不起香火。” “荣儿办了件大好事。” 他面带骄傲:“他们夸你为侠,我听着顺心又顺耳。” 看得出来爷爷有好些话想说,于是赵荣在一旁多做听众。 “昔年潭水上几条船一起打渔卖鱼,互抢生意,船头们暗地里的关系并不好,但爷爷一直压着年轻苍头们的火气,这才相安无事没撕破脸。” “后来你招呼一道对付鱼霸时,爷爷才有出面劝说那些船头的机会,否则带着怨气可没那么容易一条心。” 听着听着… 赵荣哑然笑了,“恁听了外面的传闻,在替孙儿操心是吧。” “高门大派的,我一个小老儿懂甚么?”老人摇头,挑了挑灯芯。 “衡山派内部确实分有派系,但哪怕没有鱼霸,我也有信心不撕破脸,同时把船头们整合到一条船上。” 老人家竖起大拇指,“孙儿远胜于我。” 又叮嘱:“莫大先生是一位仁厚长者,如今又是你的师父,你一定要尊敬他、孝敬他。” “是。” 之后,爷爷又说起了这一个多月发生的事。 比如同福客栈那边有个小姑娘,偶尔会到赵家坞这边来给他带点吃的,还陪他说话。 在提到非非时,赵福总是露出惊讶之色。 想象不到世上竟然有这样的人,年纪小,又如此聪慧伶俐。 非非让老人家感觉亲切。 因为在赵荣身上也可以用上“世上竟然有”等词汇,他们颇有相似之处。 翌日一早,赵荣前往客栈。 包不颠正与闻泰在外练武。 见他到来,少庄主忍不住上下打量,目光最终停留在赵荣腰间的那柄剑上。 “少庄主,可是要武斗一番?” “不,”闻泰摸着下巴,“今日身体有恙,改日再战。” “好,等你养好伤,否则我也胜之不武。” 赵荣台阶给的足,一点没戳破闻泰的意思。 白嫖一个好伙计,话语何必太生硬。 与一旁的包不颠互相打个招呼,就跨过门槛朝客栈里边去了。 “泰哥,你还是放弃吧,”包不颠拍了拍闻泰的肩膀,“这就如同两个人同时从衡阳出发朝高粱河去,你坐在一个驴车上,荣哥却骑着照夜玉狮子。” 他用合在一起的手指朝两边做拉开状,“就像这样,距离越来越远。” “昨天北边驿站的消息你也听到了。” “众多魔教高手被一剑封喉,听说少有撑过第二招的。” “你的对手早已不是当初的镖局少年,而是雁城神剑,是天山幻剑,是天柱神剑,是封喉幻剑” “未来还不知道又是什么样子。” “绝望不绝望?” 包不颠语重心长。 意思是:别僵持了,赶快投诚。 早投诚,早享受。 闻泰听了他的话也微微发愣。 但不知想到什么,脸上转而恢复了神采。 “你不懂” “我在桃江打遍年轻一代无敌手,曾因迷茫而过于狂妄,如今前路有人照亮,反而能沉下心来修练。” 他豪气干云,“上次沙角岛一战,我的实力可是大有长进。” “总有一天,我能我能我能的。” 包不颠长长的“哦”了一声,眼里却没半点信心。 客栈二楼,正在窗边捧卷而读的曲非烟一脸开心地放下书册。 挥动小手招呼赵荣坐到对面。 “刘府内的师兄弟们肯定伤心得紧,他们忙活了一个多月,却不及荣哥一次出手。” 小姑娘露出敬佩之色,又低声道,“但你要小心,魔教教众、尤其是下方分舵的,总在寻机会向黑木崖请功。” “好在端阳节里拿到解药。” “你杀得魔教教众越多,他们捉你的功劳便越大。” 东方不败以三尸脑神丹控制属下,不少吃了此药的人性情狂躁,往往干出一些疯狂的事来邀功。 “最近码头边的事应该是魔教做的,”赵荣回应一声。 “是的,”小姑娘眼含忧色,“爷爷告知我短期内不会现身,也叫你小心。” 她朝周围看了看,又凑近几分,说话时窗边晨风吹起她额前绒发,都快触到赵荣脸上: “爷爷察觉到魔教在衡阳内的联络信号,于是杀掉了五六个在衡山派附近打探的,看样子像是在找你。” “他引走了一批人,自己躲了起来。爷爷怕为你惹大麻烦,后面没法再出手帮你了。” “嗯,”赵荣目露谨慎,转而叮嘱,“最近你不要一个人外出,尽量待在客栈。” 曲非烟的小脑袋点了点,体贴道:“我也认得一些魔教联络标记。” “你要用的上的话就叫我。” “我的武功也有提升,只是没荣哥进步的那么快就是。” 剑出衡山 第93节 赵荣打量了小姑娘一眼,瞧她眉梢边飞舞着一抹喜色。 曲非烟天赋可不差,如今沉下心来练武,这衡山派除了他这个掌门亲传,找不到第二个天赋比她好的。 朝她手上的秘籍瞧去,赫然写着:《仙鹤剑》。 “先前看的流明掌,这次怎得看起剑谱了?” “那套掌法早已熟悉了,”她眨了眨眼睛,明眸闪动,“只是我内力差了些。” “剑谱肯定要看的” 小姑娘透着古灵精怪的笑意,“练剑打好底子,爷爷不要我了,等好大哥做了掌门,我好加入衡山派。” “非非也懂懂音律呢!” 她像是领悟精髓,脆生生又加了句:“我明白的,衡山派的内功心法其实不是《镇岳诀》。” “应该是碧霄吟,是鸿雁梢书,是一江风,是广陵散!” 赵荣一开始认真倾听, 听见最后一句时,没忍住发出一阵笑声夹着咳嗽声。 你悟到了,你是衡山人! 第89章 多练 芦贵脚伤没好利索,走路上时偶尔瘸拐。 他将刘府与那伙黑衣人打斗说与赵荣听,但凡瞧见,事无巨细统统说出来。 “黑衣人吃了刘府埋伏死掉好几个。” “但他们有位高手在场,一人独斗刘府六七人。” “那高手寡不敌众受了伤被打退,刘府也伤了三四人不敢追击,听他们撤回时喊话,说米为义也受了伤。” “三爷有露面?”赵荣问。 “那倒没见着” “……” 同福客栈开业不久,不算兴隆,也不冷清。 赵荣没打算朝回雁楼那个方向发展。 维持开销极为简单,因为客栈没有租赁费,不存在为铺主打工的情况。 待到半晌午,打马回衡山驻地。 “大师兄!” 才拾嶝而上,两位朱色大门前的关门弟子带着满面春风迎了上来。 男的叫王墨、稍年长一点的女子叫吴珊,皆是掌门一脉的外门弟子。 二人看向赵荣的目光与往日相差悬殊,已带上了一丝看莫大师父才有的敬畏与仰慕。 昨个城北驿站有魔教出没,衡山派闻讯过后自要查探。 他二人今个轮值守门,昨个却一道去了驿站。 所以. 收敛起的教众尸体他们检查了一遍。 得知一剑封喉的致命伤是自家大师兄所赐,心情真是难以描述。 当日听风台上莫大师父第一次传授大师兄入门剑法,到现在撑死不过三个月,真练剑的时间恐怕更短。 “师父可在门内?” “在的。” 赵荣礼貌递过缰绳,而后直去琴轩。 便这一路上, 有嘈嘈切切错杂弹的琵琶声响起,又听二胡拉出的“梅花三弄”,亦有“清籁远愔愔,秦楼夜思深”的萧声,又不知是哪位师妹的玉笛带着江南丝竹音、暗自飞声,竟还有悠悠而浑厚钟磬音符. 声音各都不大,赵荣运气之下耳力敏锐遂听得真切。 诸弟子都在各自的音律中沉心静气,融入《镇岳诀》的脱俗心境,好契合这门心法的入定精髓。 看似人人在搞艺术,却是在认真研习心法。 这段时间引入骤雨快剑运气法门,各位内门弟子一个月来都有收获,不少人这才明悟自身内力匮乏。 这也是因为骤雨快剑对练了七十二峰叠翠的弟子来说十分友好。 若面对幻剑式、回风落雁剑,他们大抵是没这份激情的。 不少外门弟子也听说了这件事。 可想修炼快剑法门新衍化的“双石、仙岩、紫云”三峰剑路,就必须进入内门。 若论以往,他们恐怕要绝望。 但现在赵荣已发话,门派会陆续招收新的外门弟子,而老外门们因为熟悉七十二峰叠翠,在修炼新的快剑剑路上有优势,进入内门的机会便大大增加。 所以,眼下没进内门的外门师兄弟姐妹们,也一个个积极练剑招。 那些在剑法上毫无建树的人,则开始修炼拳法、掌法。 这些偏科生一谈起大师兄,经常会举袖朝眼眶里蘸。 泪目啊~! 自打大师兄管事,他们这些剑派偏科生也有希望了。 老天爷关闭了他们的练剑大门,大师兄硬生生凿开一扇窗。 路过听风台时,一阵阵打斗声不绝于耳。 师弟师妹们情绪高涨,击剑练剑,武风热烈。 有人讨论运气法门,也有人在聊三条新剑路的优劣,还有人围在一起议论谁的剑法练得好,谁最有机会继承这三峰剑路的名号。 以后出江湖,与旁人介绍时可就不一样了。 比如“这位是衡山派紫云剑某某某”,叫人一听就不敢小觑。 人在江湖混个名,这对弟子们是何等诱惑力啊。 “大师兄回山门了!” “大师兄!” 赵荣从听风台旁路过,一人瞧见,其他人全跟上打招呼。 外面称什么“雁城神剑”虽有夸大,但掌门一脉都觉得脸上有光。 见赵荣笑着与他们招呼,从庐州府办事回来,又新加入内门的李未锦师妹在人群中大着胆子问道: “大师兄闭关回来,可有空指点一下师妹的剑法?” 周围也有外门弟子存在,这话问完,大家都短暂保持安静。 站在听风台边的明明是个少年,师兄弟之间的切磋乃稀松平常之事,此时开口讨教,却突然有种像是朝莫大师父请教的错觉。 出声的未锦师妹也有一点小慌张。 她在庐州府待得时间有点长,这才感受到大师兄身上的莫名气场。“师妹现在练的哪一路剑法?”赵荣温声对这位三十出头颇有英气的师妹说话,脚下也迈步走入听风台。 李未锦松了口气,当即道:“仙岩崱屴文殊刹,朝日芙蓉九女妆。” “正是以仙岩峰剑路为起手的仙岩快剑。” 赵荣微微颔首,干脆拔出剑来,“师妹,出剑吧。” 李未锦能入内门,盖因入门叠翠剑法极为扎实。 这样的弟子一拿到延伸下去的快剑法门,短期会有一个不小提升。 她与赵荣各执一礼后,当即抱剑上冲,毫不拖泥带水。 半马步虚藏剑势起手,脚下运转身法一旋,后接风卷梅花,朝着赵荣左右各撩一剑! 这两剑速度在弟子们眼中是极快的。 然而, 快慢乃是相对而言。 只听“玎珰”两声脆响,攻向赵荣的两剑已被弹开! 下一刹那, 又闻“铮”得一声剑鸣! 赵荣一剑出,李未锦眼前突兀出现一团剑影! 这剑影乍起, 如坠心湖之巨石,心神轰然一慌,哪里还能找到剑锋所在! 她愣愣没动,耳边像是有数道剑风窜过! 再定神,大师兄不知什么时候已收剑回鞘了。 “快剑也要内三合,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 “师妹,运气运剑,不可分神呐。” “多练。” 赵荣看到不远处站着的莫大师父,笑着朝那边走去。 李未锦惊魂未定,偏头看到自己肩膀上有一小撮发丝。 她赶忙朝着赵荣的方向拱手。 剑出衡山 第94节 “我还是第一次瞧见大师兄展露幻剑,当真惊人!” “是啊,那魔教高手死得不冤。” “若未锦师妹是大师兄的敌手,此时已被一剑封喉了。” 听到这话,她摸了摸自己的喉咙,似乎顺喉流过的血都有了一丝凉意。 “师姐,这是第一次见大师兄施展幻剑,意义非凡,”静诚师弟指了指她手中的发丝,“可否给师弟一缕发丝,以作纪念?” “不错不错.”周围竟然有哄笑帮腔的。 李未锦登时亮剑,“用剑来取!” “哈哈哈” 听风台上又传起一阵笑闹声,却是李未锦将两名好事的师兄弟打得乱窜。 …… “师父,”赵荣来到莫大先生身边问候。 莫大露出意味深长的神色,“随我来。” “是。” 他们来到藏剑阁,莫大叫他将天柱峰顶所学的剑法演练一遍。 赵荣照做。 从回风落雁剑到幻剑式,使得一招不差。 又见赵荣突然变招,将寒冰真气与幻剑式结合,在藏剑阁外化出阵阵冰雾,自创冰雾幻剑! 莫大眼中异彩连连,胡子差点飞起,拿着胡琴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吾徒赵荣,有纵横天下之资!’ 等赵荣使完剑招,莫大先生赶忙咳嗽一下,脸上恢复到平淡甚至带着沉思的表情。 “师父,”赵荣心下一惊,“可是剑法出了问题?” 莫大摇头道,“没甚么问题。” “但还不够快、还不够幻。” “多练。” “哦~”赵荣长松一口气,没问题就好,当即笑道,“徒儿自当勤勉。” 莫大这才满意点头。 “对了,你鲁师叔找你。” “找我?” 莫大对上他疑惑的目光,“我猜与嵩山派有关。” “就在门内,去吧,他不会拿你怎样。” “是。” 尽管鲁连荣只说要找赵荣,莫大先生本也打算相随。 但瞧他练完剑,便决定让赵荣自个去了。 之后,老人家拿上几炷大香,快步走向门派祖祠方向。 第90章 岳阳三醉 在藏剑阁院外撸了撸白熊,心下思索着见鲁连荣这事。 “年关祖祠拜祭那会儿不欢而散,拱火乌鸦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出剑阁至琴轩向西直走,有条约十丈的古朴走廊。 两旁壁画历经风雨不再鲜艳。岁月侵蚀,当年的色彩斑斓早已褪去,只依稀窥见门派兴盛时的残痕。 屋顶的青瓦片整齐排列,在湿润的空气里被浅浅青苔渲染,藤蔓葳蕤连绵如一条绿色丝带,随着赵荣快速走过,那丝带像是动了起来。 澹真阁。 阁楼名字源自:“恬澹虚无,真气从之”。 此言正合衡山内功意境,讲究恬静、淡泊、无为之心,但居住在此的鲁连荣恐怕体会不到衡山前辈立此阁时的良苦用心。 “师兄。” 鲁连荣的两位徒弟迎了上来,二人年纪皆近而立,远远看到赵荣来时便好奇打量。 等他近前,赶忙礼貌出声问候。 虽说鲁连荣与这位亲传师兄不对付,但他们这些寻常弟子却不愿随意开罪人,尤其最近又听到那许多关于赵荣的传闻。 “师叔可在?”赵荣明知故问。 “就在里间,师兄请。”他们朝澹真阁抬手,只引赵荣进去,自己站在门口,显是鲁连荣有所交代。 黄衫老者盘坐在矮桌前,桌上摆着的那只湖田窑青白釉双耳三足香炉正青烟袅袅。 其背后有一副与怀素书法相似的字帖,写着“清阴可自庇,竟夕闻佳言”。 大意是:清凉的树荫可以庇护自己,整天都能在树下乘凉谈天。 本是河东先生借酒消愁之作,但拱火乌鸦在师叔辈中最没文化. 他似乎解读为‘大树底下好乘凉’。 赵荣读懂三昧,又对上鲁连荣那对黄澄澄的雕眼,差点笑出声音来。 “师叔,不知叫弟子前来所为何事?”他赶忙出声,免得失礼叫拱火乌鸦小看。 鲁连荣极为干脆,把一封信扔在赵荣面前。 “看吧,我本打算直接丢给大师哥,听闻你又杀了魔教高手大出风头,倒想瞧你如何应对。” 他盯着赵荣,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按照鲁连荣预估,眼前少年拿起信笺那一刻瞧见封面朱漆,就该神色慌乱。 五岳剑派左盟主的亲笔书信。 没做亏心事,才不怕鬼敲门。 沙角岛的猫腻,有心之人怎会不知呢? 然而, 赵荣扫看一眼,脸上没任何波动,掏出里间信件来读,从始至终亦没什么表情变化。 鲁连荣心道:‘还挺沉得住气。’ “魔教近来在衡州府诸地频频作乱,弟子正欲让师父修书一封告知左大师伯。” “五岳剑派同气连枝,正是为了对抗魔教!” 把信放到桌上,赵荣笑道,“既两位师叔要从嵩山远道而来,正好助我派铲除南下的魔教凶徒。嵩山派乃五岳之首,两位师叔总不会置若罔闻吧。” “左大师伯如此体贴,岂不美哉?” 鲁连荣眼皮跳了跳。 赵荣张口就来,面上毫无忧色,好像真是这么想的。 他当然知道这是装的,内心只觉得眼前少年城府颇深,竟有一丝丝面对左盟主的感觉。 ‘可惜啊,跟着莫大师哥眼界还是狭隘了一点。’ 他暗自摇头,黄澄澄的目光闪动,“哪有那么简单,死了那许多嵩山弟子,两位师兄是来问罪的。” “你” “鲁师叔,”赵荣打断了他,“嵩山弟子死于魔教之手,人尽皆知。如若不然,难道还能与魔教勾连不成?” 鲁连荣皱着眉头,“你现在能逞口舌之利,只因太年幼,不懂五岳剑派,也不懂江湖规则。” “更不明白左盟主行事之霸道。” “大阴阳手乐师兄、大嵩阳手费师兄,这两位嵩山高手一道来衡阳,以本派现在的家底,你让莫大师哥如何正面相抗?” “即便你再有理,又不是五岳剑派的人齐至,嵩山派私下行霸道之事难道会听你几句辩解?真是愚昧。” 拱火乌鸦的话有几分道理。 见他似在思索。鲁连荣缩着脖子,上下扫视赵荣,突然冷哼一声。 “大师哥眼睛没花,你在练剑一途上倒是有些天份。” “但一群沉迷曲艺的人看不透江湖大势。” “刀快便有理,求存再求强,哪来许多浪漫!” “大师哥顶不住两位嵩山师兄的压力,你你想活命就早去五神峰隐居,十年内都不要下山。” “十年后,你且听我指点。” 赵荣心下哑然,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拱火乌鸦有点想法,但骨头太软。 “师叔,若你与师父站在一起,嵩山派便是来了三位师叔,也只得过过嘴瘾。”他尝试劝说。 鲁连荣不屑一笑,“明知是错,我怎会走。” “师叔少了一些决心。” “不随大势,要什么决心?” 赵荣抬起双手,语气坚定: “一个人只要有决心,就算两只手一齐断了,用嘴咬着剑,也会同样快。他的气若已馁,就算双手俱全,也没有什么用。” 鲁连荣摇头,懒得再说话。 剑出衡山 第95节 他目光朝门外看去,赵荣会意,拿起桌面的信拱手告辞,离开了澹真阁。 如果拱火乌鸦可以争取的话,赵荣还是想争取一下。 从掌门一脉弟子的改变来看,他的一些举措起到效果。 若三脉归一,他便能全面推行。 届时,衡山派整体实力当有不小的提升。 “大阴阳手乐厚,大嵩阳手费彬,来者不善。” 赵荣把信件转承给莫大师父,他老人家看完后皱着眉头,又颇硬气地说道: “此地乃本派山门所在,嵩山派的师兄们固然厉害,也不敢在此放肆。” 他冷哼一声,眼中闪烁着锐利之色。 “为师定能护你周全。” 赵荣心中一暖,赶忙叫他老人家消气。 莫大先生其实也很强硬,五岳掌门到嵩山开会时,左冷禅提到五岳并派,莫大敢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不过因费彬之事被左冷禅拿捏了。 而此时嵩山派没有光明正大的理由,莫大自然不会怕。 赵荣又与莫大谋划一番,甚至商量出了“摔杯为号”之类的内容。 临近傍晚,收到赵荣飞鸽传书的卢世来前来拜山。 赵荣会见并递给他一卷古朴竹牍。 “大师兄,这是?”卢世来一脸疑惑。 “卢老哥,” 赵荣指着竹牍挑了挑眉,“朝游北越暮苍梧,袖里青蛇胆气粗。三入岳阳人不识,朗吟飞过洞庭湖。” 一如当初卢世来给他《谢琳太古遗音》,二人的心情发生了奇妙交互。 卢世来听他这么一提,立时回味:“是《岳阳三醉》?” “正是!” 卢世来又问:“这是给” “给刘师叔的,”赵荣话里有话,“听闻刘师叔最近沉迷音律,我瞧这竹牍曲谱很有年头,颇有古意,不如给刘师叔欣赏一二。” 卢世来可是个精明人,不仅闻弦知雅意,又往深处想了许多。 “大师兄放心,卢某人必然送到。” “那便劳烦老哥。” 第91章 酒国 自麦红年魂断驿站,魔教接连几天再无动作。 城西码头、安仁,恢复了往日宁静。 回零陵的邢道寺折返衡阳,雇车拖来家当,抢先闻泰一步定居,并到同福客栈领了个伙计身份。 赵荣为此摆酒与朋友们相聚,大家一起喝上一杯。 客栈比往日更热闹。 清晨晚上都有人练武打拳,互相讨教。 包不颠原本武艺稀松,与芦贵、闻泰等人练得多了,拳术有不小增长。 赵荣又搜罗到一门粗浅内功,传授给他,少馆主与在拳馆时相比已大有进步。 同福客栈经营一段时间,行情有所改变。 来此地吃饭喝茶的武林中人逐渐变多,不懂武艺的普通居民则相对减少,有人害怕江湖武人,也有少数胆子大喜欢八卦的。 但这对收集消息有利,也方便散播消息。 须知言语能伤人,唇舌如刀剑呀。 …… 门派内部,掌门一脉弟子的进步叫赵荣感到惊喜。 衡山老门人一个个浸淫七十二峰叠翠许久,超过十五年的比比皆是,现在得快剑剑路,颇有种鱼出小溪入江湖之感。 假以时日,这群老弟子就有不少能撑场面了。 冯巧云、程明义,全子举等人因早入内门,镇岳诀修得最深,如今在双石、仙岩、紫云三路快剑上更是如鱼得水。 一想到司马惊雷,赵荣便露出笑容,希望江湖上多几位司马兄弟。 可一想到螳螂剑麦红年,他便一脸晦气. 赖志芮伏诛第七七四十九日。 赵荣收到传讯,嵩山派的人已到黄州府,在当地会见了一批靠拢嵩山派的势力。 黄州府到衡阳有千里之遥,嵩山派的人若一路慢悠悠过来,便是耽搁二三十日也有可能。 这帮人没藏匿踪迹,显有意为之。 此乃攻心计。 目的是叫衡山派有时间反复权衡,从而感受压力,慢受煎熬。 可赵荣与莫大先生早就敲定好细节,根本不买嵩山派的账。 衡阳城中有条酒巷,酒肆林立。 掌门一脉下属势力中有人专做酒水买卖,便在此开了家“醉乡酒舍”,因近来总出现一位赵荣提及之人,于是向门派汇报。 赵荣收到消息,在一个午后来到千泷街,步入这插满酒旗的青石巷中。 入眼除了酒家与少许银杏树,便是一排大柳树。 轻风吹得垂垂柳条上下摇曳,发出细微沙沙声,小雨才下过,一些柳叶上还挂着串串晶莹剔透的露珠。 醉乡酒舍。 赵荣朝着煮酒风炉边扫去一眼, 一位大肚子作书生打扮的酒糟鼻老男人一副醉醺醺的样子,似做了点易容。 但他确定这人就是那位在沙角岛有过一面之缘的祖千秋。 外人想打听醉乡酒舍与衡山派的关系很简单,既然连续几日到此,摆明是来投石问路的。 靠在酒舍外,赵荣坐在最外沿,与祖千秋隔着三四张酒桌。 一来不与他同桌共饮、界限分明。 二来若有变故,也能进退自如。 祖千秋孤身一人,敢在此妄动,赵荣就有把握将他留在雁城。 酒舍主人早有安排,此时外间除了他俩,没别的客人。 “赵少侠,我们曾见过一面,没想到还能在此不期而遇。” 落魄书生摇着一把破扇子,那对浑浊无神的眼睛在看向赵荣卸于桌面的长剑时,不由溢出警惕之色。 见正主露面,祖千秋心思微转, ‘老头子被这小子偷袭打伤,近来又死了个五炷香香主,雁城神剑这小子古怪得紧,我得谨慎一些’。 他这边一递话,赵荣立刻循声问: “萍水相逢,不知祖先生在此等我有何贵干?” 祖千秋捏了捏下巴上那几根疏疏落落的胡子,也敞开天窗说亮话: “闻听赵少侠年纪轻轻便学贯古今、通晓百艺,又是难得的剑法天才,心下好奇,想在离开衡阳前领教一番。” “怎个领教法?”赵荣没做辩解。 ‘黄河老祖离开衡阳,这倒是个好消息,省得分出精力提防这二人。’ “我与老头子早该回中原,但这次在衡阳吃了大亏,不明不白被少侠连翻算计,还背了一口杀嵩山弟子的黑锅,”祖千秋耸了耸鼻子,“这倒不算什么,但江湖人混个名头,岂能灰溜溜出衡阳?” ‘我真没算计你们,是你俩非要跳出来抢莫大师父的活’。 赵荣只心中吐槽,等他下文。 瞧见书生眯着醉醺醺的眼睛,“在下得和赵少侠斗上一阵,你若赢我,黄河老祖再没半句怨言。你若输了,在下赢回一阵心中畅快,出衡阳前只朝少侠讨个彩头。” “如何?” “哦?”赵荣倒觉得好奇,“怎么斗,又是什么彩头?” “少侠虽有天赋,但练武时日尚短,祖某人自问论武要强于你,但若武斗未免以大欺小,说出去颜面无光。”“便改为文斗,”祖千秋说话间掏出一堆小酒瓶,“江湖中人饮酒者十之八九,在下也颇好此道。” “这里有我收集的八种美酒,若少侠知道其中半数的酒具饮法,便算你赢。” “反之为输。” 书生摆出心有成竹之态,赵荣听了他的话却内心发笑。 表面则一副踌躇模样,“彩头呢?” “三卷稀有琴谱,一株老药,”祖千秋直言,“我在衡阳琴馆中寻觅,没找到满意的,衡山派曲艺名动江湖,想来珍藏极多。” “好,”赵荣眼珠一转,瞬间加了一句,“但得增一条,若祖先生输了,就请回答我几个与衡阳有关的问题。” “并以酒国前辈名义起誓,须得如实相告。” 祖千秋一寻思, ‘衡阳的事有什么好瞒的?’ ‘更何况’ “我会输?” 剑出衡山 第96节 作为酒国大拿,祖千秋在这方面已经不是自信,而是到了一种自负的程度。 二人一敲定,祖千秋立时露出稳操胜券的得意神色,似乎吃定赵荣。 但他抬头一看, 这少年忽然变脸,脸上哪还有半分犹豫,甚至笑吟吟地瞧着他那些瓶瓶罐罐。 登时便有种上大当的错觉。 可转念一想, ‘他才多大,酒没尝过几滴,更休说懂酒具了。’ “祖先生,快开始吧。”隔壁的赵荣催促起来,好像很急。 祖千秋眉头一皱,把手中的破扇搁到桌面上。 他挑出一个小瓶子,又摸了摸口袋的玉杯,准备待会在这少年面前卖弄一番,好解郁结。 “此乃六十二年份的三锅头汾酒,” “赵少侠,饮此酒最宜何种酒具呢?” 祖千秋乃酒国痴人,拿酒问话时变作一分笑意、三分得意,三分沉醉还有三分嘚瑟。 然而, “饮汾酒自然用玉杯。” 赵荣其应若响,张口便来。 酒国前辈当场一怔,提高了一点声量,“为何?若无缘由,如何叫人信服!” “唐人有诗云‘玉碗盛来琥珀光’,可见饮汾酒用玉碗玉杯,能增酒色。” “好!” 祖千秋虽然吃瘪,但见赵荣真的懂酒,他便赞上一句。 摸了摸怀中的犀角杯,他又揭开第二个小酒瓶的塞子,“这一瓶是关外白酒,又该用什么酒具?” “关外白酒酒味好,却少了一股芳冽之气,用犀角杯增香而饮,那就醇美无比。” “嗯?!”祖千秋一瞪眼。 “好。”他又说了声好,转而摸向怀中的夜光杯。 “那这葡萄酒,又该如何饮?” 赵荣笑望着他,满脸自信,仿佛他就是酒国前辈中的前辈。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夜光杯盛葡萄酒,酒色如鲜血。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岂不壮哉?” 这下子,祖千秋神色骤变。 他已经不去拿酒瓶了,直接问赵荣:“高粱..?” 赵荣抢答:“青铜酒爵,始有古意。” …… “若是米酒呢?” “米酒则用大斗来饮,更显气概。” …… 祖千秋内心空落地从怀中掏出了古藤杯,接着将第八个小瓶中的酒倒了进去。 这次他不甘心地拔高难度反问: “赵少侠,在下现用古藤杯,请问装的是什么酒?” “自然是百草酒,”赵荣微微一笑。 祖千秋闻言,也不听他继续解释,一仰头便将古藤杯中的百草酒一饮而尽。 芳香之气扑鼻而来! 然而, 此时的他,哪还有先前的半分得意。 第92章 送客 ‘我输了,’ ‘一败涂地.’ 少年句句说在祖千秋的心坎上,若在寻常,少不得心花怒放要以酒交友。 然此刻乃斗酒论杯,搞得他这位酒痴一句话反驳不了。 这般入了心坎的话,顿成扎心刀,如将他的大肚捅破,一辈子的酒水从肚肠流失殆尽,那样的空洞与落寞。 ‘为什么?’ 祖千秋以见鬼般的眼神看向赵荣,从来只有酒国前辈,哪来的‘酒国小少年’? 泡在酒坛里长大的吗? “赵少侠,是你赢了。” 祖千秋叹息一声,“黄河老祖即日离开衡阳城,往日恩怨全消,绝不会寻赵少侠与衡山派任何麻烦。” “我二人虽属神教,但也信守承诺。” 赵荣闻言点头,大脑快速转动,微微眯眼瞧着已‘醉’八分的落魄书生。 “祖先生,在下还有关于衡阳城的事要问你。” 祖千秋收好酒杯,听他说话。 “在衡阳螺粟码头闹事的是领头人是麦红年吗?” 这哪是衡阳之事? 显然是魔教之事! 但发生在衡阳,说是衡阳之事也不为过。 祖千秋神色一变,心中多出一丝怒气,直觉自己又被算计了。 要命的是, 他是以酒国前辈的尊严发誓,这怎能违背? 这辈子若违背了酒,他祖千秋要命何用? “小子,你何等狡猾!”气急之下连少侠也不称了,祖千秋面色涨红,不知是酒意上来还是气得憋红了脸。 “可是我主动找祖先生的?” “可是我强迫于你?” “可是我赢了?” “可是要违背自己的酒品?” 赵荣四连发问,叫书生脸上白里透着红,红里透着黑,宛如喝了宫廷玉液酒。 向五岳剑派透露魔教行动,这与叛教无异。 若被其他教众得知,他祖千秋就是行走的“功劳”。 然而, 他是酒中知音,是酒痴。 这辈子可以辜负老头子,不可辜负美酒。 赵荣让他以酒起誓,属于钉死了这位对酒有信仰的怪人。 “麦红年没去城西码头,那是风雷堂另外一位香主。”祖千秋泄了口气道。 原来是风雷堂! 赵荣神色一动,瞬间明白过来。 风雷堂长老童百熊与杨莲亭素来不合,但此人武功高强,曾与潞东七虎相拼,救下性命垂危的东方不败。 东方不败见了他,都要喊声童大哥。 难怪杨莲亭让麦红年在同伴中找叛徒,想来是要以风雷堂出叛徒来针对童百熊。 这下子,赵荣的思路清晰了。 “早前来衡阳追杀叛徒的教众也是风雷堂的人?” “那是白虎堂的人,”说一句是说,说两句也是说,好在这些人与他祖千秋不是一个路数的,“白虎堂没抓到叛徒,不少教众受到惩处。” “东方教主叫总管发令,若是这次再办不好,会有更严厉的处罚,白虎堂办事不利,于是总管安排风雷堂接手。” 祖千秋像是破罐子破摔,带着一丝戏谑道: “你杀了一个麦红年没用的,衡州府之地至少还有七八位不比麦红年弱的香主、旗主,他们全在捞功劳等着晋升。” “风雷堂的人还在持续南下,教众源源不断。等饶州分舵建好扎根,再朝南拓进,必然一直对此地用武。” “赵少侠,你知道自己的处境有多凶险了吧。” 赵荣何等机灵,登时仔仔细细打量起满脸醉意的祖千秋。 这家伙滔滔不绝,显然别有意图。 “看来你与风雷堂的人不合。” “怕是也看不惯那位杨总管吧。”他突然转变话锋,祖千秋的脑子没他灵光,闻言不由愣了一下,皱眉否认,“胡说八道,你可不要乱说。” “风雷堂敢到衡阳作乱,来多少,我五岳剑派就杀多少。” 听赵荣义正词严的将“衡山派”改为“五岳剑派”,祖千秋嘴角轻微抽搐。 剑出衡山 第97节 “祖先生,你却不知道这些魔教教众在衡州府有多危险。” 赵荣朝着北边拱了拱手,“我五岳剑派左盟主英明大义,早料到魔教会有行动,如今已派诸位高手到黄州,联络各处人马,不日便南下衡州府。” “费彬师叔只需手持五岳令旗,登高一呼,正道人士从黄州一路集结响应到衡州府,届时联手除掉风雷堂在衡阳周边的势力,简直是易如反掌。” 他瞅着祖千秋,“难道你风雷堂的人,还敢触左盟主虎须不成?” 祖千秋先是微微一愣,跟着突然反应过来。 不由在内心大骂, ‘这小子无耻啊!’ 他的确不想风雷堂好过,也不想杨莲亭得势,最好的结果便是他们狗咬狗。 借机吐露消息,想利用赵荣与衡山派对付风雷堂,好让他们起哄。 可现在. ‘我想拿这小子当刀,他反过头就把一把磨好的刀递到我手上。想借我的手传递消息给风雷堂与杨莲亭的人,叫他们对付嵩山派?’ ‘这小子说得冠冕堂皇!’ ‘当我不知是你杀了嵩山弟子?!’ ‘当真心黑手黑!’ ‘衡山派曲艺发家,高山流水,怎选中这种未来掌门人?’ 祖千秋看向赵荣的目光不由一缩。 两个人隔着好几张桌子,从斗酒论杯赌斗冤仇,再到装腔作势互相算计。 按传统意义,大家分属正派与魔教。 此时就算有相同目的,也是互相利用。 衡州府周边的魔教教众赵荣势必要除,他不想与恶为邻,否则麻烦无穷。所以祖千秋想利用他,赵荣便顺水推舟。 而他给祖千秋递刀,对方本可不接。 然而, 不管是风雷堂的人还是杨莲亭的人,与这股嵩山派的人相斗,无论结果如何都很有机会让风雷堂与杨莲亭闹起来。 魔教自然不是铁板一块。 他们这些外围边缘人,很少被各堂口约束,但不少都受过圣姑向教主求药的恩情。 圣姑与风雷堂、杨莲亭乃是敌对阵营。 此时明知有报恩机会,若毫无作为,必定心中有愧。 所以, 他想报恩,赵荣的算计就得逞了。 祖千秋与赵荣只聊了几句话,就被算计到底裤。 斗酒论杯输,此时论算计输得更为凄惨。 当下,这位名传中原的酒国前辈,已经郁闷到不想开口与赵荣说话了。 然而赵荣觉得压榨得不够,又问了几个与衡阳附近魔教教众有关的问题。 等到祖千秋要离开“醉香酒舍”时, 店内跑出一小厮,将一小瓶酒送到他手中。 祖千秋不愧是酒痴,只一闻便道: “不错,这是衡阳上好的酃酒。” 衡阳在西汉至东晋时期称酃县,酿酒之水取自酃湖,便有酃酒。 “这酃酒当在月下花间饮,才更显清醇之气。佐以明月,缀以鲜花,和以清风,如此才美。” 他悠然说出这番话,总算在赵荣面前显摆了一下自己的酒国见识。 心情登时好了不少, 本以为赵荣以酒相赠,倒别有一番感触。 可定睛朝青瓷瓶身一瞧, 上面竟有一首小诗: “送客远走酒舍楼,恩仇翻做一笑休。正是料峭怅惘时,醉乡既过莫回头。” 醉乡、酒舍,莫回头! 哪里是什么‘劝君更尽一杯酒’, 这是生冷、江湖两忘的送客。 第93章 太保 九日后正午,长沙府。 宁乡。 山风呼啸,松林嘎然,听得嘚嘚马蹄声,五十余骑带着肃杀之气出了一片松林,他们顺梅山官道而下靠近沩水。 此乃湘江支流, 放眼望去,处处皆有荆楚风情。 不过,两位领头人脸上倒瞧不出好兴致。 左边马上身穿黄色长衫的男人四十余岁,身形消瘦异常,上唇留了两撇鼠须,正是嵩山派大嵩阳手费彬。 右边马上的矮胖人五十来岁年纪,两只手掌又肥又厚,便是大阴阳手乐厚。 仔细去瞧,这二人背后的阔剑上,各沾着新鲜血渍。 作为嵩山派成名已久的高手,寻常武林人谁敢招惹? 从嵩山出发时,根本没带多少人马。 然而, 近段时间却被人盯上了,刚过桃江时遭了夜袭,方才过松林又发现不明势力的耳目,两位太保连杀六人,抓到一活口。 那人凶悍异常,直接服毒自尽。 “莫大没这么大胆子,看来在桃江夜袭咱们的人也是魔教。” “怪事!” 费彬按辔徐行,鼠须随着嘴角扯动朝上一掀,“这些魔教怎会盯上我们?” 乐厚也沉着脸摇头,“只听师兄说黑木崖有人南下,难道正好叫咱们碰见了?” “南边魔教分部并不广泛,势力松垮,人手寥落。” “小股偷摸过来,那来多少,咱们正好杀多少,削他们一层皮。” “师弟,你这可是在帮莫大解决麻烦。” 费彬朗笑一声,眼神配上鼠须,却带着一抹狠毒与狡诈,“想要找死又有什么办法?这些与左师兄作对的邪魔外道,自然是能杀尽杀,一个不留。” 说完,他朝后瞥了一眼。 这五十余骑中,从嵩山派下来的只不过十五人,其他的全是臣服嵩山派的势力。 自打发现暗中藏有耳目,两位太保便一路从下方势力点备人马。 魔教来袭这些人先死垫背,嵩山本部弟子自可无恙。 否则此番去衡阳试探,还用借他人之势? “师父师伯,离茶马古道已远,照着先前的茶商指路,此地在梅山东南,山南高峻险拔,得朝北绕路才平坦,到衡阳只三百多里。” 熟路的弟子在指路。 既有魔教骚扰,嵩山两位太保打算直奔衡阳,暂停攻心计策。 …… 就在嵩山派人马前路不到五里处,宁乡北边官道旁的一处茶棚内。 从卖茶人、赶路的武林人到行脚卖货商贩,一个个目光阴鸷。 “香主,不多时人要到了。” “咱们的人本就是茶商,嵩山派哪里挑的出毛病。他们没敢在山岭逗留,跑了许久,待会准要在这边喝茶。” “只要敢碰茶,必定麻翻要他们小命!” 又有一黑衣旗主道:“青旗下面的消息确实没错,这嵩山派一路召集人手奔着衡阳去,摆明了要与衡山派联手。” “狗屁五岳剑派敢坏总管好事,当真是找死。” 藏身茶铺里间的长脸大汉桀桀冷笑,“风雷堂的人呢?” “已到南边的人马朝北上,正等在下面的橘洲渡口。堂口其他南下的人又没我们熟路,这到嘴的功劳若分给了风雷堂,届时怎向总管交代?” 黑衣旗主不由畅想: “此番得手,最好五岳剑派分批而下,我等绕衡阳而打援手,功劳源源不断,这可比正面交战衡山派松快多了。” “这帮初到荆楚之人,车马疲惫,也没多少双招子。” 衡山派作为地头蛇不好对付。 这些立足未稳的五岳小股力量,却如是翻动的功劳簿。 可一旦到衡阳就成了麻烦事。 五岳剑派向来是魔教死敌,这股力量涌入南边扎根的衡山派,必然会影响他们的计划。 “领头的嵩山太保可棘手得很,我们的高手赶不到那么快,别把自个搭了进去。” 剑出衡山 第98节 “毒药入了肚,嵩山太保也使不出三分力。” “人快到了,叫咱们的人别露马脚!” …… “嘚嘚嘚” 嵩山派五十余骑自北而来,人人手持刀剑,气势凌厉。 马嘶风呼,尘烟飞扬。 “聿聿聿~~” 茶铺前,抓缰勒马声连续响起,那魔教茶商给他们指了一条不经河流的小路,又在松林内打了一架。 此时直达这处茶铺,听到耳畔吆喝声,顿时口生唾沫,舌头上下一搅,觉着渴得很。 又见茶铺前不少商贩、路客,来来往往都是人影,自然也想讨一碗茶喝。 嵩山派这边的人一个个混迹江湖多年,行事自然小心。 但魔教教众不乏常年游走市井之辈,加之连线布局,不少人似本地打扮,说几句荆楚地方话,当真是真假难辨。 正是有这番布置,茶铺内的魔教香主旗主才有自信说出拿捏之言。 第一时间,嵩山派一行人没发现什么问题。 下马的人越来越多。 有人前去买茶。 店家忙不迭的招呼,一边倒茶,一边问他们要不要整点小菜? 越是这样问,嵩山一行人越是放心。 已经有人迫不及待,自己拿碗喝上了。 过了片刻,乐厚伸出厚掌,接过门下弟子递来的茶碗。 他正要端碗,突然嗅到一股熟悉的气味。 登时面色一变! “师弟且慢!”费彬眉头一皱,赶忙摔掉手中茶碗,嵩山派一行人顿时警觉,不少人毫不犹豫就将口中茶水吐了出来。 乐厚朝着旁边几名带货商客走去,厉声问道:“你们是哪里人?” “大大侠,我们是本地茶商。” “货朝哪里运?” “走梅山北段的古道,直去洛阳,”茶商旁边还有一匹马,风一吹,马铃声悠悠响起。 魔教极有细节。 若一般人也就信了,但乐厚行走江湖数十载,与魔教多打交道。 他用鼻子使劲一吸,眼中精光大盛。 费彬如法炮制,又看向几个茶商的头发,登时恍然大悟,转眼露出凶狠之色! 靠河北太原府平定州一带,喜欢榨腊油。 这种油来自当地一种野果,腊月将清油一榨,收藏起来至来年蚕室点灯之需,诸虫皆避。 因此有不少当地人将清油搽在头发上,便使得头发乌黑光亮,不生虮虱。 这清油还自带一种芳香之气。 日月神教总坛黑木崖,便在冀宁道,同属太原府。 费彬与乐厚几乎同时启动,一个拔剑,一个伸出厚掌拍出大阴阳掌力! 四位魔教假扮的商人刚露凶光,却没来得及拔刀,眨眼便死在掌剑之下! “动手!” 霎时间,那些坐在茶铺内的魔教众人尽皆出手。 一道道准备好的暗器抬手急射! 藏在茶铺内的香主、旗主们面色难看,他们先是甩出信鸽求援,也随众一道冲出。 喊杀声不绝于耳! …… …… 四日后,九龙岭。 这里曾是宋濂溪周子洗墨古地,也是邵阳鹤立鸡群的独高之所。 现如今,来到此地的嵩山一行人可没心思欣赏山环水抱、云雾缭绕的景色,也不管那九龙岭上的三棵古树。 穿过巨大的杉木林,费彬等人下岭直插邵阳。 他们从嵩山南下,一路何等风光。 哪个势力不给足面子? 可自打进了长沙府以南,瞬间从觥筹交错切换成搏命打杀,这些魔教教众如狗闻屎臭,到哪都能追上他们。 乐厚和费彬一度怀疑有内鬼。 好在魔教没派出顶尖高手,两位太保一路狼狈,识破多个阴谋诡计,这才带着门下弟子杀了出来。 以往都是他们黑衣蒙面带着门人去追杀别人,此番凶险体验属实罕有。 抵达邵阳之南,一行五十余人只剩下十七个。 带伤的且不提,嵩山弟子也死了不少。 两日后,他们来到松涛道旁边的小镇,寻一处客栈休息。 此时已是风声鹤唳,晚上只敢和衣而眠。 没成想, 就在这处距离衡阳不足三十里的镇上,晚间客栈外又有动静,马棚内老马嘶鸣! 周围又响起不少脚步声。 费彬有点想不通了,起身大骂:“魔教为何盯着我们不放?!” “衡山派已衰弱至斯?!”乐厚则是一脸狐疑,随后又道,“早知如此,何必有这衡阳之行?” “衡州府已经乱成这样” “今年中秋五岳掌门聚会,还怕衡山派不就范?” 费彬抽出长剑准备杀出去,又大骂一声:“他妈的,我俩来衡阳不像是寻事的,倒是来给莫大平事的!” 他们正准备跳出窗外寻魔教黑衣人泄愤。 突然, 一阵叮叮当当打斗声提前响起。 有人和魔教斗上了! 两位太保本能反应便是有诈,命令人关上大门,不得外出。 盏茶时间过去,外间打斗声突然停止。 嵩山一行人没出客栈,生怕中埋伏。 静夜中,忽然有一道年轻嗓音喊道: “两位师叔,弟子奉莫大师父之命,特来相助!” 费彬确认一遍,沉着嗓音问道:“是莫大先生的弟子?” “正是!”客栈门外,声音接着响起:“两位师叔,魔教已经退了。” 乐厚招手,有人去打开大门。 火把跳跃的光芒下, 两位太保看到, 一个身上沾满血渍,手提滴血长剑,面色略微发白,嘴角挂着一丝血迹的少年人,从虚弱中绽放礼敬之色,朝他们作揖。 “见过费师叔、乐师叔~!” 乐厚与费彬的眼底都藏着疑惑,仔细打量了少年一眼。 与传闻中,好像不太一样啊。 第94章 狡猾如狐 莫大新收掌门亲传,同为五岳剑派,各家皆知。 听说年纪轻轻,卓荦不凡。 但一个初入江湖的下代小辈,岂会被牵动江湖大势的嵩山太保们时刻挂心? 乐厚费彬一路南下,越近衡阳便越多关于“赵少侠”的传闻。 尤其是“夜战六大魔教高手”,如此荒诞之事却描得绘声绘色,武林中人津津乐道就罢,落到他们耳中委实好笑。 若非底下传来消息,说这位“赵少侠”确实有天份,他们绝难重视。 离开嵩山前,因沙角岛明面人物正是赵荣,左盟主叫他们留心观察,费彬与乐厚已觉得是自降身份,小题大做。 整个衡山派都没被他们放在眼中,休提一个衡山新入门的小辈。 只不过碍于左师兄的面子,不好反驳。 沙角岛之战,乐厚弟子与四位黑道高手全灭,他们收到的消息并不完整,但第一反应便是莫大做的。 衡山派也只有莫大能做到。 剑出衡山 第99节 至于赵荣? 莫大想留传人,当然要为其造势。 这种小门道如何能瞒得过他们。 沙角岛之事嵩山派理亏,拿不到正面来说。可杀人的账,无论如何都要记在衡山派身上。 既然莫大喜爱这个新收亲传,又将其抬为门面,他二人自然要尝试以此为突破口,好撬动衡山派在“五岳并派”上的态度。 可眼下从黑暗中走出来的少年,与他们脑海构想的显然不太一样。 他青衣染血,又提长剑。 本该冷厉肃杀,却面带疲态,眼神温善恭敬,浑身一股子谦和淳朴之气。 英气逼人、剑胆琴心的天才少年侠客? 看上去不太像, 但却契合衡山门楣,难怪能叫莫大看对眼。 “师侄,你们衡山派来得好赶巧,”乐厚胡噜着一对肥厚肉掌,任谁都能听见他话语中的那一丝冷厉,“真是芝麻掉到针鼻儿里,魔教前脚来,你们后脚就到。” “我还以为是两伙魔教在诱我们出客栈。” 嵩山派一路狼狈到衡州府,如今闭门不出,一见衡山派的人难免落了威风。 乐厚阴阳怪气,暗指‘衡山派与魔教勾结’。 此乃嵩山派看家本领,老太保技艺娴熟,用这类话打压人熟门熟路。 一旁费彬察觉到,赵荣听了乐厚话语,旋即露出‘紧张慌乱’神色,忙道“误会”。 “师叔有所不知。” “自去年三秋至今,我们与魔教连翻火拼。现魔教正报复与衡山派有关势力,衡州府周边大大小小斗了许多次,黑木崖还在连续增派人手!” 赵荣‘叹息’一声,“我派已死伤诸多师兄弟,莫大师父顶不住压力准备向左大师伯求援,没成想盟主来信,得知两位师叔已出嵩山,实在喜出望外!” 说到此节,赵荣疲惫的脸上瞬间涌现笑容。 看向乐厚与费彬的眼神更带敬意,好像真心感谢他们一般。 “如今强援将到,魔教妖人心慌神乱。两位师叔才到衡阳,难免人困马乏,师父担心魔教趁夜偷袭,于是命令我等守住周边。” “若魔教不来,我们便清晨露面迎嵩山的朋友们入城。若魔教来袭,一众衡山弟子便从埋伏中杀出,叫这些恶贼损失惨重!” 赵荣提高了一个音节,尤其说到杀魔教恶贼时,更是一脸慷慨激愤之色。 乐厚与费彬眼皮跳了跳。 他们总算明白为什么魔教盯着他们不放了。 ‘竟是将我们当成了衡山派的援手!’ 两位太保的心头生出一股无名之火。 此事与衡山派决计撇不清干系,但眼前少年说得堂皇正大,又摆出因救援嵩山而疲惫虚弱之态,他们找不到半点发作的理由。 费彬假笑一声,“倒是辛苦师侄了。” “就请入客栈一道休息。” “谢过师叔美意,”赵荣严词拒绝,“师父有令,今夜衡山弟子为嵩山派的朋友们守上一夜。” “师叔只管安心歇息,魔教的人交给我们。” 他说完一拱手,便耿直地带人出了客栈。 开玩笑,与你们待在一起, 外面不是更安全? 赵荣背过身来,脸上的狡黠之色藏在黑暗中,乐厚与费彬是瞧不见的。客栈内,瞧见衡山派的人离开, 费彬摆了摆手,遣散了周围人。 “师兄,你觉得这小子如何?” 乐厚一边上楼一边道:“也许有点天赋,却没太多特别的。” 他嗤笑一声,“这天下有天赋的少年何其多,没个几十年,成不了气候。” 乐厚忽又露出谨慎之色,“但莫大这只老狐狸狡猾得很,恐怕就连左师兄都小瞧他了。” “不错!”费彬也将重点放在了莫大身上,“既借我们的手除南下魔教援力,又拿我们当诱饵来伏杀魔教。” “他还真将我们当成了解开门派危机的钥匙。” “整个衡阳局势,应该都是他在幕后一手运作。” “收徒寻找传人,又杀我门下弟子彰显决心,莫大是打定主意要让衡山派偏安一隅,”乐厚踱着步子,“师弟,此行恐怕不会顺利。” “衡山派早有准备,谋而后动,我们还是见机行事为妙,免得在衡阳吃亏。” 费彬自然点头, 到此刻还不能洞察局势,怕是没法在江湖上混了。 衡州府比预料中乱上数倍,初来乍到休想摸清底细,从鲁连荣手上得到的消息与真实瞧见的迥然不同。 衡山派真正的掌舵人,始终是莫大先生。 这一晚,嵩山一行人还是没安稳下来。 三更时分。 外面突然又响起了喊杀、兵刃碰撞的声音。 等乐厚他们冲出去,魔教的人又被打退。 四更天。 有轻功高明之人烧了马棚,周围尽是桐油,似乎想把嵩山派的人全部烧死。 赵荣领着几名内门弟子追了出去,最后贼人跳入水中逃跑。 再后来, 距客栈几百米外,有的衡山弟子闭目休息。 客栈内,被守护的嵩山派众人却无一人敢睡。 有些人内心矛盾。 怎么越靠近衡阳城,魔教反而越多? 翌日一早, 赵荣一脸‘疲惫’地领路,顺着五神峰脚下到雁城城北。 嵩山一行人的精神普遍不好,费彬的弟子在路上无精打采、偶尔打着哈欠 这种困顿似乎传染到了雁城。 城西同福客栈,今早没人打拳练拳。 跑堂、伙计,账房,甚至是掌柜的,大部分都带着惺忪睡眼,可仔细朝他们眼里瞧瞧,困顿的眼中又藏着兴奋,这倒与嵩山弟子不同了。 …… 没到正午,嵩山一行人便来到衡山派驻地山门前。 掌门人莫大先生一脸笑意地迎了上来。 费彬与乐厚一起打招呼:“莫师兄安好。” “费师兄,乐师兄安好。”莫大客气又谦卑,不敢在嵩山高人面前尊大。并朝嵩山派方向拱手,道了一声,“左盟主安好。” 他的礼数一贯周到。 论以往,莫大先生在费彬与乐厚眼中的形象,多半是外表寒酸平庸,似是个市井小人,做事小心翼翼,谁都不敢得罪。 但这趟走下来,再瞧莫大的破烂衣衫,反倒认为他老奸巨猾,刻意伪装。 不过,费彬与乐厚只在心中暗骂。 愈是认识到莫大的危险,愈不敢像往常那般小觑。 心里一忌惮,如何嚣张得起来? 再加上这一路的折磨颠簸,嵩山二位太保早没了下嵩山时的鼎盛气焰。 他们的目光皆在莫大身上,连莫大身旁的赵荣也懒得再看一眼。 第95章 太保计碎 鹿关阁。 毗邻琴轩,向东不过五丈,这栋阁楼是莫大先生专用来会客的雅静之室。 赵荣起先还好奇这名字的由来,听冯巧云说,这阁楼名字是莫大师父起的,取自“芦管歌”的谐音。 源自岑嘉州的“裴将军宅芦管歌”。 正所谓:可怜新管清且悲,一曲风飘海头满。海树萧索天雨霜,管声寥亮月苍苍。 芦管声中的凄涪悲凉,那股波澜起伏的悲,意境深远的愁,可不就对味了吗。 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扇洒进来,照得里间的琴弦笛子闪烁灿灿之辉,古朴的竹椅左右分列,上面还镶嵌了花纹如音符般的落叶。 嵩山派决计玩不出这种雅,但衡山前辈仅是随意出手。 莫大先生请他们坐下, 费彬与乐厚捏弄着圆滑的扶手,目光在阁内游走一圈。 二人非但没沉浸在空气中弥漫的古典气息中,反而觉得这种布置十分可笑,远不及嵩山派的肃杀庄严,叫人望而生畏。 “阿荣,奉茶。” “是。” 剑出衡山 第100节 冯巧云端来茶盏,赵荣恭敬为两位太保奉上。 “随心慢奏洞箫曲,高谈且饮云雾茶。” “此乃衡阳一绝。” 莫大先生拿出珍藏,笑道,“两位师兄且尝。” 费彬与乐厚各道一声“客气”,突然发现赵荣将三杯茶分别给了莫大与他二人后,托盘上剩有一只小巧精致的青白釉杯。 还有客? 太保们风声鹤唳的神经还没松下来,心中提防着莫大,自然细查纹理。 他们暗中提气,耳郭微动。 外界一道脚步声由浅入深,越来越近,莫大、两位太保,赵荣,四人前后都有余光朝鹿关阁外飞去,周围一众弟子皆慢数拍。 “哈哈哈!” 人未至,爽朗的笑声率先传来。 “两位师兄远道而来,刘某来得慢了,没来得及到山门前迎接,实在惭愧啊~!” 来人一身深色茧绸袍,红光满面像个富态的财主老爷,不是刘三爷还能是谁。 费彬与乐厚各自瞳孔一缩,捏着杯盏的手微微用力,内心涛浪翻涌。 之前脑海中思量之事几乎在一瞬间发生了几十种变化! 刘三爷突然到来,放在左盟主那边都算超纲。 两位太保养气功夫不差,此时只微微僵硬,没多露异色。 刘正风与莫大素来不和,人尽皆知。 早在过去的五岳盟会中就有暴露, 可现在怎么解释? 三爷从天而降,此时出现任谁也知道在支持莫大。 两位太保暗自眼神交流,他们被打了个猝不及防。 “费师兄。” “刘师兄。” “乐师兄。” “刘师弟。” 三人先打了个招呼,刘正风施施然坐下,顺手接过赵荣奉上的茶盏。 他掀开杯盖,口中念念有词: “师哥是个小气的,既有好茶,如何不叫师弟来饮?” 费彬与乐厚暗自鄙夷。 ‘可笑,若不叫你,怎会事先添好杯盏?’ ‘衡山派真是会演戏!’ 他们心神有些恍惚,没瞧见刘正风与莫大的细微动作。 刘三爷在进来之后,第一时间便朝赵荣看了一眼。 ‘乖师侄,师叔这次给你面子,否则打死不会进这鹿关阁,谁会喜欢凄清悲凉的芦管曲,俗不可耐!’ 莫大看到刘三进来,第一时间也是朝赵荣看了一眼。 ‘乖徒儿,师父这次给你面子,否则绝不会让刘三进这阁楼,他哪懂欣赏九月深秋、芦叶遍地、辽东小儿采芦管的风俗美画。’ 长辈们对艺术充满批判与挑剔的眼光,叫赵荣压力蛮大。 那一边,费彬与乐厚暗自眼神交流。 ‘师兄,事已不可为。’ ‘嗯,衡山派藏得太深,这两只老狐狸一直在假装不合,他们骗了整个武林,也骗了鲁连荣。’ 太保了暗自咬牙,又怒又气。 他们的算盘,砸了! 鲁连荣早被他们说服,不会出面。 今日若只莫大一人,他们决计要以嵩山之势逼迫衡山掌门一脉。 莫大可以说沙角岛的嵩山弟子是魔教与岛匪杀死的。嵩山派自然能要求“调查”。 此事会有扯皮,太保们早就想好,以左盟主要查清此事为由,再掏出五岳盟主令旗,赚莫大亲传弟子赵荣上嵩山,让他这个参与者当面讲给左盟主听。 “挟亲传以令掌门。” 这便是太保之计。 莫大可以出手留赵荣在衡山,但这是强行违背五岳盟主令。 下次五岳盟会,左盟主便能以此相挟,迫使莫大站队“五岳并派”,那嵩山派的目的就达到了。 可是, 在刘正风出现后,他们就没有掏出五岳令旗的必要了。 一来刘正风在江湖上名头大,手面宽,号召力强。 二来也忌惮这两人联手之力。 在衡山派的地盘上,对方原本有冲突的两大势力并肩子站在一起,费彬与乐厚无法用强,那就只能从长计议了。 他们想通之后,又仔细打量了站在竹椅后的赵荣一眼。 这少年还是一副恭敬谦和的样子,只是年纪稍小,嵩山派人才辈出,像这样的弟子也不在少数。 就算这少年更有天赋,那又如何? 衡山派哪怕多一个莫大,也不能扭转大势。 况且,那都是多年以后的事情了。 他们打量一番后,等赵荣再来给他们添茶,太保们的目光只在他身上一扫而过。 四位长辈在一起叙旧,说起一些五岳往事。 在场小辈们哪敢插嘴。 唯一一个有胆子的,还一心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衡阳与嵩山千里之遥,传闻也就罢了,真人当面,赵荣自然要保持低调。 只要本分一些,以嵩山派的底气,基本不会将他当做威胁。 因为种种安排, 莫大师父已经坚定地站在他的身前,挡住了嵩山太保们的视线。原本对莫大轻视小觑的嵩山太保们,未来必然会有心提防。 这与莫大先生的处世哲学并不相符, 然而,老人家甚至能做到更多。 赵荣听他们从往年的五岳盟会谈到这次南下,费彬话语藏剑,暗讽莫大作祟,借他们的手除魔教教众。 莫大却不接话茬,只笑着说“五岳剑派,同气连枝”。 十分默契的是,没有人提沙角岛一事。 嵩山派派人在衡阳周边为祸,衡山派杀掉嵩山弟子。 这般狠斗,却像是不值得拿到台面上。 洞悉莫大先生精心布局,加上刘三爷露面,两位太保不会撕破脸,只能吞下误判带来的苦果。 狼狈返回嵩山,已经注定。 “莫师兄,”阁楼内,费彬突然拱手,“费某人也不废话,这次过来便是替左盟主传讯的。” 他高举一面五色锦旗,旗上缀满了珍珠宝石。 灿烂宝光,夺人眼目。 正是“五岳盟主令”! “左盟主他老人家有何吩咐?” 费彬语气登时强硬,举着这面令旗,他的眼神变得狂傲凶狠: “奉五岳剑派左盟主令旗,今年八月十五,请五岳掌门赴嵩山参加五岳盟会,共同商讨对付魔教之事!” 莫大先生干脆道:“南岳衡山接令。” “届时会如期拜会左盟主。” “好!”费彬应了一声,将令旗收起。 莫大又问:“其他几位掌门可有通知?” “自然。” “钟镇师弟已去往华山告知岳掌门,陆柏师兄已前往泰山,恒山派的师太早由邓八公通知到。” 费彬双手齐举: “时隔三年,又是中秋佳节,我五岳剑派齐聚嵩山,当商议影响江湖之大事!” 一旁的乐厚笑道:“莫大先生,左师兄可是念叨你好久,此次定要多饮几杯嵩山果酒佳酿。” “哈哈哈,好说好说。” 莫大也笑捋着胡须。 赵荣察言观色,举目四顾,鹿关阁内已满是无形刀剑。 对坐的刘三爷则暗自摇头,只觉无趣。 剑出衡山 第101节 第96章 显山露水 正午,衡山派设宴款待了嵩山一行。 酒足饭饱,莫大先生提议带他们去五神峰脚下参观。 费彬直接拒绝了。 “莫师兄不必客气,我与费师弟两日后便回嵩山,”乐厚意有所指,“衡山派周围虽有魔教作祟,但黑木崖本部距离此地尚远。” “衡阳远不及中原之地混乱。” “我等时常打生打死,莫师兄与刘师弟却有心情抚琴弄箫,真叫人艳羡。” “乐师兄说笑了,”莫大作愁态,“我垂垂老矣,哪有左盟主的雄心壮志,衡山派更远不及嵩山派,偏安一隅都算勉强。” “如今魔教南下,衡山上下愁绪如麻。” “魔教声势浩大,本派不一定能应付过来,此次中秋去拜会左盟主,兴许还要向他老人家问计。” 费彬与乐厚想起一路经历,倒觉得莫大这话不算太假。 二人嘴上说一些魔教该死的话,心里巴不得衡州府更乱才好。 聊了一阵,太保们说到衡阳城中自行游逛,莫大当然不会阻拦。 他们前脚刚走,刘三爷便待不住了。 “乖师侄,下次别叫我那弟子送信,你自来寻我,与师叔怎能这样生分?若不是师哥使诈,你现在还是我徒弟呢。” 赵荣笑道:“多谢师叔!” “若非师叔突然露面叫他们知难而退,这帮人可不好打发。” “有什么好谢的?我懒的与他们虚与委蛇,连话都没说几句,”刘三爷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又摆手叫赵荣别说客套话。 他朝莫大先生看了一眼,埋怨道: “师哥能像你一样通情达理,咱们衡山派早就安生了。” 莫大闻言,只想着嵩山派的事,却不用正眼瞧他一下。 “乖师侄,师叔我与此地气息不融,得先走了,你有空便去府上找我。” 刘三爷私下里没什么架子,说话时轻拍赵荣的肩膀,有种邻家师叔的亲切感。 若刘府的弟子见了,必然舌挢不下,三爷在府上可是极有威严的。 他对赵荣另眼相看,自有多重理由。 赵荣的天赋他极为看好,二人的关系嘛.属于是那种“没过门的徒弟”、“煮熟了又飞走的师父”。 莫大在刘三爷眼中像是个捷足先登者,又觉得他收赵荣为徒比自己更合适,但内心也将赵荣当半个徒弟看。 刘府的弟子没个叫他满意的。 赵荣哪怕是半生不熟的没过门徒弟,也比那帮人逞心。 况且,高山流水的知音对赵荣极为欣赏。 只一提及,便赞不绝口。 若无这许多关系,他怎会到鹿关阁。 刘正风要离开时,莫大先生朝山门口打了个眼色,赵荣会意,一路将三爷送出。 一路上谈起长清、短清,嵇氏四弄,颇为投机,叫一些门人弟子看了咋舌。 尤其是掌门一脉的弟子。 ‘不愧是大师兄,竟然当着师父的面和刘师叔亲近,甚至欢谈刘师叔喜欢的曲调!’ …… 将三爷送出门,赵荣回到鹿关阁。 “师父,左盟主这次怕要因此事改变对恁的态度了,”赵荣心怀愧疚,“因我之事,叫师父成了众矢之的。” 莫大摇头,呵斥他一句,“和你师叔只待了这一会就变得婆婆妈妈。” “老夫本就是一派掌门,给左冷禅盯上又怎样?” “他妈的,一把年纪了,难道还怕打生打死?” “你师叔就算不来,嵩山派这两人敢动你,为师也定将他们留在衡阳,否则衡山派的历代先辈都会骂我是孬种。” 莫大先生早憋了一口气,说到这里突然拔出胡琴中的细剑,在鹿关阁前连使回风落雁剑。 只见那剑快得吓人,招招带着幻影,难寻锋刃,偶尔还能听到胡琴之音,竟是一曲带着肃杀的潇湘夜雨! 赵荣只看了一阵,心中便多有所得。 师父,似乎比他想象中还要厉害! 老人家藏匿了一辈子,不显山不露水,如今为了他,老来破了功。 赵荣又是惊讶又是感动,见师父收剑,赶忙端来一杯云雾茶。 莫大接过茶,喝了一口,竟然又显得平心静气。 当真是将《镇岳诀》练到了骨子里。 莫大笑着问道: “你觉得那费彬,能是为师的对手吗?” “当然不是。” “那乐厚的大阴阳手,为师能破吗?” “自然能破。” 莫大忽然道,“但遗憾的是,左盟主才高志大、剑掌双绝,为师却不是他的对手。” 赵荣怔了一下,而后爽朗一笑: “这有何难?徒儿定当弥补师父的遗憾。”“哈哈哈,快哉快哉!”莫大先生开怀大笑。 …… 之后,赵荣又一次建议莫大先生练“易筋洗髓经”,老人家直言“心境不合”,他练了一辈子衡山心法,临老换内功早就迟了。 赵荣没放弃,追着将洗髓经中的一些行功姿势脉络说给莫大听。 老人家在他盛情之下尝试了一番。 “这些功路确实奇特,有一些行脉走气的功效。” “但是,” 莫大带着奇怪的笑容瞧着他,“类似的行功路线江湖上也有,多是具备些强身健体,养生益寿之效,凭此练就强悍内劲.” “即便是精通佛法的大和尚也不太可能。” “阿荣啊,看来问题还是出在你自己身上。” “我?” 赵荣指了指自己:“难道.” …… “中秋五岳盟会,各派掌门多会带门人弟子见见世面,上次巧云他们随我一道,这次你也去吧。” 莫大先生放下茶盏,又道,“见识五岳各家剑法气象,兴许你能有所收获。” “好,”赵荣应了下来。 每次五岳盟会都打着“共抗魔教”的旗号,等各掌门汇聚,左冷禅又会朝五岳并派上推进。 以当下四派形势, 左冷禅今年中秋并派基本不可能。 “师父,以往嵩山去各派报信的是各位太保吗?” “只是一些门人弟子,”莫大哼了一声,“左冷禅愈发强势,今年他的诸位师弟前往四派,是在向各派表露并派决心。” “江湖多风波,舟楫恐失坠,咱们须得小心啊。” …… …… “鲁师弟,莫大先生与刘师弟又是几时和好的?” 水袖院外间响的是湘昆《议剑》,雅间里面也像在“议剑”。 乐厚满脸困惑,费彬一脸不解。 鲁连荣乃十三太保眼中的‘乌鸦小太保’,自是一家人。 多年信任,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两位太保在他面前有话直问。 “两位师兄,你们来得太急!” 鲁连荣黄澄澄的目光扫来扫去。 “如今魔教正在衡州府作乱,莫大师哥与刘师兄手下的弟子各有折损,且魔教持续南下,城中有黄河老祖之流的魔教高手露面,这阵仗往年从未遇见。” “两位师兄此时从嵩山来,刘师兄与莫大师哥便以为本派到了生死存亡时刻,故而联手。” “有道理” 乐厚点头:“难怪左师兄总说张弛有度。” 费彬则是冷哼一声,“八月十五再给各派一个机会,若五岳盟会无果,那就不好再拖延下去了。” “左盟主早该如此!”鲁连荣拍掌庆贺。 乐厚用肥厚手掌亲昵地拍了拍鲁连荣,“人人都像鲁师弟这般有眼光,并派又有何难?” “欸,鼠目寸光者比比皆是,”鲁连荣无奈,“只恨我势单力孤,左右不了莫大师哥的意志。” 剑出衡山 第102节 一提到莫大,费彬登时含怒,“莫大先生这只老狐狸藏得极深。” “此番南下我们也遭他算计!” “休提两位师兄,”鲁连荣沉着声音,“我与大师哥相处几十载,他神出鬼没,连我都摸不清他的底细。” 费彬哼了一声。 “对了,”乐厚想起左盟主交代,顺口一提,“那赵荣是怎么一回事?” 鲁连荣眼珠转了一圈,稍露不屑:“这小子倒有些天赋,我私下找过他,让他瞧了左盟主的信件。” “得知两位师兄要来,颇为惶恐。” “哼哼,一黄口孺子,只仰仗莫大师哥罢了。” 乐厚与费彬笑了一下。 他二人的名号镇住一个少年,再简单不过。 若非沙角岛一事,他们根本不会过问甚么门派后辈。 “鲁师弟,可查到附近魔教分部位置?”乐厚突然询问。 鲁连荣微愣一下,“知道一些,但这些人少有集中,多在衡州府一代流窜。” “这便够了!” 第97章 衡山之根 两日后,费彬乐厚率嵩山一行准时离开衡阳。 太保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莫大领着赵荣冯巧云等弟子,尽地主之谊送太保至渡口。 微风拂过,江水波光粼粼,岸边杨柳依依。 正所谓柳条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若是友人离去,赵荣少不得要折柳相赠,再写一首《赵亲传送太保之衡阳》。 可一瞧见船头戴着斗笠满面严肃的费彬与乐厚,总觉得送别意境一地稀碎。 “莫师兄,八月嵩山再见。” “两位师兄珍重,替我向左盟主问好。” …… 嵩山派此行毫无斩获,只传递个五岳盟会的信号,费彬与乐厚这么一走,已是极为狼狈。 几次照面赵荣都把控得当,在太保们眼皮底下规规矩矩。 他示敌以弱,不至于让嵩山派将他当成“心腹大患”。 费彬与乐厚的态度,赵荣心知肚明。 瞧见船入潭水,他心下稍安。 沙角岛之事完全过去,既然左冷禅在等五岳盟会,嵩山派多半会蛰伏一段时间。 趁机发展势力,再让周围的魔教吃点苦头。 嵩山派一行人南下在魔教手中栽跟头,因他们初从中原抵达荆楚潇湘,两眼一抹黑,不似衡山派在本地经营许久。 杨莲亭与童百熊较劲,想来还在内斗,未完全掌控黑木崖。 派大批高手南下的概率微乎其微。 赵荣已有“分而化之”的策略。 第一个目标,便是藏在安仁的魔教分部。 这帮人曾在码头作恶杀人,还与三爷弟子恶斗,终于被衡山眼线查到藏身地点。 …… 太保走后第五日。 天空阴沉压抑,下着大雨。 赵荣正在藏剑阁外的院落中雨中练剑,突然闻听一条爆炸性的消息! “大师兄!” “安仁城西建善庙内的魔教贼众被一锅端掉了!” 全子举从山门外一路提气跑到藏剑阁,他已浑身湿透,脸涨得通红,眼中带着惊悚之色。 “师弟勿急,”赵荣赶忙收剑相迎,“慢慢说,是怎么一回事?” “庙内足有三十多具尸体,死状可怕。” 全子举眼皮抖动,“他们的头颅被人割了下来,垒成一座小山,尸体则堆在一起随意焚烧,已经焦黑难辨。” “墙上留着血书.” 赵荣的神色已然变了,“写的什么?” “南岳衡山杀魔教风雷堂青旗三十三人在此,尸首头颅面皆朝北,目视五岳庄严,此番小惩大诫,胆敢在衡州府之地继续作恶.” “便杀得你魔教鸡犬不留!” “三十三人?”赵荣嘀咕一声,大皱眉头,“不是只有二十来人吗,我们的人盯错了?” “师兄.” 全子举的眼神从惊悚变作愤恨,“那些魔教时常做香客打扮,附近周庄平日也有少数村民到建善庙敬香。” “这些人被一道.杀了.” “庙外十几丈处也有许多血渍,还有拖拽痕迹,怕是当时出现在寺庙外的人,全被当成魔教.杀掉了!” “我衡山派决计不会做如此残忍之事!” 赵荣闻言,微叹一口气。 “怎么善后的?” “叫人用水冲掉了血渍,尸体全部挖坑掩埋。” “那些不幸死掉的村民,我们也找到了七八户,告知他们是魔教所为。想留点银钱帮忙料理后事,那些村民们却没人要,只哭诉求我们替他们做主报仇!” 赵荣面色阴沉,又沉声叮嘱:“暗中再去帮衬一下吧。” “盯梢嵩山派的人呢,有没有消息?” “师兄,没有飞鸽传回,昨夜消息便断了。” “嗯” “这次祸端不小,有人借我们的名义挑动魔教怒火,我担心他们即刻便要报复,全师弟你再叫上程师弟、冯师妹,席师弟一道,让我派分布在外面的人都当心一点。” “此刻魔教在周边稳扎下来的人就有两旗人马,尤其从北边退下来的分散势力中不乏高手,万万不可大意!” “好,我这就去。”全子举也不多问,转身就走。 闪电划过长空,雷声震人耳膜。 衡阳的雨越下越大。 “咔、咔、咔~” 如同冰块碎裂的声音突兀响起。 只见赵荣那沾满雨水的三尺长剑上突然漫上一层冰凌,竟隐隐变成寒冰长剑。 “硁~!” 冰剑插入藏剑阁外的院落中央,被雨水浸透。 寒冰化冻,绕着长剑周身飘起阵阵寒烟。 “嵩山太保,果真是豺狼猛兽、心狠手辣。” “大阴阳手乐厚,大嵩阳手费彬,你们与魔教何异?”赵荣暗自担心,只觉得派出去盯梢嵩山派的人多半回不来了。 这二人的回应手段不算高明。 但此事可大可小, 若魔教脑抽想找回面子,真可能演变成一个大麻烦。 赵荣想了一阵,便起身去琴轩找到师父。 莫大先生闻听此事,将费彬与乐厚一顿臭骂,之后便提着胡琴出了山门。 莫大一走,赵荣又起身去了澹真阁。 “师兄。” 鲁连荣的两位弟子与他打招呼。 “师叔可在?” “师父.” 两名弟子欲言又止,阁楼内响起了一位老者声音,“进来吧。” 鲁连荣与当日一样,坐在那只青白釉双耳三足香炉前沐香。 传说木塑泥像食香火之气。 鲁连荣也每日焚香,因此把自己想象成泥像,没有尘杂,好静心炼功。 可用这法子修炼《镇岳诀》甚至远不及门人抚琴弄箫。 大家是真静心,他嵩山小太保静个屁! “你是专程来感谢我的?” 鲁连荣先开口,反让赵荣一愣。 又听他道:“若非老夫帮你在嵩山师兄面前藏拙掩护,只凭大师哥一人站在你身前,还是会显得锋芒太盛,须知衡阳城也有嵩山派的耳目。” 剑出衡山 第103节 他轻哼一声: “我也只是看中你的天赋,毕竟你乃衡山之人,被嵩山派扼杀太过可惜。” “不过,我只能帮你一次,下次左盟主就不会信我了。” “你若自惜,就听我一言去衡山五神峰闭关,叫大师哥静心教你武功,”鲁连荣黄澄澄的眼睛盯在赵荣身上,“十年后你再听我指点,剑出衡山。” “如此咱们才有胜算。” 见赵荣坐了下来,鲁连荣微微点头,又指点迷津: “我已看透江湖大势,刘师兄与大师哥的路子都守不住衡山派。如今刀山横立,剑戟如林,我带你走一条小道,衡山派只有我能保下!” “你扎根五神峰,十年磨一剑,做衡山之根,以待天时。” “如何?” 赵荣迎着那张苍老的脸,却跟他不在一个频道上。 “鲁师叔,可是你将安仁建善庙内魔教分部透露给嵩山派的?” “假人之手,灭己之敌,有何不可?” 懒得废话,赵荣直接将安仁发生的事和盘托出。 原本还挺自傲的金眼乌鸦表情骤变,瞳孔微微缩成一点。 “师叔,你的消息还不够完善。” “衡州周边的魔教势力牵扯黑木崖最顶端的内斗,嵩山派这么做,一定会传到太原府。届时魔教为了找回脸面,大批高手就将南下!” “此事甚至牵扯到东方不败!” 赵荣只管往惊悚方面说,又提高嗓音,“嵩山派只会看戏,哪里给你十年!” “我们已是危如累卵。” “若衡山派灭了,师叔的小道也不必去走,直携衡山先辈牌位去嵩山做第十四太保吧。” “再瞧左盟主够不够大气让衡山先辈在嵩山派受点香火。” 鲁连荣登时一怒,“放肆”二字张口就要脱口而出。 但对上赵荣清澈双眸, 他口中的“放肆”话头一转,变成了“放屁”! “危言耸听!” 鲁连荣面色难看,冷哼一声。但听到赵荣话语中的信息,尤其是“东方不败”四字,在他耳中直如惊雷。 “师叔,你消息灵通,可还将其他魔教临时驻地告知太保们?” 鲁连荣举棋不定,还是慢吞吞吐出三个字:“白马庄。” 白马庄,白马庄. 赵荣眼神一凝, 这白马庄的魔教教众可远比安仁那边多! 尤其是近段时间从北边回撤的贼人,全都聚集在此处。 他在赵荣分而化之的计划中,也算是硬骨头。 安仁在东,白马庄在西。 尽管费彬与乐厚是嵩山高手,可凭借那十几号人,真敢去冒险? 已在安仁拼过一次,恐怕还会有折损 赵荣猜不透了,也不想去猜, “师叔,他们有胆子对白马庄动手吗?” 鲁连荣的心思徘徊歧路,第一时间还是没开口。 “我去给师叔请衡山先辈牌位。” “若嵩山派继续在白马庄践踏死尸,衡山派将永无宁日!” 赵荣已不是单纯吓吓他那么简单了。 若是寻常时间,五岳剑派与魔教互相厮杀算不上什么。 现在却是风雷堂对阵杨莲亭。 嵩山派也许没想那么多,在衡阳丢一块黄泥巴恶心一下衡山派,给他们找麻烦再找回面子。 可到了黑木崖,杨莲亭准要造谣说那是屎! 没等衡山派辟谣,风雷堂高手早已南下擦屁股。 嵩山小太保也认识到问题严重性, 当即不太情愿地透露道: “乐师兄、费师兄,一定会动手。” 第98章 荣! “嗯?” “难道嵩山派在衡州府附近还有布置?” 赵荣眼底藏着一抹怀疑,自打接管掌门一脉,便着手调查衡阳周边势力。 除非嵩山派的高手们甘于寂寞,否则怎么都要露出马脚。 衡山派积弱不假,但在下属势力面前有着绝对威慑力,想调查衡州府之地无有阻碍。 鲁连荣这话,等同质疑赵荣的办事能力。 “早年左盟主将嵩山派势力朝南边发展,一直推进到九江府,为首之人便是锦毛狮高克新,只不过在中原之地受魔教牵绊,许多布置根本腾不出手来。” “我衡山派底子弱,自然先被左盟主挑中。” “只等咱们归附嵩山,左盟主便以衡阳为依托,朝南部辐射嵩山派势力。九江府留有当年高克新积攒下来的底子,否则他们在鄱阳湖一带,如何能轻易劫镖?” “本要与沙角岛遥相呼应,却没想到大师哥突然果断。” 鲁连荣不愧是打入敌人内部的小太保,说起嵩山的事如数家珍: “只九江一地,就有近十位不逊色沙角岛黑衣领头人那样的高手。” “你总算明白嵩山派的冰山一角了吧?” “我劝你还是听我安排,去五神峰练剑隐居。” 赵荣明白了他的意思,“九江的高手下来是吧。” “乐师兄这一路吃了大亏,早遣人送信到九江,”鲁连荣冷瞥赵荣一眼,“两位师兄加上九江来的高手与一众好手,他们只要偷袭白马庄,杀掉那边最棘手的五炷香香主、副香主与几位高手,魔教贼人必然要被杀个干净。” “我将白马庄透露给他们,也是帮本派除掉麻烦。” “但师叔你却不懂黑木崖局势,嵩山派再糟践尸体给我们泼脏水,那就是天大的麻烦。” 此言一出,金眼乌鸦气得冷笑,倒没反驳。 赵荣长话短说: “师叔,劳烦你做几件事。” 鲁连荣皱着眉头,黄澄澄的眼睛盯在赵荣身上。 “先叫你手下的叛徒送信给乐厚,就说‘白马有变’。” “什么白马有变?” “可笑,难道这就能打消两位师兄的决心?” 赵荣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一般,盯着香炉中飘出的袅袅青烟,“白马庄的魔教贼人嵩山派随便杀,只要不侮辱尸体,便在衡阳功劳簿上计左盟主一功。” “我会散布消息,叫人知道嵩山派干的大好事。” “掌门一脉的人手不够,这祸事是师叔惹出来的,还请师叔挑选出手下朴实勤恳、没有叛变的得力人手给我,要阻止嵩山派可没那么容易。” “师叔跟着再给乐厚他们传信,就说我师父以门派生死存亡的名义调动了你的人手,衡山派因他们在安仁干的事手忙脚乱。” “向他们透露我师父准备肃清周围魔教分部的想法,但要表达的模棱两可,有艺术一点,既体现你在为他们积极打探消息,也别提白马庄。” “师叔接下来便黑衣蒙面,亲自走一趟,将嵩山派要攻打白马庄的消息通知魔教,但要少提嵩山派真实力量,那样一来,魔教匪人非但不会逃走,反而会调动衡州府周边力量与嵩山派算账。” “此事万万不可暴露!” 赵荣叮嘱时,金牙乌鸦的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竟然气得说不出话来。 赵荣恍若未见, “师叔给魔教传信之后,便再给乐厚传信” “你就说因我师父在衡阳调动人手,导致魔教警觉,白马庄恐怕会有提防,叫他们万事小心。” “安仁在东,白马在西,嵩山派的人不敢从衡阳城进,那就必须翻山跨湖绕路而行。” “正好师叔坐镇中央,四方传信皆可兼顾,应当来得及。” …… “岂有此理!” 赵荣刚刚停顿,金眼乌鸦突然怒喝一声! 澹真阁外的两名弟子吓了一跳,赶忙跑进来。 “师父~” “出去!” 缩着脖子的鲁连荣朝着门口一声呵斥,他双眼含怒,活像一只怒雕。 见两名弟子吓得不轻,他又稍缓语气加了一句,“守着,不要叫任何人进来。” 剑出衡山 第104节 “是!” 两名青衫弟子带着忐忑无比的心情朝外退,临出门时才敢抬头朝赵荣的方向看上一眼。 让他们难以置信的是。 面对自家师父的威严与怒火,这位亲传师兄竟然.在笑。 是的,很是轻松的笑。 这是何等胆色啊. …… “你竟叫老夫勾结魔教,其心可诛!”鲁连荣压低声音,说出一句气话。 赵荣却语气平缓,“敢问师叔,嵩山派在安仁摘下无辜村民头颅,面朝嵩山祭拜,又算不算魔教行径?” “师叔勾结嵩山派,那与勾结魔教又有何分别?” “况且这非但不是勾结魔教。” “反而是在诛灭魔教,只是手段特殊。所以这事只能由师叔来做,整个衡山派也只有师叔能做得成!”“毕竟,恁老人家是未来的第十四太保,颇得左盟主信任。” 赵荣敢用这种语气来和鲁连荣说话,一来是有点拿捏到拱火乌鸦的性格。 二来嘛.就算动手他也不太怕这家伙。 若是跟他恭恭敬敬客客气气,反而会被乌鸦哥瞧不起。 鲁连荣的眉头皱得像条蜈蚣,眼睛死死盯在赵荣脸上。 他一面很反感赵荣方才的话, 勾结魔教、勾结嵩山派、又勾结你一个衡山掌门亲传? 把我当成了什么? 另一面,在快速思考权衡之后,他也挺佩服这少年的算计。 小小年纪,心中竟有如此多的沟壑。 “大师哥难道没教你尊敬师长?” 金眼乌鸦憋了半天,冒出这样一句话。 赵荣闻言心中一亮! 当即拱手道: “正是因为尊敬师叔,弟子才有此言。” 赵荣语重心长,“师叔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之道,我却能略懂三昧,师叔让我做衡山的根,我自知难办。” “根,应该扎在黑暗的土壤中。” “我是掌门亲传,必然要走在明面,光明正大,代表衡山派的脸面。” “在黑暗中守护衡山派的根,当由师叔做才是!” “师叔与弟子的名中各带一个荣字,此乃天意,我们一明一暗,皆在繁荣,衡山派才有望大兴!” 赵荣张口便扯, 这一番话,反倒是叫鲁连荣灵光乍现。 黄澄澄的雕眼中,竟多了一丝不可琢磨之色。 他隐隐觉得. 赵荣说的…有道理。 ‘我也在为衡山派着想,大师哥不懂,刘师兄不关心,但’ 赵荣却懂 “嘟嘟嘟” 原来是澹真阁内烧的一壶茶水开了。 赵荣趁金眼乌鸦思考,起身提壶取来杯盏,倒好一杯茶水。 “因关系衡山存亡,弟子方才多有冲撞,还望师叔海涵。” 他恭恭敬敬,双手将茶水奉上。 鲁连荣有了这个台阶,顺势就下了。 等他接过杯盏时,心下忽然一惊。 一阵凉意顺着他掌心散开。 这是! 余光扫在那滚烫的茶壶上,他抬起杯盏,将温度适宜的茶水喝了大半下去。 啧啧啧. 这熟悉的味道啊~! 金眼乌鸦脑海中的走马灯不断闪烁。 昔年他去嵩山拜会时,也有一人给他奉上滚烫的茶水,但喝到嘴中亦如今日一般贴心适宜。 那个递茶的人, 正是霸气绝伦的五岳剑派左盟主! 如今这位递茶人,却变成了衡山掌门亲传赵荣。 偏偏少年,在金眼乌鸦眼中,竟慢慢与那霸气绝伦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轰~!” 雨未停,雷声还在响。 “根才、高则,你们进来。” “是!” 门外两名弟子搞不清楚状况,但还是第一时间进入阁内。 “掌门人有令,去将你们师弟师妹叫来,与赵师侄一道去云雾殿那边吧。” 鲁连荣丢出两枚竹片,竟然刻了一些名字。 他二人一看之下,登时明白师父用意。 “凡事听你们赵师兄安排,别给我丢脸!” “弟子谨记!” “再命人将南善时从大通商会喊来见我。” “是!” 第99章 三脉归一! 大雨哗啦啦的还在下,天色渐黑。 水珠如线,不少码头帮工躲在草寮棚下瞅着江面。这般大雨连下几日,江边佛爷就得洗脚了。 街巷行人稀疏,房屋处于庳洼地的人家赶紧将屋檐前渗沟内的落叶枯草连同泥巴一块扒拉到官道上。 雨滴在赵荣脚边地面溅起水花,打得他手中油纸伞的竹骨嘎嘎作响。 他走在雨巷, 眼前没飘过丁香姑娘,倒是有两位大汉从刘府大宅内飞窜而出。 这二人虎背熊腰,燕颔虎须,更是不怕冷得光着膀子,好将一身横肉露出来给外人瞧瞧。 他们一脸凶相,本该在刘府大宅门前拦住眼前不明来历之人。 可等雨中人略微扬起伞叫他们瞧见那翩翩少年的俊逸面孔后,两位大汉只愣一瞬,急忙将口中“止步”二字硬生生吞入腹中! 匆猝摆出笑脸,齐声拱手喊道: “大师兄!” 倘若连本派掌门亲传都认不出来,也就没资格做刘府的护院了。 “请!” “叨扰,”赵荣应了一声笑着收伞。 两大汉分列左右弯腰送手,将这位贵客中的贵客迎了进去。 尽管莫大先生尚未举行门派告祖祠礼祭将眼前这位从掌门亲传升为“掌门大师兄”,但不傻的人都懂,衡山下一代掌门之位,已经不存在悬念。 雁城神剑的传闻暂且不提, 只说刘府中的三爷便勒令叫门下弟子对第十四代掌门亲传礼敬,显而易见三爷是打心眼里认可的。 莫大先生加三爷,这二位都是“保荣一族”。 敢问本派还能找到比这更顶格的吗? 所以, 他们称“大师兄”,而不称“师兄”,把礼数敬到最大。 两位大汉只将赵荣朝大宅迎了几步,里间又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位扎着双螺髻不及双十年华的年轻女子,眉眼与三爷有三分神似,面露英气,正快步走来。 腰间长剑上悬丝剑穗随着她的步子迈动左右跳动。 “师兄,”刘三爷的女儿刘菁相隔十几步就拱手招呼,目中除却礼数自少不了好奇,“没听爹爹提起,今个怎突然驾到。” 瓢泼大雨天,赵荣第一次登门。 任谁都会觉得奇怪。 “实在冒昧,” 剑出衡山 第105节 赵荣把伞递给了一旁的大汉,面露一丝歉意。 “正是有要事寻师叔相商,烦请师妹通禀一声。” 刘菁闻言稍露犹豫为难之色。 赵荣听力何等敏锐,纵然雨声哗啦啦响个不停,刘府内丝丝琴萧和鸣的清幽之音照样入他的耳。 高山流水觅知音. 难怪叫两位壮汉守门,又让女儿做二道门防。 阳春白雪和者少,知音四海无几人。 这曲调,想必就是广陵散了吧. 赵荣想到嵇康为司马昭所害,那嵇康临死俱不伤感,唯叹惋:“袁孝尼尝请学此散,吾靳固不与,《广陵散》于今绝矣!“ 妙啊,妙啊. 赵荣心中连道: ‘三爷开音乐咖会,也带带荣啊。’ 曲知音身份尴尬,三爷哪怕在刘府玩音乐也需防这防那,实难尽兴。 所以, 这会儿外人想见,凭关系过了外面两位大汉,到了刘菁这里还是要止步。 三爷:“音乐玩得不痛快,不想见人,勿扰,闭门,谢客!” 但.凡事总有特例。 刘菁心道:“爹爹叫我谁都不让进,可这位大师兄.应是不能拦的。” 她又朝赵荣飞去一眼。 只见少年微微瞑目,神态悠然,显然是沉浸于“刘府深宅暗飞声”。 ‘早闻赵师兄深谙太古遗音,能欣赏爹爹的广陵散倒不奇特’ ‘可是.’ 刘菁提气运转镇岳诀,三爷与曲知音的静室在府邸深处,周围层层绿竹环绕,穿廊过巷,外间能听到断断续续的曲调都算耳力过人的。 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像赵荣那样一边听曲,一边用几根手指在长剑剑鞘上拿捏有度地按下拍子。 由此便知, ‘爹爹曾言赵师兄内力遒劲,向师兄他们也比不了,今日一见,果真不假。’ ‘府中的第十四代弟子,确实没比得上的。’ ‘难怪爹爹与大师伯都对他青睐有加。’ “师妹可有为难?”赵荣忽睁开眼,出声打断了遐思中的刘姑娘。 “没,” 刘菁只局促一下,又大方一笑:“大师兄请随我一道入内,爹爹总念叨你,想来见你登门,今个奏的曲调都能欢快些。” 不经意间,她已把称呼改成了“大师兄”。 赵荣自然察觉。 行走江湖这面子还得靠实力来挣啊。 三爷颇有家资,不愧为衡阳巨富,外间会客厅加上满是芳香花草的精致大院,连在一起比衡山派的云雾殿一片加祖祠还要大。 难怪金盆洗手时能容纳那般多的武林贺客。 一路雕梁画栋、小桥汀泉,古朴雅致。 琴箫声越大,离高山流水越近。 照面的刘府弟子不断招呼,看向赵荣的眼神多带着好奇。 米为义与向大年守在互相垂拱的竹园小径入口,赵荣看到米为义的胳膊上缠着圈圈布带,药味发散出来。 他在码头与魔教拼斗后留下的伤还没好全。 “师兄,师父已在里间等你。”米为义与向大年一起招呼,两人样貌端正,浑身有股正气。 赵荣举手回礼,迈步竹园小径,朝着雅室走。 方才屋顶上有人用目光窥伺他。 十四代弟子中除了功力有长进的冯巧云之外,其他人都做不到这份敛气功夫。 三爷与曲知音研究音律,这人只能是方千驹师叔。 应该也是他提前通报的。 雅室内琴箫随处可见,各种曲谱也堆满架子。 不过, 只有三爷一人在,曲知音却不见人。 这位现在连非非都少见,此时更是避嫌。 赵荣理解尊重,不会点破。 “师侄,可是有急事?”刘三爷敏锐感觉到事情不简单。 否则赵荣不会如此匆忙来见他。 “师叔,”赵荣照着刘三爷摆手方向坐下,“衡州府出了一件麻烦事,甚至关系本门生死存亡。” 刘正风登时正色,“怎会如此?” 赵荣对三爷又是另外一种态度,他礼数周到,详细讲明了嵩山派如何在安仁泼脏水,又说清此地日月教众与黑木崖的内斗关联。 再言白马庄之危。 抛开对音律的痴狂,刘正风当然会审时度势。 ‘白马庄之危不解,衡阳永无宁日,我也要被牵连进来,没时间钻研音律了。’ 想到此节,刘正风神色一暗。 既有对江湖之事的厌恶,又斩不断这层联系,还有偌大的家业要守,有门人弟子要照看。 若他孤家寡人,闲云野鹤,便没这份烦恼。 刘三爷忽然看向赵荣那年轻面庞, “乖师侄,你似乎胸有成竹?” “师叔,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赵荣做叹息状,“本派力量分散,全靠师父这一脉弟子,度过此关,实在.” “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没了在乌鸦哥面前的强势样,显得有些无助。 小小的身躯,撑着掌门一脉。 如今 宗门积弱, 孤掌难鸣! 衡山危机当前,他冒大雨登门,可见没有其他办法了。 刘三爷与鲁连荣不同,他不缺少‘伤春悲秋’的浪漫,可以刚毅果决,却也是个感性之人。 赵荣小小年纪,就担此大任。 作为师叔,竟在这里抚琴弄箫,毫无作为。 刘三爷罕见在琴房雅室生出一丝愧疚。 当下再不想瞧见自己“未过门的徒儿”难受,登时金口一开: “乖师侄,勿虑!” “刘府上下自当出一份力,师叔门下弟子你尽可调遣,叫你方师叔也一道同去,共解白马之危。” 三爷大手一挥,将刘府内的大半力量交了出去。 “多谢师叔!” 赵荣心中惊喜,揣摩到师叔话语中的深层含义。 三爷说门下弟子尽可调遣,同时没作期限。 若衡州府周边一直有魔教。 那刘府的大半力量,岂不就成了掌门亲传手下的常备势力!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赵荣从嵩山派给予的危机中寻到一丝打破门派僵局的契机。 三脉归一,已大有苗头! “弟子定不让师叔失望,嵩山派也好、魔教也好,都不叫他们扫了师叔的研曲雅兴。” 夸赞三爷亦是振振有词: “曲艺音律乃永恒之艺术,与我衡山心法也大有关联,师叔在高山流水中寻求真谛,未尝不能效仿前人,领悟本派最精要之学。” “哈哈哈!” 刘正风瞧见赵荣的变脸速度,忽然发笑。 不过, 未过门的徒弟耍滑头,他也是喜欢的。 更何况,他觉得乖师侄的话没错! …… 没过多久,赵荣记下刘三爷点出的人手,都是值得信任、且武艺拿得出手的。 剑出衡山 第106节 刘菁与米向三人听到三爷的安排后,一个个震惊地睁大眼睛。 怎么回事? 刘府弟子突然都听大师兄的? 这. 两脉要合并了吗?! 许多弟子心中嘀咕,不晓得是好事还是坏事。 …… “刘贤弟,为何突然有此决定?” 这是一道温和平缓的声音,随后从雅室里间走出一位身穿黑色长袍、面相儒雅的老人。 “曲大哥可是认为我一时兴起?” 刘三爷深沉一笑,口气转为无奈,“早年我便想,府上这些随我的弟子们寻不见一个能挑大梁的,未来该何去何从。” “这些小辈敬重我,然我却不能给他们一个好出路,搞不好哪天还要因我受牵连。” “乖师侄我观察久矣,他是个能解我之忧的。” “小小年纪,甚至体谅刘某生平之志趣,”三爷幽幽一叹,“真是难得。” “也难怪曲大哥敢让非非将他当做依靠。” “不过,” “这小子也很可恶,”三爷胡子一翘,“早些登门,我也好从中斡旋,不至于像今日这般突兀。” “他倒是小瞧刘某人了,若非大师哥与我合不来,何必闹出分脉而立的笑话?日后下了黄泉,如何向师父师祖交代啊。” “……” 曲洋默默听他讲述,时不时笑一下。 又目中闪烁忧色, 不住朝衡阳之西打量。 “曲大哥要冒险去白马庄吗?”刘三爷皱着眉,“现在日月教众南下,你还是不宜露面。” 曲洋道:“高手很多,我不放心。” “小赵荣天赋极好,只是年纪小,练武时间太短。” “他护着非非,我该护着他,等过个几年,小赵荣不用老朽瞎操心,非非也就不用担心了。” 刘正风道:“大师哥一定会去的。” 曲洋微微点头,“小赵荣登沙角岛时,我跟在他身后,自觉隐藏得极好,没成想还是被莫大先生察觉到了。” “他的功夫倒是比贤弟说得更高明一些。” “呵”刘正风摇了摇手,“大师哥这人,除了音律其他都难看透。” “这乖师侄,他比谁都宝贵着。” 听他这样说,曲洋只是一笑,目光还瞅着白马庄方向。 刘正风见他心意已决,当即一跺脚, “曲大哥,我也与你一道。” “这帮弟子历练得不够,前些日子提前设伏之下还有折损,叫我确实放心不下。” “如此也好。” …… 衡山祖祠前,云雾殿。 大雨在这个夜晚倾盆而下,天空漆黑,电闪雷鸣。 殿内烛火摇曳不定,映出一张张表情各异的脸。 掌门一脉挑选出十八人,其中内门弟子十二人,外门弟子六人。 刘府来了二十三人,内门十六人,外门七人。 鲁连荣一脉选出七人,全是内门弟子。 这四十八人各都来历清晰,且是同门中身手最好的,可以说集中了衡山派十四代弟子中的八成精锐。 放在衡州府与周边地域的小势力面前,哪一个都是响当当的好手。 但这次对手是魔教与嵩山派,对方实力强悍。 赵荣不会拿门派的底子去硬碰硬。 挑选精锐的目的便是要行动高效、转移灵活,目标小,好隐藏。 一来要破了嵩山太保的诡计,二来便是借机铲除衡州府魔教势力,这两方斗个两败俱伤是最好的。 地头蛇优势明显,他们对白马庄一带极为熟悉。 又处于暗处,消息灵通。 三脉弟子除了年关一起到祖祠奉香祭拜,其他时候不会聚在一起。 更别说共同办一件事了。 真真是二十多年一遇的新鲜事。 尽管一起共事不太适应,但在赵荣一番演讲,说清门派的巨大危机后,所有人都同仇敌忾。 这些弟子可能天赋一般,但衡山派是他们的家。 对门派的忠爱,从不缺少。 赵荣有些欣慰。 莫大师父、刘师叔,鲁师叔,三位虽然不合,又将门派搞得一分为三。 但他们对衡山派,对他身后的祖祠都有着深厚信仰。 这是一派香火之基,代代传承。 对于门下弟子的武学教导一般,可香火传承未断。 ‘人心齐,泰山移。’ 赵荣看向殿内互相尝试交流、找话题的三脉弟子,内心喜悦油然而生。看得出来,一些门人的内心也是火热的。 大家也希望门派更强大,更繁荣! 众位师父甭管志趣如何,早年收徒时,也曾殷殷嘱咐,叫他们以光耀衡山门楣为己任。 多数人想变好,但能力有限,还是会随波逐流,改变不了大势。 现在,他们却发现, 衡山派有了欣欣向荣的气象,自然也就会心心向荣。 而赵荣抓住年轻一代的八成精锐。 等同抓住大势。 衡山派,便三脉归一了! 衡山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赵少侠心中畅快。 祖千秋呢?杯来! “大师兄,东西都拿来了!” 全子举,吕松峰带着两位外门师弟抱来了一大堆夜行衣。 “好!” “诸位同门,大家各挑一件合适的。” 赵荣说话间挑出一件夜行衣,照着手脚比划一番。 有他带头,冯巧云、全子举等人也去挑选。 向大年直接拽起一块黑色面巾罩在脸上,一旁的师妹摇头,说他戴歪了。 鲁连荣的大弟子艾根才拿起一件便朝身上套,众人如法炮制。 有些不合适的,便互相换一换。 赵荣暗自嘀咕。 衡山弟子难以做到“出艺术淤泥而不染”,太过纯良。 穿个夜行衣都慢吞吞,毫无经验。 若有嵩山弟子在此,定会不屑嘲笑。 天赋如赵荣,在穿夜行衣这方面,恐怕也不敢与嵩山外门弟子抗衡。 一盏茶时间过后,众人总算都像模像样的将夜行衣穿在身上。 赵荣已是黑衣蒙面姿态,一双眼睛闪烁着笑意。 他又朗声道: “衡州府匪人猖獗,魔教为乱,这一次,我们要将这帮人铲除,做的乃是大好事!” “多杀一个,多赚一份功德。” “若遇到魔教的人,大家便自称嵩山弟子,此乃衡山派对五岳盟主的敬重!诛杀魔教之功,便孝敬左盟主他老人家。” “若遇匪人,便自称魔教,这是为了叫魔教与匪盗自相残杀,我们不沾因果。” “诸位行动时,也务必将带有门派标记的宝剑卸下。” “我等做好事,何必求名?” 众黑衣人瞧不见表情,但眼神各异。 剑出衡山 第107节 似乎对这位大师兄又有了新的认识。 为何一桩桩不太光彩的事情,到了大师兄口中,都变得清新脱俗? 竟还很有道理! 众弟子连声响应,口称明白。 赵荣又将众人聚拢,以白马庄周边的地形为依托,把计划更为具体的讲明。 “刀剑无眼,莫要急功近利,”赵荣情真意切,“性命最为重要,衡山派要兴盛,少了大家可行不通啊。” 这样的话,自然让人心中温暖。 商量完琐碎的细节布置后,赵荣又许诺: “外界一直传我衡山三脉各不融洽,实则故意挑拨,害怕我们团聚在一起。” “然本派骨血相连,不分彼此,何来矛盾一说?” “此间事了,在场的外门师弟师妹,便由我做主,破例升为内门。” “届时与众内门师弟师妹一道至藏剑阁,修炼本门最新的快剑路数。” 他的话掷地有声。 那些个外门弟子激动异常,连翻喊道:“但听大师兄号令!” 也有鲁连荣与刘府弟子惊喜寻问,“大师兄,可是双石、仙岩、紫云这三峰快剑!” “不错。” 赵荣笑着回应。 虽然这三路快剑只有掌门一脉练了,但名声早就传到另外两脉。 可惜他们只能眼馋,没法讨学。 早有人心中憋着想问,如今赵荣一提,属实叫他们内心敞亮明净了。 听风台上,掌门一脉弟子日日练剑,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由此便知, 这三路剑法对衡山门人的吸引力有多大。 赵荣又费口舌解释一番,“快剑的运气法门是我偶然获得,师父将此法与本门叠翠剑法融合。” “起初也没任何藏私打算,大家一起学,本就对门派有利。” “只是要先试试新融合的剑路是否有缺漏。” “现在看来剑路极为适合练了入门剑法的门人,既如此,只要是心向门派的同门,自然都有机会学。” 鲁连荣与刘府的弟子闻言自然惊喜。 却有弟子焦虑出声: “师父那边,该如何交代?” “是啊。” “修炼本门剑法,须得师父点头才行,而且是掌门师伯所授。” 赵荣没等声音再起来,霸气道: “无须担心,两位师叔与莫大师父都由我去说。” “长辈们不会反对,大家安心。” 他这么一说,两脉弟子都把心放在肚子里了。 又深刻体会到跟着大师兄的好处。 也只有大师兄敢直面师叔辈,甚至到了拍板内外门晋升的程度。 不过转念一想。 作为未来的一派掌门,确实得具备做大事的样子。 凡事唯唯诺诺,门派也跟着如此。 如今掌门一脉蒸蒸日上,门下弟子的剑法各个精进,尤其是那些练快剑有成的,恐怕早就压他们一头了。 向大年、艾根才等内门弟子都朝冯巧云、程名义,吕松峰那边望去。 以往他们半斤八两,互相不差多少。 可凡是跟着大师兄混,实力已经超他们一线了。 假以时日,只怕差距更大。 …… 晚间云雾殿的人没散去。 作为五岳剑派的弟子,对剑法当真是痴迷,想见识见识快剑路数。 赵荣在等鲁连荣的消息,也不扫众人的兴。 他干脆叫师弟们把殿内的椅子全搬到两边,中间腾出一块大空地。 掌门一脉的弟子也愿意卖弄,连续迎战另外两脉弟子的挑战。 内力差不多的情况下,一动起手来,是否练过快剑当真是高下立判! 加上掌门一脉近来痴迷练剑, 此番论武,另外两脉在同水平的较量下,竟无一能胜者。 少数底子好的,勉强能打个平手。 这还是点到为止的情况。 若全力出手,快剑全然施展,只怕就做不到平手了。 向大年胆子大,挑战冯巧云。 昔年他们有过较量,还能打个上百回合。 现在 “铛铛~” 这是长剑被打落的声音。 “九招~!” 向大年惊讶地瞧着冯巧云,哭丧着脸道:“冯师姐,怎个不多让我一招,凑个双数我也好回去和师父交代。” 冯师姐噗嗤一声笑了。 “师弟便说一百招,诸位同门又有谁会拆穿你。” “我不能骗自己,更不能瞒着师父,”向大年一脸实诚,又问道,“师姐的进步实在很大,似乎不止是快剑,在内功与回风落雁剑上各有突破。” 冯巧云没来得及说话。 全子举便笑道:“向师兄,冯师姐可是武痴,现在又有个武痴大师兄,她在藏剑阁看经讨学,实力早超我等了。” “你若挑我斗,多半能打个四五十招不分胜败。” 向大年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当然,还有比向大年更大胆的。 鲁连荣这边的内门六师弟方雷火笑着站了出来。 “大师兄连杀魔教高手,一手幻剑出神入化,我对幻剑痴迷的很,想领教一下大师兄的高招!” “好!”周围响起了起哄叫好声。 “方师弟,你一人怎敌得过大师兄,我也来助阵。”刘府弟子林雨常说话间朝赵荣拱手。 突然,从掌门一脉走出了内门弟子王霞,“一个篱笆三个桩,师妹新入内门不久,想与两位师兄一道联手对战大师兄!” 三脉各出一人。 赵荣顿觉有趣,没想到三脉联手后第一个对付的竟然是他这位大师兄。 冯巧云瞧见还有人跃跃欲试,出声道: “三个人便好,你们再上前的话,大师兄一旦展开幻剑,容易误伤。” 过几日也是要战,左右就当练手了。 本在远处的赵荣拔剑出鞘,跟着脚下提气连踩,一个提离闪身就到空地前。 众人心下各自惊讶。 单是这一手轻功展露,便不是他们能媲美的。 …… 在衡阳城中游逛的莫大先生一手提胡琴、一手拿伞回到宗门驻地。 他本来朝琴轩走。 忽然听到云雾殿动静极大, 接着,直接响起了刀剑碰撞的锒锒之音。 莫大先生皱着眉头,提气快步朝云雾殿去。 远远瞧去的第一眼,属实让莫大先生脊背发凉,悚然一惊! 衡山祖祠前的云雾殿内,竟站着大批手持长剑的黑衣人! 是魔教还是嵩山派?! 什么时候打到祖祠来了! 周围黑衣人围而不攻,里间还在打斗! “难道是阿荣被围攻!” 莫大先生将生平功力运转到极致,突然听到一阵叫好声,什么“大师兄威武!”“大师兄好强!”之类的。 剑出衡山 第108节 老人家晕晕乎乎的 今个只是去衡阳城巡视一圈,怎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他已经瞧见,一些黑衣人没带面巾,分明是衡山弟子。 不仅有他的徒弟,还有刘正风与鲁连荣的徒弟。 这? 三脉弟子突然凑在一起,身穿夜行衣,大晚上在祖祠前论武? “诶,多半是乖徒儿弄出来的,”莫大失笑一声。 本来要去的,见那边兴致颇高,便不去打扰了。 事后找乖徒儿问问便知。 他知道赵荣不会干荒唐事,所以没在意黑衣蒙面之类的要素。 …… …… 三日后,雨渐渐小了。 一只信鸽飞到城东的一片密林中,直到进入一栋临时搭建的木屋。 “鲁师弟又有来信!” “怎么说?” 乐厚摊开信纸,对费彬道:“莫大调集了三脉弟子,似乎准备对衡阳周围的魔教动手。” “看来我们对安仁的行动很有效,衡山派担心魔教报复,又不知具体时间。” “他们想先下手为强,这决断倒没错。” 费彬闻言哈哈一笑:“咱们须得再加一把大火!” “白马庄的人全部杀干净。” “魔教必然震怒,好叫衡山派自食恶果。” “刘正风站出来又如何,我等岂是平白吃亏的?” “费师弟,衡阳城中有魔教的暗子,莫大这么一动,便惊动了白马庄的魔教匪人,鲁师弟叫我们千万小心。” 费彬露出谨慎之色: “鲁师弟倒是个细心的,也多亏他传消息,否则我们提前打探,倒真有可能中魔教原本留给衡山派的陷阱。” “咱们的人手在安仁折损了一些,魔教贼人当真狠辣,此次务必要等高师弟带一众高手前来!” “没关系,最多三日,等得起!” “城内还有鲁师弟盯着呢。” “鲁师弟是个聪明人,知道当今武林唯有左师兄值得依靠。” “哈哈哈!” …… 衡阳之西,白马庄! 湘水岔开一条支流,在西侧形成一个大湖,白马庄临近水源,原有许多养马人。 可遭逢几次战乱与江湖恶斗,白马庄除了一堆堆的废弃茅草,只有破败不堪的马棚、屋舍。 此地有一片乱坟岗,十里无人烟,阴森得很。 寻常人是不敢过来的。 但是,近来这里突然热闹起来。 “皇甫香主!衡阳城有消息传来!” “什么消息?” 正在练游龙换手快剑的皇甫嵩收剑入鞘。 “神教罗副堂主,两日后便到此地!” 罗副堂主! 这可是风雷堂高手! 皇甫嵩重视起来,又听手下再报:“紫旗的人跟踪到嵩山派留在衡阳的探子,发现了嵩山太保留下的痕迹,原来是他们在安仁杀了咱们的人。” “如今正从安仁朝咱们的方向来,似乎要对我们动手!” “好!好啊好啊!” “他妈的,老子还以为他们回了嵩山,没想到敢送上门来!” 皇甫嵩看着肩膀上一道剑伤,顿时凶相毕露。 这正是他北上时被乐厚所留,险些要他小命。 “传令!给我传令!” “将衡州府的人全部调到白马庄!” “传令!” 第100章 夜战白马! 连夕滂沱类建瓴,送将凉意满郊坰(jiong)。 早春大雨骤降叫阵阵凉意如洪漫灌,浸延潇湘郊野,却也让江边万木大半绿,天外一峰无限青。 澹真阁。 方才回到阁楼内的鲁连荣脱掉袯襫,摘去茅蒲随手一丢。 举起沾上水渍的袖子朝脸上胡乱拭了一把,风尘疲惫让他更显老态。连喝两碗茶水,精神才稍微抖擞一些。 风雷堂紫旗教众、嵩山太保、衡山荣亲传,他不仅三头传信,还要费脑筋分配合适人手,又故意引魔教教众在衡阳遛弯到安仁找嵩山留下的驻地痕迹。 还要提前在嵩山擦过屁股的地方伪造点残痕以假乱真。 这活放眼衡州府, 除了他‘嵩山十四太保’,可有其他人能办好? 荣亲传? 鲁连荣呵一声冷笑。 天赋有个屁用啊,这事荣亲传只能干瞪眼。 但一心多用,又不可出半分差池。 累,他鲁连荣真心累。 跟着左盟主混,打打嘴炮听听戏,再吹捧几句活就干了大半。 跟着荣亲传混,不提四下奔波,信鸽都快不够使了。 尽管对赵荣多有埋怨,鲁连荣心中却又有着往日很少能体会到的“踏实感”。 “嗯?” 坐在香炉前的鲁连荣皱了皱眉头,脑海中总有那个少年的身影,尤其是朝他递茶的那一幕。 拿出纸笔,用粗糙字迹写到: “莫大师哥准备先发制人,如今频繁调动三脉人手,恐要对衡阳周边魔教动武,那魔教动作频繁,师弟的眼线损失过半。我恐白马有变,烦请两位师兄见机行事。” “倘若事不可为,便留青山,速退嵩山寻左盟主。” 拽着袖子把笔一搁,吹干墨迹。 鲁连荣冷冷一笑。 他收到乐厚反馈的消息, 第十三太保锦毛狮高克新已带九江高手下了衡州,以嵩山派的强势作风,事情不做绝他们怎会退走。 这个信鸽根本没必要放。 但他深谙自保之道,一定要把自己摘出去。 在地下的才叫根,在地上的那叫荣。 ‘老夫对得起左盟主。’ ‘两位师兄若是不听劝,凡事与我无关。’ 随后他想起什么,赶紧给荣亲传修书一封。 …… …… “高师弟,你总算来了!” 城东密林,乐厚与费彬一道迎了出去,来人不到四十岁,身姿挺拔,头发浓密如狮之鬃毛,一身黑色锦衣沾着斑斑点点的印记,手掌虎口宽大,正握一柄宽剑。 此人正是高克新。 他在太保中排名最末,武功却没差太多。 乐厚用力一吸,血腥味扑鼻而来,“我道师弟怎么来得慢了,原来是斗了一阵。” “何止斗了一阵!” 高克新没好气的啐了一口,“从九江下来撞到一伙魔教,本想杀完了事,那魔教却控制了当地一伙盐帮,留了眼线。” “一路有魔教的人追着我们上船,在江上又打了一架。” “这些人倒不足为惧,不知道哪里冒出六个怪人,武功了得,手段极为残忍,我们也只是斩头嫁祸,他们一言不合,却把我们的人撕成四片。” 剑出衡山 第109节 “哦?!” 乐厚皱眉道:“后来如何。” 高克新身后有黑衣大汉道:“我们合力偷袭将其中一人打下江水,那五人大乱,因惦记衡阳这边的事,便没理会那些怪人了。” “十多年了,没见魔教南下动作如此频繁,我打听到消息,原来是黑木崖上两伙势力内耗,”高克新奸笑一声,“这可是好机会。” “好!”乐厚费彬拍掌相庆。 “那就让他们在衡州府斗得更狠一点,如此一来,我看莫大这只老狐狸还怎么让衡山派信马游缰。” “江湖大势不可违,老天也在向着嵩山派!” 高克新面带嚣张,接着费彬的话: “布置在九江一带的人马来了九成,八位高手,二十六名江湖好手,这本是留着对付衡山派的。此次加上两位师兄这边的十几人,灭掉一个白马庄魔教分部,岂不是手到擒来?” “哈哈哈~!” 正大笑间,有手下上前递送传信。 正是鲁连荣从衡阳传来的,三人传阅一遍。 他们稍露谨慎。 费彬脸上转而出现怀疑之色, “难道鲁师弟知道了魔教内斗之事,担心我们引得衡阳战火太盛不好收场?因此故意劝退我们回嵩山,好解白马之危。” “他毕竟是衡山弟子,” 乐厚觉得可以理解,“只要心向着左师兄,为嵩山派办事,以左师兄的宽广胸襟,这点小心思不必斤斤计较。” 高克新把信条撕碎,摆了摆脑袋讥讽一笑。 他高某人已到衡阳。 这白马庄,必成衡州府武林纷乱的导火索。 嵩山派以此让衡山派就范,同时魔教含怒南下,这山高水长的,一定能给嵩山派持续制造机会。 届时以衡山派为诱饵,不断消磨魔教实力。 一石多鸟的好事,嵩山派岂会放过? “出发!” “灭白马庄!” …… …… “大师兄,安仁有信!” “邵阳的魔教妖人也动了!” “湘桂咽喉上的一旗人马,正在朝白马赶。” “估计咱们收到消息,那边的人马早已到过,”赵荣瞧瞧了手中不太清楚的地图,泉陵扼衡阳西南门户,与白马庄不算远。 何止是安仁、邵阳、涟源、泉陵,连太原的魔教都出动了! 魔教一些人混在市井中,负责采买、打探、传递消息,而衡州府诸地的市井中,从不缺少衡山派的耳目。 但凡靠着衡山派的小势力,接连各种行当,哪个不多长点心眼? 这份信息差,是赵荣面对南下魔教与嵩山派的绝对优势。 也是他不想让魔教在周边站稳脚跟的原因之一。 不过,此时不断收到衡阳周边的情报,属实叫赵荣都有些惊悚。 黑木崖上必然斗得厉害, 否则风雷堂不会派来一位副堂主,这是仅次于童百熊的人物。 童百熊的结局肯定要败, 他自恃甚高,仗着自己是“童大哥”,却不明白“莲弟”在东方不败心目中的分量。 ‘还好有太保们,否则这次想平事多半要损耗衡山派的家底。’ 赵荣咋舌,心下也感慨, “鲁师叔也很有实力啊,” 想到鲁连荣与嵩山派、剑宗一起上华山找事,桃谷六仙露面,他察觉到情况不对,当着小辈的面把断剑一甩面子也不要了,灰溜溜直接下山。 论及求生本事,乌鸦哥很有一套。 此次白马庄风云,缺少金眼乌鸦,极难成事。 “我认可你了,衡山之根。” 赵荣捏着鲁连荣给他的信条,里面的话语比较严肃,意思是衡山派没撕破脸的能力,叫他适可而止。 赵荣无需他提醒,不过好意却领了。 呵呵,这次若有机会,必须把嵩山派的皮扒下三层,否则这些人一定继续把他当软柿子。 “师兄,要行动了吗?” “今夜出发!” …… 赖志芮伏诛第八十一日夜。 衡阳城北群山连绵下的一条小溪边,一行黑衣人浇灭灶火,各自检查好干粮水兵刃暗器,便围拢在一起。 天公作美,雨停了。 云层不厚,窥见一点月光。大家在黑暗中待久适应一下,便能瞧得更清楚一些。 探路的方千驹师叔已经回返, “白马庄有火光,魔教贼人在一块饮酒作乐,还有衣衫单薄的女子在跳舞欢笑。那舞跳的一般,极尽艳俗,周围哼唱之人的调子也乱七八糟。” 方千驹说这话时,包括大师兄在内的三脉弟子都紧紧盯着他。 “咳,” “庄外有牛羊头骨,满地血迹,应该是他们宰杀牲畜时留下的。” “嘹哨很少,只庄子四周站了几个,松懈得很。” “若嵩山嗯、若匪人突然掩杀过来,这些人仓促间还要去找兵刃,多半得吃大亏。” 方千驹一直跟着三爷身边,是个实诚的,看到什么就说什么。 众弟子可没傻瓜。 “魔教贼人狡猾,这是在故意勾引。” “不错,” “师叔看到的人数与咱们得到的消息截然不同,没露面的定在埋伏。” “师兄,什么时候行动?” “……” 黑暗中声音从各个方位传来,大家都压低嗓子。 赵荣没立刻回答,思考一番又问道:“师叔隔了多远。” “咂摸着三四十丈。” “白马庄起了篝火,魔教高手在场,我不敢往前靠。若篝火再大点,我还得退。” “那咱们先翻过前面的矮山,先在灌木林中避着,”赵荣朝西侧指了指,“咱们朝西北进发,匪人们在潭水上绕了个圈子,多半会从正北来,白马庄便在我们的包夹之下。” “按时间,今晚匪人动手概率极大,但也可能识破魔教勾引计策暂时停手,我们要做好枯守一夜的准备。” “届时不要生任何明火,也不要制造大的动静惊飞鸟雀,以免魔教察觉与他们正面冲撞。” “一旦动手,大家便照我先前的吩咐做。” “这里没有五岳同门,只有贼匪,你不杀他,他便杀你,勿要心慈手软!” “是!”众人轻声应和。 就连方千驹也不由自主的“嗯”了一声。 “走。” 赵荣在黑暗中招了招手,大家便按计划顺着泥泞的山道登上矮山。 大队人马身后,有一道黑衣人影轻盈跟上。 黑衣人忽而停住脚步,像是察觉到什么朝身后看了一眼。 少顷,他也登上矮山。 距赵荣他们方才说话的地方不远,两棵大树上各跳下一名蒙面人,他们结伴而行,从另一侧登山,似乎是为了避开方才那个黑衣人。 …… 白马庄内。 中央空地上,几位浓妆艳抹的女人娇嗔满面,在篝火边扭腰提臀如妖娆水蛇,只罩着薄薄黑纱的身体偶尔露出纹着日月标记的瘦瘦后背。 她们眸光魅人,却又不时看向篝火下方灰烬藏着的兵刃。 待会这般兵刃砍在别人身上,必定皮开肉绽。 周围的魔教教众哄闹着叫好,大碗喝下掺了水的难醉之酒,还有大汉将上衣卷在手上,光膀吆喝唱跳助兴。 可那卷起的衣服中,却藏着淬毒短刀。 一堆堆茅草在篝火附近,像是一坨坨巨大的牛粪,黑夜中,难以瞧见里面一双双森然的眼珠。 “呱呱呱呱~~” 从北边乱葬岗过来有一片樟林,突然一阵鸟雀飞了起来。 剑出衡山 第110节 尽管是黑夜。 布置在四周的魔教暗哨还是察觉到了。 “咕咕咕” 像是鹁鸪、雉鸠的鸣叫。 魔教有善口技中,这叫声惟妙惟肖,像是在发情求偶,充满节奏。 北边过来的一队黑衣人,没察觉到任何异常。 只不过, 在听到白马庄的饮酒欢笑声后,三位太保几乎同时警惕驻足。 太反常了,有埋伏! 这是太保们与众位江湖人的第一反应,大晚上喝酒寻乐者并不少见,尤其今日方才停雨,出来发泄一通也极有可能。 但大家刀口舔血,不多长几个心眼早就没命了。 退回去,再探查一番? 突然, 他们又想起了鲁连荣给他们的信条。 当时三人对鲁连荣起疑,认为他已知道魔教内斗,所以动了恻隐之心,担心衡州府大乱导致门派受重创。 因此信鸽传话中. 隐隐有劝他们回嵩山、放弃白马庄之意。 那就有可能,白马庄的魔教并未如他所言大设防备,不过他是危言耸听。 “师兄,怎么办?”三人都想到此节,费彬眼泛怒意,却又拿不定主意。 乐厚其实也在犹豫,他下嵩山时的嚣张气焰,这一路上被‘老狐狸莫大’利用魔教打了个七七八八,这会儿在衡阳办事谨慎得很。 乐厚搓着手掌,第一时间没回话。 高克新乃生力军,带来了九江大批高手,心下又认定鲁连荣心思不纯。 他气焰正盛,当是三人中最果断之人。 “一个小小的白马庄,能翻出多大浪花?” “我师兄弟三人就算一起打到衡山派,莫大先生也徒奈我何,区区魔教杂鱼,只不过是一盆脏水,泼出去又何足挂齿?” 高克新缓缓抽出宽剑,“我瞧着不像作假,两位师兄莫中空城计,叫鲁连荣小看。” “言之有理!”费彬沉声赞同。 两位太保一摆手,周围人不管内心怎么想,都不可能在靠近白马庄的地方大肆议论,只得听令行事。 乐厚江湖经验最足,此时总憋着一口气,觉得烦闷得很。 但两位师弟已经往前一步,他只得迈步追上。 贴靠到白马庄时,即便乐厚再有困惑,也会强行压下。 对手可是魔教! 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 肉眼可见,白马庄贴靠着乱坟岗北侧防守最为松散,走在前方的黑衣人皆是高手,脚步声很细微。 加上里面哄闹声极大,轻而易举便摸到庄外。 乐厚比划了一个“斩杀”手势,嵩山高手们全部提气翻上丈高院墙,一步踩在或菑、或积灰的木棚上,直接朝庄内魔教杀去。 若这伙人真的在饮酒作乐,此时手无寸铁,登时要被嵩山派砍得七零八落。但是, “呜呜哈哈!!” “狗娘养的,你们终于来了!” 几名凶厉的壮汉一声狂笑,手中酒碗中的液体顺着篝火朝嵩山派方向陡然一撒,竟然装的都是桐油。 火浪掀飞,直将几名冲在前方的黑衣高手逼退。 篝火下的滚烫兵刃被舞女拖着木头把子拽出,红如烙铁的刀剑反手朝黑衣人攻去! 明面上的三四十人瞬间从各种地方抽出武器,毫无迟怠。 他们以极快速度和嵩山派的人斗在一起。 嵩山派的人已知上当,但他们并不惧怕。 就如高克新所说, 难道白马庄的魔教还能翻出大浪? “嘭嘭嘭!!” 忽然, 那一团团茅草朝四面八方豁然炸开,藏身其中的魔教教众喊“杀”而出! 乐厚一剑撩开一只雷公凿,抬手一掌毙掉一人! 这时一黑衣黄带比他年纪还大的鹰钩鼻老者竟无惧他方才的凶悍掌力,直接举掌要与他硬拼。 乐厚那些弟子的大阴阳手只练得阳在外,阴在内。 而他的掌力,却已到炼阴而出,一阴一阳的共鸣层次。 掌力之强悍,绝不是门下弟子可比。 “砰~!” 两人这边对掌,登时迸发强烈劲力,这股劲力窜入两人身体,就如一只蟑螂钻入皮内,不停攀爬奔走,时不时还要用拒绝式口器咬一口血肉。 “讹啊~!” 二人猛然运劲,硬断真气拼耗,各自倒退。 “好!”那鹰钩鼻老人冷厉叫好,他双手合掌,压出一股白色气流,将乐厚打入体内的阴气直接逼出,“好俊的阴掌,想必阁下就是嵩山大阴阳手乐厚了。” “煞掌!是魔教哪位长老?”乐厚也在运气,并不好受。 日月神教等级森严。 黑衣黄带,已是长老级别。 若只论内力,乐厚也要喊这老者一声前辈。 好在他的大阴阳掌甚为奇妙,一阴一阳不怕那煞掌。 “贵人多忘事,”鹰钩鼻老人阴森一笑,“我们还在平定州交过手,你却忘了。” “嵩山派竟然侮辱神教,此事决不能善罢甘休,” “合该将你五岳剑派,团团灭掉。” 他说话时掏出一只四尺来长的短小月牙戟。 乐厚有点印象,但他正苦恼被对方认出身份,一时间脑袋僵硬,根本记不住在哪里与这魔教长老交过手。 罗副堂主当即大怒。 他掏出月牙戟显露根脚,对方毫无所动,显然是一种蔑视! 当下不再搭话,提戟向乐厚攻杀! 两人各有手段,一时间难分胜负。 魔教与嵩山黑衣人各自都以为能轻松灭掉对方,然而,魔教五炷香香主、副香主、旗主,他们在打杀一阵后,各自都对上高克新带来的九江高手。 嵩山派这边高手多,但人数少。 魔教教众也凶悍得很,费彬与高克新能应付多人,却也极其小心。 这导致两方皆无法一鼓作气压制对手,只能在白马庄内打生打死。 不管谁赢下来,都将损失惨重。 两边都察觉到不对劲了, 对方的人数实力,与预料中的完全不一样! 魔教没想到嵩山派来了这么多高手。 嵩山派没想到白马庄的浪花这般大! 疑云陡生, 谁也不知道为何变成这个样子。 双方各有死伤,但五岳剑派与魔教仇深似海,两边不会有人叫停。 “师弟,先杀此人!” 乐厚到底是老江湖,黑夜中听到他大叫一声! 高克新与费彬从魔教人群中杀出,共击罗副堂主。 这一下便将白马庄的战线牵动,如同将平衡的一端重量抓起,丢入另外一端。 罗长老不想死,被逼得跳出白马庄! “堂主莫慌!” 不少香主旗主大喊一声,跟着冲了上去救援。 “草拟娘,哪里走~!” 九江高手一边大骂一边追上。 如此一来,他们从庄内一直打到庄外。 双方乱战失衡,以致于有追有逃,或单或群,不断朝白马庄周围扩散! …… 白马庄南边大湖前,嵩山黑衣高手饶景仁正与风雷堂紫旗旗主韦光正大战。 剑出衡山 第111节 二人皆用刀, 这饶景仁用的是与前臂同长的蝴蝶双刀,韦旗主用的却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朴刀,但这旗主战斗经验明显更丰富,招招皆奔要害! 饶景仁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他已生出逃跑打算。 突然, 从南边杀出来六七人来,夜晚月光不亮,只看到是黑衣人。 饶景仁听得脚步声不是很熟悉, 但他依然是满脸惊喜! 因为嵩山这边原本就是两队人混合,有高克新的人,还有乐厚那边的人。 短短几日,怎么可能就熟悉对方脚步。 此时黑衣蒙面,饶景仁如何不将其当成自己人呢? “并肩子,一起杀了他!” 他兴奋大喊。 “杀!” 六七名黑衣人果然应和,朝着魔教旗主杀去。 韦旗主慌了神, 登时右脚朝后退出一大步,左脚跟上退步递刀,从原本的攻势瞬变守势! 但饶景仁战意大涨,蝴蝶双刀如同屠夫切臊子,上下连剁。 此时毫不留手,硬生生将这魔教旗主拖住。 这旗主急眼了来了狠劲,突然操刀前刺,跟着回首撩阴,二人匆忙躲要害,再拼出一记伤口。 然而, ‘嵩山’黑衣人已经杀到,众人一齐对魔教旗主动剑,再加上饶景仁双刀齐发,只五六招过去,便将这魔教旗主杀掉! “呼~~!” 饶景仁长呼一口气,又咬牙切齿道: “多亏几位兄弟来得及时,这魔教贼子真是该死,妈的,还想和我换命?老子的命也是他能换的?几位兄弟,我处理一下伤口,你们先把他的头割下来,后待会我们再去解决其他人。” “今晚有点不对劲,这白马庄怎有这么多人手?” 确实有人听他的话去魔教旗主尸体那边, 但饶景仁忽然感觉怪怪的,怎么没人说话? 他正皱眉侧头, 突然, 蒙面之上,暗淡月光下有一道清冷异常的眸光与他对视。 跟着就是,破风声! 剑鸣~!! “铮~~!” 一团剑光,看不清锋刃的剑影在他眼前如烟花般炸开! 是幻剑! “嗤嗤~~” 双刀落地,扎入湖边沙地。 饶景仁双手捂住喉咙,惊恐万状,一直呃呃呃说不出话来。 他的鲜血滴在蝴蝶双刀上,成了两只血色蝴蝶,带着化解不掉的疑团,飞向冥途。 饶景仁栽倒在湖边。 赵荣一边熟练地朝他怀里摸,一边向门人强调,“杀完人,切记,有条件的话一定要摸尸,若是有武功秘籍,全部带上。” “尤其是这些黑道高手,有把家底带在身上的习惯,搞不好就会大爆。” 大家愣了愣。 然后恍然“爆”这个字,应该是摸到秘籍的意思。 “这人的蝴蝶双刀,使得不赖吧。” “万一咱们门派有用刀的天才,就又多一个高手。” “天下武功出衡山,就是这么来的。” “学到了,大师兄。” 不过,他们马上察觉到大师兄的眼神有变。 赵荣摸了摸嵩山高手的怀里,又摸了摸衣袖,再朝腰间一摸,只有一些瓶瓶罐罐。 “朽木!” “远不及司马兄弟!” 他一脚飞踹,将尸体踢入湖中。 众门人都避开他的眼睛。 看来师兄没爆。 “大师兄,我大爆!”向大年一脸惊喜,从魔教旗主怀中掏出一本书册。 也终于明白为何大师兄要用“爆”这字。 果然很爽。 不过光线太暗,根本看不清是什么秘籍。 师兄弟妹们有点期待, “最好是一本剑法。” “难,他用刀,多半是刀法。” 有人吹起火折子,凑上去一看,书封上赫然写着七个大字:《美娇娘墙头马上》 竟是一本露骨的污秽书刊。 向大年羞怒之下,一脚将那魔教旗主的尸体踢入湖中。 又趁着夜色,偷偷将‘秘籍’收入怀中。 “走!” 赵荣听到了“嘎嘎”如乌鸦般声音,那是同门在发信号。 不多时,他们在白马庄东面发现了七名黑衣人,那自然是嵩山派的好手。 地上还有不少尸体,看样子是打赢了。 赵荣这边汇聚了两队人马,一共十二人,他只点六人,因为突然出来十几人显然不合理,又安排其他人待命。 跟着毫不犹豫,急匆匆带着六位同门朝那边走去,一副刚刚杀完魔教的样子。 “快!” 他一边走,一边压低嗓子朝那几人指挥: “快,快随我一道协助乐师伯!” “白马庄怎有这许多魔教教众!” 那边立时有人骂道,“是啊,格老子的,害我们死了好几个兄弟!” “走~!” “先去支援太保!” 赵荣放慢脚步,像是等他们走近。 忽然,有一名受伤躺在地上的黑衣人听了他的声音,操着诧异又虚弱的口吻问道: “咳咳,你是哪位师兄?” 那几名黑衣人闻言,不由驻足。 赵荣在一瞬间分清了这批黑衣人的身份,站着的应该是九江那边的人,躺着如此问话的,只能是乐厚与费彬的弟子。 当下丝滑转身,像是才发现地上有活人一般,急忙三步并两步跑了过去,嘴上还用激动的语气道: “可是与我们走散的赖师弟?你还活着!” “啊?!” “太好了,是赖师弟吗?”赵荣身边一位机灵的同门跟着喊话。 瞧他们这种姿态,那几名九江好手,包括一名九江高手都放松了警惕。 本也就没多少怀疑。 等赵荣这边已经靠近他们时,忽听躺在地上的那人咳嗽一声,“什么赖师弟,你胡说八.” 最后这个“道”字,九江这边的人压根没听清楚。 从他们身边走过的“嵩山”弟子突然拔剑动手,这是任谁都没有想到的! “呃啊啊~!” 连着三声惨叫,七个人瞬间死了三个,还有一个及时回撤却被全子举砍伤胳膊。 赵荣动作极快,杀完一人追上了全子举砍伤的那人,趁他立足未稳,一剑穿心而过。 局势瞬间变成六对三。 “你们是什么人!”嵩山黑衣人惊恐喊道。 “自然是魔教中人!”衡山弟子一边攻杀一边说出赵荣教的话术。 剑出衡山 第112节 赵荣纠正:“是神教中人!” 双方一交手,立时察觉到黑衣人中有一名高手。 “我来对付他!” 两名师弟被一柄短刀逼得连连后退,赵荣赶紧抢身过去,那人一个变招,回头望月一刀砍向赵荣! 竟然是快刀路数 “去死~!” 赵荣反应足够快,手上的剑更快,竖剑朝胸口一挡。 不过这一下救援身位不稳,那短刀蓄力、势大力沉,此时赵荣发不上全部劲力,被逼得剑面贴身,提气顺势朝后跃了一步。 这一下没受伤,但也伸手揉了揉麻疼的胸口。 他口中念念有词: “不错,你的刀很快。” “可惜我的剑更快。” “你马上就要死了,如果不想做无名的鬼,就报上你的名字。” 黑衣人眼皮抽动,他与魔教一番打斗早不是全盛状态,此时蓄力用出当前最强一刀,没想到竟分毫没伤到对手。 心下大失所望。 又有一股怒意,当即吼道: “记住,杀你之人是庐江泼风快刀杨玄!” 他说话时忽然发现,又有数名黑衣人急速冲来,这才明白上了赵荣的大当! “臭小子!” “老子看你的剑能有多快!” 赵荣举剑时强劲劲气已经在手厥阴心包经运转,当下以骤雨快剑行气法运转仙岩剑路。 这人乃是强弩之末,内力自然是能省则省。 两人贴身已经斗在一起! 黑暗中只听一声声刀剑脆响,叮叮当当越打越快! 上一声响起立马就有下一声! “蹭蹭蹭!” 火花点亮黑夜数十下! “啊啊啊~!!” 杨玄大吼~! 泼风快刀已经运转到极限,他身上的伤口却越来越多,对面的快剑逐渐超过他所能及! 他终于咬牙到了极限,眼前多出一片剑芒! 泼风刀幕叫赵荣一剑穿透, 霎时间! 快刀止, 风声歇, 只有林涛之声灌入他中的耳中, 嗡嗡嗡. 整个世界像是安静了下来。 “吭~!” 杨玄不甘地抱刀而倒,又一位九江高手落幕。 第101章 还有高手! 泱漭望舒隐,黤黮玄夜阴。 云翳蔽月,光华隐没,黑夜变得更加深沉。 接连惨叫声响起后,九江高手全灭。 寂静的小树林内只余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伤重躺地的嵩山弟子仝鼎隐约看见提剑过来的黑衣人影。 杀意随瑟瑟晚风直扑面颊! 曾几何时,这般恐惧向来由他们制造,给别人体验。 直到此时,才与那些死在他剑下的人感同身受。 瞳孔止不住的扩张,几乎吞噬整个视野,呼吸急促起来,仿佛有一团火焰在他的胸腔中熊熊燃烧! “你你到是谁!” “是”他额头渗出冰冷的汗珠,“是衡山派的对吧!” 他咳了声,求生欲让他拼尽最后的力气喊道: “我是嵩山弟子!我是大阴阳手乐厚的徒弟,左盟主教过我剑术,史登达师兄与我关系极好,我的叔叔是嵩山派高手,你不能杀我~!” 剑刃离他的脖子只有寸许,剑上寒意如同冰锥尖端划过仝鼎的皮肤。 似是这番话起效。 剑尖紧贴着他的脖子, 停住了! 感受背后七八对目光,赵荣举剑未刺,只为给另外两脉弟子缓冲时间。 鲁连荣与三爷的弟子与掌门一脉不同,他们没参与沙角岛之战,此时陡然听到嵩山弟子名号,与九江黑道高手带给他们的感觉判若鸿沟。 嵩山势大,人心之畏如大山。 此刻,当跨山! “回答好一个问题,你就不用死。” “什么?” “安仁建善庙,”赵荣的话音冷若冰霜,“为何杀那些进庙上香的村民?江湖恩怨江湖了,与无辜平民何干?” “没没有!你瞎说,我们杀的只有魔教!”仝鼎狡辩声中已带颤音,胳膊肘抻地拖着身体往后,想脱离冰冷剑尖。 “哈哈哈!” 赵荣忽而发笑,旋即露出狠厉之色,“呸~!!” “真你妈的无耻至极!推车老妇,拄拐老翁,也是魔教?!” “种牡丹者得花,种蒺藜者得刺!” “你该死!” 仝鼎撑起头还想说话,赵荣懒得污耳, 一剑封喉要了他的命! 仝鼎闷哼一声,脑袋一歪不再动了. “死得好!” 全子举压着声音叫好,庙内惨状他曾亲眼目睹,此时气上心头,上前涮涮对着尸体补上两刀! “不够解气啊,师兄下次让我杀,这些王八蛋都该死。” “好。”赵荣应了一声。 又看向另外两脉弟子。 向大年心中起先七上八下,但瞧尸体横呈于地,当下两脚生风,连续在尸体身上摸索起来。 其他人回过神,有样学样。 全子举也蹲下身子摸那死掉的嵩山弟子。 此情此景,真叫荣亲传“少怀大慰”。 衡山底子薄,藏剑阁内都是曲谱,不如改名藏曲阁。 壮大门派要有长远目光,可积攒底蕴乃细水长流之事,点点滴滴不可放过。 若是以往, 作为响当当的五岳剑派弟子,哪会瞧得起地上一堆烂尸体,有勤俭持家意识者凤毛麟角。 嵩山派的武学一大堆,天赋差的练短途不求长远也能出一批好手。 衡山派可就差远了。 大伙的动作越来越熟练,泼风快刀杨玄这位高手的尸体由赵荣亲自摸。 少顷 “奈何许,天下人何限,慊慊只为司马兄。” 赵荣沉吟一声,郁闷地从杨朽木尸体旁站起。 众人快速打扫,多收获一些暗器毒药金银等普通物件。 向大年运气不错,从一个肥胖的九江好手身上摸出一张羊皮。 竟记载了一份相当完整的“鹤势螂形功”! 这是一门比猿公筋斗劲粗浅许多的轻功,又比入门轻功高明。 不错! 剑出衡山 第113节 赵荣大为满意! 搞到这一门武学便已赚大了,没成想 “大师兄,我又大爆?!” 向大年又惊又疑,从一名魔教教众身上摸出一本厚皮书册。 这名魔教教众是个大光头,隐隐在月光下发亮。 像是宝光在闪烁。 有弟子拿火折子靠近,赵荣定睛一瞧, 竟是金钟罩功! “此功集硬功之精华于一身,练习极为不易。” 迅速扫过开篇这句话,小心脏不由噗通一跳! 往下翻 “揭谛功、龟背功、铁牛功、铁布衫功。” “旧布成槌,周身敲打,由轻而重,由上而下。” 不得了! 藏剑阁内的江湖秘录记载过,此四功合一才成完整的金钟罩! 魔教有一名姓薛的香主便练了此功,鲍大楚说寻常刀剑都伤不得他,若不是遇到任我行这样的顶尖高手,想破开他的胸膛可没那么容易。 可见完整的金钟罩功魔教肯定藏有。 这伙魔教中的一部分人是跟着风雷堂罗副堂主下来的,在数万教众中,属于黑木崖本部。 书册不算旧,兴许是抄录版本。 想到此节,赵荣微微心动。 “老桂木二钱,细辛三钱,防风一两,荆芥一两,蔓荆子一两.” “九味研为细末,一两药两碗水,连须葱白头五个,煎熬洗槌击处、摔跃之点。” “……” 不仅有四功合一的外练法、罩力行气法,还有极其关键的洗药秘方。 此秘籍放在江湖上,绝对要被人哄抢! “走,瞧瞧他的尸体。” 赵荣带着他们翻开大光头的身子。 “致命伤不在胸口,脖子上也没有。” “贼人好硬的皮!” “他若运气攥紧皮膜,我的剑应该一下砍不入要害,这贼人反手怕是能重伤我,”刘府的一名弟子感叹,“此等硬功着实罕见。” 光头魔教虽有外伤,但不致命。 赵荣检查一遍,一脸狐疑。 顺手捏开他的嘴,看是不是中毒而死。 有弟子明白赵荣意思,遂举起火折子朝光头魔教口中一照。 但见他舌苔正常,没有黑血,心下疑云丛生。 就在这时! “嘶嘶嘶” 死去的光头魔教口中传出发出一阵森人声响,黑暗中的衡山弟子无不汗毛倒竖,吓得连退数步,赵荣心头发毛,一把甩开光头魔教的嘴巴。 “芽里,什么声音?!” “别是诈尸了。” “像是虫子在叫~!” 全子举壮胆掰开光头魔教的眼睛,那森白眼珠中,突有一只虫子在游动啃噬,发出嘶嘶之声。 不管是赵荣还是众弟子,全都豁然惊悚。 东方不败,三尸脑神丹! 据说一旦尸虫脱困便会钻入脑中,嚼食脑髓,跟着狂性大发,死状凄惨。 光头魔教想必是个有实力的,竟能‘享用’此等丹药。 赵荣觉得讽刺。 一身强悍硬功,却死在自家教主手中。 怪不得那使泼风刀的高手精疲力竭,想来是被这光头魔教耗得。 要么是这人端午节没吃到解药留下隐患,要么是尸虫蛊丹本身就存缺漏。 听到众门人稍显急促的呼吸声,知晓他们对此心惊,便转移话题,不再讨论此人死因。 尸体暂时没空去管,三脉弟子打南边来的,此时朝东靠拢,准备绕白马庄一周。 四十八人,按实力、江湖经验均衡分配,每六人一小队。 嵩山派和他预料中一样身穿夜行衣。 如此一来,九江与嵩山本部混在一起的两伙人,多半误以为他们是打完魔教的小股援力。 后续怎么对敌,赵荣早教过。 能偷袭就别客气,能背刺后心休砍大腿。 若碰见对付不了的,赶紧回头打信号求援,身后必然有同伴。 以多打少加上偷袭,他们又是观斗许久的生力军,天然优势占满了。 衡山底子他心疼得紧,若想发展快,需得老人带新人,这些人可都是财富啊。 魔教与嵩山派的算盘已经砸了,这会儿赵荣不再急迫。 能不暴露就不暴露,最好能捡现成的不留活口。 他一边想一边带人小心翼翼朝白马庄东北方向摸去,途中遇见了一队黑衣人。 听脚步感觉像是自己人,全子举装乌鸦叫给信号,那边果有回应。 “师兄!” 程明义与吕松峰,还有两位外门师妹,加上鲁刘两脉各一位内门。 “怎么样?” “魔匪们拼命在斗,最后剩下了几个魔教贼人,咱们没法子偷袭,不过他们左支右绌,和我们斗时已没多少力气。”程明义笑了笑,不过嘴角微微有些抽动。 赵荣瞧见他大腿上有伤。 “二师兄,快处理伤口,”全子举赶忙拽出准备好的布带。 吕松峰在一旁愧疚道:“全赖我大意,那魔教贼人装死,若非二师兄反应及时,我怕是要被一刀阴死。该叫我受伤,却连累二师兄受苦。” “小伤小伤,不打紧。” 二师兄老好人一个,此时反在宽慰他。 赵荣也去检查一下,不由吸了口气,伤口还是有些深的。 老二却是个硬汉子。 “拿水过来。” “师兄,给。”鲁连荣那边的弟子递来水囊。 他发功将水囊中的水凝结成冰,用剑划开囊皮,刷刷几剑切开冰块,递给了全子举。 “绑上冰敷。” 撒上创药的全子举松了口气,“这下止血就简单了,还是师兄手段高明。” 冰敷能麻痹经络、减轻疼痛,血肉受冻一缩,可不就止了血。 由赵荣寒冰劲气凝结之冰,若无内力催发,没那么容易融化。 这一手本事掌门一脉弟子不觉得新鲜,向大年等人看了却惊奇无比,都朝赵荣方向多瞧了几眼,心下又多几分佩服。 “师兄对这门功夫的理解,怕是创功者瞧了都要竖大拇指,”全子举去掉了原本鲜血淋漓的布带,重新换绑一条。 似乎是寒冰削减了痛楚,程明义长舒一口气,一旁吕松峰眼中的担忧之色也消除不少。 “这功夫也鼓励你们去练,但怕是得吃点苦头,也要耐得住寂寞。” 这可不是在劝退。 若无吊坠,短时间内以他的天赋练霜寒劲都犯难。 这算是一门门槛有些高的武功。 江湖上寒冰劲力的武功路数也有不少,本门若是有这类天赋的弟子,赵荣只会欢喜,哪里会藏私呢。 向大年等人有点意动,却见吕松峰与全子举等人皆在摇头。 “冯师姐这样的武痴尝试之后都放弃了,师兄何必为难我们。” “我还是更喜欢镇岳诀伴音律。” “不错,不错” 赵荣没叫受伤的程明义单独回去,四下里混乱着,大家待在一起反而安全。 身上有伤就跟着后方。 方圆十丈左右内有十几具尸体,方才给程明义疗伤时,已经有弟子跑去摸了一遍,可惜一无所得。 向大年一直沉浸在疗伤过程中,并未出手。 赵荣咳嗽一声,忍不住提醒:“师弟想学霜寒劲,回头到藏剑阁来找我便是。” 剑出衡山 第114节 “下次地上躺了人,师弟不必顾忌,直接出手。” “好!”向大年欣然答应。 老规矩,赵荣又叫他们在尸体上补一剑,倘若有没咽气的,也好给个痛快。 倘若有装死的,也好叫他装得像一点。 白马庄内已经没什么动静,可见都打到外围。 魔教与嵩山派打架,赵荣带人洗地。 从南面到东面,洗得极为干净。 “嘎嘎~!” 这次信号连响好几声。 有大鱼~! 赵少侠早年是个杀鱼打渔人,闻听有大鱼可不就来劲了嘛。 是太保吗?! 全子举赶忙回信号,这时从一棵大树上跳下来三五人。 是冯巧云和席木枢他们。 数队人马挤在一起,衡山弟子基本到齐了,这么多人没敢动手,说明对方人数也很多。 互相打了声招呼,冯巧云长话短说: “贼人斗得凶,我们一路照着师兄安排,先助贼匪杀魔教,再偷袭一路杀了不少人。” 冯巧云稍顿一下,毕竟不是光彩之事。 “魔教与贼匪残部,大部分都集中北边那乱坟岗。” “有八九名高手,其他还有三十多人。” “我们没敢贴近,唯有师叔在那边。” 方千驹师叔的功力一般,打起来还不及鲁连荣,唯有猿公筋斗劲练得好,又懂闭气法,正好打探。 每隔一会儿,方千驹都会回来传消息。 三十多人,还有这么多高手。 赵荣这边虽有四十多人,但绝不能填进去。 “先等师叔回来。” “好。” 冯巧云与席木枢各自报备伤亡情况,受伤较重的有两人,挂彩的七八人。 可惜刘府一位外门师弟,被假死的黑衣贼匪一剑刺死。 另有一内门师弟性命垂危。 如今带到僻静地,由擅长医药的安致恩与一位师妹看护。 能否活下来,要看造化。 赵荣微嘘一口气。 虽说是刀剑无眼,可衡山派此战条件极佳,身在暗处、偷袭,更是以多打少。 江湖争斗,有几次能创造这番条件? 还是安稳久了,欠缺江湖经验。 整体实力也不够强。掌门一脉的表现倒叫赵荣惬怀,剑没白练,沙角岛没白打。 从一些门人的反馈来看,冯巧云等人出力极多。 相信此战后,又能让这些衡山精锐有所变化。 “睡着的那位师弟,临睡前可有什么交代?” “没来得及交代,但他还有一位瞎眼的老娘在世。” 众弟子闻言,尽皆沉默. “本派弟子皆乃手足兄弟,师弟的老娘,便是兄弟姐妹们的老娘,众人一起照顾,叫师弟放心安眠。” 赵荣徐徐说道,不由仰望天空,目光仿佛穿透了沉沉夜空上的浓云,瞧见了一颗亮起来的星辰。 “是!”大家凝声应和。 尤其是刘府弟子,一个个咬牙伤感得很。 大家多是衡山老人,哪个不是相识十年二十年,怎能没有感情。 故友遭难,心痛之,更欲杀敌解恨.! 听到北面有脚步声,猜想是师叔,但还是叫众人警惕。 来人正是方千驹。 “师叔~” 赵荣迎了上去,“现在什么情况?” “他们乱坟岗上打出真火,又死了两位高手,其余还有二十来个。” 方千驹全程看戏,不由砸了砸嘴:“两边损失都极大。” “有发现外围异常吗?” “这倒没有。” 他朝衡山这边一众黑衣人扫了一眼,“若知道此地有这许多人埋伏,就不会在乱葬岗死斗了。也是你们做得好,没几个活口跑过去。” “有两个想报信的,我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被别人宰了。” 想来是莫大师父出手。 赵荣悻悻地擦了擦汗,好在有师父兜底,否则网子扯烂,大鱼全得跑。 方千驹继续道: “魔教的那位堂主与最强的两位贼匪在更北边,这里有两个用剑的,都棘手得很。” “若是把这二人杀掉,其余就好对付了。” 这个用剑的高手,应该是祖千秋提到的五炷香香主。 游龙快剑皇甫嵩! 九江那边的高手中,能与他平分秋色的用剑高手只能是锦毛狮高克新。 方千驹又把乱葬岗上的详细战况说给他听。 更北边的三位高手,不论是谁打赢回来,都能左右此地战局。 赵荣沉思一下。 那位副堂主的服饰是黑衣黄带,也即是黑木崖辈次最低的长老,不及黄衣长老,更碰瓷不了青衣。 若是单挑乐厚、费彬,谁杀谁不好说,但功力上一定是这长老占上风。 此时二对一,这位副堂主年纪又大,大概率不敌。 魔教黄衣长老一大把,到我衡州府来,就派一个最低级的! 瞧不起人啊! 赵少侠有点生气了,若是来个黄衣长老以一敌二,现在就好办多了。 战果还得扩大。 这些狗太保死不足惜,该杀一定要杀,叫左盟主肉痛,又不能让他发飙。 他眼睛咕噜一转,算计中把莫大师父也考虑了进去。 衡山弟子一旦出手,乱葬岗上最好不留活口。 赵荣找来冯巧云、全子举,向大年,艾根才等领头人,把自己的安排告诉他们,再由他们转达诸位门人。 跟着,又从尸体中挑出来一把刀。 “师叔,会用刀吗?” 方千驹那老实的眼神中透着不解,“我有剑。” “剑以后再用,待会你想着自己是神教高手,用刀更好。” “我是魔教高手?” “是神教。” “哦哦,好,”这位老师叔有点心虚,低声解释,“大师侄,刀法就像悲调挽歌一样,师叔不太喜欢。” 赵荣摆了摆手,“刀法稀烂也无碍,师叔运足内力,尽管乱披风挥砍一阵便是。” “嗯,这简单。”方千驹不由点头。 他虽然困惑,又懒得思考。 总之听师侄的便好。 一切都安排好,赵荣与方千驹在前,其他弟子分队朝四周散,包向乱葬岗。 …… …… 埋没残碑草自春,旋风时出地中尘。 此刻夜色正浓,青草难见,早春之色掩于无形。 乱葬岗间时时刮起旋风,胡乱吹拂着江湖武人砍在残碑上激迸而出的埃土,搅得雉鸠高飞,烟尘四射。 魔教与嵩山黑衣众已深陷死拼之中。 乱葬岗上又有高手同归于尽,余者不足二十人! 剑出衡山 第115节 “去死!” 皇甫嵩大吼一声,左手剑突变右手剑,身如游龙,三招快剑如飞蓬随风,看似随意,实则凶险无比,皆攻胸口大穴! 这一手快剑绝非寻常,若不是肩膀有乐厚留下的旧伤,不至于打到现在。 小太保剑速不及,但嵩山自有应对快剑法门。 锦毛狮运气于剑上下撩扫,宽刃配巨力,但凡撞剑,便使得快剑剑势蹇涩! 那游龙剑游个七八分都算皇甫嵩艺业精湛。 对方十分力发不出来,高克新便以守代攻,外行瞧着惊险,内行则赞稳重。 他苦等对手泄力,没成想皇甫嵩内力比他还强劲! 一时耗不死对方,无奈僵持。 心想等两位师兄回援,你必死无疑。 那用短戟的长老想以一敌二简直做梦! 二人一路大战,踩翻了坟包。 寒狐啸青冢,鬼火烧白杨。 登时鬼火森森,阴风再一吹,直如阴兵过境。 不太清晰的月光下,两人目光都在对方剑上,魑魅魍魉就算在面前也惊扰不到他们。 “嗖~!” 一声响动,黑暗中突然冒出一道黑衣人影。 二人剑势皆是一滞。 只观来人敛息步调便知是江湖高手,寻常人近前早被他们察觉到了。 高克新眼露喜色,皇甫嵩面色骤变。 他一脚将斜倒的残碑轰得一声踢断,碎碑朝过来的黑衣人砸去,又变攻为守,想朝魔教人多的地方退。 “哈哈,休走!” 高克新驱送长剑跟上,哪会让他跑掉! 余光中,黑衣人身体一纵之下,衣袂嗡一声响,一脚踹在飞来的断碑上。 本就腐蚀严重的残碑顿时化作漫天齑粉! 那尘粉如雾,没等过境阴风将其卷散,只听“铮”一声响,一道剑光便穿雾而出,随着高克新一道追向皇甫嵩。 皇甫香主面色巨变! 来人锐劲十足,竟然也是个使快剑的! 那长剑滴溜一声响,忽左忽右,如鸢飞鱼跃,剑招散乱,却任意驰骋,如骤雨连下! 完了! 若是个与高克新一样使阔剑的,他哪怕力有不逮,也能凭剑速左招右挡,寻得一丝空隙逃走。 然这人的剑招虽乱,但剑速够快。 此时他不及全盛,举剑连挡这路快剑后,便无法腾出手对付高克新。 “铛铛铛~~!” 交剑声连成一片! 皇甫嵩心慌神乱,一切都来不及了! “啊~!” 高克新一剑横斩,运足嵩山剑法大势,皇甫嵩丢不掉这边快剑,在绝望与憋屈中仰天发出一声怒吼!! 游龙快剑真成了游龙,身体被高克新一剑斩断,上半身飞了出去。 这时, 那阔剑剑势丝毫不减,顺势抡圆猛斩黑衣人! 黑衣人也转腕提剑,刺向高克新! 小太保面色剧变,对方剑速突然变快,又提步贴靠,迫使他半停剑势回援胸口要穴。 高手过招,一招滞变,登时便要吃亏。 “嗤嗤”两声,衣衫刺破,又伤到左臂皮肉,带出的血线溅到高克新的脸上。 他眼睛不敢眨一下,连挡黑衣人七八剑! 好在一直对攻皇甫嵩的快剑,颇有心得。 高克新捧起阔剑,重心交于左脚,右脚忽然向前一跨成虚步,正所谓虚步抱礼,他身子带着剑一顶,登时拼着左臂又一道剑伤,将黑衣人的长剑向左隔开! 同时右手瞬间聚拢真气! 这本是对付皇甫嵩的杀招,现在却拼着受伤也要毫无保留用出。 只因皇甫嵩可以耗, 这个来路不明的黑衣人万万耗不得! 若是感觉不到对方行剑劲力充盈的话,他高克新也不必在江湖上混了。 用半桶水耗别人满桶水,与找死有何分别! 五指指尖各钻出一股灼热气流,从窝心掌瞬间抻直,那五道顺经脉流下的热气旋即从指尖聚拢到掌心,腾腾阳烈之气让他如同摸到滚烫烙铁一般。 大嵩阳手掌力! 这一招的水平远达不到左盟主的神掌层次,也逊色费彬,但突然出手,足以让这黑衣人受重创! 可是, 那黑衣人反应也极快,手掌翻覆,似有叠影,跟上了他的掌速。 衣袖被乱坟岗上的阴气鼓动,发出簌簌簌连响! “砰~!” 这一下合掌,登时叫高克新心神巨震! 一股熟悉而强劲的寒冰气流,竟然穿透了大嵩阳手,直接顺着阳溪穴冲进曲池和手三里! 高克新的嘴唇下齿剧烈颤抖。 手阳明动下齿痛,这是寒气侵入手阳明大肠经的迹象! “怎么可能!” “这这是” “寒寒冰真气!!” “你你到底是谁.怎会寒冰真气!?” 他撤掌撤不出去,寒气已经顺着手阳明大肠经冲入第二十穴关闸门迎香穴处,足见溃败之快! 鼻唇沟受冻,整个人说话都在颤抖。 月光下,对面黑衣人目光中略带的嘲讽之色让平常总是牛气冲天的小太保无比难受。 “小太保的大嵩阳掌没有炼到家啊。” “你拼着受伤也要用半桶水不到的内力与我对掌,是在找死吗?” 这话险些将高克新气死,他咬着颤抖的牙齿,浑身内力都不通畅了。 “九江没人使你这路剑法,” “你你这武功,到底是哪个门派!” 他一边说话,一边暗调内力,准备强行撤掌。 然而, 对面黑衣人忽然一笑, “你问我是谁?” “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嵩山派五岳盟主左冷禅!” 这句话一出,直气得高克新两眼血红,再加上寒气,顿叫他行气滞涩。 这时掌心中突然涌来狂暴内劲! 他已然招架不住! “噗~!” 这一口心血喷出,伤及肺腑。 再睁眼时, 只见一阵浓烈的寒冰气雾在月光下如梦似幻,心神恍惚的高克新什么也瞧不清了,只感觉视野之内,到处弥漫剑光。 “高师弟~!!” “高师弟!” 身后两声急呼,让心神受创的小太保明目睁眼,叫他看清了一片幻剑。 等他认出衡山剑招时. 胸口与喉咙已各自一痛! 身体与灵魂止不住的摇晃,摇晃,剧烈的摇晃! 直到互相脱离, 高克新一头栽在乱坟岗上。 名动江湖的小太保,死了~! 剑出衡山 第116节 赵荣内力损耗也不小,听到乐厚费彬声音,他急忙运气,又给方千驹发信号。 两位太保没见到赵荣与高克新联手杀皇甫嵩,所以第一时间将他当成魔教之人。 “你敢杀我嵩山太保!” “哼哼,有什么人是我神教不能杀的?” “你们两个送上门,今天也得死。” 赵荣压着嗓音的话很有底气,可乐厚江湖经验老道,知道这个杀掉高克新的黑衣高手正在调息,他虽然大有损耗,但不想错过这个杀掉黑衣人的机会。 就在乐厚冲上来时,耳朵一动,听到了提步跃动的声音。 “有高手!” 从乱葬岗中突然杀出一名拿刀的黑衣人。 乐厚急忙运剑,与这拿刀黑衣人拼了十来招,将黑衣人打退! 他还没说话. 忽然耳朵再一动,又看向乱葬岗方向! “又有高手!” 陷下去的坟包中诡异跃出一身材极为肥胖之人! 乐厚来不及起剑势,与来人对拼一掌。 本就内力大损的乐厚感受来人强劲掌力后,果断拼着受伤,强行切断掌力朝后倒退! 费彬从旁杀出,想偷袭这黑衣人。 万万没想到~! 竟然还有高手!!! 费彬还没动手,乱葬的坟包后方又跃出一人,此人极为清瘦,身法灵动异常! 如鬼魅一般,踩着一个墓碑无声跃出。 竟比刚刚的肥胖人还要厉害! 显然是魔教长老! 嵩山两大太保面对魔教四大高手,顿时面如土灰,心灰意冷,他们只当是魔教的援兵到了,心中生不起任何战意。 “逃!” “师兄,快逃!” 费彬刚说话,那最后飞出的长老高手抬手一甩,二人反应够快,急忙举剑来挡。 “是黑血神针!” 见到这种可怕暗器,费彬与乐厚登时醒悟。 对方至少是黑木崖黄衣长老,比刚才的副堂主还要厉害。 别说两位太保了,就连赵荣自己都微微愣住。 高山流水,怎么也来了! …… 费彬与乐厚不再管嵩山弟子,撒丫子就跑。 “哪里跑!” 赵荣大喝一声,跟着追了上去! 第102章 我才是掌门 夜色暗沉。 只就着微弱月光,哪怕目力极好之人,远处视野在眼底也只映个模糊轮廓。 魔教诸多高手在后,名震江湖的太保为保性命,早已慌不择路。 不小心误闯榛莽遍布、荆棘丛生之所。 一路挥剑猛砍,但逃之过急,手背、胳膊、脸上皆被尖刺划破,夜行衣也拽出孔洞,在呲呲声中撕扯下片片布条。 哪里还有当初半分神气十足、声势慑人的样子。 惊惧,愤怒,还有一丝不会说出口的后悔。 费彬逃跑中,余光瞥向身旁乐厚。 作为攻杀罗副堂主的主力,乐厚状态比他更差,方才又与魔教高手对掌,强撤掌力受了内伤,以致于手上剑招不稳,没接全黑血神针。 这暗器正教之人闻之惊心,号称中之必死! 魔教长老多在针上喂毒,发作极快,除黑木崖外无药可解。 乐厚一死,他费彬一个人面对魔教追杀,早晚得穷途末路。 “可有毒?”长话短问。 “得亏没毒,”乐厚也惊悚得很,“但险被打中章门穴,针劲压得胁肋胀痛,满闷不舒” 乐厚省力没继续说,费彬这般高手自然对穴位了如指掌,一点便透。 章门逢着丑时来,火速前去买棺材。 不妙, 现在接近丑时,临近气血冲关,哪怕没点中穴心,也会造成极大隐患。 魔教长老的暗器劲力岂同寻常,既然乐厚已有症状,接下来必定淤血内阻,浑身刺痛,活动大受限制。 魔教高手穷追不舍,哪里还跑得掉呢。 乐厚也想到此节。 嵩山太保都是狠人,他即刻双目圆瞪,“魔教若追来,我决计是走不掉的,魔教的人由我拖住,师弟莫要回头。” “回嵩山告知左师兄,叫他老人家为我报仇雪恨!” “我与高师弟虽被魔教所杀,但此事一定与衡山派脱不了干系,请左师兄以此威胁莫大,再请师兄弟们记下此仇,五岳并派再来清算!” “师兄放心!”费彬满脸阴森,“我早晚取下这些人的头颅来消此恨!” “好!” “……” 起先他们怀疑是衡山高手,可这些黑衣人中有使双刀,有使单刀,只一个用剑,与衡山派那几人明显对不上号。 再见着黑血神针,便认定是魔教高手来援。 这白马庄显是魔教给衡山派留的陷阱,他们却带人钻了进去。 陷害衡山派不成,反帮他们踩坑。 何等讽刺! 乐厚虽留遗言,但能活谁想死呢。 他们一边朝密林中钻,一边希冀后方剩余的嵩山弟子、九江高手能多撑一会,好为他们争取时间。 太保们正有此想法,忽然身后林木中响起“嚓嚓嚓”连串摩擦声响。 追来了! 二人心下一沉,他们速度不及全盛,魔教高手只要方向不错,这会才追上都算慢的。 “哈哈哈” “嵩山太保杀我神教数十人,想一走了之?!” 略显嘶哑的声音在林间传开。 “走不掉了.” 乐厚咬紧牙齿,准备拼命。 “出林,朝那边去~!” 他指向一片反射着月光的湖泊。 魔教贼人阴险招式极多,嵩山武功大开大合,在这种狭小障碍多又视线昏暗的地方根本施展不开,还容易被魔教高手算计。 要拼命,自然要寻对自己最有利的地方。 赵荣见两位太保没继续朝林中钻,瞬间猜透他们的心思。 按他的打算, 今夜未曾正面暴露身份,那么可再留下一个太保。 乐厚受伤颇重,待会可能要留下断后。 费彬绝对不会与乐厚一起赴死。 这得益于嵩山派的狼性文化,金盆洗手时刘三爷握剑横于费彬咽喉,嵩山派照样敢杀人全家,根本不管费彬死活。 此时自是一样道理。 嵩山高手众多,死了两个太保找人顶上便是。 不管是师叔辈还是下面的高手,嵩山都不缺。 若这两位全死掉,左冷禅必定心疼。 可惜要留人回去传讯,借他的口让左冷禅知道衡州府魔教泛滥。 他嵩山派何须插手,老老实实坐山观虎斗等着衡山派去嵩山求救不好吗? 如今九江黑道高手死个七七八八,领头的高克新也交代在乱葬岗,赵荣谋划之事早已圆满。 乐厚受伤颇重,状态还不及高克新。 剑出衡山 第117节 赵荣基本有九成把握将他拿下。 可惜嵩山弟子从不将秘籍带在身上,估计乐厚也不会携带大阴阳手。 从林中追到湖泊旁,已经想着摸尸的事情了。 万一乐厚是位好师叔呢? 正如所料,乐厚到湖边即刻停步,费彬则马不解鞍继续狂奔,甚至没留放狠话的时间。 可叫赵荣与乐厚都没想到的是, 林中鸟雀惊飞,一道黑衣人影急促窜出! 来人同样压着嗓音,“师兄,快走!” 乐厚精神一振,朝费彬所在方向拔腿就跑。 赵荣心中大急! 仗着莫大师父跟随,一个箭步迈出朝黑衣人与乐厚奔去。 大阴阳手回望一眼,两名黑衣人已在湖边缠斗起来,看不真切 但双剑相交的急促声响铛铛入耳,将死的乐厚恰逢一线生机,死战的心气早没了,只想求生哪敢再回头! “铛铛铛铛~~!” 月下两团剑光荡起连串的交剑声响,赵荣心神一震,对方用的也是快剑,且不清楚招式来路。 剑招都很散乱,他们似乎都在藏拙。 只拼剑速, 一时之间,竟难分胜负! ‘难道是九江黑道高手,可怎得气劲绵绵盈满?’ ‘决计不是嵩山剑法!’ ‘他的剑速当比我差一些,只可惜被高克新耗掉近四成内力。’ ‘此人内力盈满,不可耗下去。’ 赵荣心绪飞动,心下有定计,又与黑衣人连战数十招,两眼跟着剑光走,不敢分出半分余光。 对面黑衣人越打越意外, 他本想收手,却发现对面剑招虚中藏实,一旦慢上一丝,登时要被攻杀要害! 想要出声提醒, 又觉得脸上无光。 一对黄澄澄的眼珠中,惊异之色逐渐是藏不住了。 二人快剑极攻,打到了湖边。 赵荣出言相讥: “你的快剑不错,剑谱有没有带在身上?” “把你的剑谱奉给本香主,我就饶你一命。” 对面这人定力不错,一言不发。 赵荣一脚踩中湖边沙坑, 只听“砰”的一声,沙水朝着黑衣人溅射而去。 黑衣人一挥衣袖。 赵荣找准时机,将湖边滩口水坑中积水豁然挑起! 运转掌力拍向如扇叶般的水面! 轰然间水雾散开, 赵荣不再藏招,要一击必杀! 掌心拍出水雾瞬间,登时抄起一股水流激射寒冰真气。 霎时间! 湖边冰雾弥漫,寒流涌动,一道剑鸣之音自无声中乍响,黑衣人从水雾中睁开眼看,登时一股寒意直冲天灵盖! 冰雾中幻剑分光掠影! 清浅月光之下,目力有限,哪还找到锋刃所在! 衡山剑法一旦暴露,赵荣没想让这人活! 此时一身功力全数迸发,幻剑式使到极限,那剑速何其之快! “师侄!” 鲁连荣不敢再压声音,忙乱呼喊! 又急忙运转回风轻吟拆招,可他戳中一个幻剑虚影,中了衡山剑法虚实相交的陷阱。 那剑锋出现在鲁连荣咽喉,就要将他一剑封喉! 赵荣乍一听到“师侄”二字,又认出回风落雁剑剑招,骤然剑尖往上一挑,错开了咽喉要害,却也带出一条血线! 这下收力让他也吃了个亏,赶紧立身运气调息,平复反冲到体内的劲力。 鲁连荣捂着自己的眼角,鲜血顺他手缝流淌而下,脸上还有寒冰气雾扫过来的余冷,竟稍稍帮他止住一点疼痛。 此时盯着赵荣,鲁连荣惊疑不定。 ‘老夫练剑数十载,差.差点被这小子杀了?’ ‘那是什么招法?’ ‘本门幻剑?’ 鲁连荣心绪恍惚,连眼角的伤都不觉着疼痛了。 他起先藏招,只想用剑速将赵荣逼退,没想到赵荣藏招后,剑速竟能跟得上他。 嗯. ‘这小子已经在乱葬岗斗了一阵,还杀掉了高克新,此时不及全盛。’ 也就是说 ‘内力强于老夫?剑法也比我高明?’ 尽管知道赵荣天赋极佳,但在鲁连荣心中,还是一直将他当做第十四代弟子辈来看的。 无论从哪种角度考虑,这般年纪都不可能抗衡上代遗老。 可方才幻剑从冰雾中攻杀而出,实在惊险至极,简直是将衡山剑法精髓拍在脸上。 若乍碰此招,怕是 鲁连荣闭上了右眼,眼角血液又顺着他的眼皮流淌而下。 那双黄澄澄的眼珠,涌现一丝疲惫之色。 少顷,赵荣压住了翻涌的气血。 朝乐厚逃走的方向看了一眼,已没有再追过去的心思了。 “师叔,你为何要拦我,又代嵩山太保受过?” 鲁连荣听他质问,登时又硬气了:“我不是传信给你了吗?” “为什么不听我安排?” “师叔的安排不见得就对。” “但这次就罢了,下次这般时刻,本派不该出现两种声音。” “师叔是长辈,但门派大事上还是该听我的。” 赵荣了解鲁连荣的脾性,与他说话不可客气。 于是昂起头,傲然道:“我才是未来掌门。” “你会后悔的!” 鲁连荣哼了一声,“愈是门派大事,预要谋而后动,不能莽撞。” “杀太保原在计划中,本就是谋而后动。”赵荣分毫不让。 “现在你杀得是痛快,莫大师哥已经为你站在明面上,等中秋五岳盟会,我们衡山派的人还能从嵩山回来吗?触碰左盟主的底线,他一定在嵩山发难。” “你确有天赋,那就更不能如我两位师兄一般不通江湖大势。” “多杀一个太保,于嵩山派实力而言并没有影响,”鲁连荣瞳孔一缩,又道,“而且你不懂嵩山派的规矩。” “同门皆死,若只有费彬一个人回去,他无论怎么解释都会抬不起头,会被人暗地指责苟且偷生、甚至怀疑他以同门为诱饵逃跑,费彬必定恶言中伤我衡山派!” “乐厚底蕴更深,他与费彬一道返回,反而会详尽陈述衡州府魔教实情。左盟主的视线便要分到南下的魔教身上,这不是你一手运作的吗,为何要因一个太保而毁?” 赵荣心有千言,此时听他一说,又不想辩驳了。 论及对嵩山派的了解,自己是远不及第十四太保的。 师父已经站在自己身前,若左冷禅雷霆震怒,五岳盟会上岂不害苦他老人家。 赵荣吁了口气。 “这次给师叔一个面子,两个太保我就不杀了。” 又霸气地添了一句,“下次再杀。” “小小年纪,狂妄得很!” 鲁连荣又怒哼一声,“杀这杀那,你怎不去黑木崖杀了东方不败。” 赵荣瞧见他一脸血,又想起他这几日劳苦功高,心下有点惭愧。 算了,总归是长辈。 教训两句骂两句又如何。 剑出衡山 第118节 只要下次继续帮我背刺左盟主就行。 “师叔,你那几位徒弟,就留在听风台那边学剑吧。” 鲁连荣没答应,也没拒绝。 赵荣当他是默许了,又问了声:“师叔要学那些快剑路数吗?” “哼~” “小道耳~!” “江湖大势才是最快的剑,”鲁连荣自有信仰,不再与赵荣多话,直接朝乐厚与费彬逃走方向追去。 目光追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在黑暗中。 虽没将乐厚留住,但经此一役,也能将鲁师叔身上的嫌疑洗净,从而更得嵩山派信任。 白马庄剩下的贼匪 能全部留下最好,尤其是嵩山派那边的人,一个不可放走。 乱葬岗上,残存的魔教教众见到‘神教高手’援助,当即声势大涨,与嵩山派残部斗在一起。 方千驹与高山流水一起出手,配合魔教诛杀嵩山残部。 局面瞬间倒向魔教! 九江高手与乐厚带来的那些人被杀得七零八落,余下三位受伤的黑道高手,全死在高山流水手上。 见状不对的想要逃跑,忽然乱葬岗周边冒出大队黑衣人马。 魔教贼人见他们杀九江高手,以为是魔教长老带来的人。 前后夹击杀掉所有嵩山黑衣人后,魔教剩余的一位副香主上前行礼,想问问是哪个堂口的长老。 没成想他话还没发出口,就被刘三爷一掌击毙。 围住贼人的衡山弟子们一起出手,方千驹丢刀用剑,配合后辈们一瞬间便杀掉半数心神失守的魔教教众。 “你们是什么人!” 有教众愤怒大喊。 不少弟子齐声响应:“嵩山弟子在此,荡魔诛恶!” 一些教众气得满脸煞白,这简直是把人当傻子。 此时知道中计也晚了,只能疯狂挥舞兵刃,寻一个垫背的。 不多时,乱葬岗安静下来。 衡山弟子留了一部分,剩下的继续绕圈往西边排查。 白马庄没了喊杀声,高山流水拂衣而去,只留下方千驹在此照看。 “乖师侄确实有掌门之才。” 一路上,刘正风拽出了身上塞着的多余衣裳,便没那么肥胖了。 “若不是怕他风头太盛引人注意,大师哥怕是要计划传位于他了。” 刘正风笑叹:“我衡山派从未有过这么会办事的。” “魔教与嵩山派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曲知音却叹了口气:“小小年纪便卷入江湖纷争,小赵荣何其辛苦。” “开弓没有回头箭,江河哪能水倒流。” “卷进去,也就停不下来了。” “江湖纷争,何曾休止” “没错.” “好在乖师侄有大师哥护着,倒也不用担心。” “不过此间事牵扯甚广,接下来一段时间,曲大哥最好待在刘府,哪里也不要去。” “好。” “……” 乱葬岗之北一片野桃林中,莫大先生沿着浅浅的血腥气,终于追上了那被两位太保打伤逃走的风雷堂罗副堂主。 费彬与乐厚皆通掌剑,二打一优势明显。 魔教副堂主受伤而逃早在莫大意料之中,知晓刘府几位高手都在,他便追赶上来杀这魔教领头人。哪知此刻场景,却叫莫大眉毛一皱。 这人背部朝天躺在地上。 短戟遗落在一旁。 越是靠近,血腥气越是浓郁。 提防有诈,莫大先生敛息观察片刻,没感受到任何气息。 怀着戒备走近,脚尖蓄力钩翻尸体。 死了! 莫大有些惊异,不由拽开罗副堂主的黑色上衣,瞧见胸口有一道致命剑伤。 不是嵩山阔剑斩出来的。 看样子不像是偷袭,这黑衣黄带副堂主是被正面杀掉。 哪怕他有伤在身,也必是高手所为。 莫大先生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没找出其他致命伤口,也没从这堂主身上翻出什么秘籍来。 当即将这人尸首拖入一处满是杂草的荆棘丛中,连同短戟一道扔了进去。 此处没有人烟,要寻到还是有点难度的。 莫大先生一面思索是何人所为,一面提气快速往回赶。 …… 赵荣已猜到师父没在身边,心下更加谨慎。 虽说余下的人没什么高手,他还是在湖边垂帘守窍调整好状态,盏茶工夫才往回走。 却不是原路返回,而是朝白马庄西边去。 那边可能有一些残余人手,瞧瞧沿途能不能碰上。 晚间虫鸣鸟叫之声分外悠远,恍若琴箫同奏。若非赶着杀贼杀匪,多半停步攀上大树,躺在枝头上听上一听。 晚风习习吹动林间水雾,溶溶清冷,似飞霜流动。 忽然! 正在隔山举首望南斗的赵荣耳朵一动,听到了东边有异响,说明是从白马庄西边过来的。 此时正在一个树林中,声音越靠越近,他爬上一棵散发幽香的大树,藏在枝丫叶片后静静等待。 脚步声极为不稳,还听到栽倒与催促声。 说明是逃跑的人。 不知是嵩山派的,还是魔教的。 两个 不,是三个! “快走快走!” “不知哪里又冒出一队黑衣人,见人就杀,与那嵩山派竟不是一伙的!” “旗主,你是不是瞧错了?” “老子可不会瞧错!” “格老子的,咱们都上当了!我就说紫旗的消息不靠谱,风雷堂这群蠢猪。” “这事一定要报给总管,那帮人都是拿剑的,准是衡山派的人。害我等折损这许多人手,这笔账必须清算!” “东边林子的鸟在乱叫,走快点!” “衡州府不能待了,咱们去饶州!” 他们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朝赵荣的方向逃跑。 果然有漏网之鱼, 赵荣眼神一凝,手已经搭在剑柄上。 只待那些人靠近,他便出手留人。 让赵荣没想到的是 突然,隐约见前方树上跃下一人,跟着传来“啊”的一声惨叫。 “是谁!” 又是一道怒喝声,却没人回应。 叮叮叮. 只三声兵刃交击声响,之前说话的旗主也发出一声惨叫! 最后一魔教贼人慌乱朝赵荣树下逃,那位出手的人却没追,赵荣一跃而下,那魔教贼人只听到耳后有风,跟着“嗤”一声响,他就发不出声音了。 树林内又安静了下来,好像一个人都没有。 控制好自己的呼吸,心下分外警惕。 那旗主虽被偷袭,却死得极快。 扪心自问,赵荣觉得自己很难做到,至少以现在的状态是做不到的。 “翙翙!” 衣袂带起的响动如同鸟飞,赵荣与那人一样,也施展轻功上了树梢。 剑出衡山 第119节 这动静绝不是衡山派的人。 是敌是友不清楚。 现在不能跑,一跑便是露怯。 同时,他也不太想放跑这人。 不提此人之前看到什么,刚才那三位魔教的话,绝对能听见。 赵荣直接把怀中一块由老参灵芝制成的丹丸服下,背着那人的方向盘腿运转洗髓经调息,同时密切留意那边动静。 不到半盏茶时间,他猛地睁开眼睛。 “翙翙!” “翙翙!” 一道清瘦的黑衣人影在林木间轻盈腾跃,脚步声比衣袂声还小。 赵荣也如那人一般,在大树枝丫上跳动。 直到二人各站上一棵老树,那枝丫撑开连在了一起。 树林间光线昏暗,两人相对,却也只能互看一个轮廓。 ‘藏头露尾,你不说话正好,那就耗着,我也不说话。’ ‘待会师父高山流水一起来,看你往哪跑!’ 赵荣暗自冷笑。 “你在等人?”那边终于开口了,赵荣没听清是男是女。 “怎么,阁下怕了?” 赵荣哼了一声:“你杀我神教旗主,想必是嵩山派的人吧。” 那边像是顿了一下,发出一声很轻的鼻音,“什么嵩山派?” “我衡山派的人杀你魔教贼人难道不应该?你自己不也杀了吗?” 赵荣闻言神色一滞。 ‘知道太多了,绝不可留。’ 晓得此人武功不俗,正想着怎么下黑手阴他,又听他说: “我五岳剑派的两位太保,被你追上杀了?” “便杀了又如何,”赵荣冷笑,“你还看到了什么?” 听到赵荣充满威胁的话语,那边像是不屑地发出“呵”一声笑。 “还知道我衡山派弟子与嵩山派一起杀魔教,又与魔教一起杀嵩山派弟子。” “怎么样,你要杀我灭口吗?” 赵荣面色一黑,又听那人说,“你再不动手,我马上就走。” “留下吧!” 赵荣被连翻挑拨,早已拔剑出鞘,一脚踩弯枝丫直接腾跃到对面大树上。 借力之后再以猿公筋斗劲发力,登时窜到那人周身! 这人个头比他略矮,却灵活无比。 一柄短剑忽然冒出,直接与赵荣的长剑撞在一起。 “铛铛铛~!” 只七八声连响后,骤雨骤歇,赵荣一惊,赶忙一点脚下枝丫,直朝上跃! “咔嚓~!” 那巨大枝丫直接被削断,坠落而下! “哪里走!”这一声呼喊更显清脆,来人虽是黑衣蒙面,想来年纪不大。 赵荣往上跃,只是为了转换剑势。 他方才用骤雨剑路去试探,结果和这人交手只有招架的份,显然是托大了。 麻烦了,他比鲁连荣强得多! 好在猿公筋斗劲本就擅攀高,这会儿在树头上,赵荣连续点跃,直如一只老猿猴,身法大占便宜。 下面的人一直跟跳上来,赵荣边打边跑,伺机而动。 接近大树树顶时,双腿夹住上方枝干,突然回头自上而下运剑击那人头顶! “簌簌簌~!” 周围的枝丫树叶被斩断连续掉下,赵荣的剑光已分成三道剑影,正是回风落雁剑中的剑三! 三道交剑声连响! 一柄短剑护在周身,三道青光闪过,是那样的迅捷! 连挡剑三,对方似乎还有余力。 “噌~!” 然剑三之后,又乍现一道剑光! 虚中藏实,原来这剑三乃是赵荣虚招,而这招从天而降的剑四,锋芒毕露! 黑衣人也是一惊。 但其反应极快,竟然向后弯腰一个下桥,避开了赵荣这必杀剑四。 又如动了火气一般,手上短剑更为凌厉,猛地朝上将赵荣长剑一挑。 赵荣没放过这个好机会,他运力在剑上,顺势把黑衣人短剑朝外一带。 两人较劲之下, 他身体趁势往下再落一截, 忽然从双腿抱枝变成双脚挂枝,成猴子捞月之势! 于是面对面狠狠贴近下方黑衣高手。 鼻尖像是嗅到了草木香气。 赵荣哪计较那许多,凶猛掌力提满,直接对黑衣人按下! “嘿诶~!” 黑衣人朝上举掌,纤细手掌在黑暗中与赵荣相交。 “啵~!” 掌风成裂帛之声在二人掌间响起! 激得周围叶片纷纷扬扬,四散如雨。 寒冰真气直接涌出! 顺着鱼际,直冲太渊,要浸透此人手太阴肺经! 黑衣人的眉色中闪烁讶然之色,赵荣贴得太近,反而没瞧见。 他兀自内心惊讶, 寒气被对方内力所阻,料想对方的快剑可能就在手太阴肺经间运转,这才回应如此之快。 这股内力精纯有力,将他寒气死死挡住。 一个挡住寒气内力损耗极快,手掌冰冻,一个内力并不盈满。 对方已有撤掌动作,赵荣转动手掌方向,横向一抓,将对方四指紧紧握住! 虽然寒气被阻挡,但他明显处于优势,怎能叫对方撤掌。 殊不知, 他这边一握,下方的黑衣人眼神骤变,露出羞愤之色! “你去死!” 剑被带出去,还有脚! 黑衣人个头没赵荣高,直接高撩腿,这一脚越过自身头顶,要将赵荣当成皮球踢飞。 而赵荣双手双脚都没法用, 但他神思灵敏,双脚不再勾树枝,而是用力朝树枝一蹬,借力整个人飞窜向前,一头撞了过去! “你才去死!” 他咬牙回应一声。 “咚”一声闷响。 双方来了个猛烈的头头相撞! 各自脚下都失去跟脚,从起先攀上去的高高枝头,一路砸着枝丫朝下方坠落。 赵荣的头很疼,一阵晕乎。 他相信对方一定也不好受。 若是从接近十丈的树上掉下去,就算有口真气护着摔不死,恐怕也别想动弹了。 “当啷~!” “当啷~!” 连续两声剑落坠地的声音。 赵荣扔掉长剑,一手抓住枝丫,黑衣人也扔掉短剑,抓在更高的枝丫上。 二人另外一只手没松,依然紧抓对方四指。 寒冰真气又冲入一道穴关闸门! 剑出衡山 第120节 就在此时,阻力突然变大,黑衣人涌出一股强猛内劲,赵荣内力已耗了七七八八,只得顺着对方的势头撤掌。 借这股反震掌力,黑衣人身法飘逸,踩上枝头。 赵荣顺势而下,跟着一个驴打滚卸力,头也不回朝白马庄方向狂奔。 “长老们快来,这里有嵩山弟子!” 赵亲传高声大喊,远处鸟雀惊飞,看来是有人朝这个方向过来。 黑衣人揉着自己的额头,快速从枝头上下来。 捡起自己的短剑,又攥了攥快要冻僵的手,一阵白雾顺着掌心逼出,但脸上的羞恼之色却未消除。 “可恶的家伙!” 黑衣人咬紧雪白的牙齿,起身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站到赵荣遗落的那柄长剑边。 “哼!” 却是一道清丽至极又清冷异常的少女声音。 拾起衡山小掌门的佩剑,提气几步连点,飞快消失在林中。 …… 刚才碰了一次头,只半盏茶时间,赵荣又与衡山弟子碰头了。 “师兄~!” “怎么回事!” 只见他气喘吁吁,很是狼狈。 全子举等人有些惊讶,大师兄可是连太保都能杀的猛人。 “可是遇见高手了?” “嗯,我杀了几个漏网之鱼,尸体在那边,方才有个相当难缠的对手。” 赵荣呼出一口气, “不知道是什么人,一直在暗中窥伺。” “总归不像是嵩山派与魔教的。” “回头立刻安排人手照我说的散布消息,别叫人家抢了先。” “好的师兄,我和吕师兄去办。”全子举和吕松峰把活接下了。 “……” 衡山众弟子兴致颇高,此番绝对是大胜。 白马之危已解, 更是让衡州府之地想对衡山派不利的势力,一夜之间损失了八九成。 这如何不叫大家振奋呢! “尸体要处理好。” “白马庄内有许多茅草,还有魔教贼人的篝火用具,倒是能烧掉一大批,乱葬岗再埋一些,靠在湖边的便绑上石头沉下去。” 赵荣点了点头,也只能这么办了。 “还有一点别忘了” “晓得,大年师兄他们已经在摸了。” 赵荣这才放心。 大家各自忙活,赵荣回到白马庄时,见那边已经燃起大火,虽然才下过雨,还是嘱咐门人,别将山林给烧了。 见到莫大先生,赵荣与他讲了那黑衣人的事,包括他的剑法招式,内劲特点。 可惜, 江湖奇人异士不知凡几,哪怕是莫大先生,只从赵荣的讲述也难以道出对方根脚。 “师父可追到那副堂主了?” “追到时,他已经死了。” “哦?” 莫大看他一眼,捏着胡子,神色有些疑惑: “胸口中了一剑。” “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那个黑衣人干的。” 第103章 师父,剑来! 白马西北二十八里,孤峰矗起,如从地心涌出。 这峰没有名字,有一破败不堪的道观,经年累月连牌匾都找不到了,朝四下环顾,满目颓垣败壁。 曾几何时,这里也有童仆老道、道家烟火,如今门前冷落,香客罕至。惟剩观前古松独立,俊奇雄姿,针针濛濛青碧,自享道家清净。 “师兄!” 一声呼喊打破宁静之夜,费彬躲在临时驻地,见乐厚跟来又惊又喜。 倏而见后方丛林乌鹊南飞,绕树三匝,呱呱急鸣。 他骤然变脸,深以为乐厚中计,将魔教高手引来! 乐厚一路疾奔,又受内伤,此时气血瘀阻,气逆于上,腹部闷胀,一时忍不住歪头便吐,让道家清净地添了污秽。 秽物刺鼻难闻,好在血丝不多,叫他心神一松。 又对费彬解释:“后方之人并非魔教,乃是鲁师弟。” “鲁师弟?”费彬大感意外。 “我们在湖边被魔教高手追上,好在咱们撤退果断,高师弟带来的人又阻挡一些时间,魔教高手分开追击,鲁师弟深夜来救,才勉强挡下一人。” 乐厚说话时,后方脚步声越来越近。 费彬还是心悸,直到那黑衣人走近后放慢脚步,又揭开蒙面,他这才把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放回肚中。 云层薄了一些,月光越是清亮。 费彬朝来人定睛一瞧,嘴角一动带着两边鼠须朝上一摆。 鲁连荣满脸鲜血,眼角那处凶险剑伤叫他只能睁开一只眼睛。 衣襟上还有大片血染! 此情此景,哪怕是费彬也实实在在生出感激、与一丝敬意。 “鲁师弟,伤势可重?” 冰冷的太保也能对外人说出关心话,可见真当成一家人看了。 鲁连荣表情有些痛苦,嘴中却喊着无碍。 方才追乐厚时,遇到两名从白马庄结伴逃出来的嵩山弟子,鲁连荣以九江高手身份诓骗他们一道逃跑,然后双杀二人。将他们的尸体搬到了树梢上,这才弄得一身血污。 拽了拽自己的衣衫,鲁连荣冷冷道: “有两个魔教贼人跟在乐师兄身后,我一路毁掉他们所留记号,又杀了这二人,血却是他们的。” “与乐师兄相对的魔教高手着实狠辣,鲁某人险些丧命剑下,不过他被我暗器击中,暗器喂了毒的,那人逃走疗伤,没敢再追。” 大阴阳手闻言多看了鲁连荣一眼,又瞧他面上狰狞剑伤,当即朝他抱拳。 “若非鲁师弟,今日我必死无疑。” “这救命之恩,乐某人绝不会忘记!” “师兄,言重了!” 鲁连荣朝北面拱手,凌然道:“昔年在嵩山上左盟主对鲁某礼遇有加,亲自奉送茶水,在下甚为惶恐,又对左盟主的胸襟抱负敬佩不已。” “身虽居衡山,心却向北。” “两位师兄有难,我岂能袖手旁观?!” “好!” 费彬绷着脸抱拳,“鲁师弟,他日五岳并派,当由你坐镇执掌衡山。” “我嵩山太保,一众高手,门人弟子,必然全力支持你!” 果不其然,金眼乌鸦正义凌然的脸上立马露出藏不住的笑容,两位太保瞧在心中,知他的小九九。 乐厚伤势颇重,他看了费彬一眼,转头却向鲁连荣求助,请他帮忙运功疗伤。 表面一家人,心中留余地。 万一费彬给他疗伤,鲁连荣突然动手,他们死得岂不冤枉? 章门穴受气血冲撞,当用内气连点京门、日月、梁门三处大穴,再用全身大推法分推数下,并抓拿肩井、中沟、肺腧三穴。 乐厚盘坐运功,二人内力一外一内,犹如阴阳二面。 如此一来,疗伤效果远超独自运功。 乐厚也是怕了,想赶紧平复气血,好与费彬一道离开衡州府这个是非之地。 只不过辅助疗伤的人少不得内气大损。 半柱香过去,鲁连荣收功时已满头大汗。 乐厚面色则是红润不少。 费彬在外逛了一圈,没发现跟踪的人,一来安心,二来也打消心头对鲁连荣的猜忌。 金眼乌鸦还真是拔刀相助。 两位太保对鲁连荣的态度热切许多,当初表面交善,心中瞧不起这个家伙。现在恩情太重,再摆出那副姿态他们自己也过意不去。 剑出衡山 第121节 鲁连荣调息一阵后,费彬问起白马庄。 乌鸦哥顺势重提飞鸽传书一事,他言辞恳切,隐含意思是: ‘白马庄龙潭虎穴,劝你们返回嵩山,听了吗?’ 两位太保口头上不愿示弱,喊着要回中原之地杀魔教长老报仇。 但心里的悔意是怎么也抹不掉的。 为了弥补尴尬,他们岔开话题,讲一些鲁连荣想听的。 “鲁师弟,你不会等太久。” “这次五岳盟会不同以往,”费彬鼻孔向上,又摆出牛气冲天的模样,“若各派对并派一事再避而不谈,左师兄可不会答应。” “反对五岳并派,就是破坏五岳同盟针对魔教之大计,如蛀虫啃噬五岳根基。” “不错,”鲁连荣深以为然。 费彬神色冷峻: “中秋盟会,需用到鲁师弟手下安插的人手,劳你先做安排,让其与衡山队伍一同前往嵩山。” “鱼目混珠倒简单。” 黄澄澄的眼珠在鲁连荣眼眶中转了几圈,“我再提拔一外门入内门,中秋节时言称让他跟着莫大师哥见见世面。” 费彬点头,往年便是这么安排的。 又忽听他说:“只不过出了赖志芮这档子事,我担心莫大师哥怀疑,跟着将计就计,反叫左盟主的人受连累。” “两位师兄也知道,莫大师哥可难缠得很。” 费彬有些头疼,摆了摆手,“也罢,先回嵩山听左师兄吩咐,再传信给鲁师弟不迟。” 乐厚调息得差不多了,太保们不敢久留,三人一道离开破败道观,一路上又叫鲁连荣关注衡州府魔教动作。 金眼乌鸦自然答允。 …… 白马庄的大火越烧越旺,刺鼻气味叫一些衡山弟子手掩口鼻。 与葬身此地的魔教、嵩山黑衣人一样,白马庄也死在大火之后。 只等两场雨,山上洪水冲刷下来,将一切推入南边湖中。 从那以后,将只剩一片乱坟岗。 未来偶尔有人提起白马庄大战,但细说道明想要还原,已然不可能了。 赵荣带人又绕白马庄一圈,这才安心。 叫衡山众弟子脱掉染血的夜行衣,全丢入大火中。 又趁夜色,不少人先行一步,有回宗门驻地,也有朝周边集镇、村落分散打探消息。 等天一亮,便和往常一样陆续进入衡阳城。 回到来时之地,赵荣面朝着白马庄之南的大湖。 大湖如镜,映照白马庄火光。 焰光跳动如一匹匹火红骏马,在湖光山色间纵横驰骋。 赵荣立身湖前,身处江湖,滚滚洪流大势在他心中也如万马奔腾。 未来像今夜这般争斗,决计不会少。 他眉目清亮,眼中自有波澜沉沦。 “晚风卷湖雾,朦胧却似飞烟流。时光逝,暗月走,低低西斜林莽后。生事从来似烟水,匆匆去,何必愁。” 赵少侠兴致大发,想在大湖大火之间舞剑助兴。 他顺手朝侧腰一摸,空空只余剑鞘。 忽而满腔兴致,忽而意兴阑珊。 什么癖好,拿本少侠的剑干嘛? 赵荣目光一沉,还好他早有防备,那只是一柄普通佩剑,无任何衡山标记。 但赵少侠是爱剑之人,用了一段时间便生感情。 此时被人当成战利品收走,心中定然不悦。 想到那黑衣人,他浑身泛起一股杀意来。 赵荣身后站了好些人,三脉弟子皆有,方千驹师叔也在。 大家见他矗立湖边,没人打扰。 夜战白马庄,这一战比沙角岛更加惊心动魄。 魔教高手、嵩山高手,那些名震江湖的人物就死在他们眼前! 往日看到都不敢靠近的角色,现在躺在地上后被他们摸来摸去,多半还要投去如看“朽木”般的眼光。 这对衡山弟子的触动着实不小。 大家看向湖边那道身影时,与以往又不一样了。 白马庄大战在场之人皆有参与,虽会将事烂心底,可自家人明白自家事,魔教高手与嵩山高手怎么死的,大伙心里就和明镜似的。 忽然, 湖边的大师兄转过身来,见他眼中杀气弥漫,大家都自发偏过头去。 听说大师兄追杀嵩山高手,返回时被高手偷袭,剑打丢了。 这时可没人去触霉头, “大师侄,一柄剑稀罕什么?”也就方千驹最实诚,宽慰道,“下次碰到那个黑衣人,我帮你把剑夺回来就是。” 赵荣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扫了他几眼。 “师叔怎么夺,与那人拼音律吗?” “当然,”方千驹奇怪地望着他,“你都要弃剑逃跑,师叔与他斗剑如何能胜?” 赵少侠显然不服气,“方师叔。” “若我内力全盛,不见得就斗不过他。” “哈哈哈,我大师侄天下无敌。” 方千驹尬笑三声,当他是个小少年,很努力地安慰。 赵荣被他逗乐了。 他们等在白马庄前,待天将明未明时,白马庄已面目全非,那些枯槁的棚户、木屋、马棚,茅草,全部化作灰烬。 土墙倾倒,烧得一面漆黑的黄土墙又压盖诸多痕迹。 后续还会遣人来查探,此时火势下去,又没再让人添木添柴,衡山一行人便原路返回衡阳城。 来时心情沉重,回时浑身松快。 不少弟子在讨论所见所闻,一路自然多话。 “贼匪将我们当做贼匪,魔教将我们当做魔教,大师兄却说白马非马,真是有趣啊,唯叹今夜没带洞箫。” “沈波师弟擅唢呐,可将此地孤魂全都送走。” 有门人赞叹:“冯师姐、程师兄他们的剑法好生厉害,那晚在云雾阁原来没出真功夫。” 掌门一脉弟子笑了,“对自家人当然没杀气。大师兄早说过,这次回宗门后不管是哪边的弟子,都到听风台练剑,这路适合咱们衡山派的快剑在场人人可学。” “向往之至啊!”不少刘府与鲁连荣弟子欢喜而笑。 …… 大家在路上又聊起一件玄奇之事,正与向大年有关。 据说众弟子一路摸尸,竟一无所获。 乱葬岗上,人人失望。 那真是心郁郁之忧思兮,独永叹乎增伤。 失意的向大年坐在一个坟头残碑上,哪里想到那碑突然断裂,向大年猛得仰倒栽入身后塌陷的坟包中,本以为里面是枯骨,没想到有半具鲜活尸体,差点没把向大年吓死。 他狼狈爬出坟包,却惊异不定,又跳下去瞧瞧,果然是鲜活尸体。 这时坟中突现鬼火,吓得向大年再次跳出。 可他跳出坟包后越想心越痒,于是心一横第三次跳下,以鬼火照明,将尸体狠狠摸了一遍。 这一下,当场大爆! 原来那半具尸体,正是被锦毛狮高克新一剑斩下去、魔教五炷香香主皇甫嵩藏着秘籍的上半身! 向大年三顾坟坑,带出游龙换手快剑剑谱。 有弟子竖起单掌在嘴边悄声说,“据闻当时乱葬岗不知打哪来了一只野狐,忽然两眼冒鬼火。” “如人一般喊话,惊悚得很。” “喊得什么?” “狐鸣呼曰:游龙快剑一相逢,三脉归一衡山荣。” 一些门人哈哈大笑,一些门人说要弹曲助兴,一些门人却称狐言没错 荣亲传则说:“大年师弟乃本派功臣,但谁编的故事?” “他!”众人指向全子举。 全子举却面不改色:“狐确有其言。” 赵荣鼓掌,不愧是本公会宣传部一把手,全师弟张嘴就是公会文化。 …… 赖志芮伏诛第八十二日。 剑出衡山 第122节 天初暖,日初长,好春光。万汇此时皆得意,竞芬芳。 作为幕后黑手,赵荣几乎一手制造衡州府近年来最大的一场江湖风波,坑杀魔教嵩山派诸多高手,死者上百人。 嵩山小太保骨扬他乡,魔教副堂主青山乱葬。 昨夜他办完大事,心中空落,似在江湖颠沛疲乏,心中极念赵家坞,想见见爷爷。 但到院外,听得里间呼吸均匀。 赵荣心神一定,笑着没扣柴扉久。 就近去了同福客栈,在里面睡了好几个时辰。 等他醒来时,晨光顺着窗扉格栅倾泻进来,身体传来阵阵疲倦之意,尤其是头部,那一撞着实不轻。 窗外有一棵柳树,鸟鸣之声婉转清脆。 赵荣猛然惊神,想到自己在客栈中便又放心了,他伸头看到客栈外侧的马棚,透骨龙心生感应也瞧见他,不由朝他长嘶一声,煞是欢快。 又把头朝外乱摆,似乎叫他出去兜一圈。 赵荣没理会它。 “噔噔噔”,跟着就有熟悉的脚步声传来。 “荣哥,透骨龙在叫,准是你醒了。” “嗯。” 赵荣听见比柳树上的鸟鸣声还要清脆的声音,本就和衣而眠的他伸手拔掉房间门栓,一道比去年长高一点的身影靠门而入。 一身白色的轻纱裙,袖口裙摆点缀粉丝绣花,腰间系着粉绸带,眉目如画的小脸上,有神的眼睛总透着灵动,像是会说话。 头上的粉色丝带没束好,叫一小撮调皮的青丝顺着额前垂下,又被她鼓气张嘴随意朝旁边一吹,又连吹了好几下。 赵荣笑着伸出两指帮她随手朝旁边一拨,曲非烟则是将盛着汤的托盘放在木桌上的茶壶旁边,顺手将茶壶杯盏朝边上挪了挪。 “清晨我在门前听到你的梦呓声。” “哦?你听见了什么?” “我的剑,我的剑你就这样叫了两声,”小姑娘疑惑地打量着他,“难道.” “难道什么?” “荣哥好梦中练剑?” 她说出这声时,自己在偷笑,因瞧见他剑鞘空空,衡山小掌门定是吃了瘪。 这可是稀罕事, 曲非烟虽然笑话他,但又比方千驹会说话。见赵荣愁容稍展,立时背着双手幽幽指点: “昨日花开满树红,今朝花落一场空,此乃人之常情。但,得何足喜,失何足忧?” “衡山大师兄失了一柄普通的剑正是好事,只因神物寻主,很快就有一柄神剑要迎来自己的主人。” “岂非天作之合?” “非非,这都是谁教你的?” “爷爷常说呀。” 赵荣才不信,你爷爷都高山流水去了。 小姑娘笑了笑,“其实非非也好读春秋,故而懂一点点道理。” 赵荣没与她继续逗趣,转身将盛汤的碗端了起来。 “花瓣是夜合花,那叶子则是苏叶,这夜合苏叶汤有养心安神之效,喝了就不会再梦呓。”她认真介绍。 “辛苦啦。”赵荣的心暖暖的。 他是清晨梦呓,可见菲菲听了后,立时就准备了。 “不辛苦不辛苦。” 曲非烟小手腕连摆:“我对衡山大师兄照顾有加,莫大先生一高兴,就要收我为衡山小师妹了。” 赵荣笑道:“竟有这番图谋。” “当然,其实我练武资质极佳,爷爷经常夸赞。只不过年纪小,内力没积攒起来。” “兴许莫大先生见了我,也要收我为亲传呢。” 她傲气地翘起脸:“倘若莫大先生在收你为徒之前见了我,也许非非就成了掌门大师姐。” 赵荣噗嗤一声。 好啊,你这小丫头所谋甚大啊。 “你想当掌门大师姐?” “怎么,有何做不得?”她说话时古灵精怪,已憋不住要笑了。 赵荣将夜合苏叶汤一口喝了下去。 “这苏叶不错,我有个故事说给你听。” 曲非烟来了兴趣。 “昨晚上乱葬岗死了好些人,阴风大作,”赵荣故意压低嗓音,但小姑娘对乱葬岗死人之类的元素一点也不害怕。 “然后呢?” “然后钻出一只眼睛闪烁鬼火的野狐,它张口人言,说一堆怪话。” “我斥责了它,说它不该狐言乱语。” “你知道那狐狸怎么反驳我的吗?” “如何?” “狐曰:明日你会见到一只小狐狸,她才是狐言乱语。” 小姑娘咯咯连笑,还说要去抓那狐狸。 赵荣总算治住了小狐狸,他又问时辰,才知道照进屋内的不是晨光,马上都快晌午了。 客栈内已聚集不少武林人士。 这段日子客栈生意越来越好,大伙儿忙不转了,邢道寺和芦贵各拉来两个跑堂伙计,都是有本事的练家子。 赵荣调查过这四人,身份清白,各都好武,且有一定的好名声。 他们被客栈武风吸引。 如邢道寺、闻泰这般人,大派视若等闲,可对普通的武林中人来说已是高手。 大家时常在一起切磋打拳,岂不美哉? 据说客栈内的一些人还与衡山掌门亲传有过交集,这就更令人重视了。 如今在衡州府一地的江湖人,一提到赵少侠,总是能喊出一个“天山幻剑”“雁城神剑”之类的名号出来。 能被喊出名号、又是名门大派的掌门亲传,怎可能没有本事? …… 赵荣又在房间内打坐调息,用了饭后没去搅扰客栈内的武林人。 直接翻窗下楼,骑上马棚内的透骨龙便走。 曲非烟趴在窗边与赵荣挥手,目送他远去,直到他消失在视野内才关上窗户。 骑马先回赵家坞一趟,与爷爷聊了一阵叫他老人家宽心。 之后回到山门,直去藏剑阁。 莫大师父果然在此, 今日没去拉胡琴,反而沉浸在游龙换手快剑中。 有戏!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做,说到改动衡山剑招,赵荣眼下除了惊艳的灵光乍现能超越师父外,其余是远不及莫大的。 这游龙快剑剑谱不仅有剑招,还有运气法门。 二者合一,极为完整。 门人直接练确实可以,但还是要大废心力,远达不到骤雨快剑那种速成效果。 时间上有些紧迫,得想些快速提升门人实力的法子。 不妄想成为江湖顶尖高手,只要有嵩山黑道高手的实力就成。 赵荣练过衡山的基础剑招、入门剑法,因为衡山前辈擅变戏法,这左右换手的招式当真不少。 那些老弟子们深耕这些剑招路数数十载,怎能没有优势? 游龙换手快剑,只听这名字,赵荣就隐隐期待了。 赵荣上到藏剑阁的亭子,莫大先生没与他招呼,只是一边凝神看剑谱,一边在手上比划着动作。 时而摇头,时而微笑。 赵荣不去打扰,在一旁打坐修炼易筋经。 他有吊坠加持,随时随地练功入定,高效的不像话。 师徒二人各忙各的,过了一个多时辰,莫大捋着胡须,骄傲一笑。 赵荣瞬间明目,笑着招呼一声: “师父。” “可有进展?” 瞧莫大先生老神在在的模样,赵荣喜上眉梢,赶紧跑过去给师父奉茶,又为他捏肩捶背。 “平日不见你这般殷勤。”莫大打趣。 “哪有?” 赵荣乖巧道:“弟子日日勤练武功,又苦心孤诣考虑怎样壮大本门,将恁老人家的教导时刻放在心上,这算不算殷勤.” 剑出衡山 第123节 老人家笑了笑,又道:“有个好消息,有个坏消息,你听哪个。” “先听坏的。” “改过后的快剑于你无用,你想省内力就用骤雨剑路,对强敌直接回风落雁剑与幻剑式起手了,贪多嚼不烂的。” 说到幻剑式,莫大又想起那夸张的冰雾,不由眼皮微跳。 听到这里,赵荣拍了拍胸口,又大笑起来:“这是好消息啊。” “我衡山门人又要得师父恩惠了。” 莫大见他如此心态,不由暗自点头,“这游龙换手快剑其实脱胎于龙凤换手剑,又被心思灵巧的前辈高人创出运气法门,这才有此剑路。” “如果只和骤雨快剑一样,有运气法无剑招,为师也力不从心,好在这剑谱上剑招完整,叫我看出了前辈拆招、换招的机巧心思。” “加之为师对本门剑法确有深耕,这才有了变招之法。” “师父要融何种剑路?”赵荣忽然想到,“这运气法门是更深的手厥阴心包经路子,难道还要融叠翠剑招?” 莫大摇头:“那岂不成了鸡肋,与骤雨快剑的三门剑路还有多少分别?” 莫大先生站了起来,忽然从基础剑招讲起,一路说到回风落雁剑。 三十六路回风落雁剑中可是有不少换手变招。 师父讲得极为细致,似乎是有意为之。 赵荣听莫大先生借游龙快剑脱胎龙凤换手剑的路数讲解如何拆解剑路,那些基础剑招的联系竟然大有学问! 霎时间,在赵荣有所明悟之后,胸前吊坠有感,凉意浸透心头! 顿时入定到极限,从基础剑招、入门七十二峰叠翠中举一反十,像是站在创功者角度总揽衡山剑路精髓。 他眼前的缥缈云雾恍若拨开一大层,叫他看到了实质! 那是“快”与“幻”关联过后的势。 所谓的“势”,便是五神剑精髓中的精髓。 千剑纵横势! 此招一出,当是变化莫测,犹如千剑齐展,气势纵横。 可惜从初代目之后,衡山派代代掌门没人领悟,哪怕是后代懂五神剑剑法的人,在学会传承下来的一招包一路后 连后续的五神峰精髓回峰蜿蜒势,都只得望洋兴叹。 更何谈千剑纵横势? 莫大先生早有意传授,之前他就想精讲,可那骤雨快剑没剑招,再讲也是空中楼阁。 万一把乖徒儿弄得云里雾里就不妙了。 可这游龙换手快剑,拿到手莫大便知是好教材。 能创功的前辈,哪个不是宗师? 莫大先生练剑一甲子,也只敢在现有的衡山剑法上称宗师,这次传授若赵荣能听懂,在衡山剑法上会清晰很多,少去多年辛苦摸索。 当然, 老人家初讲创功,也只想做一个启蒙,给乖徒儿留点印象就好。 他将三十六路回风落雁剑结合游龙换手快剑、衡山基础剑招,分成相较回风落雁剑浅显不少的四套剑路。 比如精髓的一剑九雁,直接错开。 然而,叫莫大先生绝难想到的是,他初初传授的“创功者”宗师学问,直接让自己的宝贝徒弟“傻掉了”。 是的, 赵荣呆在了原地,眼珠也不转,就‘傻傻’地立在亭内 却如一柄剑一样笔直! “师父,剑来!” 忽然,只有剑鞘的赵荣眼睛一亮,出声朝莫大要剑。 莫大先生顿生疑窦,连忙将胡琴中藏的细剑递到乖徒弟手上。 滴溜溜一声清响! 那细剑在赵荣手中倏忽摆动刺出,腾出一大团剑光来! 只见幻光叠错,莫名剑势不禁叫人眼随剑走,目不暇接,直到剑影重合,层层下落,又变成了一柄细剑。 莫大眼底深藏惊异。 这.这难道是 师祖说的五神剑剑势?! 他刚才朝剑光撇去,都有一瞬间的失神。 高手对战,有时一瞬间的失神就要落入下风,甚至直接没命。 赵荣的剑速快吗? 快! 快到第十四代弟子中就这么一棵独苗,放眼天下这个年纪也可能是独苗。 但还没超过莫大的眼力。 这种剑速他也能轻松做到。 可是,却好像刺不出赵荣那一瞬间的感觉。 也就是说,那是难以触及的剑法上限,代表着乖徒弟在衡山剑法上的天赋,实实在在超过了他! 他简直忍不住想将五神剑天柱剑谱拿出来,让赵荣试试。 可理智让他战胜了冲动。 ‘不,乖徒儿的天赋可能不止于此。’ ‘不该现在就让他受剑招束缚。’ 赵荣像是悟到了一些东西,又好像没有。 那一下真的很奇怪。 他内力空虚,自然不会强行试剑,便恭敬将胡琴藏剑交还莫大。 又忍不住问道: “师父,我刚刚这一剑如何?” “路子没错,但.” 莫大言简意赅,吐出两个字,“多练。” 衡山小掌门闻言松了一口气,欣然应和。 莫大先生收好胡琴,又说:“等中秋五岳盟会归来,为师便举行本门大典,所有内外门弟子,依附在衡山派的各大小势力,全部都要到场。” “届时,立你为本派第十四代掌门大师兄。” 这便是要对外宣称,确立赵荣为衡山派下一代掌门。 他先是对莫大一礼。 又笑问道:“师父,你该不会马上退位撂挑子吧?” “岂会如此?”莫大变作严厉表情,“为师还要好生督促你,教你做个合格掌门。” 合格掌门? 衡山小掌门用怀疑的目光看向衡山老掌门。 老掌门略有心虚地移开目光,口中却训他“没大没小”。 “师父,今日弟子在外边遇到一个小姑娘,颇有天赋。” “你怎知道颇有天赋?” “弟子初初行走江湖时,也只以潇湘夜雨外门弟子自居。这小姑娘胆大妄为,在我面前竟自称衡山大师姐。” “哦?” 莫大还真来了兴趣,又知小掌门善于使诈,这才又问,“她叫什么名字?” 赵荣知道师父是潇湘独奏,看不起高水流水组合。 所以,心思一动. “她叫赵非烟。” 莫大听到这个名字,眼神登时一亮。 非烟非烟,似烟非烟,岂不就是云雾? 正与本派相合! 听乖徒弟的话,像是还会武功? 又姓赵?! 又谎称我的弟子? 莫大先生看向祖祠方向,幽幽道:“难道,我衡山要出二赵?” 赵荣无语了。 衡山哪有什么二赵啊,二荣倒是真有,还一明一暗的那种。 鲁师叔啊,这下我真是掌门了。 …… 莫大先生又与赵荣讲了那四套剑路,大概还需要半月左右完善,这已经很快了,毕竟这次改动比骤雨剑路要难。 赵荣建议继续用七十二峰命名。 莫大先生不关心这事,赵荣自作主张,依次取名为“安上剑”、“青岑剑”、“金简剑”、“白马剑”。 剑出衡山 第124节 与之前的双石、仙岩、紫云三路正好组成七剑。 这下子,衡山七剑算是凑齐了。 最好再来个衡山七子。 左盟主十三太保,那我七子加七剑,大你一个,左盟主汗流浃背了吧。 处理好这边的事,赵荣准备去刘府一趟。 没想到“赚尸妙手”向大年直接找到藏剑阁,这以往可难见。 “大师兄,师父正找你。” “请你到刘府一叙。” 赵荣笑问:“可知是什么事?” “嗯,”向大年沉吟一声,“想必与龙泉三大铸剑山庄有关。” 第104章 笑傲江湖! 铸剑山庄? 卢世来说年关时三爷对龙泉铸剑山庄有许诺,做他们的靠山,即危急时刻可报他刘三爷的名号。 吉安府与衡州府不远,跨过一段袁州府地域就到。 三爷这话分量不低,南边不似中原北地大派林立,衡山派安于一隅,甭管在大派中位次如何,南边这几府之地,衡山派稳稳的江湖大哥。 龙长旭一个镖头能把韶州、吉安的朋友喊来对付三合门,人缘好是一方面,若无衡山派系做支撑,怕是少有人敢趟浑水。 靠着衡山的总镖头都能朝南喊话,何况是刘三爷? 可这次到吉安府找麻烦的乃是饶州分舵的魔教,赵荣知悉他们是杨莲亭的人,黑木崖总管面靠东方不败,硬茬中的硬茬。 刘三爷的名头在那边怕是腮帮儿贴膏药,留不了几分脸面。 这事难办,加之高山流水醉心音律。 三爷压根懒得管。 白马庄一战后,自然想到自家师侄。 此事他于情于理都要掺和。 魔教一股股南下,那就来一股吃一股,在衡州府周边站稳脚跟却难答应。 赵荣与向大年一道前往刘府,沿途又问: “师弟对铸剑山庄很熟吗?” “嗯?”向大年愣了一下,大脑里还想着昨夜的惊心动魄,差点张嘴就要跟一句,‘尸体没摸过,不算熟’。 转过念来赶紧如牛尾巴甩苍蝇一样甩了甩头。 “算不上熟,” “丘家山庄的人每逢年关都会来刘府,师父与丘家庄主见过不少次,收过一些药材、宝剑、曲谱之类的贺礼,也用名头帮他们摆平一些麻烦事,让他们生意做得安稳。” 向大年毫无保留,“但也止于利益往来,真论交情是谈不上的。” “另外的舒家与独孤家更是如此,他们的底蕴更厚一点,却不如丘家来得早,因此脸面缘分都不多。” 言下之意便是:另两家不懂居安思危,太平无事时不相往来,现在倒霉了才想攀交情,谁又会理你呢? “丘家家主是个顶聪明的,他先在镖局那边出了一份力,又年关送贺。师父不愿白欠人情,这才应允。” “可龙泉那边越发复杂,魔教南下势力比想象中麻烦,好像还牵动了点苍派与五毒教的人,此事越来越难办了。” “原来如此。” 点苍派与五毒教分列在衡山派西南,整个南面也就这两派名声最响。 一个擅用五毒,一个剑法不俗。 点苍双剑名传江湖,传说这二人性格高傲,牛气冲天。 五毒教虽不是魔教直属,又与黑木崖相距甚远,却托庇魔教之下,总是有关系的。 两派整体实力不如衡山派,但也不可小觑。 他们如何与铸剑山庄搅合在一起的,向大年便不知情了。 “大师兄!” “大师兄!” “大师兄这边走,师父早在等你。” “……” 赵荣进了刘府后,不少师兄弟都围上来打招呼,此情此景与他第一次登门时截然不同。 昨夜不仅解了白马之围,也让他在刘府中威望大增。 毕竟刘府派出去的皆是核心弟子,他们对赵荣心悦诚服,就已经能引导整个刘府十四代弟子的态度。 哪怕是尚存派系之见者,这会儿也不敢如之前那般表露出来。 此乃大势所趋。 刘菁见到赵荣时也更加亲切,“听闻师兄要召集门人在听风台练剑,师妹对大师伯与师兄所设的快剑剑路早有耳闻,又听大年师兄说得神乎其技,真想见识一番。” 她有此言,盖因昨夜白马一战没参与。 三爷觉得她功力不稳,没让她去。 听向大年他们说起昨夜风波,简直要听入迷。 这次她不想掉队,畏惧自家老爹威严,于是朝赵荣这边套个近乎。 赵荣一脸认真,“凡心向门派的内门弟子皆可练,更何况师妹天赋异禀甚得师叔嘉赞,若师妹都练不得,我衡山派还有几人能练得?” 刘菁姑娘掩嘴一笑,明知是吹捧,却好听入耳。 还是大师兄靠得住啊。 “师兄晚间用饭再走,我叫厨房弄些好菜。” “善。”赵荣趁机与刘府弟子们热络,自不会推辞。 又一次走到竹园小径,方千驹师叔没像上次偷偷窥伺还去打报告,直接从院墙上跳到赵荣面前。 “大师侄怎来得这样慢?” “羡慕师叔清闲呐,不如去藏剑阁那边帮帮师侄,内门差个轻功好的传.” “大师侄,”方千驹马上打断他,也不说他慢了,“快去见师兄吧。” 方师叔显然没有鲁师叔那种干劲。 见他又从高处跃下, 赵荣一边走一边调侃,“师叔为何总站高处,须知有花方酌酒,无月不登楼。” “登高使人意遐,临深使人志清,”老师叔飞了他一眼,呵呵一笑,“大师侄还太小,不闻师叔曲中音。” 他悠然自在的样子,赵荣也挺羡慕。 但他心中沟壑多,怕是达不到方千驹这种处世之态。 这番招呼也不必再打,方师叔直接领着赵荣入了雅室。 “师叔。” “哈哈哈,师侄,快坐快坐。” 三爷拉着他坐下,热情得很。 要不说三爷会来事呢,请人平事果真另有态度。 “听说师侄要将我门下的几个外门弟子升为内门,师叔原本是不愿的,可师侄的面子总要给,这事就照你说的办。” “你也甭开口,去听风台练剑也好,去藏剑阁逗熊也罢,师叔这边的弟子你尽管点,这对他们来说大有裨益,师叔自然不会阻拦,这话永远有效。” 三爷越是敞亮,赵荣越是谨慎。 “师叔,铸剑山庄那边的麻烦很大吗?” “小事一桩。” 刘三爷摆了摆袖子,富态地盘坐在矮桌前,说话时又喝了口茶,再瞧瞧赵荣的表情,发现赵荣正盯着他。 “师叔对我这般体贴,直言相告便可,铸剑山庄便是龙潭虎穴,弟子也当为师叔闯一闯。” 赵荣说得正气凌然,心中暗自偷笑。 三爷还真是怕麻烦,生怕我推辞。 “好!”刘三爷叫好,心说自己没看错人。 “龙泉的事换作别人去,我还真不放心。” “因为五毒教与点苍派的人?” “正与他们有关,” 刘三爷说:“云南点苍派有一高手,叫做柳叶剑江飞虹,是近来除点苍双剑之外的杰出好手。” “江飞虹?”赵荣嘀咕一声,印象极弱。 “这人在江边伏剑自杀了。” “嗯?” “据说是为情所困,单恋五毒教蓝教主未果,自刎江边,”刘三爷随口一叹,“问世间情为何物啊。” 三爷又叹:“江飞虹倒是个用情至深之人。” 赵荣也道:“可惜,可惜啊.” “这人若是自刎在大年师弟眼前该多好.” 剑出衡山 第125节 喝茶的方千驹不由咳嗽一声,差点呛到。 “点苍派痛失一位高手,因此怪罪到五毒教头上,双方大打出手。” “师侄有所不知,五毒教早年虽与魔教有牵连,但山高水远,不似中原之地的势力受黑木崖管束。他们阳奉阴违,做法像是中立门派,又擅长用毒不好招惹,因此落在我正派同盟之南,至今也不曾覆灭。” “如今魔教南下,饶州分舵的魔教香主近在眼前,他们给五毒教发令,这才将之逼迫到吉安府办事。” “与之有仇的点苍派就跟着来捣乱。” 赵荣恍然间理清头绪,“也就是说.本来打算联手对抗魔教的三大山庄如今也分成了三派?” “正是。” 刘正风点头,他没往下说,赵荣根据掌握到的信息,已经算计到八九分: “舒家最先被魔教波及,朝五毒教靠拢是最妥帖的,一来能减小来自魔教的压力,二来五毒教身份特殊,不至于让舒家被正道孤立。” “丘家既已得师叔照应,不会傻到朝三暮四。” “那独孤山庄此时病急乱投医,就只能相信点苍派的人。” 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三爷悠闲地喝了口茶,自打赵荣答应接了这个活,他的心就踏实了。 什么点苍派、五毒教,才懒得管。 “三大山庄依然要会盟,不过需遵循大势,选出一个龙泉铸剑总庄主出来。” “若舒家家主当任,五毒教便完成了饶州分舵的任务,魔教等于是接手了龙泉三大势力。” “点苍派原本是搅局的,现在也眼馋得很。” “三大山庄铸造的兵刃精良耐用,若投入精力,还能以秘法铸一些神兵利刃,不仅在武林中颇有威名,还涉及巨大财富。” “我得到的消息.点苍派极力怂恿独孤家,他们想在龙泉大吃一口。” 赵荣闻言有点生气了。 这蛋糕他早就预定好的,之前碍于三爷的面子没动手,如今点苍派也能跳到吉安府作威作福? “好大的胃口,他们凭什么吃一口?” “就算独孤家赢了会盟,饶州魔教南下,点苍双剑只是口气很大,手上功夫岂能挡住魔教,到时候他们占了便宜一走了之,还是我们去擦屁股。” 赵荣摇头,“这帮人没资格坐在桌子边吃菜,他要是在旁边站着看,我倒是懒得理会。” 这话不仅有底气,还有那么一点霸气。 刘正风与那边喝茶看戏的方千驹都不由将目光扫向赵荣。 衡山小掌门确实比衡山大掌门更像掌门。 方千驹忍不住问: “大师侄,若是丘家赢了会盟成了总庄主,魔教一样会找麻烦,届时怎样应对?” “饶州魔教?” 赵荣微微仰头,“从黑木崖南下的魔教势力已在衡州府被灭了个七七八八,过段日子消息传回黑木崖,他们少不了一番内斗,哪有时间理会一个小小分舵。” “饶州分舵短时间内都只是一群色厉内荏之徒,强不到哪里去。” “我便诱他们到吉安府,敢来就敢杀。” “若他不敢来,等五岳盟会之后,我五岳剑派反要到饶州寻他们的晦气。” 他又冷笑,“正好借着这股魔教的手,把消息传到嵩山,叫左盟主看到咱们衡山派‘焦头烂额’的现状,省得嵩山派自己伪装魔教来衡州府找麻烦。” “本派正需要一批好剑,龙泉三大山庄正好擅此道,既然琴瑟相和,旁人岂配在潇湘大地对我衡山派指手画脚?” 小掌门说了一堆话口干舌燥,不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大师侄果真威武。”方千驹笑着称赞。 这门派大事有师侄坐镇,真是一大妙事。刘正风嘴角的笑容压不住,他已经想到以后没人烦扰,寄情琴箫的逍遥日子。 “三家山庄各在准备,丘家家主故意拖延,盟会开始距今尚有一月余十天。” 时间很是充裕。 赵荣摸了摸下巴,又道,“烦请师叔修书一封,我可不出无名之师。” “哈哈哈,那是自然。” 刘三爷长声而笑,“丘家等候许久,我即刻遣人送信,此时久旱逢甘霖,不日就要有人登门造访。” “好。” 此事已经敲定,赵荣也想会一会点苍双剑,还有那. 竟能叫点苍派高手江飞虹自刎而死的蓝教主。 晚间,赵荣在刘府用饭。 他算是体会了一把刘府的大雅之调。 众内门师兄弟们全在,饭局相当热闹。 大家边吃边聊,说到快乐之事,每每大笑,此乃江湖俗情。 然兴盛意隆之时,俗情骤变大雅! 只听:向大年击筑,刘菁和而歌,为变宫之声,众皆欣然而笑。 方千驹离开饭桌,跳上屋顶,那屋顶上竟有一把瑶琴。 正所谓一把瑶琴一长亭,一山霜雪一夜风。 《松弦馆琴谱》中的秋江夜泊幽幽而响,声音婉转清脆,像是羊脂玉掉在青石板上。 秋江夜泊才停,姑苏城外的张继刚在客船上听完寒山寺的钟声。刘三爷难能免雅,箫声阵阵而起,再顾汉宫秋月。 方千驹含笑以琴附和,不抢箫声。 赵荣又听见另外一处屋顶响起琴声。 声转于吻,玲玲如振玉,辞靡于耳,累累如贯珠矣。 三位大咖一同献艺,三音叠奏,宛转悠扬,刘师妹倒酒,赵荣也忍不住大饮起来。 有师弟顺手将自己的古筝拿了过来,想借兴一闻赵荣的太古遗音。 没想到,赵荣却心有所感,想到常静女侠的古筝沧海一声笑。 当即运转一丝内力,波动在琴弦之上。 江湖大浪风雨,层层叠叠,荡气回肠的音调骤然响起! 登时,刘三爷停了汉宫秋月,方千驹忘了枫桥夜泊,曲知音长声而叹,入耳皆是江湖,恩恩怨怨,一曲而歌,一声而散。 刘府众音乐人面色一变,跟着沉浸其中 有弟子低吟:“是高歌足自快,商颂有遗音.” 有弟子目露向往,“秦筝何慷慨,齐瑟和且柔,是曹子建。” 也有弟子喃喃道:“弹筝奋逸响,新声妙入神。” 还有弟子沧浪一声拔出长剑:“舞剑!我想舞剑!” 于是数名弟子跳入院中,以剑光相和,霎时间刀光剑影,将溶溶月色顺着剑光反射在赵荣身上、赵荣的古筝上、赵荣那修长的眉目上。 铮铮剑鸣,如让赵荣琴弦中的江湖活了一般。 一曲罢, 众皆回味。 赵荣忽起身,饮完杯中酒,跟着运气提离上了院墙,就要消失在夜色中。 方千驹突然醒悟,站在屋顶上大喊: “大师侄,这是何曲?” “是沧海一声笑,是笑傲江湖” 黑暗中传来声音,众又回味。 “笑傲江湖!笑傲江湖!哈哈哈哈哈!”刘三爷忽然仰头大笑,直接拔剑将回风落雁剑使了一个透,叫院中数盆花草花叶齐飞。 又一个跃身上了屋顶,发足狂奔,直冲雅室,踩得屋瓦连碎,咔嚓作响。 在场的刘府弟子却没人觉得奇怪。 这曲子就连他们都有所感,更何况师父呢?定是又有所得。 笑傲江湖众人叹了一口气,哪有那么简单。 …… 赵荣赶紧跑,刘府他是一秒钟都不敢待了,虽然他也很喜欢那种氛围,可方才闹过头了。 待会众音乐人们问些专业知识,叫他如何应对? 倒不是说知识盲区,只是所知有限,远不及众音乐大咖。 衡山小掌门支支吾吾,语焉不详,岂不是要颜面尽失? 今日喝了酒,日后就说什么都忘了。 对了 我说笑傲江湖,高山流水不会怪我吧。 他笑着跑回客栈,晚间客人的高峰期过了,前街便有人练武打拳,后院则有人练剑。 曲非烟用的是一柄很普通的长剑,因其所练的《仙鹤剑》剑谱并不高深,大概相当于衡山派的入门剑法,只是剑路不同。 叫赵荣说,这剑法虽然飘逸,但有些华而不实。 对敌时哪管什么仙鹤姿态。 舞来喝酒助兴倒是挺美。 曲知音的秘籍本就没多少,这仙鹤剑还是刘三爷帮忙找的。 站在大柳树上的鸟窝边瞧了一会,赵荣没打扰她,也没打扰鸟窝中的山喜鹊一家。 剑出衡山 第126节 等她行气练剑数遍,正拿毛巾擦拭满脸香汗,这才跳了下去,小姑娘也早看到他了。 将手中的长剑与剑谱一道给了赵荣,曲非烟朝她眨了眨眼睛。 赵荣笑了笑,瞄了长剑一眼,随手转出一个剑花来。 这剑谱他早瞧过,一共九路,运气手法也很简单。 一来有莫大师父细心指导,二来勤学苦练,三来天赋绝伦又有宝坠。 赵荣瞧的剑法越来越多,早不是镖局时还在琢磨基础剑招的剑法小白。 当下行气运剑,将这仙鹤剑完整使了一遍。 只不过,他剑速更快。 并且还有一股非常古怪的韵味! 就如当日拿着莫大师父的胡琴剑刺出那一下时的感觉。 曲非烟眼中妙光连闪,不由拍掌叫好:“荣哥,为什么你的仙鹤像是要飞起来一样?” “好生动,比剑谱要生动得多。” “你还做大师姐吗?”赵荣停剑打趣。 “你教会我,我就不做,”曲非烟又道,“我教会你点穴法,说明非非很厉害。” “荣哥不能教会我做飞起来的仙鹤,说明荣哥不够厉害,所以非非有天赋做大师姐。” 赵少侠切了一声,完全不认可。 “谁说学得厉害,就代表教得厉害了。” 至于飞起来的仙鹤 赵荣微微蹙眉,凝神思考,目光放在了手中长剑上。 忽然, 他一剑刺出,一旁的曲非烟瞧见剑光一闪出现了数道叠影,她一个慌神,目光忍不住跟着叠影走。又猛然惊醒,赶紧摇了摇头,这才没被幻剑迷住。 定睛一瞧,赵荣手上只是一柄剑。 刚才像是看到好多。 这种剑术叫她心驰神往,“天山幻剑,果然没有叫错的名号。” 若是莫大先生在此,怕是又得叫赵荣“多练”了。 幻剑上限需要势,势牵动敌人心神,才能分刃千变,如千道幻影。 正如方才的仙鹤剑。 他借势到仙鹤剑上,因此制幻,让曲非烟觉得仙鹤要飞。 赵荣对这种感觉,又熟悉了一点。 但曲非烟没学过衡山剑法,更没学过幻剑式,想练成起飞的仙鹤,目前是不可能的。 不过, 他双眼不由凝视在小姑娘脸上。 “荣哥,你在我脸上看什么?” 曲非烟非但没羞涩,反而神气地与他对视。 “嗯非非确有练衡山剑法的天赋。” “哦?” 惊喜的声音跟着传来,“怎么瞧出来的?我可是连基础剑招都没练过。” “你没拜师,我不能教你,除非你拜我为师。” “不要不要,剑法不学也罢,我就在客栈待着就是,才不要小你一辈。” 她突然像是有点生气,将手腕上的粉色丝带用力拽了拽,又很疼惜地松开手,将它扎成一个蝴蝶结,似乎是在安慰这条丝带。 赵荣见状,不由呼吸之窒。 不敢再逗她,当即认真解释缘由: “师父曾说,容易被幻剑所扰的人,说明与这路剑法多半无缘。” “你没学过衡山剑法,方才见我施展幻剑,只是一个慌神便清醒,若非你天赋好,就是我的幻剑太差。” “而且,我也与师父提过你的事。” 曲非烟早就不生气了,听了赵荣的话,她心里反觉着自己小气,明明就是玩笑之言,何必当真呢。 “这事很难的,爷爷永远是非非的爷爷,” 曲非烟知道自己的身份,故而认真道,“荣哥,你不必为难,也不要让莫大先生为难。” 赵荣笑了笑,“莫大师父早见到高山流水。” “心中确实不快。” “对你来说衡山派是一个安稳之所,对衡山派来说需要有天赋的弟子。莫大师父是掌门人,他为了门派强盛受了不少委屈,所以非非若成莫大师父的弟子,也得和师父一样受点委屈。” “一点委屈对我来说算什么,”她平静地扬起小脸,漾在月光下,如一朵出淤泥不染的洁白莲花。 “嗯”赵荣神神秘秘叮嘱:“若莫大师父问起,你就说自己叫赵非烟。” “不行的,莫大先生一定认识我。” 赵荣欸了一声,指点迷津: “师父一见到你,当然晓得你与高山流水的关系。但他老人家并非固执之人,更是个惜才爱才的,你又小小年纪,楚楚可人,加之由我举荐,他老人家总是会考虑一下。” “你说自己是赵非烟,师父顺着台阶装装糊涂,就万事大吉了。” 衡山小掌门坏坏地眨了眨眼。 小姑娘拽起他的袖子,高兴地摇了摇,“赵非烟这个名字好。” “非非最钟意潇湘夜雨,其实不太喜欢高山流水的大雅。” 赵荣不由瞪眼,你确实有大师姐的悟性。 …… 翌日,衡山藏剑阁热闹非凡。 三脉弟子在一起逗白熊,这家伙拿着竹竿甩来甩去,实在逗趣得很。 直到赵荣过来,一切才回归正轨。 迎面就是一个好消息, “秦尚江师弟挺过来了,师父说他性命无虞!” “好!”赵荣大赞一声,发自内心地高兴。 秦尚江师弟正是白马之夜重伤垂危之人,安致恩和一位师妹一直照料,当时极为凶险,大家都以为他会没命。 没想到化险为夷。 此等消息对一起作战的师兄弟来说实在是振奋人心! 赵荣也兑现诺言。 当日凭本事拿到参战资格的外门弟子,现在都升为内门。 鲁刘两脉内门弟子,尤其是当日参战的,直接传授“骤雨快剑”衍化的三路快剑。 其余内门,赵荣则言称分批传授。 其实他要暗自筛查一遍,瞧瞧是否有赖志芮之流。 这个过程已经在秘密进行了,要不了太长时间。 这几日衡山派多变,很容易让隐藏的人露出马脚。 反倒是鲁连荣那边最好安排,因为谁好谁坏,鲁师叔心中都有一本账。 快剑需要与身法相匹配,猿公筋斗劲难度较大,天资差一点的,赵荣建议学鹤势螂形功。 见一些门人在选择上还有些固执,或者说放不下面子。 学了鹤势螂形功岂不是承认自己天资差? 赵荣看穿心思。 当即要求所有人必须练鹤势螂形功! 又私下嘱咐一些老内门,示意他们不用练,但这些老内门在十四代弟子中只占极少数。 鹤势螂形功配合三路快剑,一旦全练透,至少能摸到嵩山黑道高手的尾巴,不至于一碰就碎。 这样的弟子人数一旦多起来,衡山派可就不一样了! 有些天赋能跨过三路快剑的,过段日子,莫大师父又能给出另外四路剑法。 如此一来,便能弥补衡山派断崖式武修进程。 形成稳步的阶梯式攀升。 衡山派顶尖剑法在五岳中不算差,比如刘三爷这个看上去和和气气的大财主,一旦发威也能拿捏费彬,将剑架在大嵩阳手的脖子上。 但嵩山派能有很多费彬,衡山派却只有莫大先生与刘三爷。 下面的人苦苦望断崖,绝望跳了几十载,始终跳不上去。 赵荣想到这里,不由松了一口气。 如今积极寻找,总算有了弥补方法 司马惊雷、皇甫嵩,你们皆是我衡山派的砖瓦,好样的! 莫大师父正在改招没时间传功,掌门一脉冯巧云、程明义等人,帮赵荣分担了很大一部分传功压力。 尤其是在运气法门、剑招施展、发劲技巧上,逐一而讲才能叫后来的弟子通透。 若人人学个模棱两可,又需大把的时间去领悟。 剑出衡山 第127节 这就是以老带新,人手足够的好处,极大提高传功效率。 衡山藏剑阁这边一连热闹了好几天,然后便转到听风台那边练剑。 初初拿到一个易上手的快剑法门,能快速提升实力,这对那些功力停滞不前的内门弟子来说,真是一件难以想象之事。 他们展露的积极性,根本不用赵荣去督促。 若以这种势头下去,不出几年,衡山派就能变个样子。 同时,对于龙泉三大山庄这样的优质势力,赵荣更不想放弃了。 今年都是老弟子居多,明年年关,他要开山门收一批更年轻的弟子才行。 一些天赋好的孩童,也要收一批入山门。 有近期规划,就需要长远规划。 不管是新招人,还是将外门提升到内门,可不只是一句话一个决定就完事的,门派需要在其中投入更多的资源。 除了本派自营生意外,下属势力也占着重要的供给份额。 所以一听到点苍派和五毒教要来分食,赵荣就很生气。 …… 白马之夜后的第七日。 消失许久的鲁连荣总算回到了澹真阁,赵荣松了一口气。 根还在, 根还活着。 金眼乌鸦追太保而去,赵荣不担心太保对他不利,唯恐鲁连荣不巧碰到那黑衣高手。 自己都要好一打,鲁连荣多半不是他的对手。 等赵荣再去澹真阁时,鲁连荣已经变了一副打扮。 他的头上缠了数圈布带,斜着又将右眼缠了进去,方便护着眼角的伤口。 就坐在香炉前,一只黄澄澄的眼睛在眼眶中转,打量着走进来的赵荣。 “乐厚和费彬回去了?” “嗯。” “有没有怀疑师叔?” “什么蠢话,”鲁连荣冷哼一声,“是你你不怀疑吗?” “不过你们装魔教装得挺像,除了几个漏网之鱼没处理干净之外,这事做得勉强得到我的认可。” 赵荣摇头,“就这么多人手,哪能那么圆满。” 鲁连荣则道,“你要和左盟主对着干,就要自己克服这些问题。” “如果这次你办砸了,我绝不会再与你合作。” 金眼乌鸦微微眯眼:“依照乐厚他们的态度,短时间内,左盟主多半不会注意到你。毕竟他师弟的话比传信有分量,你自己注意点,别没有头脑。” “师叔,可是有什么新的消息?” “没有。” 鲁连荣道:“接下来的日子我不找你,你就别往我这跑。” “五岳盟会前半月,再到我这来。” “好~!” 赵荣已经领会到了,等他转身要出去时,又听鲁连荣叹了一口气,像是抹开了面子。 “我那几个弟子也算有点天赋.” “现在跟着你.” “你” “便好生监督、教导他们。” 赵荣朝他拱手,“师叔之言,师侄铭记。” …… 三天后,赵荣收到刘三爷府上传来的信。 正来自龙泉。 第105章 师兄,接剑! 凤凰峰东南,石幔峰之北。 嵩山胜观峰南观为峤,东观为岭。自下望之,嶕峣嵂屼。登其巅,当嵩南尽。缥缈凌虚,烟峦四匝。 五岳嵩山派,便在此处。 费彬与乐厚一路惊心,急奔中原,终于御路登峰,又将嵩阳形胜尽览目中。 见嵩山派山门巍峨宏大,剑戟森严,心中惊惧顿消,这是门派给他们带来的底气。 “嗯?!” 嵩山山门城楼上,惊异之声乍响山间。 一极高极瘦的老者自高墙上几步跃下,从山下上来的费彬与乐厚一甩袖子,三步并两步走向那老者。 “陆师兄!” 原来是江湖有名的嵩山仙鹤手陆柏。 “两位师弟,其他人呢?” 看他们一身狼狈,陆柏已有不祥预感。 “唉!”乐厚叹了一口气。 费彬的鼠须动了动,“从嵩山带下去的门人弟子,九江数十好手,就连高师弟也一齐命丧衡州,连尸首都带不回来。” 陆柏闻言瞳孔一缩,并未伤心师弟惨死,只惊容更甚。 “我二人若非鲁连荣师弟搭救,此番也不一定有机会再回嵩山。” 陆柏大为不解,“你们只是去一趟衡山派,怎落到如此地步,难道衡山派还能群而攻之不成?” 费彬露出不屑之色:“衡山派没那个本事。” “魔教。”一旁的乐厚闷声吐出这两个字。 “走,去见左师兄。”陆柏听是魔教便不再多问,需得左盟主定夺。 “好!” 三人脚下生风,穿过气势雄浑的盟主大殿一路来到挂着兽头铜环的练功房闸门前。 “进来吧。” 没等他们招呼,里间传出一道硬朗声音,闸门两边的黑衣弟子朝着三位太保一礼,跟着将铜环一拽,拉开厚厚大门。 功房燥热, 火焰中木柴炸裂噼啪作响,铁壶顺着屋梁铁链悬在烈火之上,嘟嘟隆隆水已沸腾,壶嘴不断喷出滚烫白气气浪。 火光照亮霸气凶厉的虎皮地毯,一位身材宽大的男人披一身黑袍,背对三人坐在一柄插在剑鞘中的大剑左侧。 那剑剑格抬过剑鞘三分,时而因火光而跳动的寒芒照亮了三位太保的眼睛。 “左师兄!” “嗯。” “你们脚步匆匆,怎么一回事?”声音极为平静。 乐厚与费彬对望一眼,他们深知左盟主脾性,当即再往前一步,二人互相补充,将南下时双眼所见、双耳所听之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左冷禅听了他们的话没任何动作,依然闭目打坐,反倒是陆柏表情连变,实在想不到他们南下会遇到如此多的挫折。 约两盏茶时间过去,才将事情讲了个大概。 这时,左冷禅转过身来。 他脸庞方正,额头宽广,颧骨高耸,一脸威严气象。那双眸子黝黑深沉,难辨喜怒,但只稍露锐气,相较身侧的宝剑寒芒怕是犹有胜之。 “好好好!” 他连道三声好,竟笑了起来:“我五岳剑派当真是人才济济,好一个潇湘夜雨莫大先生。” “本以为他会一退再退,没想到有先发制人的决断,莫大值得我高看一眼。除了岳不群,现在又多一个莫大。” “有意思。” “师兄打算怎么办?” 左冷禅道:“我修书一封,你安排人送到莫大先生手中,叫他找回高师弟的尸首,送到嵩山派。嵩山太保当葬胜观峰,我还要瞧瞧高师弟的致命伤是魔教哪路高手所为,他日定要报仇雪恨。” “高师弟在衡州府除魔卫道,莫大这点要求都满足不了,五岳盟会时,怕是不好与我交代。” “不错!” 陆柏叫了声好,又问,“那衡州府还要派人去吗?” “不,依两位师弟所言,衡州府既有大批魔教高手南下,让他们自己斗就好。八月中秋,我要再试莫大的态度,几十载光阴,他的变化突然如此之大,叫我好生奇怪。” 说到这里,左冷禅双目幽幽。 “杨莲亭正与风雷堂的几位长老堂主在黑木崖相斗,如今正是我们的好机会。” “华山、恒山、泰山.都要一一布置。” “是!”三位太保齐齐响应。 “衡阳城那边还是要有人盯着,”左冷禅忽然又道,“陆师弟,你发信给鲁师弟,邀他上嵩山听戏。” 剑出衡山 第128节 “左师兄,”陆柏眉头一皱,“既然刘正风能与莫大站在一起,这鲁连荣怕是也不可轻信。” 乐厚与费彬皆想说话,但欲言又止。 “哈哈哈!” 左冷禅忽然霸气一笑,声音震动火焰乱跳: “鲁连荣对莫大与刘正风极为不满,不可能与这二人勾肩搭背,这一点,他还没有本事瞒过我的眼睛。” “此人才疏志大,自作聪明,却正好为我所用。” 乐厚这才接话,“左师兄看人极准。” “鲁连荣救我时,他与那魔教快剑高手硬拼是做不得假的。” 左冷禅不由点头,又出声安抚二人,“此次南下险害两位师弟送命,是我考虑不周,两位师弟且在门内好生歇息,养精蓄锐,再待天时,我嵩山派必然要找回面子。” 乐厚与费彬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事情办砸了。 费彬又想起左冷禅的交代,当即道:“师兄,莫大新收的亲传弟子赵荣我们见过,与下方传信中所言判若两人。” “此子乏善可陈,便是有些天分,也难入师兄的眼。” 乐厚也道:“江湖流言实在可笑,不过是衡山造势,以图虚名。” “原来如此,”左冷禅轻念一声,没有太在意。 作为五岳盟主,江湖大豪,连衡山派在他眼中都不过尔尔,能提起一个十四代弟子的名讳,都算是一份不小的看重了。 然江湖传言,虚之八九,嵩山高手对江湖之事哪个不是殚见洽闻,早就司空见惯。 左冷禅自信不会看错鲁连荣,岂会相信两位师弟会被一个小小少年蒙蔽? 三位太保出门办事,离了练功房。 最忙的还是陆柏。 这次请到嵩山听戏的人不仅有鲁连荣,还有泰山派的玉矶子、玉磬子、玉音子。 三人皆是泰山派掌门天门道长的师叔辈。 与嫉恶如仇,性格刚烈的天门道长不同,三人平素沉溺酒色,又对掌门之位虎视眈眈,实在是嵩山派最理想的拉拢对象。 陆柏一边传信,一边备酒备肉备女人 练功房内,左冷禅继续练武。盯着跳动的火焰,忽然手一抬,猛地激射出一道冰冷至极的霜白气雾。 正是寒冰真气! “哧哧哧!” 一炉烈火尽数熄灭,腾腾蒸汽绕着铁壶蔓卷而上,左冷禅大袖一挥,脸露一丝阴狠之色。 …… 藏剑阁内。 衡山小掌门双掌合拢,运起绵绵霜寒之气,只见水面踊跃冰凌,衡山小掌门瞧着这碗冰镇绿豆汤,露出一丝满意之色。 近几日痴迷练剑,往往至夜深。 总是口干舌燥,火气甚大,遂以此物去火。 擅长药理的安致恩在一旁啧啧称奇。 大师兄这门霜寒武功,简直是杀人放火,居家旅行的必备神功啊。 他前些天眼热向赵荣求教,结果练了几天后就放弃了。 不仅被寒气冻得浑身战栗,深夜做梦坠入冰窖,还落了个经脉刺痛、行气滞涩的下场,更休想练出一缕寒气来。 简直是折磨人的功夫。 可见赵荣如臂使指,甚至将这门功夫用在了饭食汤水上。 更难想象燥热暑天大师兄吃一块冰镇寒瓜该有多痛快。 “我已经检查过他们的伤势,只要不过度用劲,寻常练功无伤大雅,现在只有秦师弟还需歇养。” 赵荣瞧他眼馋,也给安致恩递了一碗冰镇绿豆汤。 “多谢师兄,”安致恩笑着接过。 “我见他们练剑练得有点入魔,你既懂医药之理,又与他们一块练剑,就多盯看一点,七日后我要选一批人东去吉安府,别到时候无精打采。” 安致恩却道,“师兄弟们正是听说要去龙泉,这才加紧练功,不想在外落了本派威名。” 这份心总算没用错。 没过一会儿,全子举、程明义等人也来到藏剑阁。 知晓另外两脉弟子练功心切,赵荣这几日都是遣掌门一脉弟子出去办事。 衡州府的魔教贼人被灭掉了精锐,但还有些残余。 这些人流窜起来,本是极难找的。 没想到,在衡山派宣扬与嵩山联手共抗衡州府周边魔教并与其大战后,不少江湖人自发行动,竟真找到了几处魔教落脚点。 衡山派在外的眼线有收集,城西的武林人士跑到同福客栈大谈特谈,还有下属势力朝上汇报 从一些杀人越货的蛛丝马迹中,衡山派连续出手灭了两股贼人。 杀了近十个,对外说几十个,大大刺激了衡州一地的武人。 魔教凶人也不是傻子, 他们在衡州府连翻失利,援力暂时未到,凶人们已经陆续撤出衡州府。 曲非烟教了赵荣怎么去辨别魔教常用联络标记,衡山派的领队人经赵荣传授,顺利抓到魔教探子,因此截获一位风雷堂副香主传出退出衡阳周边的指令。 嵩山派大大出力,白马庄之战的损失震慑到了这批魔教前哨。 “师兄,魔教暂退,接下来怎么做?”全子举问道。 赵荣沉吟一时,谨慎道:“衡阳必然留有嵩山派眼线,不能让他瞧出咱们太安稳。” “甭管魔教退到哪里,每隔几日就让一批门人结队出城,在外踏青巡视,再找僻静地互相练剑,打得气喘吁吁衣衫凌乱再回来。” “又传莫大师父多日不见人,正与魔教高手交手。” “总之隔三差五便叫人听到衡州府局势紧张,我衡山派与魔教各有损伤,不过要称咱们一直占据优势,别叫衡州一地的武人看轻了。” “此事简单!”全子举最开始干这些事时生疏得很,赵荣真是手把手地教,现在越来越娴熟。 交代好门内之事,赵荣又骑马去了五神峰脚下。 这段日子练剑有所感,总想来此地看看。 近七天,赵荣来山脚三次,登天柱峰顶一次。 驿站内已安排了衡山派的便装常驻人手,一来留意经过衡阳之北的武林人,顺带打探消息。 二来则是专为衡山小掌门处理杂务,比如看好马圈的透骨龙,准备水米饭食。 这其实是个顶好的活,往往能得到小掌门的一些指点。 赵荣临晚回藏剑阁时,熬了近二十日的莫大先生颇为疲惫,苍老的脸上却有着傲然笑意。 “功成!”莫大先生话音用力,如刀刻石壁。 “师父辛苦!” 赵荣大喜,“骤雨尚未歇,游龙又惊鸿!” “自此,我衡山派自下而上,承前启后,七剑归位。师父此番作为,当影响衡山深远,意义绵长,代代弟子,都要念着恁老人家的好!” “双石紫云,仙岩雨落,安上青岑,金简白马!” 赵荣念念有词,“弟子觉着,该引师父名号,故作夜雨三剑、潇湘四剑,合称衡山七剑。” “哈哈哈!” 莫大先生被赵荣夸得捋须大笑,显然极满意自己的杰作,但他又盯着自家徒弟,幽幽一叹。 “甚么潇湘剑夜雨剑的,你这小子,愧煞为师作甚?” “若为师真有本事,早该把这七剑弄出来了,何须等到你入门上山。” “剑法乃前人所创,我不过疏通整理、缝缝补补,总算让一身所学得以施展。在天者难定,在人者易知。谋者非为师,成者更在你。” 莫大先生不屑一笑,“用得着什么潇湘剑夜雨剑?你当为师是沽名钓誉之辈?” 赵荣呵呵笑着,见师父诚意不想领此大功,也不强勉。 又请教: “这游龙换手快剑剑路,什么时候学合适?” 莫大先生想了想,“除了运气法与少数剑招,衡山基础剑招与缩减的回风落雁剑法才是这四路快剑的大本大宗。” “学者需深耕衡山基础剑招,又是回风落雁剑招法熟手,如此糅合运气法门,学起来才能快而有序。” 赵荣不由欣喜。 单从这几点来瞧,不少老内门都能满足。 他们不懂回风落雁剑的精髓,但招法熟手肯定算得上。 莫大先生还贴心举例,“倘若叫剑三水准的巧云徒儿练此功,定然极易上手。她藏鞘多年,现在终于多了一柄好剑。” “这四路快剑,对巧云徒儿这样的门人最为适宜,也是提升最快的。” 老人家欣慰笑道,“明义、松峰他们就要差上一些,但假以时日,都能成为十四代弟子中的翘楚。” 听他这样说,赵荣忽来兴趣。 “师父,现这四路快剑完善,建议我学吗?” 莫大先生皱了皱眉,想着自己钻研剑谱多日,没问赵荣课业,便道,“你如那天一般,运幻剑式刺一剑给我瞧瞧。”“好。” 赵荣抽出长剑,照着师父吩咐一剑刺出。 莫大先生看完之后,沉默了好几秒钟。 忽然问道:“你最近去了五神峰?” 剑出衡山 第129节 “是。” “多去,多练。” “那四路游龙快.” 莫大横眉瞪了他一眼,“你学它作甚?” 赵荣心说,‘师父怎么突然凶巴巴的,难道我近来进展极慢,他老人家不满意,故而叫我别三心二意?’ 他摇了摇头,又说了一些游龙快剑的传授与铸剑山庄的事。 莫大一边叫他别操心,一边面朝着衡山祖祠方向看。 似乎看到了浓烟滚滚。 莫大先生表示,这四路剑法他会先传冯巧云等资深内门,再传其他人。铸剑山庄那边,也等吉安龙泉丘家的人来了再说。 似乎,一切耽误赵荣练剑之事都是错的。 “弟子一定用功,不会懈怠。” “嗯,”老人家这才满意。 处理完剑谱之事,忽又问道:“你说的那个有天赋的小姑娘在哪?” “她在同福客栈。” …… 翌日,被严师叮嘱的衡山小掌门又骑马来到五神峰脚下。 距离龙泉三大山庄盟会还有近二十日,赵荣在此之前会在天柱峰顶练剑几日,顺便等丘家人到衡阳。 饭食还是由人从驿站送上去。 赵荣闭关练剑第三日晚上,莫大先生趁着夜色来到同福客栈。 他自然知道这客栈与赵荣的关系。 后院练剑的小姑娘也很容易被他寻到,只是就近一看,瞧清楚小姑娘的长相后,莫大先生顿生趋避之心。 脑海中闪现两个不太喜欢的人。 虽然不该将对这二人的观感附加在一个小姑娘身上,但作为一派掌门,深知其中隐患。 若莫大还是当年那个莫大,一定会避而远之,悄无声息退走。 可就在他想转身时, 脑海中又闪过一个少年人含笑举剑的画面。 他老人家眼中有一丝溺爱之色,又无奈摇头,只得提着胡琴如一个落魄卖艺老人从小院后门经过。 ‘能成师徒少不了缘法,老夫打她门前过,便是照面之缘,若这娃娃不理会,便是错过了。这样一来,也算是尊重乖徒儿,对他有个交代。’ 莫大先生心生算计,已尽量拿出毕生卖唱经验,显得普普通通。 没想到. 他还没到门前,里间练剑的小姑娘直接提剑跑了过来。 “莫大爷爷好。” 她执剑行礼,嘴又甜得很。 莫大先生面无表情,只问道:“你认得老夫?” “不认得,以前没见过,”曲非烟微微摇头,“但荣哥说过,从后院门前走过,手拿胡琴的老爷爷就是衡山派第一高手莫大先生。” “叫我不要错了照面之缘,否则以后就再也见不到莫大先生了。” 莫大先生眼角轻轻动了一下,不由看向五神峰方向。 天柱峰山洞中,赵荣忽然打了一个喷嚏。 莫大先生瞧着小姑娘带着淡淡笑容,又有一丝古灵精怪的脸,不由想到赵荣。 忽然觉得好像真有点像 他颜色稍缓,“你可是姓曲?” 莫大心想:‘若欺骗于我,也算无缘。’ 曲非烟却道: “我原是姓曲,可荣哥说,在莫大先生面前,我得是赵非烟。所以,非非现在应该是姓赵。” 莫大先生朝五神峰方向瞪去一眼。 他又问:“可懂音律?” ‘若不懂音律,便不合本门镇岳诀,一样无缘。’ 然而, 曲非烟忽然踮脚从马棚旁边的架子上取下一面小琵琶。 她拨弄琵琶上的四根琴弦,口中如诉如泣,用青涩空灵的嗓音哼着词调。 “两岸丛篁湿,一夕波浪生。孤灯蓬底宿,江雨蓬背鸣。南来北往客,同听不同情。” 这是薛瑄的《潇湘夜雨》。 一曲罢,又转弦三两声,再有一曲悲调, “晓色凝暾,霜痕犹浅,九天春意将回.仙翁醉,问春何处,春在玉东西。瑶台。人不老,还从东壁,来步天墀” 这是周紫芝的《潇湘夜雨》。 明知是两只小狐狸给他下套,但莫大先生却听得微微入迷。 有时候,一个人说的话会骗人,但她的曲子却骗不了人。 两曲潇湘夜雨,莫大竟听到了人生之悲苦,江湖难梦,浮萍草芥,其中之悲苦并非浮于表面,反而深沉在心,处处介怀。 这竟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所弹。 莫大先生手捋霜须,不由幽幽一叹. 罢了,罢了. “可练过剑法?” “有练过,”曲非烟放下琵琶,“我练是仙鹤剑,练了一月余二十七天。” 莫大微微点头,显然知道这路剑法,“使来我看。” 曲非烟依言将仙鹤剑从头到尾使了一遍,她没法像赵荣一样让仙鹤振翅而飞,却大有仙鹤之形,因此才能让某小掌门用“华而不实”来吐槽。 可莫大却知,这路剑法本该如此。 两月不到竟已得精髓。 老人家眼光微亮,在大脑中将整个门派的门人过了一遍。 除了衡山小掌门犹有过之,竟没第二人有此天赋。 这才明白赵荣所言“颇有天赋”总算是句真话。 “当真只练了一月余二十七天?”莫大质疑。 曲非烟小心翼翼看了莫大一眼,“再多几个时辰,今日还没过完。” 莫大相信这是真的,又考教起一些武学知识。 这却是小姑娘的强项,不管是脉络气血纲要,运气行气禁忌,穴位时辰推演,甚至是一些药理兵刃杂谈、大派武功路数都能凝思说上几句。 这些基础远比当初的赵荣要深厚。 莫大先生越来越惊喜,叫她催动内力全力施展一剑。 小姑娘的内力水平自然不能和小掌门比,但论及同龄,绝对是顶级天才。 这. 莫大暗嘘了一口气。 怪不得敢谈什么“掌门大师姐”,倘若没那个逆天的徒儿,还真有一丝丝可能。 他是个干脆人,已到这份上不再扭捏,直接问道: “可愿拜我为师?” 小姑娘愣了一下,没想到真能等来这句话。 她历经江湖险恶,心智早开,与寻常天真烂漫的孩童截然不同。 见面前老人满面诚恳,心知这个决定的分量何其之大。 心中感动万分,当下跪地拜师,连续三叩。 “非非拜见师父!” 莫大先生像是感知到衡山先辈冥冥中给予的启示,就如当初收小掌门为徒一般,心下有阵快意划过。 “快起来,”再看向小姑娘时,老人家已露笑容。 这是他最小的弟子。 “师父,非非再给恁叩三个,爷爷不要我了,恁就像我爷爷一样亲切。” “哈哈哈”莫大笑了,却将她拉了起来。 又打趣道: “你叩再多个,也是小师妹。亲传大师兄的辈次只有一个,你当不了大师姐的。” “以你的天赋,成为亲传弟子也绰绰有余,但为师收过你大师兄后,就断了再收第二个亲传的念头。你当内门弟子,可感到委屈?” “非非不委屈,师父收我为徒才算是受了委屈。” 曲非烟的话像是戳中了莫大,老人家眸光深邃,没有再论。 “日后内门行走,你不用委屈自己,可继续用曲非烟,不必改名。” “不不不,” 剑出衡山 第130节 曲非烟微微紧张,赶紧摆手、又摇头: “师父,我就叫赵非烟。” …… 日融融,草芊芊,黄莺求友啼林前。柳条袅袅拖金线,花蕊茸茸簇锦毡。 日头还不高,闭关六日的赵荣正下天山。 他的发髻难免有些散乱,但每每闭关练剑,总能让他少掉三分尘气,归静自然,溶溶于苍茫山色,垂垂于落雾雨露。 一路破山雾而下,踩石踏峰而行,越过溪流急湍,心中别有慷慨。 这次闭关练剑,他又有所得。 但也遗憾颇多, 近来从宗门拿来的一柄长剑,本挂在腰间,但他攀岩下山时,那剑却连同剑鞘一道滚落山崖,想找也找不到了。 这可真是怪事, 本想再待两天,此番只得提前离开峰顶。 下到半山腰时,赵荣忽然瞧见远处有一道人影,正盘坐在一处山道的大石头上,不知哪来的山风一吹。 有“叮叮”铃声脆响响彻山间。 本以为是登山的旅者游侠,没想到破雾走近后,竟发现此人样貌似曾相识。 越近雾越淡, 赵荣看了个真切,心道“神奇”二字。 一袭湖蓝长衫迎风而摆,见赵荣下山时她已站起,雾气中显露的少女容颜秀美,发丝在山风中飞扬,明眸扑闪,与往日相比又添三分英气。 她腰挂宝剑,高挑立在大石之上。 “师兄!许久未见,” “可安好” 见到这出尘少年,丘蒙茵明眸大亮,暗生惊喜。 “安好,劳师妹挂怀。”赵荣笑了笑,他一个提离越到丘蒙茵隔壁的大石上。 “师妹怎得等候在此?” “收到三爷的信,得知由师兄接管铸剑山庄的事,爹爹与兄长在山庄难以走脱,蒙茵当即请命跑这一趟。路过驿站瞧见师兄的马,猜到师兄就在此地。” “后来得知我们是丘家山庄的人,驿站中有人偷偷告诉我,说师兄就在峰上。” “昨夜在驿站歇息。” “今日刚登山不久,没想到师兄就下山了。” “原来如此.” 赵荣感叹一句,“我本在闭关练剑,长剑忽然坠落悬崖,这才下山。” “想来那剑知师妹在此,不忍你久候,这才坠崖相告。” 他爽朗一笑,“如此一来,我倒是没了丢剑遗憾。” 丘蒙茵闻言朝赵荣腰间一看, 衡州府之地的武林人大都听过天山幻剑的名号,赵荣在天柱峰练剑一点也不奇怪。 奇怪的是. 此时他腰间空空,果真如他说的那样,长剑坠崖了。 丘蒙茵一对明眸顿生惊容: “师兄!” “我瞧不是你那长剑不忍我久候,而是我铸剑山庄的名剑急着认主!” 她从大石上捧起一只拖着小小风铃的剑匣。 丘蒙茵掀开剑匣,眼中突生锐利。 “鸿雁几时,三尺秋水。既得一身剑气,当斩山峦妖雾,青苔古木萧,苍云秋水迢。” “师兄,接剑!” 第106章 大师兄亲临 旭日升,暖阳照。 赵荣接住丘蒙茵轻巧抛出的那口宝剑,剑鞘贴上掌心顿生缕缕寒凉。 剑格只离鞘三分,露出流白锋刃。日光倾洒,叫那刃光乍璨,晶明眼眸,直让赵荣二目湛湛,如两潭青翠,湖畔碧波,又连成一汪秋水。 日升东山青簇簇,漫天秋水白茫茫。 “好剑!好剑!” 赵少侠欣喜而赞,在清脆的沧浪声中拔剑出鞘。 他兴盛意盛,跃上一块更大的山石上舞剑。 少女明眸中倒映一个人影来,目光紧随他动,当一团剑光亮起,她眼眸更亮,愈显明艳,可剑光影影绰绰,她却看不真切。 当下又欢喜、又欣慰, 守了好几代的名剑,终于找到了一位不会辜负它的主人。 “宝剑配英雄,绿水伴高山。当年的铸剑大师们若知师兄得此剑,定然欣喜。” “师妹过誉,” 赵荣收剑跳回刚才的山石,一抹快意飞入眉梢。 他执剑拱手,坦然一笑,“这礼物实在贵重,可我喜欢得很,连推辞的话都不愿提起了。” 丘蒙茵没想到他会这样说话,当即捂嘴而笑, “师兄,你可别叫我为难。” “我爹爹心分八瓣,瓣瓣都怕你相拒,还与我交代如何如何说话,我却觉得他多此一举,师兄是豁达君子,岂会口是心非?我对山庄的名剑有信心,对师兄更有信心。” “蒙茵算是见证者,师兄与秋水情投意合。” 她温言入耳,又朝赵荣眨了眨眼睛,那长长的睫毛伴着雾气而颤,倒将赵少侠身上的出尘气都削了三分。 赵荣稍移目光,邀她一起下山。 他放慢脚力,一路与丘师妹相谈,除了解三大山庄现在的局势外,又说起与剑相关的话题。 “似秋水这等断金削铁的利器,打造起来艰难费时。千锤百炼只是其次,还需要独门秘炼、珍贵材料,根据山庄先辈留下的铸剑遗录,秋水剑中融了天外寒铁,这才能称名剑。” 丘蒙茵瞧出了赵荣的心思,“师兄想再锻几柄一样的名剑,怕是千难万难。” 赵荣试问,“若集三大山庄铸剑师之力,能否锻造稍次一些的宝剑?” “可以,但也供应有限。” 她沉吟,“若能寻到好材料,那就另外一说了。” 赵荣已得答案,心下满意。 衡山门人的剑大多普通,他更没换掉门人佩剑的心思,其实只想寻一个声势。 名头响亮,才好吸引更多人才。 铸造七柄宝剑,各有署名。 门人弟子若想获得,全凭剑法。 衡山派丝竹管弦之乐甚重,却不代表门人弟子清心寡欲,想混出名头的大有人在。 打造一批门派招牌,好让他们练剑练武的斗志更足。 从旁督促不及个人主动,得调动门人弟子的积极性。 这与之前在掌门一脉放出内门弟子名额的做法差不多,此时让三脉弟子一起争取,更添竞争力。 七口宝剑的锻造,当落在龙泉三大山庄身上。 与丘师妹一道过来的人只有五个,赵荣方才听她讲过,知晓丘家山庄的困境。 刘三爷还没派人去,丘广军又在拖延时间强撑。 甚至龙泉已有传言,说刘三爷不想掺和这件事。 背后没有依靠,全指着山庄里的人,丘家就只能是一盘菜。 点苍派与五毒教给另外两大山庄压力,他们一起逼迫已难应对,更别说还有饶州分舵的魔教虎视眈眈。 为防山庄有变, 丘家把还没逃跑的护卫庄客安排在防卫上,丘蒙茵这一趟出来风险极大,与这五人一路隐藏身份,根本不敢对外称自己是丘家山庄的人。 直到入了衡州腹地,临近衡阳,才敢在驿站提起。 此时与赵荣一道下山,丘姑娘绷紧的心弦儿总算松了下去。 “师兄,马!” 驿站的师弟盖蒿将透骨龙牵了出来,这马暴躁得很,生人根本牵不得。 盖蒿照顾透骨龙没几日,不由啧啧称奇。 这马见了赵荣,老远就在打响鼻,他顺势朝那边牵,这家伙终于不再犯犟。 “几位,可先随我返回衡阳,”赵荣面朝丘家另外四人,并不倨傲,“等我邀上同门,明日再朝东进。” 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干练女子站了出来,拱手道: “赵少侠,便让二小姐与你一道,我们在驿站等候即可。” “好吧,” 剑出衡山 第131节 “盖师弟,你招待一下他们。” “是,师兄!” 赵荣吩咐一声,便打马与丘姑娘一道朝衡阳城去,只不过要让透骨龙放慢脚步,丘姑娘的马儿显然没它快。 一路相谈衡州府与吉安府的江湖事,近来武林诸事频发,从不缺乏话题。 衡山派作为五岳剑派之一,在江湖上的名头自不用多说。 不少江湖人在那古朴的山门前驻足,想进去一观,却连关门弟子那一关都过不去。 丘姑娘与爹爹一道进过刘府,拜衡山山门却是第一次。 “大师兄!” 远远便有衡山弟子笑着迎接上来,那份热络可不是虚情假意。 衡山小掌门不仅有威,还备受门人敬重、喜欢。 近来门内日新月异,各种好处,多半都是小掌门带来的。 大家可都念着小掌门的好。 三脉弟子现在有了主心骨,各脉师兄弟姐妹间比往日更为和睦。 见自家小掌门带回来一个妙龄女子,姿容英美,少不得疑神疑鬼,多打量几眼。 “这是铸剑山庄的丘师妹,”赵荣介绍。 王墨与吴珊不敢怠慢,拱手招呼,“丘师妹。” “师兄、师姐。”丘蒙茵赶紧回礼。 赵荣尽地主之谊,领着丘师妹入了山门,让他诧异的是,还没到练武的听风台,就瞧见莫大师父朝山下去,脚步匆匆。 “师父。” 听赵荣喊师父,丘蒙茵便知面前老人就是名动江湖的衡山掌门莫大先生。 当即不敢失礼,拱手作揖,“前辈。” 莫大先生心下泛出一丝涟漪来,瞧了瞧少女,又朝自家徒儿瞧了几眼。 赵荣顺势介绍,重提铸剑山庄之事。 莫大先生朝着丘蒙茵和蔼一笑,又对赵荣道,“你领人去吧,一切小心便是。” “多多留心点苍派的剑法。” 见识各家剑招路数,对练剑一道大有裨益。 赵荣点头,“师父这是?” “我去教另外一个赵姓徒弟,”莫大说这话时瞪了他一眼,显然是责怪小掌门给他下套。 “恭喜师父再获佳徒!” 老人家没给他好脸色,轻哼一声。 转而捋须,对丘蒙茵轻轻一笑,“叫赵荣领你游逛山门,我衡山派虽无庄严气象,倒也沉淀岁月,不缺古韵。” “谢过前辈!” “不敢劳烦赵师兄,”丘姑娘心下惊异,莫大先生竟是一位如此慈祥宽厚的长者。 她见过点苍派弟子,在三大山庄面前倨傲跋扈。 然莫大这种前辈高人,反倒平易近人。 赵荣见师父下山,脸上泛出喜悦。 今日不仅得丘师妹赠名剑,又了却一桩心头挂念事,当浮一大白啊。 藏剑阁那边,冯巧云正在代师传剑。 赵荣要去听风台那边安排,不好带着丘姑娘,想叫一名同门师妹领她逛逛,但丘姑娘却道不用。 她在藏剑阁外门的院落里,盯着白熊挪不动道了. 听风台上,刚闭关回来的赵荣少不得被一些师弟师妹讨教。 于是将心中的好兴致化作督促门人的动力,连着六七人,都被他用幻剑削掉头发。 老内门们练了快剑沾沾自喜,以为能多过几招,现在又清醒了。 大师兄还是你大师兄。 赵荣微有感触,幻剑貌似更能影响人的心神了。 三大山庄现在挺乱,加之有魔教、五毒教、点苍派三方势力,衡山派既然要一锤定音,当然要多带人马。 寻来消息灵通的全子举,确定近来衡州府很太平。 这才放心点出门内干将, 除冯巧云、程明义,吕松峰、席木枢等掌门一脉精锐外,又点出三十五位主动请缨的内外门弟子,加上赵荣正好四十人。 不嫌人多,因为这又是一次锻炼机会。 从沙角岛、白马庄两场大战后,赵荣深知实战历练对衡山弟子的重要性。 全子举师弟也想去,赵荣没搭理他。 情报头子乱跑什么? 翌日一早,衡山众弟子齐出山门,直奔龙泉。 不久后,一些小道消息便在衡阳城内散开。 嵩山派留在衡阳的眼线立刻朝北更新衡州府近况: “魔教南下已至吉安府,势连饶州、抚州、袁州分舵,即将从东往西扫除衡山派系,衡阳上下慌乱。衡山弟子正马不停蹄东进,欲与魔教在龙泉一带死战!” 一只只飞鸽从衡阳城内飞出。 赵荣离开山门的第四日晚,全子举正在门内密切想象着外出弟子们的一举一动。 比如衡山弟子在哪段路上遭遇伏击,又是怎么击溃魔教,伤亡各有多少。 他编着编着,不仅能前后联动,甚至还会制造悬念,叫那些打探消息的人欲罢不能。 “师父,” 同福客栈后院,听了衡阳近日传闻的曲非烟一脸好奇地问道,“全师兄是不是写过话本小说?” “青岑剑冯师姐斩杀魔教旗主,双石剑程师兄斗杀魔教蓝旗副旗主。” “吕松峰师兄与女大盗大战至溪潭,山洪突然暴发,这后面发生了什么?” “吕师兄杳无音信,那女大盗又死了没有?” “乱七八糟,”莫大先生批评一声,没想到自家弟子还能被开发出这种怪异天赋。 衡州江湖人将全子举编的故事当真,饭铺茶馆内讨论者甚多。 原本冯巧云是门内极为低调的弟子,现在已经响起了“青岑剑”的名头,俨然又是赵亲传之后的第二位十四代高手。 再加上最近二师兄程明义的消息也很多,衡山派突然给人一种人才济济的感觉。 莫大先生嘴上批评,毕竟名不相符。 但心里早就接受了,这对衡山派来说不是坏事。 归根究底还是小掌门的影响,否则全子举绝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莫大先生又看向小姑娘。 非非的天赋令他惊喜,若非上面有个大师兄难以超越,老人家心中的这份惊喜一定更大。 被小掌门提高了期待阈值,莫大看什么都像是朽木。 突然有个惊喜的,实属罕见。 ‘老夫用心教导这两个弟子,死后见了师父、师祖足以昂首挺胸,就是衡山先辈见了我,也要夸赞几句。’ 莫大先生心情极好,原本衡山派瞧不见曙光。 现在到处都是光。 “师父,本派众多师兄师姐去了吉安府,那边有好多恶人,恁不去瞧瞧吗?” “让他们先走,等到了龙泉,为师正好赶上。” 莫大先生很是坦诚,“这些日子要多多练剑,回来再考校于你。” “是!” …… 白马之夜后的第三十六日。 吉安府,龙泉县。 东南十里有片乱山,山有泉水自石罅中出,潔白如玉,冬夏不枯,故作玉泉山。 丘家铸剑山庄,便在玉泉山下。 此地有数座集镇,叫卖声随处可闻。 龙泉山产大竹甚多,如黄竹、淡竹、慈竹,街面上有不少编篮、编兜的手艺人。 还有小孩拿着竹刀竹剑乱舞,嘴中喊着“我是大侠,你是盗匪”,可见武风之盛。 像天南星、何首乌、五加皮、石菖蒲、黄精之类的山药从来不缺,不少商贩云集在此收货,转地贩卖赚取差价,因为靠着采山人的集市往往热闹非凡。 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在龙泉尤响。 这边的铁匠若没几分手艺,休想捧起这一碗饭。 三大铸剑山庄也许没那么大名头,但他们锻造的兵刃却广受青睐。 据闻古有龙泉人士在甬城得到春秋铸剑大师欧冶子的秘卷,携带泰阿剑铸造机密返回故土,这才导致县上名剑频出。 哪怕是普通的铁匠铺,也可能藏有铸剑大师。 一些武林人慕名而来,在龙泉挑选兵刃,他们带着挑剔的眼光,自然看不上凡兵俗铁。 剑出衡山 第132节 这也是武风浓厚的又一原因。 但凡有大宗商货,外地大商人到此就少不了找镖局护送。 只龙泉本地就有三家镖局,各自集结了一批练家子。 龙泉最繁华的铁铺街上,挂着“柳”字镖旗的一众镖师们正在护着从北面来的几位金主游逛各大铁匠铺。 龙盛镖局的总镖头柳炘将一柄短枪背着身后,与一旁金主说话时,目光不时朝四周瞥望。 近来龙泉局势紧张,他们这些干镖局的生意红火,却又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凡事都得战战兢兢。 突然, 铁铺街尾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嘚嘚响起,龙盛镖局十多名镖师与三位金主一齐朝那边望去。 要说骑马过境的武林人在龙泉真算不上稀罕,可只朝这群人一看,便知来历不凡。 四十余骑,多是青衫悬剑,各有气度。 如此装扮一看便是出自同门。 这帮人打马过来的气势普通门派决计是难有的。 柳炘何等小心,立刻朝底下的镖师示意,让他们带着金主朝旁边站一站。 虽说马走得不快,但万一有冲撞都会是麻烦事。 人越来越近,街边不少人与他们一样朝马队张望。 为首的竟是个俊逸不凡的少年人,骑下那匹黄彪大马实在扎人眼球。 旁边跟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衣着打扮上差不多,挂着一柄长剑。 另有一位妙龄少女,柳炘作为龙泉的总镖头,自然认识当地的大人物。第一眼他就觉得眼熟,跟着就想起来了。 铸剑山庄的小姐! 他目光不由朝那骑黄骠马的少年望去,想窥探他的身份,但因为多看了几眼,那少年像是有所感应,突将目光朝他扫来。 好生灵敏! 柳炘吓了一跳,赶紧错开视线,既不相识,再对视便是无礼。 好在那少年只看他一眼,就将目光移开了。 等四十余骑朝街头去,一位身着紫色绸缎的金主问道:“那是谁?” “只认得一个,那妙龄少女是丘家山庄的小姐。” “看方向去的玉泉山,应该是去铸剑山庄的。” 有镖师提醒:“之前有传闻,说丘家背后的靠山不愿理会三大山庄会盟一事,今日一看,传闻不实啊。” 携带长棍的镖师有些心惊:“我瞧这里面的人,没一个好惹的。” “大派子弟自然如此。” “会不会是衡山派的人?丘家家主不是一直靠着衡阳刘三爷的吗?” 有一金主道:“衡山派的人,怎会叫一个少年领头?” 柳炘怔了一下,忽然想起之前听到的传闻,这才反应过来。 “了不得了,” “哦?总镖头看出什么来了?” “天山幻剑,”柳炘眼珠瞪大,“还真有可能是这位。” “方才我只多看了他几眼,立刻就被这少年目光锁定,正奇怪哪里来的少年高手。” “原来是衡山派的掌门亲传!” 这几个字的分量实在很重。 便是今日这一见,都足以在茶余饭后吹嘘好久。 柳总镖头当即将自己的见闻说与他们听,几位金主尽皆露出骇然怀疑之色。 “传闻太过离奇了吧,这少年人竟能一人独斗魔教八大高手?” “几位有所不知,” 柳炘倒是镇定:“但凡武林高手,都有一些远超常人的洞察能力。” “这少年的感知绝非等闲,寻常武林人没他这份反应,这一点柳某不会弄错。再加上是幻剑高手,想必要比普通的魔教高手强上一些,一人分战八人,不是没有可能。” 众人又朝着四十余骑消失的方向瞧去,心中难以平静。 铁铺街上立刻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也有消息灵通的人高谈阔论:“今日丘家怕是要有大事发生!” “是啊,独孤家与舒家今早带人一齐朝玉泉山下去了。” “呵,你们懂个屁!” 一位光着半边身子的大汉一边喝酒一边嘲笑, “三大山庄做自己的生意根本不想会盟,不过是被魔教逼的没有办法,独孤家与舒家也是能拖就拖,只不过他们背后的点苍派与五毒教不想拖。” “这两派以为吃定了三大山庄,没想到丘家来了强援。” “难道衡山派就一定能赢?”有人不服。 “你懂个屁!”大汉再骂一遍,“自己去衡阳打听打听,衡山那位亲传可是好惹的角色?” …… …… 临近响午,丘家山庄的气氛远比天上的日头燥热。 三大山庄都在城外,所以占地极广。 丘家山庄用来会客的明剑厅坐上两百人都不会拥挤。 此时,丘广军正在主座上一脸愁容。 下方左手边是独孤家的人,独孤家主独孤卿、独孤熙父子都在,还有一群独孤家的庄客护卫。 但坐在左手最前方却不是独孤家的人,而是两名神色倨傲的点苍派弟子。 右手边是舒家的人,舒光祉、舒凡父子及其庄客,最前方一位便是五毒教护法。 五毒教那名苗条的女子说了几句倒没逼得太紧,独孤家那边的点苍派弟子就很不饶人。 “丘庄主,你还要拖到什么时候?” 说话的灰袍青年一脸冷厉之色,他是商素风的二徒弟赖敬通。 旁边年纪稍大,约莫三十岁的人叫瞿宗悌,他则是攀灵山的二徒弟。 商攀二人,就是点苍派鼎鼎有名的点苍双剑。 瞿宗悌面露凶相,仿佛丘家庄欠他很多金子一样,“丘庄主不如主动放弃,等我们两家选出总庄主,你只管听令。” “否则怕是逃不掉庄毁人亡的下场。” “两位高足,此时距离会盟时间尚有四日。” 丘广军叹了一口,“何不再等几日?” “哼!” “若不是你一拖再拖,三大山庄早就选出总庄主,有何脸面再叫我们多等?” 瞿宗悌怒斥一声,“为今之计,只有三大山庄合归一庄,集中人手,再统一听从我点苍派的调派,如此才能上下一心,应付魔教。” “你若再等,魔教失去耐心攻来,三大山庄又没准备妥当,岂不是要因你怠慢一道覆灭?!” 他说得正义凛然,眼中却闪过一抹贪婪。 等三大山庄合一,他们便趁机吸血掏空三方家底,到时候把一个空壳子留给魔教。 这三大山庄颇有家资,又有精良兵刃。 点苍派想壮大,哪里缺得了这些。 不过他们也是正派,不能明目张胆抢夺,如今魔教来犯,再加上与五毒教的恩怨,正好名正言顺。 若魔教只小股人手,点苍派自然不怕。 若大举进攻,三大山庄搬不了家只能在龙泉抵挡,他们便朝大理退走。 只让魔教得一个空壳子,也算好事一桩。 丘广军还没来得及回话,五毒教护法嘲笑一声,“尽说大话,凭什么听你们调派?” “难道要听五毒教的?” 赖敬通讥讽一笑,“五毒教脱了皮就是魔教,你们这些用下三滥手段害死江师叔的人,岂能信任?” “怕是要拿去请功,转眼就把三大山庄完整献给魔教。” “点苍派的傻子真多。” “五毒教全是些妖人。” 他们互不相让,丘广军眼皮跳了跳,很希望他们打起来。 “丘兄,”独孤卿叹息一声,“拖下去不是办法,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已经与魔教打过照面且吃了大亏的舒光祉则是摇头, “丘兄,魔教已瞄准三大山庄,不如叫五仙教从中斡旋,我们还有一线生机。” “我看你们舒家已被魔教侵蚀,连五毒教妖人的话也敢相信!” 赖敬通冷笑,“等你们被吃干抹净,后悔可就迟了。” 点苍派虽然不是名门大派,但表面形象比五毒教光辉。 舒光祉眼底闪烁纠结,没表现出来罢了。 独孤卿与点苍派的人接触最多,觉得他们很是虚浮,但此时也没办法。 剑出衡山 第133节 只凭三大山庄对抗魔教,那就只能丢掉家业,亡命天涯了。 丘广军能体会另外两位家主的感受,可自打收到衡阳来信后,他心中便安稳不少。 五毒教态度古怪,丘广军还没搞清楚他们的想法。 但点苍派的狼子野心,他岂能看不透? 这帮人来过丘家山庄,丘广军客气将他们送走。 哪知独孤家病急乱投医,给了点苍派介入的由头,现在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舒兄、独孤兄,还请再等几日。” 丘广军对两位家主说道:“衡山派的高人很快就到了。” “哈哈哈哈!” 赖敬通闻言忽然大笑,“别傻了。” “我们从袁州那边过来,早闻衡山派正在衡州府与魔教恶斗,他们自顾不暇,怎会有精力到吉安府来插手三大山庄的事情。” “丘庄主指望衡山派,简直是痴心妄想!” “再言之.” “衡山派在对抗魔教这事上可远不及我们点苍派,这五毒教便是魔教,我们从大理一直打到吉安府,便是不想放过这群妖人。” 五毒教的女子极为不屑, “你口气这般大,怎么丘庄主上茶你不敢喝,上糕点你不敢吃?” 她说话时,拿起一块糕点吃了起来。 瞿宗悌冷声道:“与五毒教的人在一起喝茶吃糕,当我们是傻子吗?” 他们正在对峙,丘广军忽然听到外面有马在叫,他对庄内动静极为敏感。 那五毒教的女子没理会瞿宗悌的话,偏头朝外看了一眼。 丘庄主瞧见一个庄客给他打颜色,登时心头一亮。 援手到了! 他斜瞟点苍派二人一眼。 ‘这两个毕竟挂着正派的名,得给赵少侠找个发作由头。’ 老丘算准从山庄外到大厅的时间。 卡点朝点苍派弟子发问: “两位高足少安毋躁,传言恐怕有误,我已收到衡阳传信,衡山派掌门亲传赵少侠即将到此。” “哼!” 赖敬通继承了点苍双剑那牛气冲天的脾性,听了丘广军的话反而越发神气。 傲然道: “衡山掌门亲传不过是十四代弟子,他就算到此地又能如何,难道还能比得过我师父师叔?!” “如这般年轻弟子,在我师父手上绝对走不过十招。” 赖敬通正欲再说,突然听到一大串脚步声。 跟着人未到,便是三声豪迈的叫好声: “好好好!” 点苍弟子面色微变,另外两大山庄的人不由站起来张望。 丘广军离开主座,一改方才的沮丧之态,忽然朝两边招手。 丘家公子丘蒙亭登时会意. 哗啦啦一下钻出了几十号人,各都奔到大厅门前,做出了主家人最正式的迎客之态! 从这一手来瞧,众人便知丘广军早有准备。 这动静着实不小! “大师兄!” 几十条汉子一齐大吼,老丘与刘三爷有关系,这声大师兄可没乱喊。 厅内的人都被声势一震。 丘庄主已经抛弃了厅内所有宾客,起身朝外迎接。 “大师兄亲临龙泉,丘某未曾到庄门口迎接,实在惭愧啊~!” “哈哈!” “庄主哪里的话,丘师妹一路迎到衡阳,倒是叫我惭愧了。” 说话声音越来越近,厅内众人抬眼便瞧见,一位气宇非凡的少年目光极锐,好似一柄出鞘利刃! 他一步迈入明剑厅,跟着便是一阵悬剑衡山弟子。 这些人一个个精气十足,面色平静,气息沉稳,步履矫健。 独孤家与舒家的人第一次见这少年,五毒教与点苍派的人也是。 之前稍微听过这位名号,没想到真是如此年轻。 衡山派的弟子看似个个不俗,气质非这两位点苍弟子能比。 但少年却能在这一众人等中拔萃! 丘家的庄客们迅速搬来椅子,衡山弟子全坐在最外围,竟是将其余来客团团围在中间。 独孤家与舒家的人赶忙拱手打招呼。 “赵少侠!” 丘广军当即引见,报出独孤家与舒家主要几人名姓。 叫两家人有些小惶恐的是,衡山掌门亲传并不像点苍派那帮人一样鼻孔朝天,反而如沐春风,笑着与他们打了一声招呼。 大派弟子风范,尽显无疑。 五毒教的护法朝周围一看,见势头不对,主动站了起来。 “衡山大师兄当面,陶白有礼了。” 女子声音稍变柔和。 “原来是五仙教高手,久仰。” 赵荣也朝她拱手,心中奇怪五毒教高手的态度,他没有搞清楚,便不与她多言。 只朝点苍派的人转身时,衡山大师兄的面色忽然一变, “两位是什么人?两位的师父又是何许人也?” “我们未曾蒙面,为何要诋毁于我?” 赖敬通是典型的欺软怕硬,这会儿突见衡山大队人马,早没有一开始的嚣张气焰。 但顾忌颜面,自不肯当众食言。 “自然是点苍派弟子,家师乃是点苍双剑!” “你休要胡说八道,我可没有诋毁你。” “哦?” “原来是点苍派的高足。” 赵荣话锋一转,“在下一直以为点苍派乃江湖名门正派,没想到点苍双剑的弟子竟然是大放厥词、满口胡言之辈,今日真是大开眼界。” 又冷哼一声, “你言我在你师父手中走不过十招,叫外人听了岂不说我衡山派掌门亲传无能?” “我与你师父从未交手,这难道不是诋毁我?” “若只干系我一人,在下倒要依照门派长辈教导不与你计较。” “但我乃衡山掌门亲传,出门办事代表衡山派的脸面,衡山派的脸面也就是五岳剑派的脸面!” “你点苍派弟子诋毁我五岳剑派,岂不是魔教行径?!” “我看你们点苍派的人在龙泉目的不纯,多半与饶州分舵的魔教同流合污!” 大厅之内,人人眼皮跳动,不敢正眼去瞧那少年。 赖敬通与瞿宗悌面色连变! “你!!!” 他们还未说出后面的话便被赵荣打断,“众师兄弟姐妹,我五岳剑派该如何应对魔教贼人?” “杀!” 衡山弟子一个个冷冽肃杀,数十道冰冷目光凝视在点苍派弟子身上。 杀声乍响! 二人气息一窒,竟一动也不敢动了。 第107章 衡山小阿哥! 明剑厅内峰回斗转, 咄咄逼人的点苍弟子,在衡山派的威严气势下胆寒心颤。 明知少年赤口白舌,乱扣一顶大帽却不敢反唇相讥。一来理亏在前,二来这明剑厅此刻已不是他们能耀武扬威的地方了。 独孤家与舒家的人将一切看在眼中,思绪极为复杂。 丘广军这厮当真狡猾! 剑出衡山 第134节 表面愁楚满怀,悒悒不乐,没承想背地里暗渡陈仓。 衡山派的刘三爷没派人来,却请来了一头下山猛虎。 不管是这衡山大师兄,还是周围的衡山弟子,与他们听闻中的大有不同。 赖敬通与瞿宗悌二人起先被衡山气势所慑,吓得面色发白不敢乱动。忽然又耳根发红,心中郁结气满,实在是周围目光叫他们好生难堪,无法下台。 从大理至吉安府,哪怕与五毒教相斗,也没受过这般委屈! 门派的脸怕是都要被丢尽了。 此番回去如何与师父师叔交代? 赖敬通一股气血上冲,又想着五岳剑派自诩名门正派,不敢拿他怎样。 于是愤怒往前一步,抬手怒指赵荣, “信口雌黄!你说我诋毁于你,我倒是要替师父试试你有何高招?” 他说完话,拔出长剑要与赵荣过招。 “你?” 然而, 赵荣却斜睥他一眼,语气中的质疑在赖敬通听来何等冒昧! “可是不敢?!”他已然上头。 唰唰唰! 衡山众弟子闻声一下站起来接近二十个。 还有弟子想站起来,发现人数太多,撑着高椅的手臂便没再发力。 “你替你师父试招大师兄,我却要替大师兄试试你,”程明义的语气还算客气。 “我来领教一下阁下的点苍剑法。”冯巧云兴趣浓厚。 “你一个与魔教同流合污之人也配挑战大师兄?”艾根才颇得鲁连荣真传。 “何必劳烦诸位师兄师姐,叫师弟来打头一阵吧,”这是刘府的师弟凌兆恒。 “……” 赖敬通脸上的肉直抽抽。 衡山弟子竟将他当成了一盘菜,互相争抢! 三大山庄、五仙教的人也微微发愣,这赖敬通虽然张狂,但他是商素风的二徒弟,于剑法一道上可圈可点,绝不是普通江湖武人能对付的。 在点苍派的年轻弟子中可排前十。 然衡山派这边的三四十名弟子,竟一个个跃跃欲试。 传闻五岳衡山派弟子好丝竹管弦,沉迷音律,不喜武斗。 怎得各是一副技痒模样? 师兄弟们还在请战,打衡山派坐席靠后端,一位比赖敬通稍小的年轻人反应很快,直接离席朝赵荣走来。 大家一瞧,原来是刘府弟子李攸。 白马之战前,他还是外门弟子,但入门心法很是扎实,一手叠翠剑法也老成娴熟。 得益于夯实的基本功,入手骤雨剑路后像是开窍一般,进展神速。 此番厚积薄发,一来对点苍弟子冒犯自家师兄大为不满,二来确实技痒。 “师兄,我入内门才余一月,在内门中辈次最低。” “若此人不是师弟的对手,自然不是众师兄师姐的对手。” 他这么一说,倒是叫众师兄弟平复下去。 见赵荣微微颔首,李攸登时拔剑出鞘。 “隆隆隆~!” 周围一阵椅子拖动的声音。 明剑厅内的人不约而同将椅位搬离原地,腾出一大片可供施展的空地出来,各自围站在一旁看好戏。 瞿宗悌给赖敬通一个狠厉眼色后,也退到一边。 他不信一个小内门能是自家师弟的对手。 衡山派装腔作势,如此托大,简直是自讨苦吃。 只待赖师弟赢下这一仗,不仅找回颜面,还要狠狠羞辱衡山派一番! “李攸!” “赖敬通!” 二人互道名姓,却没说“刀剑无眼,点到为止”之类的客气话,各自眼光一闪,抬臂起剑!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两人的长剑只“噹”一声交击一次,心下各生警惕。 要说这内功修为,点苍双剑这赖姓弟子还要强李攸两分。 毕竟外门弟子只能修入门心法,李攸入内门修镇岳诀还不到一月时间。 赵荣敢点头叫他接手,一来对这位师弟在骤雨快剑上的进展颇为赞赏,二来听丘姑娘提过点苍门人的大概实力。 剑法比拼,不仅看内力,还要看招法。 须臾间,两人已经斗了五个回合。 赵荣凝视着赖敬通的剑法。 点苍山上多鹰,摩云三十六番全是由苍鹰搏击的姿势衍化出来,几乎是点苍派的镇派绝学。 不过, 这姓赖的一招没使出来,叫赵荣大失所望。 回龙十八剑在点苍也算上乘剑法,若是更深一层,应该能练到回风舞柳剑法。 只是 赖敬通只是将回龙十八剑使来使去,根本没有点苍剑法精髓的影子,看得赵荣好生着急。 就这几分本事,怎敢到处招摇? 除了内功值得说道,论剑招显然不及乐厚那些弟子。 赵荣瞧得稀松平常,三大山庄的主家人、庄客护卫们却看得异彩连连。 赖敬通知道自己长于内力,于是鼓足一口气,连使回龙十八剑攻对手大穴。李攸身法占优,先是以叠翠剑法稳守,等赖敬通将十八剑全使一遍,锐气大失。 衡山众弟子近来痴迷练剑,也将赖敬通的完整剑法仔细看了一遍,各有所得。 李攸突然运转仙岩剑。 骤雨乍起,剑速陡然加快! 赖敬通根本没想到会有这一手,剑招回防时已连生滞涩,哪能招架得及? 衣衫刺啦刺啦响起,身上被带出数道剑伤! 哧哧两声闷响,两边肩膀又多一个血洞。 “当啷~!” 赖敬通长剑坠地,已然败了。 三大山庄的人各都惊疑,这就是衡山派弟子的实力? 内门弟子之末,竟有这样一手快剑。 那位五毒教的陶姓女子不由多看李攸几眼,这一幕是她也没想到的。 众势力都觉得自己在外的耳目,似乎啥也没打听清楚。 他们的目光扫过其他的衡山弟子,尤其是位次靠前的那几位,最后又将目光放在力压一众门人的衡山大师兄身上。 突然间像是感受到了一股大派底蕴。 “阁下的点苍剑法确有过人之处,但距离我大师兄恐怕差之千里。” 这番话直接诛心。 李攸朝赵荣拱手,又朝在场拱手,跟着背身回自己的位子。 叫众人始料不及的是, 那赖敬通恨意大涨,突如入魔一般弯腰拾起地上长剑,朝功成身退的李攸刺去! 一旁的瞿宗悌也被吓到了! 这时衡山门人中靠上手就近跃出一名男子,呼啦啦声势浩大,带出一阵掌风! “阴险小人!” 只听一道怒喝,跟着就响起“啪啦”一声。 赖敬通侧受掌力,横着倒飞砸倒一张茶凳。 出手之人正是席木枢。 除了小掌门,衡山第十四代弟子中有此掌法天赋的人只有三师兄了。 席木枢那日听了赵荣劝告,剑法为辅,钻研掌法。 加之没了争掌门之位的心思,顿将一身精力投入到本门心法与掌法上,自身天赋总算运用到极致。 此时已能用出衡山流云掌中的后招,排山倒海。 适才将浑身内力运于掌风,才有如此大的声势。 站于众弟子之前的赵荣没去瞧赖敬通,看向席木枢时二目明亮。 走上正确道路果然大不一样! 剑出衡山 第135节 席师弟也开始冒光了, 未来可成我衡山“大流云掌”,位列衡山七子。 “赖师弟!” 瞿宗悌大叫一声,忙跑过去搀扶,又朝席木枢指责,“你出手偷袭!” “阴险小人,”席木枢面容沉冷,“我师弟手下留情,他正面不敌,却妄图偷袭下死手。此时留他一命没打要害,已经是给点苍派面子了。” 席木枢本是掌门一脉,第一时间站出来替刘府弟子出头,叫各脉弟子心中都是一暖。 三脉归一,并不是徒有其表。 衡山弟子们皆对点苍弟子怒目而视。 从嵩山派身上就能认清,挂着正派旗号行苟且之事的大有人在。 这点苍弟子恶心至极。 他若是魔教之人,这会儿无须顾忌影响,早将他杀了了事。 瞿宗悌面带不甘,方才出言只是稍持体面,他没任何站住脚的道理反驳席木枢。 加之对方掌势惊人,非他所能及。 此时师父师伯不在身边,心下忌惮连生,哪有胆子继续惹怒衡山弟子。 ‘这人的位次虽说靠前,竟还不是衡山大师兄下的第一人。’ ‘师父曾说衡山派偏安一隅,是五岳剑派中排名极靠后的,与我点苍派差不了多少。’ ‘怎地和师父所说相差甚远?’ 疑云丛生,此时挖空心思也想不通。 “距三大山庄盟会还有四日,届时让你们的长辈前来,” 赵荣不屑用正眼瞧那姓赖的,对瞿宗悌告诫道,“点苍双剑是江湖前辈,门下弟子的行事作风却和魔教相似。” “若两位前辈也如此,我劝你们点苍派就别来参加盟会了。” “饶州分舵的魔教继续南下,我五岳剑派自然会管。” 他话音清冷,不着痕迹地看了独孤卿与舒光祉一眼。 一时间,独孤家与舒家的人心情大变。 他们像是又寻到一线生机! 而且是更大的生机! 独孤卿与儿子独孤熙反应不慢,连忙站起来叫人抬上已经昏迷的赖敬通,丘广军好心送来一面门板,不可一世的点苍弟子昂首进来,躺睡出去。 “四日后再来拜见少侠。” 独孤卿朝赵荣挤出一个笑脸,又朝周围人拱手,这才离了明剑厅。 五毒教护法也不愿久留。 陶白的态度却与点苍派不同,衡山派强势插手龙泉铸剑山庄之事,她却不像点苍派那般如临大敌。 这一点赵荣还没参透, 不知蓝教主有何用意? 只见那苗家女子拿起旁边茶壶,斟出一杯茶来,笑吟吟地瞧着赵荣。 “点苍派弟子入了厅,一口茶没喝,一口糕没动,皆害怕我五仙教用毒。” “不知衡山大师兄可有胆量喝我手中茶水?” 程明义忽然站了起来,“我正好口渴,拿来我喝。” 苗女妩媚地瞧了程明义一眼,“好胆量。” “不过,却要听听大师兄怎么说?” 赵荣身兼易筋经洗髓经,随着功力越发精深,抗毒能力也是与日俱增。 他并不怕茶中有毒,只是疑惑这苗女到底什么打算。 思考间,脚下的步子却不停。 “师兄!” 冯巧云、吕松峰等人都站了起来,大家都听闻过五毒教的名头,不想他犯险。 赵荣给他们一个安心的眼神。 众弟子虽不再说话,却全看向了陶白。 苗家女子的笑容也微微僵硬,一柄柄即将出鞘的利刃几乎锁定了她,连带着舒家的人也压力大增。 丘姑娘越过自家老爹,被赵荣一个眼神止住脚步。 只见他端起茶盏,一口茶水喝入嘴中。 “好茶!” 他虽只说这么一句话,却无半分露怯。 陶白当即正色,“好胆魄,衡山弟子果真不是点苍之流能比拟的。” “待四日后,我家蓝教主定要亲自与赵少侠相会。” “恭候。” 舒家家主也拱手告辞,说了“再来拜会”的话。 等这帮人也离开后,冯巧云等人围了上来,大抵要问那茶水是否有猫腻。 赵荣轻松一笑,张口便吐出一块小冰块出来。 众人恍然大悟, 原来那茶水入嘴,便被他用霜寒真气裹住,只是假装吞咽罢了。 “想必是没毒的,但.” “阴谋阳谋,能不入谋就不入,我又不是孤家寡人,何必逞一时之勇去冒险。” 衡山众人表示学到了,又都微笑,这才是熟悉的大师兄啊。 晚间,大家受丘庄主招待用过饭后,又讨论起赖敬通使出的点苍剑法。 四十多双眼睛,一人还原一点,竟将回龙十八剑的一些招式还原出来。 只不过不通这路剑法的发劲运气法,空有招式也只是皮毛。 但对于这群近来痴迷练剑的弟子来说,足以从互相研讨、演武中获取一份心得。 庄内来了这样一群高手,丘家山庄那些绷紧神经许久的庄客护卫们总算能睡上一个安稳觉。 “师兄有把握对付点苍双剑吗?” “这两人成名许久,杀过不少有名高手,论功力,也许要在鲁师叔之上。” 冯巧云这样问话,众人都竖起耳朵听。 赵荣饶有兴致,“我倒是很想见识一下点苍剑法,那赖敬通剑法普通,点苍双剑应该不会叫我们失望。” “至于有无把握不好说,得打过才知道。” “点苍派的人马丘庄主说清了,咱们人多势众,就算大打出手也不怕他们。” “更何况还有师父这张底牌。” “不过,还是尽量靠自己,别叫师父小看了。” “师兄说得有理,”众人点头。 虽然没察觉到莫大先生在哪,但一定是跟着的。赵荣又指点: “大家瞧见点苍双剑使招法时,心思要沉浸在剑招中。多看多想,拓宽眼界,这样的机会可不多。” “是。” 对于衡山老弟子来说,不管是内门外门,他们练剑多年,如今多了易上手的快剑剑路,先天优势比后入门新学剑招的弟子大许多倍。 赵荣很期待这批同门能成长起来,成为门派支柱。 新晋内门弟子李攸小试牛刀,结果喜人。 以点窥面,衡山派的变化是实打实的。 这一点,每位门人都能体会到,融入其中的振奋自豪会促使大伙奋勇向前。 丘家山庄内,赵荣与众弟子夜话到深夜。 独孤山庄,一位手提胡琴的老者正借着月色掩盖站在屋顶上,听下方点苍双剑对弟子的训斥喝骂声。 听到妙处,老人时不时露出与有荣焉的快慰笑意。 …… 舒家山庄,今日去丘家的五毒教护法陶白正一脸笑意地看向一位才到此地的年轻女子。 “衡山大师兄是个俊俏的小阿哥呢,教主瞧了准会喜欢。” 她与教主显然是极熟的,口头上还带着打趣话。 “呸~!” 一声极为柔腻的女声响起,只听声音就能叫人浮想联翩。 “难道是个俊俏的小阿哥我就得喜欢?见一个喜欢一个,可不是苗家的好姑娘,我瞧是陶姐姐你春心萌动,想当人家的好阿妹了。” 未满双十年华的蓝凤凰笑如银铃,她的声音那样妩媚,有凡心的男人多半是架不住的。 难怪拒绝了江飞虹,能叫点苍派高手心碎自刎江边。 陶白不再说笑,当即将今日丘家山庄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尽数告知。 “哦?” “衡山派的剑法这样了得?随便一位内门弟子都能使得一手快剑。” 剑出衡山 第136节 “你可是瞧错了?” 陶白道: “我也觉得奇怪,听闻衡山派青黄不接,门下弟子使不得高明剑法,哪承想跳出好几个,一个比一个厉害,那点苍弟子虽说稀松,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对付的。” “从衡山门人对那位少年的态度来看,这衡山大师兄多半是个天才,剑法更甚。” “教主待门人太善,以致于仙教在外打探消息的人如此懈怠,衡山派与他们传来的消息哪里一样了?” 陶白说着说着忽然发现 自家教主双手捧着下巴,正用一双妩媚水润的大眼睛瞅着天上的月亮,似乎在想心事。 月亮也羞涩了,被她瞧得躲入云里,只敢偷偷回望一眼。 “教教主,” “你不会真动心了吧?” 蓝凤凰回头给她一个自己猜的眼神,又掏出一只翠绿色的玉箫,“他敢喝你的茶,敢不敢喝我的酒?” “什么酒?” “五宝花蜜酒。” “哈哈哈,”陶白笑得前凸后翘,“教主,你别吓坏小阿哥了。” “他虽然喝了我的茶,但谨慎得很。” “我瞧他喝完茶后,言语变得寡淡,猜测他用高深内力逼住茶水,等我转身,他定要将茶水吐出来。” “这份本事我是佩服的,高门大派的传人确实不凡。” 她笑道,“教主虽拿宝酒,但江湖上有几个识货的?一见青蛇、蜈蚣,蜘蛛在酒中,立时就要吓破胆,却不知这是提升功力的宝贝。” “恐怕再闻到教主身上的芳香,都会觉得有毒呢。” 蓝凤凰摇了摇手上的翠绿玉箫, “送我玉箫的人与你说的小阿哥一般大,也是天资出众,当世罕见。她却敢喝我的五宝花蜜酒,你将衡山小阿哥吹得天花乱坠,我心里不服气得很。” “倒想瞧瞧他有没有那份胆色,能不能与我的朋友媲美。” 陶白眨了眨眼睛,“若他真敢怎么办?” “嘻嘻.”蓝凤凰媚眼如丝,娇声道,“那定是好阿哥无疑了,胆大的苗家妹子要用胭脂在他脸上印出个红印,再离他而去,又叫他忘不掉我,时时想着好阿妹。” 她伸出一根手指点着朱唇,脸上还有羞羞笑意,显然是玩心大起。 陶白瞬间慌了神, “教主啊!” “你可别乱来!” “那衡山大师兄不好招惹,别瞧他年纪小,功力绝对是衡山一众最深厚的,教主与他相对,如没能将其毒倒,怕是会有大麻烦。” “陶姐姐越说我越有兴趣,”蓝凤凰干脆道,“等山庄事了我便去寻他,瞧他能不能比得过我朋友。” 陶白知晓自家教主性格,听她这样说,只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又想到点苍派丢了丑,山庄会盟时一定会想办法找回面子,也许自家教主见过那位少年,失了好奇心便没那份兴致了。 当下想起正事,又说, “鄢道开叫我们助舒家拿到总庄主,再接手舒家,转手将三大山庄的底蕴交给饶州分舵。他许诺,只要三大山庄的人不反抗,可以留他们一命,以后继续在龙泉为饶州分舵做事。” “哼,” “一个五炷香香主好大的口气,这姓鄢的连见我一面的胆量都没有也配叫我做事?” 蓝凤凰没好气地瞪了陶白一眼,“教内老人瞎出主意,你们也跟着吆喝,早说了黑木崖没时间理会我们,就算他们来了,仙教弟子朝大山里一躲,他们敢追来吗?” “逍遥自在不好,非要听人指挥。” “饶州分舵也没什么得力人手,一个副香主下到吉安府还偷偷摸摸,他们能成什么气候?” “想借仙教的手邀功,我偏不叫他们如愿。” “点苍派不足与谋,这衡山小阿哥我倒觉得是个办事的。” 陶白担忧道:“教主,你若卖掉饶州那两旗人马,怕是难以交代。” “那些家伙见到我连路都走不动,眼神更是讨厌,”蓝凤凰满眼嫌弃,“衡山小阿哥替我出气,若将他们都杀了,只怪他们没本事。” “鄢道开不满,有胆量便来仙教与我对峙。” 陶白没法反驳,因为她也很纳闷。 黑木崖风雷堂像是派了一批人马南下,结果一个像样的高手都没有。 早知如此,他们根本不会出教来吉安府。 “教主,蓝旗的人担心我们不办事,要派两人跟在队伍中。” “跟着便是,” “怕是会借我们的势搅乱铸剑山庄会盟。” 蓝凤凰神色一凛,“他们要借便借,你吩咐下去,没我的命令,仙教的人谁也不准动手。” “黑木崖山遥路远,衡山派却离咱们近,小阿哥被你说得如此厉害,弄得我也不想得罪他。否则未来多一大敌,那才是麻烦。” 这话陶白也认可得很, 她一想到那少年如何对付点苍弟子,登时觉得饶州分舵的威胁确实不及这位。 向蓝凤凰告辞,趁着饶州分舵蓝旗的人没来,连夜朝下吩咐去了。 舒家对五毒教的人很恭敬。 从某种意义上说,若五毒教不到舒家来,饶州分舵的高手恐怕已经杀到庄内了。 舒家山庄下面的一些势力,已经被魔教攻杀了相当一部分,庄客护卫死了不少。 近段日子魔教突然收敛,当然把功劳放在五毒教身上。 隔壁的独孤家也差不多, 他们还不清楚南下的魔教贼人在衡州府死得有多惨,连风雷堂副堂主都死了。 饶州分舵五炷香香主鄢道开听到消息后大为紧张,投入黑木崖的消息又石沉大海,再不收缩,万一被五岳剑派的人盯上,他一个分舵的人马根本顶不住。 于是才想起以五毒教的身份接手三大山庄,以此扎根龙泉。 既完成杨总管给的任务,又没有大张旗鼓造杀伐引五岳剑派注意。 饶州分舵被夹在中间,憋着一口闷气只能这样办事。 但他们根本想不到, 龙泉这块蛋糕,早就被小掌门算计上了。 不管怎么偷梁换柱,只要这边出事,哪个势力来了都不好使。 …… 白马之夜后的第四十一日。 玉泉山之南,就在丘家山庄靠西五里处。 一座古祠屹立山腰,祠旁溪流盘于山间宛如玉带,此溪常年不竭,四季水澈。 唤作洗剑溪。 据说当年得到欧冶子泰阿剑铸造之秘的铸剑大师便在这山间古祠打铁铸剑,又到溪流边洗剑。 对于龙泉铸剑师来说,此地意义非凡。 古祠山脚垒出宽广的青石台,由历代铸剑山庄所砌,年关时用以拜剑祠。 周遭起小楼七座,却是龙泉铸剑人们共同修葺,只因当地盛传泰阿乃欧冶子所铸的第七柄名剑,这是铸剑人们的向往,他们也想锻造一把名震江湖的神兵利刃。 小楼内挂着诸多红绸,上书“某年某月某日某位铸剑师所铸某剑”,一般都是得意之作。 若是得不到龙泉本地几位铸剑宿老的肯定,这红绸他们也挂不上去。 隅中时分! 青石台四周人头攒动。 舒家山庄来了五十余人,皆是练家子。看似声势浩大,其实不足鼎盛时期的一半。 独孤山庄七十余人,几位庄内实权人物靠东而坐。 北面的位置,被他们自发让给了丘家。 若是四天前,丘家绝得不到这个位次。 因为北面正靠玉泉山脚,剑祠正下方最显尊贵。 丘家上下也来了六十多人,加上衡山派弟子,足有上百人。 周围则是一些凑热闹的看客,远远地观望。 被三家所围的是一方祭台,上有一个香炉。 今日哪个山庄成了总庄主,就把自家带的大香插上去,再送上半山腰的剑祠供奉。 以后三家山庄,都要听总庄主号令。 若非形势所迫,估计三位正在歃血为盟的庄主都不想这么干。 会盟的初衷是什么? 整合三家力量,齐心协力,挡住魔教,守住祖业。 谁有这份本事,谁就是总庄主。 当时大家还争论不休,现在的势头下,已经不是他们能做主的了。 “礼成!” 身穿红袍的司仪面容肃穆,朝四方拱手,大喊一声。 丘广军、独孤卿、舒光祉三位庄主各自心绪杂乱,互相抱拳。 剑出衡山 第137节 他们各回座位。 只听独孤家这边一人大喊: “我点苍派推选独孤卿为总庄主,谁赞成,谁反对?” 瞿宗悌又有了底气,恢复往日的倨傲之色。 目光扫向四周,又颇有敌意地看向衡山派方向。 陶白丝毫不给面子:“你点苍派有什么本事在龙泉指手画脚?” “哦?” 瞿宗悌身旁,一位接近五十岁的老者脸如斧劈,闻言轻哼一声。 他下巴上的胡子半黑半白,如苍鹰般锐利的目光朝五毒教陶白扫去。 此人正是瞿宗悌的师父攀灵山,点苍双剑之一。 他旁边还有一个更显苍老之人,胡子也是半黑半白,眼眶凹陷,那眼神比攀灵山更像苍鹰。 瞿宗悌的师伯商素风,也就是赖敬通的师父。 此人一脸冷傲,带着苍鹰抓到猎物后的一丝轻蔑。 “难道在龙泉该听你们五毒教的?” “你问问在场众人,谁不知道你五毒教与魔教有勾连。” 商素风又问,“你们蓝教主呢?” “藏头露尾,是在与饶州分舵的魔教暗通款曲吗?” “今日会盟何须要办,一切听我点苍派的即可,小小魔教分舵,随手可灭,岂能翻出浪花?” 衡山派这边,赵荣将这人的话听在耳中。 赖敬通那副样子果然是有师承的。 这点苍双剑也狂傲得很。 他话语中底气颇深,若是不见其人,只闻其声,怕是以为这家伙能和东方不败斗上一斗。 五毒教那边的陶白大笑一声,“到底是谁藏头露尾,点苍双剑可真是不知羞耻。” “你们也能抵挡魔教?” “还有命回点苍山吗?” 两边似乎是骂习惯了,被陶白怼了一声,商素风竟然无视她,反朝衡山派这边看来。 他目光不善,锁定了赵荣, “衡山派的莫大先生有没有到此?” 这话显然是朝赵荣问的。 “我师父神龙见首不见尾,他老人家是前辈高人,你也是江湖前辈,难道感知不到他老人家是否在此?” 赵荣笑了笑,语气非常平和。 商素风目光一变,“小辈,没大没小。” “我那徒弟可是你衡山派打伤的?” “赖敬通诋毁于我,又与魔教勾结,武功不及我师弟,又要出手偷袭,留他一命算是给两位前辈面子了。” 赵荣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露怯。 “好!” 商素风呵斥一声:“好一个勾结魔教,你竟在我面前饶舌乱言!” 赵荣朝北拱手,“前辈若想印证,我们便带着你徒弟一起上嵩山,请左盟主裁断。” 商素风眸光一沉,闪烁一抹杀机。 ‘狡猾的小子’ ‘你五岳穿一条裤子,左冷禅裁断岂会帮我?’ ‘周围观者甚多,这衡山后辈弟子竟对我丝毫无惧。’ ‘拿五毒教没办法,万不可在这后辈小子身上丢脸!’ 一时间,心头怒火大盛! 第108章 谁是苍鹰?! 攀灵山窥见师兄眼色,知其心枨真火。 他二人在点苍山声名赫奕,于江湖上的名声尤盛掌门,与五毒教素来不合倒也罢了,区区江湖后辈话语藏针,实在可恼至极。 深味师兄之愤,又朝四周一扫, 故而抬手揉搓下巴,轻咳一声。 商素风闻咳声弹指间噏住神色,与师弟对视一眼,明其用意。 ‘这少年虽是掌门亲传,到底年纪太小,老夫与他纠来缠去太显亵慢,传出去脸面无光。’ ‘得找个碴儿惩其一番,没大没小的衡山大师兄被我点苍双剑教训,如此才成佳话。’ ‘龙泉铸剑山庄的好处不可错过,’ ‘既然五岳剑派势大,便留他一命,叫这些衡山后辈知难而退。’ 铁算盘打好,商素风察觉少年能言会道,装糊涂不接什么“去嵩山找左盟主说理”的话茬。 心下恨恨, 表面忽摆出从容之态。 倒让周围瞧好戏的看客又高看他一眼,这衡山小亲传唇舌犀利,点苍双剑竟不与他计较。 一些人觉得他屏气吞声,也有人赞他大度。 “师侄,衡山弟子为何打伤我那徒儿?” 瞿宗悌张口就来: “回师伯话,赖师弟只说衡山掌门亲传不是恁老人家的对手,衡山弟子却被激怒,师弟连战两人,再被偷袭,这才受伤。” 赵荣没回应点苍弟子的话,反侧头对衡山弟子道: “人不可以无耻,无耻之耻,无耻矣。大家要引以为戒。” 怕有人听不懂,冯巧云在一旁解释:“师兄说,人不能不知道羞耻,不以自己的无耻为可耻,那就真是无耻。” “哦~~!” 鲁连荣高徒艾根才大笑,朝那边的瞿宗悌示意:“原来孟子说的无耻之人就是他呀。” “哈哈哈!” 衡山弟子哄笑不止。 瞿宗悌面色憋红,没想到师父师伯当面,这些人也敢大放厥词。 就连商素风都有点憋不住了,但他问过缘由知晓细则,任凭衡山众人嘲笑却不能公然发作。 唯一没料到的是, 这些后辈弟子一个个胆子这般大? 点苍派的后辈再狂傲,见到前辈人物也是毕恭毕敬。 商素风一双鹰目盯着衡山众弟子之前的少年,定是这颗老鼠屎搅乱一派风气。 于是冷厉道: “潇湘夜雨莫大先生确是手段卓绝的高手,其亲传弟子不将我点苍派放在眼中,想必艺业早已青出于蓝了吧?” 他双目凝视赵荣,“我本不愿以大欺小,但你自言有战我而胜的把握,老夫为了门派脸面,哪怕不惜个人名声,也要试试你的剑招有几分火候。” “不敢,” 众瓜客们瞧见,衡山派那边的少年忽然笑着站了起来。 他口称“不敢”,脚下却朝点苍派方向连迈三步,又将一柄悬着小巧青穗的宝剑执在手中,下挂那枚玄环玉还在轻轻摇晃。 少年持剑执一个剑礼,这哪是“不敢”? 这是要讨教啊。 先不谈能与点苍高手走几招,便是这份气度胆量,便叫人对大派弟子再多分揄扬。 “点苍剑法名震大理,在下景慕已久,既见前辈当然想求教几招。” “然,战而胜之这种话,乃是前辈座下门人添油加醋,三大山庄的人无不见得。” 四周瓜客这才解惑,看向瞿宗悌的眼神顿时厌恶。 想来自己不是对手,要请师门前辈寻面子,这才恶言重伤。 难怪衡山弟子嘲笑于他,又懒得分说。 “这衡山少年颇有风度,点苍弟子像个小人。” “不错,衡山众弟子有大派风范,点苍派差了好些。” “点苍派本就不及五岳剑派,” 有人瞧着衡山小掌门的嫩脸,担忧道: “这小亲传年纪太小,点苍派大丢面子,待会点苍双剑动真格,少年怕是要吃亏啊。” “我怎么听说这少年很是厉害,力战魔教诸多高手?” 江湖懂帝挥扇一笑,“传言信一分为过,但信半分吧。” 如点苍双剑这般耳力,江湖瓜客的声音自是声声入耳。 剑出衡山 第138节 岂有此理! 商素风见赵荣执剑礼问候,当下要找回面子。 只待一展身手,嚼舌之人立时就会闭嘴。 点苍派以剑法轻功扬名天下,商素风一提气,整个人气质陡变,脚下迈开三四步如游龙腾挪,眨眼就到近前! 见他身法如此迅捷,周围议论声顷刻消了下去。 观者设想自己与场中少年换个位置,直面商素风,顿觉胸口挂秤砣,心下沉重。 然而, 场中少年依然执剑而笑,难见半分胆怯心虚。 不提玉泉山下如云观者,商素风自个都微微诧异,又觉妒忌气闷,他点苍派弟子竟无此定力者。 “这人和鲁师叔到底哪个强?”有衡山弟子压着嗓子问。 程明义委婉道:“强弱要打过才知道。” “瞧他身法气息,这人功力要比我师父略高,但我却对大师兄有信心,”艾根才毫无顾忌。 冯巧云压低声线,“我衡山派观神峰云雾练武,点苍山上多有苍鹰盘旋,镇派绝学得观苍鹰之势而练。师兄面前这位双目如鹰,比那边坐着的还要强些。” “想来摩云三十六番早有所成。” “师兄要试其招,机会难得,我们当全心凝神观其剑招,这或许是本次出山最重课业。” 众人恍然。 想起小掌门一片苦心,立时收起玩心,全神倾注在商素风身上。 几十道目光横扫过来,商素风自然感受到。 瞧衡山弟子一个个如临大敌的模样,他心中发笑。 ‘现在知道紧张了?’ ‘现在担心这少年的小命了?’ ‘可惜,一切已掌握在老夫手中。’ 衡山众弟子越是紧张,他越觉得眼前含笑少年是装腔作势。 登时, 商素风摆出一副前辈高人姿态,一手执剑一手抚须,傲然道: “小辈,你先出手吧。” “好,那就却之不恭了~” 商素风听那边话音才落,他鹰眼一晃,忽见眼前人影迅动! 心下吃了一惊, 那少年动作极快,竟与他方才的游龙步不遑多让! 剑鸣声乍现!! 一柄寒光四溢的宝剑锋芒湛湛,带着剑光已到眼前~!! 不好! 方才托大,连剑也没拔。 一对鹰目遽现惊色,急忙提气带肩让大袖子呼呼一卷,宽袖乍拂,如巨大荷叶上下折拢,袖袍带劲如飞,使的是点苍水袖这招袖法。 在场众人只听“刺啦刺啦”坼裂声。 灰色碎衣片片飘落, 又一阵“叮当”之声,少年步伐连退。 地上出现五枚钢针,皆从商素风袖中急射,又被赵荣长剑打落。 第六枚钢针贴着赵荣耳侧飞过,带出了一点血珠。 好生惊险! 一些看出道道的江湖人已经指指点点。 虽说点苍袖法常配长针,但你点苍双剑乃江湖前辈,一上来用暗器断后辈攻势,这岂不是落入下乘中的下乘? 今日便赢了这少年,也算丢大脸。 “前辈针法了得!” 赵荣嬉笑一喊,直叫商素风面色难看。 他不回话,只将烂袖一卷,拔剑出鞘,双眼凝视剑尖,剑尖指向赵荣,目光则如鹰俯猎兔。 赵荣快剑一出,他心生警惕。 一出手便是点苍剑法精要摩云三十六番,苍鹰一旦发现猎物,旋奔而下! 这路剑法也是速度极快, 商素风右手阴把握剑,摇旗势走转,扣步翻身平刺,苍鹰翻身, 弹指间连翻三次! 三道剑光呼啸而来,赵荣左右招架,骤雨快剑已经不够用了,起势便是回风落雁剑。 回雁三决,分列剑光竟呈四道,比那苍鹰三翻还要迅捷! “铛铛铛~!” 交剑声连响,商素风见苍鹰被穿透,赶紧游龙扑步,这是一招下沉闪身法,躲开了刺来的兵刃。 赵荣力劈点苍,秋水寒芒大绽,朝下压去! “叮~!” 商素风用剑面扛住,跟着游龙身法后提一步,弓身将内力注入持剑右手。 顺赵荣剑势向左托架,捧剑连续带化,如苍鹰在空中盘旋! 两人持剑互带,又含崩磕之力,都想将对方长剑带飞, “翛翛翛~(xiāo)!” 他们在青石台上连续腾挪,身法不相上下,持剑搅动发出了如飞虫密集又振翅而飞的声响。 周遭看客目不转睛,神色连变, 除了一两道惊呼声,其余人的目光全在拼剑二人身上。 独孤家那边的瞿宗悌双目惊恐,一旁的独孤卿、独孤熙父子都不由从座椅上站起。 休说他们,便连攀灵山也不经意间挪动屁股,快坐不住了! 什么撑过十招? 明明是在对攻! 攀灵山眼冒忧心之色,场中二人连续托剑走转何等惊险,那剑尖绕弧光,皆指对方咽喉头面。 一旦兵器朝外牵挂化开,登时就要受重伤! 这少年毕竟是衡山掌门亲传,师兄只是要其难堪,这会儿显是动了全力,收不住手了! ‘带不开,我带不开他!’ ‘功力难道不在我之下?’ 商素风托剑而走,摩云三十六番竟与三十六路回风落雁剑招招相对。 他以快打快,没破剑招。 这会想以大欺小,用内力磕掉对方手中长剑。 然而, 内力越运越深,剑法越来越急,还是没能将对方长剑牵走。 赵荣一言不发,已沉浸在对方的摩云三十六番之中。 ‘这老儿仗着功力深厚,想用快剑压我速胜,’ ‘我看你还能多快?’ ‘摩云三十六番果然惊艳,还没使完,快使快使!’ 他心中微微急切,过招正爽快,差点想喊出声。 点苍剑法并不以快为名,这老头非仗着自己是前辈,总想另辟蹊径。 赵荣见他执迷不悟,登时剑速一变,陡然在一双鹰目前撩出幻光, 秋水剑本就刃光四溢,乍现的剑光叠影更是连番炫人眼目! 商素风将头朝后一仰,下巴上的一缕胡子被削掉。 他面色一沉,哪敢再拼剑速, 摩云探海,变招了! 老者右手一动,变作外把握剑,举剑过头探海走转,扣步缩身反撩剑脱身化影。 剑光陡然飘忽,与游龙步巧妙联动,连攻大穴。 赵荣左撩右挡! 又是三招、四招、五招、六招.! 靠着剑速,在险象环生中硬生生吃掉了那些飘忽剑招。 商素风步法与剑招变势结合的那几下,直叫赵荣眼中精光四射。 只觉一阵凉意涌上心头, 当下猿公筋斗劲发力连变,忽然或急或缓,手上的回风落雁剑带上了点苍剑法的飘忽之感! ‘嗯?!’ 剑出衡山 第139节 ‘十八摩崖苍鹰回风!?’ ‘竖子敢尔!’ 商素风登时大怒,这小子竟在对战中模仿他的剑法,用衡山剑招使了个四不像路数出来? 这不是挑衅还能是什么! 舒家那边的攀灵山也陡然站了起来! 不少看客没弄明白,但对自家剑法熟悉的人哪里瞧不出来? 衡山弟子中,吕松峰低头道:“大师兄学到精髓了。” “这就不是回风落雁剑了,应该是回风落鹰剑。” “嘘嘘,少说两句。” “招招要命,那老头发火了!” 商素风从外把变顺把,剑尖下倾,猛然提气绞剑走转。 杀招频出! 将回摩云三十六番中的最险十招全数用出,只见他手中剑光左右横飞,像是苍鹰在空中肆意翱翔盘旋,看似没有章法,却招招攻杀,对准猎物! 这套杀招正与游龙步相合,乍一使出,便要以“飘忽”二字取人首级。 赵荣处于守势,果然忙乱, 他左右招架,大气不敢喘,剑速已至巅峰! 若一剑对一剑,赵荣剑速要快过商素风。 但点苍派飘忽的剑光能错开锋刃,逼得赵荣三剑挡两剑。 若商素风上来就以这招相攻,哪怕他的功力不足以将点苍镇派剑法完全使出,也能以鹰翔长空之势叫赵荣更加狼狈, 甚至有取胜之机! 然他们速拆几十招,商素风又循次渐进,叫赵荣摸清了这只盘旋在点苍上空的苍鹰之癖性。 此刻之飘忽,已打折扣。 玉泉山前,剑祠之下,观者心情已难描述。 江湖高手大战叫他们目眩神摇,惊心阵阵,大涨见识。 更难相信的是 衡山派的那位少年,竟与点苍双剑中的师兄商素风不相上下! 难道那些离奇夸大的江湖传说竟是真的? 一个小小少年,一手剑法已不输给江湖前辈,与商素风交战甚至能占到上风。 衡山派下代掌门竟是这样的天才人物。 众人还在惊疑,那商素风越来越急,已将摩云三十六番使完两遍。 没赢下. 我没能赢下这后辈! 他心神恍惚,早没了之前那份坚定,双目不断从自己的剑尖上游离,又忍不住看向眼前少年。 又气又愤,阵阵耻辱感快要传遍全身! 赵荣感觉压力大减,猜到对方心迹。 本就是打赢不光彩只能出气,打输颜面扫地之事。 但凡看重名声的江湖前辈,这个时候都要着急。 趁着商素风徬徨失措,赵荣反守为攻,将衡山幻剑使到极限! 一股连赵荣都搞不清楚的五神峰之势凝在幻剑之中,六神不安的商素风一瞧赵荣剑尖,直觉幻光叠灿,他的眼中已倒映出一片剑影。 全盛之时,心力集中还能有所应对。 此刻心房失守,非但找不到赵荣剑法破绽,甚至连长剑的真刃都瞧不见在哪了! 商素风乍醒,长剑急急朝上一撩。 他心中咯噔一下! 只撩走一朵残影,少年手中的锋刃在他眼前越来越大! 他本该左手飞起点苍水袖,甚至再射飞针。 哪怕拼着受伤,也不至于丧命剑下。 但, 瞧眼前少年的年轻面孔,心下大受打击。 骥伏枥而已老,鹰在韝(gou)而有情,这种搏战江湖的情怀,像是霎时间坠入点苍山下的深崖。 一双鹰目,锐利已失。 老鹰一只,振翅强飞坠深崖?不如老死坐山颠,以俯点苍。劲风卷面,商素风忽然萌生死志! “师兄!” 攀灵山见他没有运袖,顿时魂不守舍,提全身劲力直扑过去,还是来不及了。 突然, 攀灵山停住脚步,商素风睁开鹰眼。 “飕~”的一声,像是一阵大风刮过。 三尺秋水,剑光遁鞘。 青石台上,点苍双剑,衡山少年,遥遥相立。 点苍山最凶猛的两只老苍鹰,像是在衡山神峰面前望而却步。 攀灵山犹豫了一下,没有说话。 商素风在黄泉路上走了一遭,一身锐气几乎被削了个干净。 衡山众弟子立刻围拢在赵荣身后,以防点苍双剑突然合力。 “前辈,可还有什么指教?” 赵荣沉吸一口气,朝商素风问道。 “好,” “没想到天下间还有你这样的少年,后生可畏。” 他说话的口吻让衡山弟子觉得奇怪。 与大师兄打了一架,这老头输了剑,把那股子‘天老大,他老二’的气势也输没了? 商素风意志消沉,瞬间老了老几岁。 “我输了。” 他收剑入鞘,很不情愿地说出这三个字。 ‘这老家伙还算诚恳。’ 赵荣稍感欣慰,至少没出现什么“刚才不算,再来比斗”的无耻话。 点苍双剑有些不讲脸面,却也没到这等下限。 “前辈还要管龙泉铸剑山庄之事吗?” 攀灵山眉头一皱,想要回话,商素风毕竟是师兄,直接制止了他。 “龙泉之事与我点苍派再无半点瓜葛,我即刻带人返回点苍山,不再过问江湖事。” 显然是无颜再履江湖。 “师兄~~!”攀灵山着急喊了一声。 商素风却摇头,“我意已决,师弟与我一道返回吧。” 攀灵山叹一口气,终究没有反对,只是又深深看了赵荣一眼。 这个决定倒是替衡山派省去不少麻烦 瞧见商素风落寞转身,冯巧云不由朝吕松峰问道: “若是师弟与大师兄对战百招而败,会有何等心情?” “自然是喜上眉梢。” 吕松峰笑道,“再等一些年月,届时我逢人便说与衡山大师兄力斗百招,只这名头,恐怕就比点苍双剑还要响亮。” 他们没压声音,背身而走的商素风闻言身体一僵,又直直朝前走去。 七八名点苍派弟子也抛弃独孤家,跟上长辈脚步。 在离玉泉山较远的位置,商素风才回望一眼。 “三大山庄的资源于我点苍派有大用,师兄何故突然放弃?” “自然因为这个衡山大师兄。” “我败在一个少年手中,还有什么资格留在这里?” “师兄糊涂啊!”攀灵山道,“铸剑山庄是一笔大财富,师兄应为本派果断争取,而非顾一时颜面就不顾点苍派强盛之机。” “哼,” “你与那少年打一场,立时叫你清醒。” “似他这般年纪,你有现在的几成功力?衡山派出了这样一个天才,门人弟子似乎个个不凡,这是大兴之势,何必与他们做死敌?” “若那位莫大先生在暗中,以我们两人的实力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回点苍山.铸剑山庄再好也与我们无关了。” “……” 剑出衡山 第140节 玉泉山下。 除了衡山众弟子外,不管是三大山庄的人、五毒教的人还是周围看客,一双双目光偶尔瞥向那少年时,总归是无法平静。 商素风,败了! “那就是衡山幻剑?商素风竟然会败!” “点苍剑法观鹰而学,衡山派回风落雁,落雁与落鹰相差不多,兴许是点苍剑法被他所克。” “你懂个屁!什么剑法所克?内力还能是假的,商素风练功多少年?这少年就是打娘胎里练也没这年岁,只能说是天才!看来衡州府的传闻是真的!” 也有人道: “我侄儿练武颇有天赋,听说衡山派年关开山门收徒。我必力劝他停上泰山,改投衡山。传言衡山派在五岳剑派中处于弱势,我大大地不信。” 还有行走江湖多年的老人望向点苍双剑离开的方向,又朝赵荣那边看去, 跟着喟叹道: “大鹰狰狞爪决石,侧目高堂睨秋碧。小鹰倔伏俯且窥,威而不扬岂其雌?” 江湖老人的话被一些衡山弟子听了去。 他们念叨一声,又觉着不妥, “一大鹰,一小鹰,一个侧目傲视,神态飞扬。一个敛翅蓄势,威而不露。” “大鹰说的是商素风?我觉得不合适。” “没错,他的武功虽观鹰而练,此时却媲美不得大鹰,只能算一只孤鸿孤雁。” “皤皤岷山老,抱琴鬓苍然,”刘府弟子凌兆恒挑剔道,“如此才有萧瑟沉寂的意境。” “旁人分说,何必去管,”赵荣摆了摆手,“你们瞧清楚那摩云三十六番了吗?” “自然瞧清,” 冯巧云笑道:“师兄引遍对手剑招路数,我们怎敢辜负美意。” “我也记下了好几招。” “我对几道精妙步法大有印象,似乎能配合仙岩剑。” “好,”赵荣满意一笑,“晚间大家一道研磨。” …… 大家正聊着,独孤山庄那边的人直接结伴来到赵荣这边。 原本他们不必表态这般快, 但衡山大师兄大发神威,独孤家的几位话事人坐不住了。 他们将几把高椅搬到丘广军之后,已然承认总庄主人选。 若独孤家现在不站队,衡山派还得和五毒教斗一斗。 此时两大山庄联合,加上衡山派的人,已经占足话语权。 舒家几位同时看向陶白护法,把压力给到五毒教。 他舒家是没能力承受这份压力的。 五毒教拿不出准信,舒家会第一时间与另外两家会合,完成三家会盟。 程明义抱剑上前几步,“陶护法,敢问五仙教有什么说法?” 陶白笑道: “我被贵派大师兄剑法所惊,怎敢拿主意?” 程明义登时会意,退到衡山众弟子之间。 陶白拿不了主意,那就只能是教主了。 赵荣朗声相问: “早闻五仙教蓝教主大名,何不现身一见?” 安静了几秒钟后. “哼!” 没听到苗家妹子的声音,反倒有一声冷哼响起。 “蓝教主不会见你,衡山派的人还是早早离开龙泉为好。” 陶白没有说话,她后方站起来一位黑袍中年人,嗓音十分沙哑。 “陶护法,五仙教是什么意思?” 赵荣还没开口,那黑袍人反倒朝陶白质问起来,舒家人晕头转向,也没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舒光祉不由看向另外一名身穿黑袍的大胡子中年,心说你们不是一道来的吗? 没想到, 那大胡子也突然站了起来,先是看向衡山派,又冷声对陶白道: “五仙教为何不听令行事?” “我们一路向东来到吉安,两位怎么还颠倒黑白,说我仙教没有听令?”陶白皱着眉头。 只从他们的对话,舒家人瞬间反应过来。 这两位黑袍人,竟是魔教中人! 舒光祉看向陶白,尽管她与魔教的人起了争执,但能将这两人带到此处,说明五毒教也不可相信。 又见蓝教主不在此地, 舒光祉不再犹豫,他早有安排,此时一声令下。 舒家人全都奔赵荣那边去了, 一名魔教贼人见状,立刻拔出长刀,朝着舒光祉砍去。 陶白翻身而起,从袖中飞出一条青蛇来。 大胡子吓了一跳,反手斩断青蛇。舒光祉这才活命,与另外两家山庄汇合。 “陶白,你到底在干什么?” “说好不杀舒家之人,怎的又要动手?” “他们有反叛之心,当然要杀!” “呵,”陶白讽刺道,“你们不露面,他们怎会反叛?” “早说过龙泉之事交给五仙教,你们非得指手画脚,如今事情被你们搞砸了,与我仙教无关,你们自己想办法与饶州的香主交代吧。” “放肆!” 大胡子大吼一声,但陶白身后站起来十来人,似乎一点也不怕与他翻脸。 “好好好!” “五毒教也想叛教?此事必然上报黑木崖,你们不会有好下场。” 他们吵骂起来,搞不好还要动手。 青石台周围原本有大量看客,现在“黑木崖”三字一入耳,立刻逃命一般化作鸟兽散。 魔教手段江湖谁人不知? 黑木崖乃魔教总坛,普通路人哪敢招惹这等家破人亡的是非! 少数好事者,也全都退后了数十步。 陶白一点不慌,“我家教主本要到此敲定三大山庄会盟一事,是你们非要凑热闹,教主觉得不妥,想找你们旗主商讨,这才没到此间。” “若你们诚心办事,为何蓝旗旗主要躲着我家教主,连面都不敢见呢?” “哼!” “谁不知蓝教主用毒高明,大家都不愿无缘无故被毒死。” “我呸!” 陶白怒斥:“你不招惹我家教主,她怎会毒你?你当我仙教神药不要钱吗?” “三大山庄的事没办成,全是你们蓝旗搅局之故,休想推到我五仙教头上。” 那大胡子狞笑一声,不与陶白争论,只朝四周扫上一眼。 果然, 看客们退得更远了。 他很享受这种感觉,于是与另外一名黑袍人一起走向三大山庄。 就他们二人,走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似乎无惧三大山庄与衡山派的众多人手。 黑木崖、日月神教,这便是他们无往不利的大旗! 大胡子没看赵荣,面朝三大山庄的庄主, “龙泉三位庄主,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臣服在神教饶州分舵旗下,你们可继续在龙泉开你们的山庄,安稳做生意。” “否则,三大山庄别想留下一块完整的瓦片!” “黑木崖已安排大批高手南下,他们可比我们饶州分舵的人更难说话,到时就算你们跪地求饶,恐怕也为迟已晚。” 闻听此言,三大山庄的人皆露出忧色。 魔教凶威,让他们如芒在背,心底生出阵阵寒意! 然而, 与他们站在一起的衡山众弟子却恍若未闻。 大胡子微微皱眉,朝赵荣说道: “小子,你的剑法确有些门道,但要和我神教高手作对还差太远。” “现在带着你的人返回衡阳,或许还能保住小命。” 剑出衡山 第141节 “否则黑木崖高手一到,立时将你们碎尸万段!” …… 赵荣嗤笑一声: “哦?你竟有如此好心?” “我五岳剑派与魔教向来是死敌,你竟然劝我保住小命?还要放过我衡山一众弟子?” 他连续反问,叫两位魔教黑袍人暗生紧张。 “哈哈哈!!” 周围人惊诧,衡山众门人听到魔教威胁,非但没有惧怕,反而豪气干云,全在大笑。 “你们.!!!” 魔教贼人气极。 他们极力压制内心不安,尽量摆出一副有底气的模样,还待再出言威胁。 然而, 赵荣眉色一变,朗声喊道,“众师兄弟姐妹,我五岳剑派该如何应对魔教贼人?” “杀!” 衡山弟子齐声高喝! 相似画面,三大山庄的人又重温了一遍。 丘家明剑厅的那一幕涌上心头! 下一秒,他们才知道衡山派不是嘴上说说。 只这一道“杀”声响起,跟着就是一片“凔啷啷”的拔剑声! 两个魔教贼人有点身手,可突然面对四面八方的快剑,他们连一个回合都没撑过。 “咚咚~!” 随着两声闷响,这两个魔教贼人便带着不可置信的眼神倒在血泊中。 这一幕叫不少看客瞧得热血沸腾、心潮澎湃! 隔壁五毒教的陶白眼皮直跳, 教主,这衡山小阿哥你还是别招惹的好. 第109章 教主! 巳午之交。 旭日照得玉泉山漫山金灿,山风刮过飒飒作响,如遍地野花的欢愉笑声。 血泊中仿佛有一只只触手,撑着青石台费劲攀爬,让罪恶蔓延,让血色触摸到祭台,直到.源头忽被掐灭。 衡山弟子拖拽魔教贼人尸体至山道,趁没人注意伸手一摸,像在检查有无气息。 很快,他们脸上多出数分嫌弃。 祭台前两滩血迹将三大山庄众人的眼球染得猩红,搅得他们心劳意攘。 少顷,眼神从恍惚忐忑变作坚定。 上了小掌门的船,这回要一条道走到黑了。 衡山弟子出手,将他们的犹豫不决直接斩断。 魔教贼人出声威胁恐吓,衡山弟子恍若未闻,说杀就杀。 风雷堂那批南下找事的人什么下场,没人比衡山派清楚。 这二人色厉内荏,在他们面前叫嚣当真找死。 陶白欲言又止,赵荣与她对视一眼。 五毒教阳奉阴违,并不打算与衡山派作对。 赵荣冲她微微点头,心下也不想费力与这些用毒高手对上。 三大庄主这边,舒光祉与独孤卿对着祭台方向朝丘广军做出“请”的手势,丘庄主四下抱拳,又与赵荣有个眼神交互。 踩着魔教贼人的血,将丘家的供山大香插入祭台上的香炉中。 三方歃血为盟,龙泉三大铸剑山庄各为其主的时代结束。 从此供一个剑祠,烧一炷大香。 丘广军成了总庄主,舒光祉与独孤卿并未多羡慕。 今日以魔教贼人的血‘铸剑’,可谓声势浩大,然摆上明面之人,注定会被魔教关注。 不少人暗自看向赵荣, 这位衡山大师兄,将决定三大山庄的命运。 可是 心安之人,在三大山庄中属于绝对少数。 哪怕赵荣胜过商素风,哪怕衡山弟子杀伐果决,一想起与魔教作死敌,始终叫人难安。 “登山!” 丘广军带头,领着三大山庄的人拜剑祠供香,他们相继从山道魔教尸体上跨过。 “我们要跟上去瞧瞧吗?” “他们遵祖规拜祠,咱们就别跟了,龙泉诸事本也没心力事事皆管,见证三家会盟便足够,让他们自己聊聊吧。” 赵荣的目光飞向玉泉山山道,跟在丘广军身后不远的姑娘正侧目下望。 吕松峰见大师兄面露微笑,也顺势看向山道,只瞅见人上山,没见着其他光景。 “这两个魔教狂徒妄图将我们吓走,可见饶州分舵没多少人手南下,”席木枢的话语竟稍带失落。 艾根才也道,“我还是怀念白马之夜。” 吕松峰拍了拍艾根才的肩膀,“艾师兄,当你怀念白马之夜的时候,我已经在怀念沙角岛之夜了。” 冯巧云被他们逗笑了,“师兄,能有个龙泉之夜吗?” “饶州蓝旗既在龙泉,找到他们,就能找到星汉灿烂的夜晚。” 赵荣笑了笑,“走,打听打听。” 大多数弟子已经在讨论商素风的摩云三十六番,赵荣领着几人走向还没离开此地的五毒教教众。 衡山弟子的剑招一个比一个快,且杀伐果断。 他们一靠近,十几名五毒教教众顿生警惕。 尤其看向那少年,心底忌惮更甚。 “陶护法可是在等蓝教主?” “正是。” 陶白的态度与几日前又有不同,没了明剑厅时的那几分随意自然。 当时可没想到商素风会败在这少年手上。 似是怕赵荣误会,她善意表态,“既三家剑庄已选出总庄主,又不是舒家担任,我五仙教自然不会再插手龙泉之事。” “赵少侠大可放心,” “只等蓝教主一声令下,我们便返回云南苗寨。” 赵荣噢了一声,闻言脸上多了分笑意, “陶护法,今日我一时冲动杀了两个魔教教众。他们虽然狂妄,但也算来使,思想来去觉得不妥,便想着去魔教龙泉分部找他们蓝旗旗主聊聊,免得误会我五岳剑派不懂礼数。” 五毒教众人一脸不信。 你那是找蓝旗旗主聊聊? 陶白乍一听这话,见他一脸和善的样子,不由思绪断链,怔了又怔。 “咳,赵少侠,” “我也不知那旗主身在何处,方才你也闻听到我与那两人的对话,蓝旗旗主一直躲着我家教主,他们在龙泉也没个扎稳驻地。” 这倒不像假话。 赵荣略一思索,笑问:“蓝教主呢?什么时候到?” “我对蓝教主仰慕已久,很想留个一面之缘。” “若此番到龙泉没能与蓝教主一见,那可真是遗憾。” 陶白突然一脸防范,赶紧朝天上的日头瞧了瞧,“已过了约定时辰,我家教主今日是来不了了。” “都是蓝旗旗主作祟,定是寻找他耽误了时间,赵少侠勿怪。” “可惜,可惜”赵荣念叨两声,微微摇头。 陶白要带人离开,赵荣忽然走近两步,压低声音留了些话, “陶护法若见到蓝教主,还请转告一句。倘若知道蓝旗旗主在什么地方,便遣人告知我一声。” “此地魔教教众终归与你们打过交道,少不得要朝上泼脏水,既然是条麻烦的尾巴,冲着对蓝教主的仰慕,我来帮五仙教斩断。” “蓝教主给我的消息越准确,我越能处理干净。” “届时你再发信给饶州分舵,就说五仙教在龙泉与蓝旗联手,结果被我五岳剑派与点苍派联手杀得七零八落。” “如此一来,你们出了力又损失惨重,借口返回云南古寨,饶州的人也不好说什么。” 陶白不禁止步。 她仔细考虑赵荣的话,脸色微有纠结。 剑出衡山 第142节 当即低声道: “赵少侠,我会带话给教主。” 若是其他的话,陶白真不一定带, 甚至不想对自家教主多提商素风出糗的事,以免她又生出好奇心。 眼前这少年不好招惹,心有沟壑,剑法不俗。 自家教主正是娇憨活泼的年纪,行为又出其不意,胆大率性。 还是不要凑在一起为好。 可陶白不似蓝教主那般洒脱,她想回苗寨,却顾忌黑木崖。 五仙教不理饶州分舵命令已是叛教大罪,赵荣提议纵有隐患,却给五仙教回旋余地。 若与过去一样,在黑木崖前留个台阶能下,便是最好的结果。 怀揣着凌乱的心思,陶白带人离开了。 “五毒教教主善于配制各种毒药,江湖人闻之便逃,连魔教旗主都对她避之不及,可见一斑。” “如今整合三大山庄势力,眼线遍布龙泉,查出这伙人应当没什么难度,师兄何必犯险去问蓝教主?” 冯巧云稍有些担忧,用毒高手,向来是防不胜防。 江湖人一般少与他们打交道。 “还是慢了点,” 赵荣望向剑祠,“之前三大山庄摄于魔教威势,又心存幻想不敢去查。现在怎么都要花费时间,我担心找到之后,蓝旗的人早就跑了。” “蓝教主大概率知道他们在哪。” “与白马庄的魔教可不一样。” “那伙人刚刚南下,又兵强马壮,龙泉的贼人却没底气。” “我们又不能久在龙泉,必须速度解决。若我退敌进,游走山林,岂不棘手?” 原来如此,众人闻言都点头赞成。 三大山庄的人拜过剑祠后,与衡山众弟子一道返回丘家山庄。 让独孤卿与舒光祉两位庄主稍微心安的是,赵荣拿出了办事态度,什么山庄会盟宴会全都押后。 也不似点苍派那般,上来便谈好处。 那赖敬通就在独孤家提过,抵挡魔教后的许诺,需提前兑现一半。 这种要求半分也没听衡山大师兄提起。 衡山弟子也给三大山庄的人留下深刻印象,他们颇为有礼,与倨傲跋扈的点苍弟子有着天壤之别。 偶尔听他们聊武功剑法,还有些曲词音律。 聚在一起互相演剑练剑,兴致来了会小奏一曲。 杀魔教贼人时,一个个杀气凌冽,豪气干云,快剑频出。 回到常俗,又化作一群高雅之士,谈笑作乐。 见识了他们的武艺手段之后,再瞧这种作风,心下只叹大派风范,高人志趣了。 这些人瞧着亲近,可真想融入进去又是极难的。 三大山庄这边,此时唯有去衡阳城拜过山门的丘家小姐能说上一些话。 衡山的师兄师姐们对她颇为关照。 旁人猜想,这多半是丘家小姐送秋水剑的缘故。 “丘兄,我们是多年老交情,现在三家会盟已完成,你又是总庄主,能否与老兄弟们交个底?” “是啊!” 舒光祉与独孤卿把目光凝在丘广军身上。 丘广军道: “交什么底?方才大师兄不已经说了吗,只叫我们整备出得力人手。” “其余的事,都等灭掉魔教再谈。” “我想知道的就是其余之事,”舒光祉叹了口气,“舒家最先被魔教波及,损失已颇大,丘兄你不交个底,万一我没能力付出此战后的代价,岂不难看?” 独孤卿也是这个意思。 他们想知道,衡山派要什么。 铸剑山庄也是做生意的,自然晓得在这种灭顶之灾面前,请大派出手必定要给予回报,否则人家怎会平白无故替你得罪魔教。 五岳剑派与魔教确实是死敌,但这里不是衡州府。 衡山派是丘家请来的,肯定早有承诺。 丘广军避而不谈,他们怎能心安。 独孤卿与舒光祉各皱眉头,颇为不满。 因他们郑重开口,丘广军忽然冲他们发笑,这不是仗着有后台不尊重人吗? 却又听丘广军说: “三大山庄既然愿意做衡山派的下属势力,每年照例的资源供奉自然是少不了的。” “但这种事谁会当面提?” “你们两大庄主都是老江湖了,还能这点规矩都不懂吗?” “再说衡山派已今非昔比,对三大山庄来说可不是坏事,只要这次挺过去,兴许大家的生意能朝外做得更广呢。” 独孤卿不满地打断他,“丘兄,这不是废话嘛” “是啊,”舒光祉道,“年关的事哪用提,就说近前的,还有什么要求?” “我听蒙茵说” 丘广军稍带思索,“大师兄想让我们合力铸几柄好剑,可能以后每年都要为衡山派铸几柄。” “这些剑的品质虽不需名剑层次,但也用到一些珍贵材料。” 他说完这话,便没有下文了。 独孤卿愣了片刻,“只几柄好剑?没有说其他的?” “比如铸剑山庄在外的生意,没说要几成?” “是啊。” “难道你以为衡山大师兄会趁人之危,惦记你那些家业?”丘广军玩笑道,“独孤兄,怕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舒光祉也再三确认,可丘广军始终摇头,“此事何必瞒你们?” 舒家家主脑洞大开,忽然昏了头,冒昧猜测,“丘兄,你该不会把掌上明珠许诺出去了吧。” “唉” 丘庄主没生气,反而微叹一口气,“我倒是满心愿意。” “但估计没那个缘法。” “天下间如赵少侠这样的少年,实在罕见。” “其实我也因此发愁,蒙茵眼界本来就高,自打见了这位.其他人就更瞧不上了。” “这对她来说不算好事,也不是我这个当爹的想瞧见的,生怕她深陷其中。” 丘庄主以如此口吻回应,舒光祉与独孤卿便确定他没说假话。 毕竟都是有子女的人。 一时间,他们的心情竟有些复杂。 独孤卿又想到了点苍派的人,两相对比,当即感叹一句: “赵少侠乃是真君子。” 舒光祉眼中涌现之前所没有的敬佩之色,叹道: “我要为赵少侠铸最好的剑!” “好剑配英雄、配君子,不埋没,列祖列宗都会欣喜。” “余事往后再谈,咱们先联手度过危机。” “不错!” 心中没了妨碍,三大山庄总算齐心。 舒光祉与独孤卿也意识到,衡山派这股助力已远超他们理想中的范畴。 他们本就是地头蛇,当下再无顾忌,尽数押宝。 各自把后手提前用出,竭尽全力配合衡山派剿灭魔教! …… 傍晚用完饭,衡山众弟子聚在一起研磨点苍剑法。 得亏商素风将剑法完整使了两遍,叫他们记住不少招式。 一个人的脑力不够,但他们可是有四十人。 并且在赵荣与商素风开打前,他们就抱有极大的目的性,一个个聚精会神,生怕错过一招半式。 此时一人施展一两招,互相印证,再由赵荣这个亲身比剑者顺他们的招法。 摩云三十六番,硬生生被还原个大半! 若是点苍双剑在此,怕是要气昏过去。“点苍剑法的飘忽之感来源于步调与剑招配合,参差有落,好如音律一般有节奏。” “不错,可我们用的是快剑。” “可以追求快而飘忽,这很难,比如大师兄的回风落鹰剑。” 剑出衡山 第143节 “回风落鹰剑也算可行,但会牺牲剑速,”赵荣现身说法,“不过多一种剑势对敌,总有出奇之效。” “商素风将摩云三十六番对我使出第二遍时,压力就没第一遍那么大了。” 之前击败赖敬通的刘府弟子李攸也站了出来,“师兄,我一直关注他的步法,仔细琢磨后有了一些发现。” “哦?” 大家有些好奇。 李攸便将自己琢磨的一些步法调子配合仙岩剑使出,这都是从商素风身上学到的。 虽然不成熟,却真让仙岩剑多了丝飘忽之感。 赵荣露出一丝异色,叫他再使一遍。 李攸使了第二遍,赵荣又让他使第三遍。 跟着他突有明悟,心下生出一片凉意~ 秋水照人,当即拔剑下场! 衡山众弟子皆惊! 只见大师兄此时用的还是骤雨剑法中的仙岩剑路,一招一式都很熟悉。 然而他的剑快且飘忽,直如雨中苍鹰疾掠,偶然露出锐利鹰目! 这一手变化,当真不是李攸的那种生涩感能媲美的! 不远处的屋头背面,手提胡琴的老人一瞬间瞪大眼睛。 “妙!”一些弟子忍不住大喊! “商素风最后的绞剑走转杀招是让苍鹰在大风中盘旋,故而飘忽异常。” 刘府师妹陈子萌醒悟: “大师兄似乎在骤雨中加了滚滚大风,此时又是大风,又是骤雨,雨势琢磨不透,剑招这才又快又飘!” “风是从步调中来的!” “好!” 赵荣兴盛至极,将这路仙岩快剑连使数遍。 众门人闻风又闻雨,全都站了起来,兴致暴涨! 吕松峰盯着赵荣剑招,体会到意境,若有所思道,“是飘风骤雨谩惊春,扫荡何烦臂屈伸。” “不不不,你的理解不对,这套剑法不是这种意境,” 艾根才不赞同,“是瑟瑟香尘瑟瑟泉,惊风骤雨起炉烟!” “不妥,若商素风见这一幕,定是萧瑟而悲,当带一些悲调,” 程明义继续道,“应是薄晚飘风骤雨,终年枯木寒灰。” 屋顶老人闻听悲调,默默点头赞成。 众弟子又听冯师姐认真道:“师兄的剑法风雨交加,应多一份奔放疏狂之意,正如怀素上人草书歌。” “回环缭绕相拘连,千变万化在眼前。飘风骤雨相击射,速禄飒拉动檐隙。” “……” 众说纷纭,各有见解,一时间吵吵闹闹,眼睛又死死盯着大师兄的剑法。 等赵荣停剑,立即将自己从李攸感悟中延伸出来的感悟说与大家听。 将商素风的“大风苍鹰”变成了如今的“大风骤雨”! 仙岩剑歪打正着,与之适配! 赵荣一开始还未察觉,然师弟李攸却是专练仙岩剑的,于是对商素风展露的步调大感兴趣。 他虽然悟性一般,却给赵荣起了一个好头。 赵荣与商素风持剑大战,本就没处喧嚣感悟,甚至整出回风落鹰剑这种四不像。 此时真是灵感迸发,用对了地方。 赵荣让他们记下步调,慢慢熟悉。 其中的难点是结合了商素风转顺手握剑时用的“绞剑走转”。 这路仙岩剑变得大为不同,几乎不差四路游龙快剑了! 那四路快剑是更难练的,这一路仙岩剑对大家来说却好练。 商前辈,好人啊! 司马惊雷像是一道惊雷,商素风带来了一阵大风。 赵荣遥遥一叹,感觉寰宇之大,妙法多多。 衡山众弟子们兴致浓厚,各自舞剑试招. 赵荣不去打搅,错开客房,返回铸剑山庄给他准备的单独小院。 此时夜色正好,便在院内打坐入定。 亥时过半,赵荣忽然听到一点响动。 他陡然睁开双眼,看向了小院正前方的客房屋顶,再往后,便是高高的山庄院墙。 “谁?” 他轻声发问,并不慌乱。 “厉害厉害,嘻嘻我还没来得及下毒,就被你察觉到了。” 一阵娇柔宛转,荡人心魄的女声悠悠传入耳中,直叫人耳朵都跟着轻颤。 哪怕定力如赵荣,也不由心脏跳快一拍,只是面上毫无变化。 对面客房屋顶走出一女子,朝赵荣慢慢走近。 她身穿蓝布印白花衫裤,自胸至膝围一条绣花围裙,色彩灿烂。女子不到二十岁,双眼极大,黑如点漆。 从屋顶跃下时,腰间那条彩带迎风而飞,分显洒脱。 她满脸笑容,赤足而来,怀里抱着一个小酒坛子,似乎是来找赵荣喝酒的。 她的脚步极为轻盈,没发出半点声响,如云南古寨中的调皮小野猫。 待走近时又极为大胆,一双大眼睛对着赵荣上瞧下瞧,哪有半分腼腆羞涩。 “陶白却说谎了,衡山小亲传这样子俊俏,她竟说容貌平平无奇。” 女子的声音是那样娇柔,赵荣又被她双眼灼灼而视,衡山小掌门一生中从未遇过这等情形,当即运起一道霜寒真气。 “蓝教主说笑了,”赵荣朝她笑了笑。 他忌惮陶白,反倒没那么忌惮蓝凤凰。 蓝教主是什么样的人,他是有点数的。 “江湖盛传五毒教教主的下毒手段多么高明,五毒教的毒药多么厉害,魔教旗主听蓝教主要来找他,吓得躲入大山里,这样可怕的人走到你面前,你不害怕吗?” 她说完抿嘴而笑,挑了挑眉头,似乎瞧赵荣年纪小,故意逗弄他。 赵荣反问道: “江湖盛传衡山掌门亲传一人独战魔教八大高手,疾恶如仇,不论男女,见魔就杀。五毒教与魔教说不清道不明,蓝教主孤身来到我面前,不害怕吗?” 他说完伸手,示意蓝凤凰坐下。 哪知听完他的话,蓝教主咯咯咯笑了起来,好生欢快。 忽又瞪大眼睛瞅着赵荣, “好可爱,叫声阿姐来听听。” 小掌门在她的跳脱下微怔,又不愿吃亏,“你先叫声阿哥来听听。” “不行的,” 蓝教主摇头,一副娇嗔模样,“你想做阿哥,需得喝了我的酒。” 话罢双腿微屈,两眼扫在少年身上。 江湖中人和五毒教的人在一起饭不敢吃,茶不敢喝。 更何况是五毒教教主? 本以为自己到来,会让衡山大师兄心生忌惮,好叫自己的朋友赢过这少年。 可眼下.倒叫她心中异样频生。 然而,一听说要喝酒,少年人立时摇头。 ‘不敢么?’ ‘哼,话说得好听,终究是个没胆色的.’ 她心中涌现浓浓失望,惊喜没了,异样情绪也消失无踪,更多了数分轻视。 即刻微正身子,想要离开铸剑山庄。 “赵公子是怕喝了我的酒,即刻中毒丢了性命?” 声音还是娇柔动听,却多了一分生冷。 这种生冷,冷过霜寒真气。 少年又摇头。 蓝凤凰后倾预走的身形微微止住,忽听赵荣道: “一般的酒我不喝,我若喝,只喝最毒的酒。” 蓝教主闻言从后倾变成前倾,让赵荣嗅到一股有些熟悉的草木芬芳。 “听说五仙教最毒的酒叫做五毒花蜜酒,你这坛若是,我便喝。若不是,就说明不是好酒,就请拿回去吧。” 蓝凤凰把酒一放,双手捧着脸,有些不敢置信地瞧着少年。 剑出衡山 第144节 哪怕是那位朋友,也没做到这种程度。 她没说话,只把带来的小酒坛放在院内石桌上,掀开封口,又将灯盏举近,叫赵荣瞧清楚酒中宝贝。 那酒色极清,纯白如泉水。 浸泡着五条小毒虫,分别是青蛇、蜈蚣、蜘蛛、蝎子,蟾蜍,一般人瞧见这五种毒物,胆子大的会面露恐慌,胆子小的立时吓个半死,更别说去喝了。 她的眼睛一直盯着赵荣,哪怕他露出一丝惧色都能被她瞧见。 但让人惊喜又困惑的是 少年看清那可怕五毒后,非但没半分害怕,反而喜上眉梢。 这. 赵荣仔细盯着那五条小小毒虫,只觉它们色泽鲜亮,如活物一般,在酒中闪烁着晶莹之色。 ‘没错了!’ ‘这正是让平一指都心慕已久的五仙大补酒。’ ‘每一只小毒虫都珍贵无比,需要十多年培养才得成,又有数十种奇花异草与其形成奥妙的生克之理。’ ‘据说这药酒一旦喝下去,不仅百病不生,诸毒不侵,还能徒增十余年功力,简直是当世最神奇的补药!’ 哪怕这效用吹嘘过头,却也是当世宝贝。 可惜啊,怎么只有一小坛。 蓝妹子太小气了。 赵荣抬手将蓝凤凰的手挡开,也不说拿杯盏来分喝,只一个人抱着小酒坛,咕嘟咕嘟一饮而尽。 那些小毒虫也顺着酒水被他喝下。 一股辛辣之气传来,赵荣忍不住张嘴吐出舌头。 跟着小腹微热,暖洋洋地说不出的舒服。 “好酒好酒.才刚刚尝个味。” 赵荣冲那瞪大双眸,一身花绿的姑娘眨了眨眼睛,“好阿妹,还有没有酒,再给我十坛八坛过过瘾。” “你怎么这么大胆,不怕我毒死你吗?”她的话语娇柔而急促,“快说快说。” 赵荣幽幽道: “若是你叫人给我送酒来,我听到蓝教主的大名,早将这酒水扔出去了,绝对一滴也不会碰。” “但我一见你的面貌,瞧见你的眼睛,便知江湖传闻不实。” “明明是率诚可人的好姑娘,怎会平白无故毒死人。” “陶白说你们即将返回云南古寨,今日深夜造访,想必是找我做朋友的,毕竟我才斗过点苍派的人。” “朋友送来的酒,我自是敢喝的。” 他才说完,忽然发现面前的姑娘直勾勾地瞧着他,她的胳膊抵着石桌,露出挂着银环的细长手腕,就那样拖着下巴。 泛着柔光的眼睛眨呀眨,大方得很。 方才侃侃而谈的小掌门,反倒心虚得很。 “好阿哥~” 她突然腻声轻唤,直叫赵荣又运起一股霜寒真气。 “说话作数,喝了我的酒,就是我阿哥。” “以后我们便是好朋友。” “嗯,朋友。” “这个给你。” 她递来一张卷起来的皮卷,赵荣打开一看,是龙泉的地图,上面用朱漆做了两处标记,一处大一处小。 “是蓝旗人手所在?” “大的是蓝旗人马,小的是紫旗人马,但这股紫旗的人很少,听说他们旗主死在了衡州府。” “饶州分舵只下来这两股人手?” 蓝凤凰笑道,“人若多,何必令发五仙教,也就是三大山庄的人不懂,被吓到了。” “瞧这个样子,黑木崖的人来不了那般快。” 赵荣点了点头,“行,这两个小尾巴交给我了。” “你安心回古寨,黑木崖的人若是来寻麻烦,你发信给我,我们在南边守望相助。” “好。” 蓝凤凰应了一声,忽然瞅着他,又道,“好阿哥,我比你大两岁,我却叫你阿哥,你占了我便宜。” “能不能叫我也占点便宜?” “什么便宜?” “陶白对我说,你将她的茶用内力逼住。我就说,倘若你敢喝我的酒,我便亲吻你的脸蛋,在衡山小阿哥脸上留点胭脂。” 蓝凤凰眨了眨大眼睛,“凑过来,让阿妹亲一下。” “不要!” 赵荣慌乱拒绝,脚下一个提离朝后跃走一丈。 “切~~胆小鬼,嘻嘻嘻.” 她摆手娇笑一声,拾起赵荣喝空的酒坛,又把酒封盖好。 抱起酒坛,和来时一样,赤足如猫儿一般没发出声响。 只不过,在跃上飞檐屋顶时,月下的姑娘忽然回眸,眸光穿透夜空,笑盈盈朝院中少年瞧去。 清露坠素辉,明月一何朗。 灯影交相照,东风起,更那堪,回头一笑千娇媚,知几多深意。 …… 若是一般人,登时就要被‘种上情蛊’。 赵荣不去看那消失在黑夜中的背影, 运起洗髓经,垂帘守窍 第110章 两汪秋水 五仙大补酒乃五毒教毒理、药理交融之精华。 万物生克真谛叫人称奇道绝。 药力在体内,赵荣不去理会的话,它便阒然于小腹,如寒冬中一盏暖炉煦煦着浑身气血。 药力持续流失,融血滋气,绵绵不绝,竟真有增长功力的神效! 自行吸收效率低了些, 赵荣大为心疼,急忙运起洗髓经第一功达摩抖雪活全身气血,再接摘星换斗持续拿气,将一团团药力滋生之气拿入丹田。 一炷香后,双手手心相对,合掌于顶。 正是第五功童子拜天。 所谓督脉中行二十八,长强腰俞阳关下。任脉廿四起会阴,曲骨中极关元锐。 缕缕真气顺行任督,起初轻盈细腻,如初春微风拂过。渐渐内力凝聚,仿佛是一股穿梭山间的清流。 赵荣只觉浑身舒坦,一日倦意尽除。 又打坐小半时辰,才将这股药力完全炼化。 他睁开双眼,发力攥了攥拳头,感受气劲变化。 “按平一指所说,五仙大补酒能增十几年功力,似乎也不算夸张。” “毕竟.不同练武之人十几年能积攒的功力天差地别。” 只这一小坛酒,约莫能抵他大半年苦修。 赵荣第一次尝到这等奇药,心下极其惊讶。 洗髓经、易筋经两大法门,加之他随时入定,练内功的速度远超常人。 能让他感受到明显进步,放在普通人身上,哪怕药力不能吸收全,恐怕也能平添数年功力。 宝贝啊! 毒虫也蛮好吃。 什么五毒教? 瞎说,这是仙教,是衡山派的好朋友。 食髓知味,赵荣舔了舔嘴唇,朝着苗家妹子方才回眸一笑的屋顶上瞧去,又想着她抱着酒坛来去的娇憨样。 虽初见,却分外念 好阿妹,再给我几坛酒吧。 江湖几多愁,红尘多少忧,让我一醉方休可好? 衡山小掌门和方才的苗家阿妹一样,双手托着下巴,愣愣盯着屋顶,显是中了‘酒蛊’。 当晚,不知是不是药酒太猛,还没睡足两个时辰。 赵荣便精神抖擞,从睡梦中醒来。 背后贴身衣衫被汗湿浸透,那汗中还散发阵阵草药芬芳。 抖了抖衣衫,推开窗扉。 剑出衡山 第145节 院中灯火尚明亮,天际淡淡一抹白。 他目光朝院中游离,又使劲嗅了嗅, 院围绿柳丝千尺,石案酒香风吹尽。忽梦醒,对朝晨,笑散杯空人初静。 “喔呜喔~~!” 铸剑山庄的鸡叫了,赵荣心有所感,拔剑在院中练起剑来。 同一时间,山庄内不少客房的窗扇木门洞开。 舞剑声越来越多。 原来是衡山弟子闻鸡起舞。 大家练的都是从商素风身上摸到的新仙岩剑,飘忽快剑当真叫这路剑法威力倍增。 听到众同门的动静,他也笑着过去凑热闹。 同门们对商素风运剑疾走时的绞剑走转还不熟悉,赵荣趁热打铁,在他们眼前练剑,叫一些门人多些印象。 早起的鸟儿们叽叽喳喳,从议论到争论,再到下场论剑比剑。 这番三脉归一,欣欣向荣的气象,在以往的衡山派哪里能见到。 气氛、环境对剑客影响极大。 研磨争论中,总有弟子忽然道出奇思妙想,赵荣的天赋固然拔萃,但跟他们在一起,一样收获多多。 这个清晨,注意力集中的衡山弟子们也有奇妙发现。 比如某位小掌门会突然跳到屋顶上,东看西瞧。 偶尔定睛一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欸,师兄的剑怎么摆来又摆去的?” “似是思绪不稳,演剑时却气劲十足,怪哉。” 吕松峰道:“我鼻子灵,师兄身上有股酒味。” “难道是借酒消愁?” “师兄能有何等愁?” 艾根才是个有故事的,“少年心事,情缘二字。” 冯巧云最是干脆,懒得与他们瞎猜,直接向赵荣询问: “少见师兄心神不宁,可有什么要紧事?” “没” 赵荣摆手笑了笑,心说我就是想大补酒。 功力蹭一下就上来了,这感觉太上头。 就算药力有抗性,自己再喝没效果给门人提升功力也是极其难得的。 想来那药酒颇为珍贵,连酒坛都被带走了。 这才隔一晚,心里多少有点失落,兴许过几日就不会有太多感觉。 见几位同门不太相信,他转变姿态,一本正经道:“没什么,只是夜深忽梦少年事。” 这下子,冯巧云她们都笑了。 什么忽梦少年事,你不就是个少年嘛. “对了,今日大家要把握分寸,养精蓄锐。” “宜早不宜迟,恐怕夜里就有行动。” “好!” 不少同门闻言战意高涨:“早就等着了!” 江湖上提到魔教,哪个不忌惮? 如今手痒心痒的衡山弟子,属实是异类中的异类。 练剑之后简单洗漱又在山庄用完早饭,赵荣带着地图找到三位庄主。 龙泉三面环山东朝水,地势如一簸箕。 “大师兄确定贼人在这处吗?” “嗯。” “这是.万阳山,此山乃龙泉最高之山,又为界山横跨炎陵,若贼人朝山上跑,当真难追啊。” 三位地头蛇一眼便瞧出魔教两旗方位。 “标注位置应当在山下,”赵荣指了指地图,“我们乘夜袭击,合你们的人手将这两地团团围住,不给他们登山之机。” 赵荣的想法没问题,但三位庄主具是摇头。 舒光祉道,“大师兄有所不知,此地有一漏风漏雨的破烂山寨,过去是一伙强盗所留。” “这下方乃是山谷,破寨立山谷之上,用以瞭望。” “只要有魔教贼人站在上方,我们的人远远一来,山上的人必定一览无余,他放声朝下一喊,魔教的人跟着朝万阳山上跑,顺着密林一路到炎陵,我们想追也难。” “兴许路上早有陷阱,弄不好要吃大亏,”独孤卿在一旁搭腔。 丘广军把地图朝赵荣这边拿了拿,朝山阴指去,“魔教在山阳,我们可从山阴上山,攻其不备。” “哦?” 赵荣微露喜色,“这里可以攀登?” 舒光祉最熟悉,因为万阳山离舒家山庄最近,“这背后有一条小路,常有樵夫砍伐杉树,我山庄的伙房还遣人在那边寻披针枯叶当引火物。” “一直往上便有六七丈高的陡峭绝壁,那就不是凡俗人能攀上去的了。” 赵荣立时决断,“我带几位同门从此处上去,不知怎么去找那寨子。” “直往低处寻,等哗哗水声清晰入耳,又闻水气,便要到了。” “好。” 赵荣又问,“三位庄主的人手可曾点好?” “早已点备,” 丘广军加了句,“除了这两处之外,我们的人还传来消息,发现了一些藏在市井中的魔教贼人。” “有的负责集镇采买,还有的守在客栈,少说有七八个。” “只待动手,这些人也一齐拿下。” 赵荣欣然点头,地头蛇还是有能力的。 又见他稍显犹豫,猜到他们的难处,立马补上一句: “我叫几名师弟与你们随行,这些魔教贼人身手不弱,免得叫他们走脱。” “那就万无一失了,”三位庄主笑了笑。 …… …… 商素风败走龙泉第三日凌晨。 龙泉悦来客栈突然爆发出一阵动静, 地字二号房内的瘦削汉子警惕无比,他瞬间醒转过来,立刻从床下抽出一柄短斧。 听到密集的脚步声过来,不由面色一变。 “砰”的一声猛力掀开窗扇,从二楼一跃而下。 瘦削汉子立足还未稳,忽有一人从院门后闪身而出,抬剑便刺。 “啊!” 他慌乱之下举斧来挡,哪知来人剑速太快,他一下挡空,被直接刺在胸口要害上。 一声惨叫,跟着倒在地上。 但举剑的人并不靠近,伸手拿旁边的晾衣竹竿一挑,将那人手上的斧子挑开,这才走上前又补了一剑。 个子不高的衡山弟子微微点头: “对待恶人能偷袭就要偷袭,” “小心暗器,” “注意贼人倒地后手在何处,兵刃在何处,以防诈死偷袭,” “补刀在要害处,” 这都是行走江湖的基本守则,但衡山弟子原本是不会这般熟记的。 尤其是补刀后的最后一步. 黑暗中的衡山弟子眼冒期待,趁着其他人没下来,赶紧朝贼人胸口、袖间、腰部三处要害摸去。 只是小喽啰,大爆是不现实的。 但小爆一下也成啊,下次等师兄弟们结算战绩时总能显摆一下。 他暗念一声“向师兄助我”。 然而, “朽木!”他恨恨地朝贼人身上踹了一脚。 这时闯到楼上的人已经下来。 “不愧是衡山派的高人!” “是啊,这贼人前脚跳下来,跟着就死了。” “……” 剑出衡山 第146节 那衡山弟子听了奉承话也很高兴,但还是急忙抱拳道,“此地就交给几位处理,我还要去万阳山下。” “好!” “保重!” …… 衡山弟子离开不久,三大山庄的人举着烛火检查了一下贼人的尸体。 “两剑全刺在要害,” “这任何一剑都足以毙命。” “耳闻不如目睹,衡山门人比我听说的厉害许多。” “何止如此,”一位丘家山庄的人说,“衡山弟子的剑一个比一个快,那位大师兄更是了得。” 舒家的人吁了一口气: “得亏衡山派相助,否则我龙泉山庄如何能应对魔教。” “是啊!” …… …… 石乱知泉咽,苔荒任径斜。 “哗哗哗” 晚间山泉顺山涧流过,再从山谷坠下,那动静压低了周围的虫鸣鸟叫。 “嘀嗒嘀嗒.” 夜色下瞧不清楚,山涧破寨下的泉水忽而染上血色,又一冲而淡,成了泉流养分。 “就三个,”冯巧云在破寨内找了两圈。 “我杀的那个临死前还在酣睡,想来是换岗的,”吕松峰又道,“可惜,只摸到几两碎银,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赵荣嗯了声,又沉声道,“先朝山下发信号。” “动手!” “好!” 吕松峰小心地朝山崖边走,点亮了一根火把。 万阳山正山脚的人朝上看视线会被挡住,一直在远处盯着山头的衡山弟子反而能瞧见明显火光。 远处也亮起火把回应。 “师兄,他们回应了。” “嗯。” 赵荣他们瞧见后,立刻摸着山路下山。 山下的大队人马也趁着夜色朝万阳山的两处连排茅草木屋摸去。 …… 一处高大的茅草木屋内,蓝旗旗主殷大明正光着膀子呼噜大睡,微弱的烛光下,床头那把金丝九环大刀反射出缕缕光芒。 他旁边还有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衣衫单薄,肩膀漏在外面。 忽然,外边传来一阵异响。 殷大明与那个女人一前一后睁开眼睛。 一个摸向九环大刀,另一个摸向一条鞭子。 这几乎是本能反应。 烛光下,还能看到殷旗主背后有一条条鞭痕。 “什么动静?” 二人还有点晕乎。 “啊~!” 隔壁一声凄厉惨嚎,着实叫他们睡意全消! 这是杀到门口了! 设在山上山下的暗哨竟然都没有察觉! “轰隆”一声巨响。 木门被踢开,两个持剑人直接杀了进来。 “找死!” 殷旗主可是个狠角色,作为杨莲亭派到饶州分舵的干将,怎能没有本事。 他只是差点功劳,论功夫能赶上副香主。 怒吼声伴随着他挥动大刀的声音在木屋内乍响,床上的女子没使鞭子,突然掏出一把飞针朝着闯进来的人直射。 一人挡刀,一人挡飞针。 叮叮当当好多声响起,两个用剑的极为狼狈,很快被逼了出去。 殷大明与使鞭女子跟着冲出,他一脸凶狠,想追上去把人做掉。 只听那两人大喊:“在这!” “这有两个魔教强贼!” “好险,我差点被飞针射中!” “在哪?!” “好!交给我!” “魔教旗主!师弟你把握不住,师兄来把握。” “……” 这些声音传入殷大明与那女子耳中,直叫他们摸不着头脑。 难道魔教旗主不该是凶名赫赫,叫小儿止啼吗? 怎么像是香饽饽。 没听说哪个门派的门人专挑强的打,这不是找死吗? 让殷大明更惊异的是,这些喊话的人真不是开玩笑。 “簌簌.” 接连两道剑光从旁杀来,这些人用的全是快剑,用屁股想都知道是龙泉的衡山弟子。 不远处的紫旗驻地,也传来喊杀声。 殷大明已经来不及去想为什么会成现在这个样子。 两道、三道、四道、五道剑光! 第六道剑光又要过来时,只听前五道剑光中有人大喊。“师姐,这大疤脸是我们的,你对付那个使暗器的恶女人。” 殷大明很是愤怒! 来龙泉的不过是一些衡山派十四代弟子,除了那个大师兄,其他人也敢这般狂傲? “给我死!” 他蓄力运起破风刀法,九环刀发出叮铃叮铃的声响扰乱心神。 但,与这五道剑光一交手,他似乎只是内力更深厚一些。 招法上,五道快剑只两个回合就在他身上留下数道伤口! 殷大明越打越惊! 他与五岳弟子交手过,更明白衡山派的深浅。 如今眼前这帮人的剑法,他却是看不懂了! 加之周围光线极暗,那些快剑当真神出鬼没。 刺啦~! 又是一道伤口! 一人举剑挑中他的刀环,另外两名衡山弟子跟着架剑。 殷旗主才蓄力想将三柄长剑带开,忽然有一人欺身而上,以排山倒海的掌式朝他拍来! 他慌乱之下,连忙以掌相对。 这一掌,乃是他的绝学破浪掌! 然而对方的掌力也相当雄厚,加之他蓄力仓促,这一下对掌,登时叫他气血淤塞,手上的刀再难拿稳。 三柄长剑叫他九环刀脱手,第五道剑光不讲理杀出,殷大明来不及反应,只觉得胸口一痛! 魔教旗主,饮恨在五名衡山弟子手上。 临死前,他似乎瞧见五双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 “怎会如此” “衡衡山弟子,怎会如此” 殷大明的身体还没倒下,那使暗器鞭子的魔教女人已经先他一步倒在地上。 朝那个女人出手的,只有一个,被唤作师姐。 显然不是衡山大师兄。 蓝旗副旗主,竟被一个默默无闻的衡山女弟子所杀。 “轰”的一声。 剑出衡山 第147节 殷旗主带着疑惑死不瞑目,与那个女贼人头碰头倒在一起,就和刚刚在床上一般,呼呼大睡。 周围的喊杀声还在继续,不过完全是一边倒。 三大山庄加衡山派足足来了两百多人,蓝旗与残余的紫旗,连五十人都不到。 几名高手被衡山弟子围杀之后,余下的任务便是不要放跑一人。 殷大明与那女贼人的尸体被摸了一遍, 竟没任何收获。 席木枢叹了一口气,“可惜,此人掌法不俗。” “为何要将一身武功深埋地下。” 正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衡山弟子的身上也未曾携带剑谱刀谱。 虽知道这声抱怨极为无理,可席木枢一想到丢了一套掌法,还是很心疼。 然而, 走进草棚木屋没多久的艾根才突然压着惊喜的声音,喊他们入内. 这一晚因为有三大山庄的人在此,衡山弟子比较低调。 在死尸身上翻来捡去,实在不像大派弟子作风。 他们趁夜色做得隐晦,偶尔被人瞧见也会推说检查是否有活口。 此前自然是不屑为之的, 现在嘛,早在大师兄的教导下明白了“勤俭起家”的道理。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 衡山派在这天下的名门大派中不算大户,需要大家一起经营。 万阳山下高手不多,除了杀掉几个要逃掉的贼人外,赵荣没出手几次。 众门人才练剑不久,此番万阳山下这一战,当真是不可多得的锻炼机会。 门派的变化他瞧在眼中,甚为欣慰。 独当一面的门人越多,他这个未来掌门才越轻松。 …… 未到天明,万阳山下的喊杀声便停止了。 丘广军、舒光祉,独孤卿带人将山下的尸体全部搬到山上,抛入那破寨下的山谷中。 过些年月,都会变成谷中枯骨。 三位庄主瞧见一具具尸体被抛下去,当真有点恍惚。 在龙泉耀武扬威的魔教凶人,就如此收场了? “魔教贼人的凶威,好像没我们想象中那般可怕。” “是啊.” 独孤卿道:“但衡山弟子,却超乎预料。” “晚上这一战纵然光线不清,我却瞅见了不少衡山弟子的手段。这魔教蓝旗人马单拉出来,要差衡山弟子很多。” “不错,”落在队伍后,与二人结伴下山的舒庄主很是纳闷,“我怎觉得一个个都剑法犀利。” “但在江湖上,衡山弟子的名头与他们展露的剑法相比,委实不够响亮。” “传闻大都夸大其词,为何到衡山派身上反变得保守?” 丘广军早年便与刘府打交道,接触衡山派最深。 他隐晦道:“个人浅见,之前的衡山派不是这样的。” “似乎与大师兄有关。” “如今三脉弟子团结在大师兄身边,他又是万中无一的天才,衡山派才有了兴盛之势。” 丘广军这么一说,两位庄主都觉得合理。 早年间,衡山派三脉相争的传闻可是屡见不鲜。 独孤卿郑重道:“我三大山庄渡过这次难关,定当以大师兄马首是瞻。” “自然如此。” “不过只是龙泉两旗人马被剪除,放在魔教身上简直是九牛一毛,我担心饶州分舵乃至中原之地的魔教南下报复。” “此事我们不好决断,但听大师兄如何吩咐。” “丘兄是总庄主,就请丘兄摆宴,我等也好问策。” “好!” “……” 三大山庄大批人马分次返回山庄,没敢大肆宣扬灭掉龙泉魔教的消息。 否则,待在龙泉的江湖人恐怕得连夜逃走。 谁不知魔教手段残忍,报复心极强。 此地与衡州府的情况截然不同,五岳剑派乃是一面抗衡魔教的大旗,衡山派作为五岳之一,有他们在,衡州府的武林人士自然更有胆气。 天塌了先砸到个子高的。 龙泉这边呢,几乎是没个子高的。 “舒庄主,五仙教的人还在贵庄吗?”赵荣忽然问道。 不明赵荣用意,舒光祉很小心地解释, “五仙教对我舒家有恩,否则这些魔教贼众,可能已经杀入庄内了。” “她们暂时还在山庄,” “但听陶护法说,三日后她们就启程返回云南古寨。” “……” 三天,这也太急了吧。 赵荣嗯了一声,心中想着要不要去找苗家妹子。 实在是眼馋那酒。 当天回到丘家山庄,听丘广军提起饶州分舵一事,赵荣便在傍晚将三大庄主聚齐,给他们一个准信。 三大山庄在龙泉的这股力量,赵荣是很看好的。 尤其是他们已经聚拢在一起。 衡山派想要壮大,外围可少不了这样的助力。 三大山庄在龙泉扎根,也等于衡山派在龙泉扎根。 赵荣觉得,双方的关系还能再拉近一些,以后可指望他们的铸剑大师多铸几柄好剑。 丘家明剑厅内。 三位庄主再聚,这次的心情与前几日截然不同。 困扰三大山庄许久的问题被赵荣快刀斩乱麻解决掉,这是他们能瞧见的,却不知白马庄的铺垫多么重要。 若那些人都到饶州分舵,都来吉安府。 铸剑山庄根本挡不住。 明剑厅内,赵荣连续推辞,还是被三位庄主请到主座上。 摆在他们眼前的,是吉安府周边的大致地图。 知道庄主们担心什么,赵荣开门见山: “饶州分舵的人在,我衡山派也在,几日后我们就回衡阳,但龙泉之事衡山派依然会管。” 一颗定心丸,先给庄主们吃下去。 “大师兄的意思是”独孤卿道,“若饶州魔教继续发难,我们再去衡阳求救?” “不,太慢了。” 赵荣摇头,“这次有五仙教与点苍派牵扯,魔教行动才慢上一拍,下次直接到龙泉,可能不打招呼就打上门了。” “那时我们想赶也赶不及。” 三位庄主各自打了个寒战。 “这里是庐陵,”赵荣朝地图一指,“再往北推便是抚州府。” “先安排你们的人到抚州,慢慢朝饶州渗透,这难不难?” 丘广军三人同时摇头,“我们生意线就在这条道上。” “往北再深一点,能到宁国府,朝东一直到台州,那边的兵器商人也会找到我们。” “当然,距离越远,影响力就越小。” “……” 这个回答已经叫赵荣满意,又听他们细道上下游与原料、成品兵器有关的商户、帮派、道上关系,牵扯相当广泛。 三大山庄的势力比他想象中还要大,怪不得能让点苍派心动。 赵荣不想浪费这份影响力,当即正面提醒, “往后你们可直接宣扬与我衡山派的关系,借此招募一批更强的庄客护卫。” 三人点头,舒光祉则问,“那抚州饶州怎么安排。” 赵荣略微沉吟: “我们默认龙泉有漏网之鱼,饶州分舵很快就会得知这边消息,但你们可以放心,我会牵扯饶州分舵,他们短时间内不会到龙泉找麻烦。” 三位庄主不明饶州分舵虚实。 剑出衡山 第148节 他们这些做生意的,这时候已经把赵荣的成本估错了。 近段时间的太平,其实是左盟主买单。 三人都朝赵荣抱拳,又互相交流了个眼神。 大抵意思:哪怕大师兄不提,等衡山弟子回衡阳,也要追一笔大礼过去。 赵荣敏锐捕捉到他们的眼神,装糊涂不会点破。 公会发展,没资源可行不通。 “抚州府、饶州府一带既然你们熟络,那就把龙泉的防线提过去。如此一来,便能提前通知到衡阳,我们便能及时来助。” “当然,这只是下策.” “大师兄,何为上策?”三人忙问。 “伐木不自其根,则蘖又生也。” 赵荣的眼神忽变锐利,怕他们听不懂,又道,“抽薪止沸,翦草除根。” “我要将魔教饶州分舵也拔掉!” 闻言,三人脸上期待之色立变惊悚! 这事情越闹越大,定要惊动黑木崖。 这是要不死不休了! 赵荣却面色平静,“饶州分舵不灭,龙泉永无宁日。” “此事不会太急,至少要等到五岳盟会之后。” “五岳盟会!?” “不错。” 赵荣给他们信心,“嵩山左盟主一直要铲除魔教,即便灭饶州分舵,他老人家也会挡在前面。” “这是我五岳剑派要灭魔教,何须惊慌?” 听到这爆炸性的消息,如何不慌? 不管是五岳剑派还是魔教,在他们眼中皆是庞然大物。 他们蹚入其中,顷刻就要搅得稀巴烂。 然而.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现在已经没机会退出了。 “三位庄主不必想太多,我可没让你们冲锋在前。” “只不过” 三人心慌中凝神望着眼前少年。 “帮我在抚州、饶州一带多多设招子,越亮越好,如果有你们龙泉这种布置,那就再好不过。” “届时有我五岳剑派挡在前面,黑木崖根本看不到你们。” “只要五岳剑派还在,龙泉山庄就出不了事。” 细细一品,这道理没错。 当然,也只能如此了. “我等竭尽所能!” 赵荣点头,也朝他们拱手。 叫人全力办事,又没有顾忌,可没那么简单啊。 衡山派距离饶州有点远,朝那边建立情报体系,费时费力,又花费极大。 三位庄主既可代劳,赵荣自然省心。 他们又商量一些细则,赵荣叫他们别冒进,毕竟有接近半年时间。 少顷,丘广军趁着另两位庄主都在,问起铸剑之事。 赵荣便讲了一点想法, 确定他不是要铸“名剑”级别的宝剑,三人拍着胸口干脆揽下这事。 本没想狮子大开口,但庄主们太热情,表示每年都能锻几柄好剑入衡山。 那自然是却之不恭了。 “三位庄上有天赋的年轻人,可送到衡山派。” “我作保,让他们直接加入外门。” “若天赋足够,以后直升内门,也可学我衡山精髓剑法。” 三位庄主一听,果然脸色再变! 衡山剑法的高妙,他们可都是亲眼见识过的。 此行四十名弟子,哪个放在龙泉不是高手!? 赵荣这几句话在他们耳中,当真是天大的好处。 既然是衡山派大师兄说出的话,定然不会有假。 一时间,竟让他们对饶州分舵的种种担忧都削减不少。 …… 晚间,丘广军找来自家女儿。 这么好的机会,自然不能送给外人。 他将今日与赵荣所谈之事尽数告诉于她。 丘蒙茵起先颇为欣喜,若能加入衡山派,自然能经常领略大师兄的风采。她心动了,心中满是愿意。 但转念一想, 忽然又叹了一口气。 “怎么?” 瞧见走到窗边的女儿,丘广军有些心疼,又眉头大皱。 “蒙茵,你不是一直想去衡山派吗?” “大好机会,就在眼前” 沉默片刻 丘广军忽听女儿凄清的声音:“女儿不算天赋异禀,一直练的都是家传剑法,初学衡山剑法并没有多少优势。” “加入门派,也只是普通弟子。” “可” 丘广军还待说话。 忽然那凄清的声音变作坚定。 “爹!” 少女倚在窗边,双眸轻颤,叫天上的皎皎月色在她眼中晃动,真如两汪秋水,望穿天幕。 “我要留在山庄,为师兄.铸剑!” 第111章 岂闻芦笙箫且奏 小园香径,茵茵绿遍,台榭桃花高头见。 春风早闻桃花意,霏霏偎依行人面。 舒家铸剑山庄,后院高台水榭前, “教主.” “教主!” 陶白不禁提高嗓音,又朝自家教主走近两步。 可人的苗家妹子依阑半卧,花花绿绿的裙摆大半搭在椅上,露出一截光滑小腿,正悠闲摇晃着,只叫陶白眼中忧色更甚。 “听到啦,陶姐姐,” “你都喊了好多遍,我又不似教中老人那般耳背。” 她站起身来,轻轻一跃便摘下廊檐底下挂着的风铃,用着比春风大许多的力气朝陶白摇了摇。 叮铃铃的铃声如此清脆,却不及那娇柔婉转的声音半分。 “教主,你这两日怎的魂不守舍,就像.” 陶白欲言又止。 “像什么?” 陶白伸手,用力抓着一根伸出来的桃花枝,她牙齿一咬,道:“就像寨内中了情蛊的阿妹。” “呸~!”蓝凤凰给她一个白眼,“我给别人下情蛊还差不多。” “哪有五仙教教主中情蛊的,说出去教内祠堂供奉的牌位都要笑出声。” “那教主总是提起赵姓少年作甚?” 蓝凤凰笑道,“他喝了我的酒,我们已经是好朋友啦,新交的好朋友当然要挂在嘴边。” “陶姐姐,你不知呢.” “他年纪没我大,叫我喊阿哥占我便宜。我叫他让阿妹亲一下,他却死活不肯,那小气腼腆样可真逗趣,嘻嘻嘻” 她说着说着眉眼含笑,那样妩媚,像是一朵生动烂漫的古寨之花。 剑出衡山 第149节 陶白手上一用力,将那桃枝连花带叶捋下,成了光杆子。 “教主!” “你太年轻了,那是赵姓少年欲擒故纵的手段。” 陶白苦口婆心,“我虽只见他两面,却知道这少年藏器于内,心如高城深池。” “他才来龙泉几天?就让点苍派败走大理,三大山庄归心,魔教两旗人马眨眼便灭,手段心思均非常人所能及。” “再细究一番.” “教主此前可对哪个男子假以辞色?偏偏才见他一面,就与我说个不停,不胜不胜其烦” 陶白见眼前的古寨小花一手抵着下巴思考,当即添油加醋: “你是娇憨活泼、情窦初开的年纪,又天真率性,这样的好姑娘最容易受骗,然后被吃的骨头都不剩。” “到后来落个心如死灰,在古寨日日以泪洗面的凄苦人生。” “唉,教主再成长几年,便能明白我的心意。” 陶白将手中三花六叶撒向桃树之根, “正如我此刻摧花折叶,它们哀伤且悲,只能回到根下哭诉,又要被春风调戏,被雨水践踏,再无登上枝头时的明艳照人。” “虽说香如故,但又得停留几分?” 正值夕阳西下,陶白声带哀婉。 这等气氛,若莫大先生在此,岂会吝啬一曲潇湘夜雨呢。 陶护法入五仙教比蓝凤凰还早,又大她十岁。 几乎是一路伴自家教主长大。 五仙教好不容易等到这么一个天才,仙教老人一个个拿她当成宝贝,陶白又如姐姐一般,自然对她又爱又怜又敬。 蓝凤凰仔仔细细地瞧着陶白,忽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原来好阿哥比我想的还要优秀,陶姐姐却是更懂的。” 明知自家教主在打趣,陶白还是心中烦闷。 好话你是一句都不听啊。 “教主,此间事已了,我们明日便返回寨子。” “嗯。” 听她答应,又没说要去找什么好朋友的话,陶白的心顿时安定不少。 ‘赵姓少年的天赋天下难寻,但’ ‘我仙教之花,若坠入高城深池,哪有烂漫可言’ 她一心呵护,深知有些“负心人”,未来想去报复都难有能力。 陶白瞧着天边夕阳,只盼红霞早点褪色,只盼夜幕早点降临。 她正心神恍惚,蓦然间 一阵短促箫声从远处传来,声音旷远,可见吹箫之人的功力绝非等闲。 陶白初闻没觉得什么,可几个弹指工夫,她便瞪大眼睛。 芦笙茆茹野人编,竹几藜床已侈然.酒浮炉肆人呼友,雀啅梅花鹭睨莲 箫声短促,却奏出苗家芦笙小调,活泼生动。 这.这是 没错了,是宴客吃酒时的苗家小调。 而且是合奏之调! 陶白反应过来,转头望向已拿起玉箫的蓝教主。 两道箫声,逐渐相合。 如清风拂过青山,如流水淌过溪涧,曲调活泼,如置身古寨村落,隐透苗家乡愁淳朴。 一碗酒来,便是朋友 陶白已有相当不妙的预感,只听箫声渐近,一位青衣少年身法敏捷,从屋顶下来后,一步踩上一株老桃树。 落英缤纷,握箫少年出花雨。 两步出桃林,一跃登水榭。 已是近水楼台,来到了古寨小花身边,脸上早有盈盈笑意。 这一幕瞧得陶白都目眩神摇,与其箫声相对的苗家妹子更是满目流彩。 “哟,阿哥是来寻我的?” 说话间示意他坐下。 赵荣朝两人略一拱手,蓝妹子神态自若,一旁陶白的表情让他诧异。 ‘怎么和防贼一样?’ ‘五仙大补酒定然极为珍贵,我才一到此,这陶护法便猜明我的用意,当真有点厉害。’ 赵荣一想便透,他确有几分得寸进尺之嫌,很能理解陶白的防范之心。 所以. 这事只能指望好阿妹了。 这么一想,原本口中干巴巴的话,少不得要违心好听一些。 “舒庄主说五仙教的朋友们明日便离龙泉,这次得阿妹相助,前来感谢一番是应当的。” 说的自然是她给地图一事。 “仙教反要谢你,否则也无法干脆抽身,” 她摇动手中玉箫,把话题支走,好奇问:“你怎会苗家芦笙调子。” “献丑了,”赵荣也摇了摇手中短箫,“本也不会,全仗着一位师弟临时传授,你要再吹下去,我肯定接不上。” 他如此一说,蓝凤凰眼中疑惑顿消。 她已然听出生涩感,不由抿唇一笑,觉得陶白过于言重,他分明是个率诚之人。 “若你不回这调子,我多半会转身离开,不敢冒昧打扰。” “那你怎知我懂音律?”她目露好奇。 “那晚我瞧见你身上带有玉箫,” “似阿妹这等烂漫无拘的好姑娘,携带玉箫自然懂奏,绝不会附庸风雅。” “嘻嘻.”她好生开心,赵荣的话说到她心里去了,不由闪烁着泛有霞光的大眼睛, “阿哥可真懂我,来,让阿妹亲一下。” 娇声婉转,赵荣不由求助看向陶白. “教主!” 陶白赶忙道,“赵少侠寻来此地一定有要事,不如.” 陶白还拖着嗓音,赵荣坦诚道:“没,” “没要紧事,只不过.” “那一晚,实在难忘” 什什么? 陶护法的眼睛瞪得更大。 我家教主 又见赵荣舔了舔嘴唇,一副知其味的模样,属实叫陶白心肝猛跳。 再瞧自家教主,双目斜飞,彩霞拂面,满眼喜悦地瞧着少年。 不是说,只是好朋友的吗?! “人好酒好,阿妹的酒实在好喝,叫我念念难忘。” “只可惜当时囫囵吞枣,没细品就全喝完了,那毒虫也味道鲜美,不愧是仙教宝物。” 陶白冷眼旁观。 你对酒念念不忘?鬼才信你! 虽说看透了某位大师兄的心思,但陶白对他后面的话还是大加赞赏的。 五仙教的酒没几个敢喝,更别说五宝花蜜酒。 吓也能把人吓死。 难怪能叫教主不住念叨。 陶白还在脑补,蓝凤凰却已摆手,她算是看出来了。 这家伙真是来求酒的。 虽觉得‘向五仙教求酒’这事够有趣,够违背常理,是极好的朋友才能做得出来的。 又瞧少年偶有一点腼腆,却对她无任何亵渎冒犯,双眼清澈明亮,这本是极难得的。 但, 古寨小花心中却忽生出一丝从未有过的失落来。 “没了没了,” “你喝的那坛酒我本打算送给另外一位好朋友,剩下的五宝花蜜酒极为稀少,全在仙教古寨。” 她又一脸真诚道: “此次与黑木崖交恶,但回寨内,就再也不出江湖。” 剑出衡山 第150节 又朝他一笑,声音那样婉转,“阿哥还想喝酒,便来古寨寻我。” 赵荣乍一听,心下也很失落。 口中轻道一声“原来如此”。 佳酿藏古寨,要踏足云南,远涉丛林深山,进入五仙教腹地。 再好的佳酿,他也得驻足。 话题戛然而止,赵荣又与她如朋友一般闲聊俗事, 比如饶州分舵状况,比如黑木崖可能有的反应,比如古寨中的毒虫,比如五神峰上的云雾. 晚间,舒家山庄的人专门送饭。 从五仙教入舒家后,也几乎都是送的,没人敢与她们一道喝水用饭。 江湖中人对五仙教的忌惮可见一斑。 赵荣却与她们在水榭中对坐对饮,喝了几杯号称“开坛千家香,举杯万人醉”的吉安冬酒。 虽说没讨到五仙大补酒,但他也不虚此行。 南面除了衡山派便是五仙教与点苍派,如今与蓝教主成了好朋友,对衡山派总归是有益的。 黑木崖铁了心来犯,也许还有一同联手的机会。 月上柳梢头,赵荣离开了舒家山庄。 陶白瞧着少年的背影,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衡山大师兄气度不凡,当真是个不错的朋友。” 她又欣慰道,“但教主更是英明,此行返回古寨,自领逍遥,不必再问江湖事。” “就如教主所说,黑木崖的人若来,咱们丢了寨子朝大山中躲便是。” “瘴气、毒虫,毒也毒死他们。” 陶白才说完,蓝妹子忽然咯咯笑个不停。 “陶姐姐,连你也上当了。” “怎么样,我是不是比衡山小阿哥还狡猾?” “教主.?”陶白不解。 蓝妹子笑道,“瞧瞧他方才失落的样子,过来找我一趟竟真是为了酒,连阿妹都忽视了,好叫我生气。” “什么不出江湖,我偏要叫他失落一番,” “下次我带酒去衡阳,准叫他中我的情蛊,到时候我再离他而去,嘻嘻.” “瞧瞧是酒好还是阿妹好.” 陶白大惊:“教主你误会了,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是赵姓少年的诡计!” “醉翁之意不在酒,阿哥之意就在酒。” “教主,别玩火啊~!” “就要玩,下次我将他灌醉,胆大的阿妹亲他一脸胭脂。” “蓝凤凰!” …… 骑马返回丘家山庄的路上,赵荣连续打了几个喷嚏,透骨龙贴心地放慢脚步。 翌日,五仙教众人离开龙泉。 赵荣收到一封浸染草木芳香的竹简信,蓝教主隐退江湖,从此不出仙教,这朵娇艳绝伦的古寨小花,即将在十万大山中静静盛开,孤芳自怜。 手执竹简,他心中有种说不出的遗憾感。 若铸剑山庄原本只仰仗刘三爷,龙泉形势多半会截然不同。 如此看来 这样惊艳之人的退隐,竟与他有着直接联系。 ‘待万事皆定,去古寨向好朋友讨一杯酒喝还能讨不到吗?’ 一念至此,赵荣哈哈一笑,将心底的遗憾抹去。 蓝妹子退隐江湖,点苍双剑大理归隐。 来一趟龙泉,竟这许多妙事。 ‘商素风的点苍剑法对仙岩剑大有利处,若他们真的归隐,也不用被向问天打下悬崖,真是祸福相依啊。’ 赵荣不禁又露出笑意。 “喂,你们说” 衡山弟子远远瞧着屋头,窃窃私语,“大师兄到底是怎么回事?” “情缘情缘,”艾根才眼中皆是故事,啧啧道, “旧见青山青似染情缘不到木肠儿,鬓成丝,更须辞.” 吕松峰双眼冒光,“我对大师兄的少年情缘不感兴趣,倒是想听听艾师兄的情缘。” “是啊!艾师兄~!” 刘府弟子们拍着胸口,“若真是曲折哀伤,大不了我们也奏一曲潇湘夜雨,被师父知道骂也就骂了。” “是啊是啊!” “一边去一边去!”艾根才双手乱摆,但他们不走,于是朝着屋顶那边大喊,“大师兄,他们说你.!” “呜呜呜” 他被席木枢以浑厚掌力捂住嘴巴。 屋顶上的赵荣压根没朝他们看。 忽然间,他眼神一变,朝着远处的屋顶瞧去。 先是皱眉,跟着会心一笑东看西瞧移开目光 屋顶上,一个提胡琴的老人微微一怔。 被发现了? “寻常这般瞧两眼是发现不了的,看来阿荣的功力又有精进。” 这一次跟来龙泉,莫大先生没落到一次出手机会。 又眼瞧着衡山门人做成了一桩桩事情。 三大山庄归附,联手让仙岩剑威力大涨,小掌门还与五仙教教主成了要好朋友 无论哪一条,都是对衡山派有利的。 更难得是,能将事情办的这般好。 甚至,莫大先生瞧着这群弟子都生出了一股子陌生感。明明是一群不争气的,怎么突然都争气了? 莫大先生反省到自己身上,差点就要奏一曲悲调。 …… 盛情难却,衡山众弟子又在铸剑山庄待了几天。 商素风败走龙泉第十日。 铸剑山庄以“三庄会盟”的名头大摆宴席,各山庄庄客皆到。 这场面比龙总镖头邀朋友助拳还要大得多。 不仅是龙泉,一些在庐陵、太和、永新、永宁、吉水等地的朋友也纷纷闻讯赶来。 一些是三位庄主的好朋友,生意上互有往来,或者打过多次交道。 也有不少人原来并不相熟,甚至只有几次脸面之缘,这次收到了三大山庄的邀请,也成为贺客。 之前闻听魔教对三大山庄用武,大家避之不及。 导致铸剑山庄的影响飞速下滑。 如今一雪前耻,但凡收到请帖的,整个吉安府没有人敢不来。 三大山庄的面子他们可以不给,衡山派掌门亲传的面子却落不得。 整个吉安府有名头、有手段,或是武艺不俗能排上名号的,一个个都来到玉泉山下。 三大山庄会盟,加上衡山派大师兄坐镇。 又有传言,龙泉魔教已被五岳剑派剪除。 有战绩,有声威,有背景,铸剑山庄的声威一时间来到鼎盛! 丘家山庄的席面从核心的明剑厅一直摆到外面几个大院,江湖武人与各势力掌权人,来了六百多人。 这还是时间仓促,否则上千人实在轻松。 若不是有意给铸剑山庄借势,赵荣已经带人返回衡阳。 这一次要叫吉安府有头脸的人知道,铸剑山庄已今非昔比。 之后他们朝抚州、饶州府推进,不仅能少掉诸多麻烦,还能获得诸多助力。 赵荣的根本目的,始终是灭掉饶州分舵。 只要杨莲亭在黑木崖单防东方教主,一股股魔教需先穿透其余四岳防线再南下,站住绝对地利优势的赵荣是不怕他们的。 宴席上。 衡山派几位核心弟子坐在首席,丘广军一心想让出自己的主座,赵荣自然不会喧宾夺主。 不过,大部分贺客在恭喜三大庄主时,少不了自报家门与赵荣打个照面。 对实力有点自信的,会上前搭个话。 没足够的底气,只能混个眼缘. 剑出衡山 第151节 “恭喜三位庄主,赵少侠有礼!” 打招呼的人是一位光头汉子,二目极有精神,额头上微微鼓起小包,这是气壮所至,显有不俗内力压身。 “大师兄,这是永新樊山三槐派的高手吴域火,我们在庐陵到抚州一段路上的生意,吴兄可是多有帮衬。” “哈哈哈,都是老朋友,有甚么值得提的?” 丘广军这样介绍,这位三槐派的高手也借坡下驴。 其实两家非但不是朋友,反而矛盾颇多。 三槐派之前联合抚州势力,对山庄生意多有为难。 如今赵荣当面,三槐派收到请帖不敢不来。 此时虽然互打哑谜,却也想息事宁人。 这三槐派高手吴域火练的乃是门裆功,此功多以修内力为主,练成之后能让两肾充实如铁,精力充沛。 不过练功时需戒房事、戒欲望。 “赵少侠,永新樊山下的人向来朴实,遇见江湖高手,总忍不住想要敬酒。” “不知是否有幸与赵少侠喝上一杯?” 三位庄主具是面色微沉。 这家伙话语有礼,眼睛却与赵荣久久对视。 显是被衡山大师兄的嫩脸欺骗。 赵荣清楚丘广军等人与三槐派的猫腻,顺势笑了笑,“既是朋友,喝一杯有何不可?” 他摸了摸桌上的酒壶,将它递给舒光祉,示意他倒酒。 舒庄主才摸到酒壶,手一缩,又赶忙握住。 给两人各斟一杯。 对方来敬,赵荣从容喝了下去。 吴域火不愿落了气势,也一口喝下, 蓦地面色突变,浑身一抖,急忙运足内力。 这口酒极不简单,如饮下一条冰川! 显是酒中被注入寒劲,若是一杯普通的水,恐怕早就冻成了冰块。 以门裆功修炼出的内力,竟然挡不住这股寒劲。 直叫他两颗铁肾冻得发颤。 高手! 他缓了一口气,哪敢再对视冒犯,急忙赔笑拱手,几步朝后退去。 自找一个闷亏吃,心下惊悚得很。 此番决计不敢再与铸剑山庄为难了。 大家也发现猫腻。 席面本洒了一些汤水,那酒壶压住汤水,没过多久,竟然凝成一朵小小冰花。 首席的人瞧见了也默不作声,只是偶尔用余光撇了撇大师兄。 当真是不能得罪啊。 那壶酒最后被冯巧云、席木枢、艾根才、程明义四人分喝。 他们功力还在三槐派高手之上。 这酒一喝下,四人皆露喜色,又朝赵荣恭喜。 显是喜他功力再进。 不久,又有数位江湖武人前来拜会。 这几人不仅是朋友,话语中与三位庄主热络,显然有加入铸剑山庄的心思。 比如以鹰翼功练出双肘蛮力的张大炮,专以铁牛功练腹力的楼胥,练穿帘功身轻如燕的苏云清. 他们并不比当初龙总镖头寻来的朋友差。 起先有武艺傍身,不太看得起三大山庄。 如今形势大变,也有了趁早拜码头的心思。 这批加入铸剑山庄的武林人,也将成为布局饶州的助力。 赵荣瞧他们的眼神都分外和善。 …… 宴席摆了两天,到第三日。 撑完场面的衡山派没心思多留,赵荣与庄主们告辞,领着同门打马回衡阳。 来时从铁铺街过,走时原路返回自然还要路过这条繁华街道。 四十余骑,青衫悬剑,一路向西。 来时铁铺街茶馆饭铺酒肆内的看客还在议论他们的身份,并不笃定是衡山派的人。 走的时候,几乎是人尽皆知了。 龙泉悦来客栈二楼,不少人听到嘚嘚嘚马蹄声,都忍不住朝窗边探出脑袋张望,有人干脆跑到楼下街道边去瞧。 “是衡山派的人!” “最前面那几个,全都是高手。” “这些人可了不得,一个个剑法高超,随便一个都不是龙泉武林人能斗得过的。” “夸张了吧?!”也有才来龙泉不久的人质疑。 “客官有所不知啊,”悦来客栈的小儿拉长一张脸,“前些天夜里,我们客栈住了个凶狠贼人,三大山庄来了七八号人去拿,给贼人跑到后院。” “结果叫衡山弟子碰到,当时我正好撒尿,硬生生吓得将尿憋住,只看到那衡山弟子出一剑,拿着斧头的贼人惨叫一声,登时倒地。” “后来三大山庄的人去检查,我也凑热闹。” “你猜怎么着?” “快说快说,休卖关子!” 店小二挥了挥手中的毛巾,激动道:“那贼人身上有两个窟窿,一个在喉咙,一个在胸口,全是致命伤。” 瞧他不信,店小二直接赌咒:“若诓客官半句,叫我生儿子没小鸡!” “后院地上还有痕迹,不信便去瞧瞧!” 大家一听,这店小二说的多半是真的。 “衡山派的快剑名不虚传,但一剑刺不中两个要害,应当是出了两剑,可你眼力不够,跟不上剑速,”懂行的人分析一遍,也很惊奇。 还有一伙外地旅者问,“骑黄骠马的少年是谁?” “这你都不知道,那是衡山大师兄啊!” 客栈内一位江湖人将酒杯“嚓”一声磕在桌面上,“雁城神剑,小小年纪已经胜过点苍双剑,斗剑胜过商素风,连前辈高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我更喜欢称他天山幻剑,”又一位揣着铁算盘的驴脸汉子道,“当日我亲眼目睹,这少年的剑法当着幻绝无论。” 一位脸上贴着膏药、江湖郎中打扮的江湖人不由推演,“看来他在衡阳大战魔教八大高手也是真的。” “这样厉害啊!” 外地旅者越听越震撼,他们不由定睛在那骑黄骠大马的少年身上。 哪里知道 他们正目光灼灼,那马上少年忽然转头,凌厉的眼神一瞬间扫在他们身上。 只一个眼神,竟将悦来客栈二楼窗前的人全部吓退。 …… 衡山众弟子回来时步伐轻快,第三日下午便已从龙泉返回衡阳。 若赵荣一个人骑着透骨龙狂奔的话,一日内便到。 距离这般近,赵荣怎会让魔教扎根。 不多时,衡山众弟子便来到五神峰脚下。 刚从龙泉回来,又举目望神峰,真是别有一番感触。 艾根才或是最骄傲之人,他在神峰脚下有模有样地朝天柱、祝融等峰拱手。 “衡山前辈们,弟子在龙泉大爆,为本门缴获破浪掌法!” “论贡献除了大师兄与向师兄,就到弟子了!” 艾根才神气得很,成了一只骄傲的小乌鸦。 尤其回到衡阳附近,这种情绪越发泛滥。 回到山门后,在其他师兄弟姐妹面前定要大肆宣扬一番。 这可是为衡山派积攒底蕴的大贡献。 用大师兄的话,此乃本派百年大计。 我,艾根才,正是为百年大计添砖加瓦之人! 回到门内,会被大师兄刻在藏剑阁的石碑上,供后代弟子瞻仰。 “艾师兄~!” “知道啦,衡山先辈们都知道啦~!” 吕松峰上前拉了他一把,“走吧,咱们先去驿站喝茶解渴。” “嘿嘿,师弟,” 剑出衡山 第152节 “你可知那屋内臭气熏天,我顶着臭味,在地上尿壶旁的一堆衣服中翻到这秘籍,啧啧” “艾师兄,你重复的次数比那商素风使出的剑招还多。” 有的门人很‘不爽’,因为他们手气臭得很,毫无斩获。 刘府弟子听艾根才反复讲,不由恨恨道:“若大年师兄在此,何至于听艾师兄唠叨啊。” 这话毫无问题。 向大年稍微出手,尸场都要大震动。 强如大师兄步入尸场,也要谦让,不敢与向师兄争锋。 破浪掌是那魔教旗主的得意掌法,虽不及本门流云掌高深,却自有建树。 弥补在入门掌法与流云掌之间,真是绰绰有余。 赵荣听他们讨论,心中颇为欣慰。 为门派作出贡献者,就应该得到大家的赞扬。 他在藏剑阁搞了个刻字石碑,正是这个用意. 驿站路边有个手拿拨浪鼓的货郎,扁担两头挑着一些面饼,冒着腾腾热气。 这种流动小商贩在城内随处可见。 货郎的卖货的竹桶前,有一名中年采药人。 他头上裹巾,扛着一个登山赶蛇棍,穿草鞋,棍上穿挑着个酒葫芦。 包里鼓鼓的,显然是采到药了。 他付了几枚铜钱,买走一张饼。 货郎一边收摊一边对他说,“老兄早点回城吧,近来这衡州府可不太平,晚了就不安全了。” “没事,” “衡阳可是有衡山派坐镇。那些衡山弟子日日出城与魔教贼人、匪盗相斗,杀了好多歹人。” “真要多亏他们,否则衡州府早就乱起来了。” 采药人朝赵荣他们这边示意一下,悄悄对那货郎说,“你可以继续摆摊,今天保准不会有事。” “我见过衡山派的衣服样式,与他们一样,想来都是衡山弟子。” “你继续做生意,待会收摊跟在他们后面回城,比你现在回去还要安全。” 货郎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道谢。 他一个小商贩,没什么见识,只是听过衡山派的名字。 方才见一群人骑马带剑过来,他心中害怕,不愿久留。 此时听采药人指点,顿时心安了。 哪怕衡阳的普通百姓也知道,衡山派是名门正派,是专杀那些歹人的。 货郎长松一口气,摊子也不收了,反而大声吆喝起来,“面饼,素油面饼!” “……” 全师弟办事叫人放心呀。 赵荣听到了那两人的谈话,便问吕松峰:“饿不饿?” “饿。” “那去买点素油面饼?” “师兄,我没带钱。” 赵荣愣了一下,“魔教贼人身上不是有金银吗?” “贼人的臭钱,我才不拿。” 赵荣想说什么的,想想还是算了。 冯巧云掏出个钱袋子给他,吕松峰便跑过去了。 天色将晚,衡山众弟子从城北返回衡阳城。 靠着城墙大概十丈,也有一家茶铺,里间有个茶博士正在激情喊话。 他们打马过,没打算停。 但听到茶博士的故事后,所有人都勒住缰绳。 “上次我们说到衡山青岑剑斩魔教旗主,这次我们再说说这” “五师兄吕松峰与女大盗大战至溪潭,山洪突然爆发.” “嘿嘿,这后续不得不说的故事!” 第112章 犹抱琵琶半遮面 “都说天虞官道山立壁,一水潭潭浮绀碧.” “五师兄与女大盗在洪流冲击之下皆已湿透,他们抱住一截断木,自青碧溪潭直入赣江支流滩口,四面环水,独立洲上.” “唯见渚清沙白,鸥鸟成集” “长剑早遗于滚滚洪波,鸥鸟惊飞而起,羽翼簌响,这时” “嘿嘿,五师兄与女大盗四目相对!” “……” 茶馆中跟着响起“哦哦哦”的声音,江湖瓜客们一脸讪笑,觉着吕松峰与女大盗目光对上的时刻,比青岑剑斩魔教旗主那一下还要有吸引力. 嘚嘚嘚,马蹄声又响。 衡山众弟子朝着山门而去,一路上欢笑连连。 “那茶博士看到我们,否则定要再细讲吕师兄与女大盗二三事,”一位刘府师弟满眼可惜。 “吕师兄征服女大盗,叫后者改过自新,倒也是一段佳话,” 艾根才笑了,“全师弟独爱吕师弟,我等在茶博士口中唯剩打打杀杀,吕师弟却多有情缘。” “是啊,何等偏爱!” 也有一些师弟起哄问:“若真有那样的女大盗,吕师兄又当如何?” 吕松峰已经把全子举问候了好几遍,笑骂道: “当然是娶回家做老婆,” “否则岂不辜负全师弟的美意啊~!” 说到最后,他竟是咬着牙齿的。 “师兄,”吕松峰朝赵荣道,“这新练的仙岩剑,便由我来传给全师弟吧!” “应当的应当的.” 赵荣面含笑意,又怕他们真闹腾,“江湖中人故作玄虚,添油加醋博人眼球,全师弟定是有分寸的。” 吕松峰点头,他自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师兄弟姐妹们拿他取笑,大家从龙泉兴盛而回,总要迎上兴致才不扫同门的趣. “大师兄!” “众位师兄师姐!” 不多时,他们回到宗门驻地。 不只是山门前的关门弟子,派内闻到动静的同门也全都迎了出来。 此行龙泉收获颇丰,又是人多打人少,连个带伤的都没有。 一路上聊着龙泉的事,没去的门人七嘴八舌地问,去过的弟子滔滔不绝讲述,自然是热热闹闹。 尤其是艾根才, 同门听说他大爆,都竖起了大拇指。 一个个喊“艾师兄威武!” 至于大师兄单刷商素风? 太保都被撵回嵩山,点苍双剑败走大理. 那不是稀松平常嘛? 衡山核心门人似乎已经适应小掌门的逆天天赋,渐渐产生‘我衡山派大师兄难道不该这么强?’这种感觉。 衡山弟子多擅艺术,情志丰富,接受能力自然比较强。 今日回来仓促,晚间大家随便吃点东西,改日再庆贺一番。 全子举在和吕松峰打闹一阵后,立刻来到藏剑阁。 赵荣还在吃饭,碗里是厨房剩下的烧笋鹅,油光滑亮。 全子举早就习惯,他坐下来整理着像是账本一样的厚厚收录册。 下面传来消息,全子举会重新整理一番,再找人验证真假。 若仅为传言,或是隔墙耳朵听到的,他都会标记。 赵荣起先叫他搜集情报,章程上只说个大概。 到了全子举手中,这事越来越细。 也没管小掌门扒饭,他快速挑出近来衡州府诸地最重要消息,一一说给赵荣听。 很快便说到: “师兄,鲁师叔去嵩山听戏去了。” 剑出衡山 第153节 赵荣微顿一下, “想来与五岳盟会有关,鲁师叔现在去开小盟会,等五岳各掌门到了再开大会。” 全子举早不是当初那个啥也不懂的衡山弟子。 “左盟主想并派,各派掌门不会答应的,”他恨恨道,“恐怕嵩山派还会做沙角岛那样的事情。” 赵荣点头,“不用太过担心。” “左盟主野心极大,想必似沙角岛这样的地方,不止咱们衡阳有。从嵩山派派出的人手便能窥见,他可不止对我们一派行动。” 如此分兵,衡山派自然压力大减。 全子举明白这个意思,不由微松一口气。 若嵩山派全力针对衡山派,此际无论如何都是抵挡不住的。 但他又不解,“师兄,左大师伯那样老谋深算之人,怎会这般行事?” 赵荣微微摇头,“我也不太了解,只稍有猜想。” “哦?” “左盟主统领下的嵩山派稳居五岳第一,实力远强于其余四派,门内无第二声音,有些狂傲自负毫不奇怪。” “他觉得能同时压过四派,对嵩山派的实力极有信心。” 全子举闻言,暗自比较。 若只明面上的十三太保,决计是不够的。 但那层出不穷的黑道高手,实是一股惊人力量。 嵩山剑法内八路外九路,这十七路剑法长短快慢应有尽有。 嵩山弟子也普遍强于其余各派弟子,数量几乎超过各派总和。 他左盟主更是五岳第一人,实力远超其余各派掌门。 全子举吸了口凉气。 赵荣瞧他的样子,也有些唏嘘。 若不是有意想不到的人捣乱,左冷禅同时对各派出手,一样能五岳并派。 又开口对衡山情报头子提点道: “如今正派魔教乱战,江湖血雨腥风,一团混乱。若魔教倾巢而动,哪怕我五岳剑派全力联手,一样不是对手。” “少林武当底蕴雄厚,执正道之牛耳,若他们一同抵挡,正道同盟齐心合力便要强于魔教。” “然少林武当坐山观虎斗,五岳盟主派系又与少林同在嵩山,左盟主野心极大,明面上还要仰仗少林方丈,只得将五岳剑派推在魔教眼前。” “我其余四派只得听盟主号令,卷入纷争。” 这番猜测,让全子举顿时忿忿不平。 气得握紧拳头, 随后又叹了一口气,将拳头松开。 “我衡山派也改变不了江湖大势,只沦为洪波浮萍,随大浪而动。” “难怪师父不问俗事,满口悲调,想来早勘破这江湖大势。” 全子举已能明白莫大先生苦衷,甚至对‘叛逃’嵩山的鲁连荣都有一分同情。 赵荣吐出一块骨头,拍了拍全子举的肩膀。 “不用那么悲观。” 全子举嗯了一声,“照师兄的意思,此时黑木崖内斗,果真是左盟主的好机会。” “魔教不给压力,若快速对其余四派出手,等少林武当反应过来时,已完成五岳并派了。再说这是五岳家事,匆忙之下没有足够理由,少林武当要面子也不好插手。” 赵荣面露欣慰之色。 “大抵是有这个原因在内的。” “左冷禅这样有野心有能力的人,少林武当也会忌惮。” “一旦他完成并派,休说各派伤亡多少,只要黑木崖继续内斗下去,他便能借其余四派根基,如嵩山派的模式飞速发展。” “届时可就不是一个中原之地了,秦汉故里、燕赵、齐鲁、潇湘大地皆是嵩山派的温床。” “假以时日,五岳派便能完成左冷禅的野心。” 赵荣说得有点多,一些猜想也脱口而出。 但全子举需要知道这些, 从沙角岛到白马庄,赵荣逐渐认可他的能力,作为衡山派新晋的情报头子,若自身眼界不开,认知片面,对一些消息便难以敏感把握。 洞晓江湖大势对此时的全子举来说,绝不算快乐。 一时间心情沉重,觉得眼前一片昏暗。 忽然间,他又想到衡山派的种种变化。 是啊! 现在的衡山派早不是三脉分立的时候! 全子举眼中骤然多出亮光,朝一旁的赵荣看去,“大师兄” 他后续的话没出口, 赵荣已放下碗,脸上阴云消散,露出笑意,“我衡山门人锐意进取,奋勇而上。” “江湖大浪若来,举剑斩浪便是。” “师弟何必愁?” “拾萍萍无根,采莲莲有子。不作浮萍生,宁作藕花死。” “若葬身浪下,那就一悲到底,叫师父再奏一曲潇湘夜雨。” 沉重的氛围瞬间打破,全子举笑了起来。 蓦地,他微微一愣。 因为一段如诉如泣的曲调,当真从藏剑阁的屋顶背面响起。 不是潇湘夜雨又是什么? 赵荣早知师父在此,打趣道,“怎么样,师父也同意了吧。” 全子举小声道:“曲可有悲,剑下无悲。” “我对师兄有信心。” 赵荣笑了一声,纠正道:“你应该对众师兄弟姐妹有信心。” “那是自然,” 全子举应了一声,索性将手中账本一般的情报册递给赵荣。 他则在一旁解释。 有些是对外输出的消息,有些是从外收集的消息。 比如吕松峰与女大盗,全子举只编了一段,后面留给江湖人遐想。 赵荣甚至看到与自己有关的故事。 全师弟够照顾,安排了一个容貌清丽的女侠客,比女大盗好听多了。 “师弟,我的情缘你就不用安排了。” “好,” 全子举挠了挠头,“还没宣扬出去,只是想帮师兄混淆视听,叫嵩山的人收不到准确消息。” “左大师伯若拿到一堆乱七八糟的信件,估计会丢在一边。” “那师兄参加五岳盟会也能更安全。” 赵荣明白他的用心,低声道: “越是靠近中秋节,越是要留意飞出去的鸽子。” 全子举目光幽幽,“师兄,我明白。” “嗯,这漠北双雄又是怎么回事?”赵荣瞧上面的信息记录不全。 “他们在南昌府一带截杀一伙马队,死了七八个人,似乎不是普通劫财。” “马队的领头人是个三十出头的女子,她曾来拜山门,说他丈夫与师兄认识,想当面告知一条重要消息,但师兄正好去了龙泉。” “我让她留信,她却警惕得很,不愿透露,只说要见你。” “她携带一柄花架剑,江湖上用这兵器的不多,我猜与崆峒派花架门有关。” 赵荣回想一番,实在没有印象,“人呢?” “回永州去了。” “她说等你回来,会再来拜山。” 从衡阳到永州两百多里,并不算远。 “南昌府与饶州府毗邻,可能与饶州魔教有关,你赶紧派人传信。” 赵荣又道,“也留意漠北双雄,这两个大盗属于魔教边缘人马,功力不俗。听说喜欢吃人,残暴得很。” “若南下到我衡州府晃荡,得找机会把他们埋了。” “好,” 全子举立马道,“我这就安排人去。” 他风风火火,转身就走。 赵荣又看了看最近的情报,衡州府一地其实很太平,周围虽有小股流窜势力,但白马庄一战震慑了诸多宵小。 表面上的混乱,只是衡山派传达给嵩山的假信号。 剑出衡山 第154节 这方面全子举做得极为到位。 莫大先生奏完一曲潇湘夜雨,携带一阵悲风来到赵荣身旁。 “师父是何时回到山门的?” 赵荣笑着行礼问候。 “比你们早到一日,过不到三个月,我们便要启程嵩山,阿荣可有什么打算?” 莫大的眼中藏有一抹忧色。 “徒儿自然是去的,”赵荣反倒神态悠然,“师父,这嵩山虽是龙潭虎穴,但也得分时候。” “五岳掌门齐聚,左冷禅既要维持体面,又幻想着能与各派掌门达成一致。如此一来,五岳派便有一群高手为他效劳,发展壮大便更为容易。” “这次不会是鸿门宴。” “徒儿要趁机见识五岳剑法。” 莫大的目光凝视在他身上,“好宴坏宴不重要,你要把握分寸。” “毕竟是在嵩山,若你突然大显身手,左冷禅哪怕之前再不重视你,也会大为忌惮。” “他妈的,” 莫大突然骂了一声,“他是个能当面翻脸的小人,我们前脚下山,他就能黑衣蒙面杀过来。” “为师厌恶于他,但他的武艺确实比各派掌门都厉害。” 赵荣一脸郑重,“师父,我岂是那般没分寸的人。” “既然是衡山大师兄,我就苦战打败一些二代弟子给恁长脸,若有前辈要指点我,那徒儿当然‘不敌’。” “长不长脸的也没什么大不了,”莫大先生言不由衷地笑了一下。 又错开话题道,“左冷禅要我将高克新的尸体送过去。” “想得美,” 赵荣冷笑一声,“师父不必理会,现在送尸体反落把柄。” “等五岳盟会那天,咱们就捧着一坛子灰,寻几个会吹唢呐的师弟一路为高师叔哭丧上山。” “大家都知道高师叔力战魔教而亡,左盟主自然体解。” “哈哈哈!”莫大先生拍着胡琴大笑,“好,左冷禅这恶人果然要恶人来治。” “为师就想不到这损主意。” 小掌门瞥了瞥嘴,您这是夸我吗? 复又笑问, “师父,恁什么时候教我百变千幻云雾十三式?” 刚刚还在笑的莫大突然神色一凝,他的手朝袖中摸了摸,道:“出一招幻剑,给我瞧瞧。” 话音刚落,秋水出鞘。 赵荣运足功力,猛地刺出一片剑光来。 似乎与商素风一战后,叫这一招幻剑中多了一丝飘忽幻梦之感. 莫大先生的眼皮跳了数跳,他忍不住微微侧脸看向祖祠方向。 口中喃喃道: “百变千幻云雾十三式来自幻剑式,你的幻剑还差点火候.” 说到这句话时,坦坦荡荡的莫大先生有些心虚。 却继续板着脸说,“现在还不宜学。” “多练。” “是!” 小掌门的脸微微垮了下来,涌现一抹失望。 从龙泉大胜归来,原本还有一丝自满自负,现在全被师父两句话给压了下去。 是啊,若此刻站在东方不败面前,我又能接下几招? 师父说得没错,要多练! 当即又朝莫大先生道,“徒儿休整几日,之后便到天柱峰闭关练剑。” “善,”莫大先生眼睛一亮,又垂下眼睑。赵荣出声告辞,他准备回赵家坞一趟。 瞧着他的背影,莫大先生突然在藏剑阁前的亭子来回走动。 “又不一样了,” “飘幻似梦,这是紫盖剑势,与天柱云气的凌厉大大不同。” “师叔祖说过,五神剑精要中的精要便是千变万化的势,幻剑式可作为乖徒儿的成势基石,” 他不禁一叹,“这悟性.” 莫大先生仿佛领略到衡山先辈开创五神剑时的绝顶风采。 他拔出胡琴猛刺两剑, 这剑速比赵荣的剑更快,但无论如何没赵荣刺剑的那份感觉。 回风落雁剑能拦住众多衡山门人,鸿沟何其大。 莫大先生站在回风落雁剑与云雾十三式之上再仰头看,却瞧见瞬息叫人止步的天堑。 那更让人绝望! 这道天堑,没那天赋,别说其神韵,连形都得不到。 五神剑中的一剑包一路若有剑招还能学一学。 可熔炼五神剑到极致的千剑纵横势,那千剑齐出的神剑森严,只得存在藏剑阁角落中堆满灰尘的历代掌门传习遗录中。 莫大先生瞧出这等苗头,哪里肯传授云雾十三式。 这一路剑法从幻剑式衍变,已有其形,非常成熟。 赵荣幻剑之上的剑路本是一张白纸,可以放空想象,万势皆在。 云雾十三式,就像一滴墨水滴在白纸上,固化的招式反而会令其束手束脚。 对一般人来说,招法越多越好。 赵荣甚至悟出冰雾幻剑,老人家并不觉得云雾十三式强过那诡异的冰雾幻剑。 莫大先生走下藏剑阁,一路笑着穿过云雾殿,来到祖祠前上香。 “百变千幻云雾十三式是一位卖艺的先辈所创,我也是个拉曲卖艺的,正相合拍。” “可徒儿何必走我的老路?” 莫大先生把三柱大香插在香炉中,压住一丝笑容。 苍老的声音在祖祠大殿中响起: “师父、师叔、师祖、师叔祖衡山派诸位先辈。” “请一道庇佑.” “庇佑阿荣平安长大、成我衡山派剑法大势!” …… …… 赵荣骑马回到赵家坞时戌时才过半,爷爷赵福未睡。 见到孙儿回来很是高兴。 他们聊着龙泉的事一直聊到深夜。 第二日赵荣哪也没去,在家陪着爷爷编渔网,手艺有些生疏,但捣腾一下后又找回记忆。 日间不少乡亲过来打招呼,看马的人更多。 透骨龙无须赵荣照料,好多人争着给它送鲜草。 傍晚时分,赵福慈祥一笑,“去客栈那边看看吧,你离家这些天,非非看望我好几次。” “总给我送吃送喝。” “没事,”赵荣随意地开着玩笑,“我在师父面前求了好久,师父才收她为徒,非非现在是我小师妹,我不在家,她来看望您是应该的。” “是吗?” 赵福满是皱纹的脸上叠着笑意,“她机灵聪明,莫大先生收徒的要求那样高吗?” “没办法,自从收了孙儿为徒,师父眼界就变高了。” 赵荣臭屁吹嘘,半真半假,爷爷瞧他的样子不由哈哈大笑。 晚上吃了一条泼油清蒸鲈鱼,刺少味鲜。 赵荣在夜色降临时,骑马来到同福客栈。 远远便瞧见客栈灯火。 透骨龙识得路,一直朝后院方向走。 它在马棚前停下,等赵荣下了马,自己进了马棚。 自动驻马。 这家伙虽聪明,赵荣没敢放任,还是把缰绳绑好。 方才听到后院一阵阵挥剑声,靠近时,声音消失了。 突然! 就在赵荣拴缰绳时,他猛地回头朝二楼窗户边瞧去。 那是他睡在客栈的房间。 剑出衡山 第155节 只见一道白衣人影提剑一跃而下! 赵荣先是错愕,跟着凔一声拔剑出鞘,手上没使几分力道,用衡山派的七十二峰叠翠与她对攻。 铛铛铛一阵交剑声。 拆了三十招后,赵荣的长剑错开对方细剑,悬停在那白皙的脖颈前。 胜负已分! 瞧见白衣人脸上罩着的蒙面青纱在晚风中徐徐飘荡,赵荣心中好笑。 脸上正了正神色,冷声问: “你是谁?” “哼!”一道压着嗓子地清脆声音传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本姑娘是嵩山左盟主的徒弟,赵烟儿!” 赵荣差点没憋住,忙问, “楼上的小姑娘呢?” “那小姑娘?”白衣人傲气道,“我输得不服,我们再打过一阵,你赢了我就告诉你。” 赵荣往后退数步,示意她拿剑。 “千古人龙!” 清脆空灵的嗓音喊出了嵩山派剑招,赵荣又与她拆了二十招,心下稍有惊奇。 手上稍一发力,分出了多道剑光。 那白衣人一瞧,顿时乖乖站立不动。 三尺秋水,又停在她喉咙间。 “输得服不服?” “服,”又听到她道,“但那小姑娘已经被我杀掉了。” “怎么样?” 一双灵动非常的双眸朝赵荣扫来,瞧他的反应。 只见赵荣双目陡然冰冷,像是斜飞出两道寒气,着实比秋水刃光还要吓人。 那双灵动眸子瞧见后,非但不害怕,反而露出喜色。 她立时抬手摘掉脸上青纱,露出可人小脸。 双手捏住赵荣的袖口,来回摆了摆。 “大师兄,你的小师妹又活了。” “嘿,高不高兴?” 赵荣眼中的冰冷一瞬消失,秋水剑不知何时归了鞘,只是脸上布满揶揄之色。 你挺会玩呀 “赵烟儿?左盟主弟子?” 曲非烟连笑好几声,见到赵荣回来极为开心,不理他问话,反而从他手中拿起秋水剑,连称“好剑好剑”。 “荣哥总说嵩山派喜欢扮黑衣人,我也扮一个试试。” “人家是黑衣人,你起码得穿上夜行衣。” “我听到马蹄声,想换已经来不及了。” 赵荣讶然,瞧她一脸认真的样子,似乎想来真的。 “师父有没有找过你?” “昨日就找过,”曲非烟笑道,“师父考校剑法,说我入门剑法大有长进,夸我练得好。” “没说别的?” 曲非烟摇头,“没有。” 赵荣略感诧异,不过也对小姑娘的剑法予以肯定,“确实有长进,喂招全能吃下去。” “我早瞧出你有练我衡山剑法的天赋。” “但是.” “多练!” “噢”小姑娘吐出舌头,又笑了笑,没太把大师兄的威严放在心中。 “师父可说过什么时候带你进山门。” “说了,”曲非烟指了指他,“叫我与你一同回去。” “那就明日吧。” 早晚是要见同门的。 “对了,你最近有没有见爷爷?” “见了,”曲非烟想着回山门驻地的事,听了赵荣的话回头答道,“我去赵家坞见爷爷几次,他老人家很高兴。” “不是打渔爷爷,是音乐家爷爷。” “没有,”小姑娘的声音略有沮丧,但也没有不高兴。 因为她知道爷爷此时一定很欣慰。 更清楚莫大先生在这事上有多大难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如刘三爷一般但求高山流水。 “门内的师兄弟姐妹都很好,他们会喜欢你的。” 这话反让她微有情怯,小手不禁揪着裙摆:“荣哥,我担心融入不了。” 赵荣了解她的心事,不作解释。 只随意笑道,“简单,将你的琵琶带上便好。” 这一晚,赵荣说了好多龙泉的事,满足她的好奇心。 尤其听到艾根才大爆,小姑娘露出跃跃欲试之态。 翌日清晨。 曲非烟在马棚内又拽出一匹马,赵荣放慢速度,领她一道返回山门。 客栈这边暂时就交给芦贵、包不颠他们。 同福客栈已经与全子举挂钩上,成了衡山派在城西码头附近的情报分舵。 这边的江湖人特别多,散布消息极快。 尤其谈起青岑剑、双石剑这些衡山剑侠与魔教大战的内容,简直让客栈的酒水都不够卖。 这些武林人往外一传,众多武林人都知道了。 赵荣早与同门提过, 众弟子晓得莫大先生又收了个小徒弟。 一路带着曲非烟入山门时,引起不少同门热情打量。 在听风台练剑的弟子很多,目光一道接着一道扫来。 “大师兄,” “小师妹!” 喊小师妹的声音显然是更大的。 无论从哪方面看,小师妹都要比小掌门可爱许多。 小掌门好相处,但总归是有威严的。 这小师妹就不一样啦, 十二岁的小姑娘,一双大眼睛那样伶俐可人,脸上挂着怯生生的腼腆微笑。 四下好奇打量时来回走动,一身绿裙摆来摆去,像一只小蝴蝶,又像是在衡山派这棵老树上,突然开出的一株小嫩苗。 勃勃生机,萌发于春季,叫山门中的春风都更生动可爱了。 素来从容稳重的冯巧云拨开了两名‘碍眼’师弟,迈步走来。 作为衡山十四代弟子中的第二高手,冯师姐背负双手,朝小姑娘说话时微微下一点腰,显得那样亲切。 小掌门在一旁都有些吃味。 “小师妹,叫什么名字?” 其实她是知道的,只是问给旁人听。 见她有点羞涩腼腆,免得自我介绍时会脸红。 “这是你冯师姐,”赵荣在一旁介绍。 “我叫赵非烟。” “冯师姐有礼,”曲非烟乖乖拱了拱手,又朝听风台的众门人乖乖拱手,“诸位师兄师姐有礼。” 听到稚嫩又甜甜的嗓音,叫众门人们的眼中闪出笑容。 大家也拱手,话音友善:“小师妹。” 冯巧云冲着赵荣笑了一下,把曲非烟手中的琵琶递给他,然后拉着小师妹去了听风台。 很快,听风台上传来阵阵爽朗笑声。 气氛是那样的愉快, 大家瞧着小师妹,都有种瞧邻家小妹妹的感觉。 问长问短,关怀备至。 各位师兄师姐都拿出最温和的嗓音,曲非烟也极为有礼,温婉又善良。 三脉门人都在称赞:“莫大师伯好眼光!” 剑出衡山 第156节 “是啊,小师妹灵气逼人,又那样可爱,尤胜同年纪的大师兄。” “小师妹要练剑,师姐给你喂招。” “……” 赵荣本想提醒同门, 你们把小狐狸当成小绵羊了。 但瞧见小狐狸满是享受的样子,想想还是算了。 她从未拥有过这样温暖的大家庭。 自打三脉归一,大师兄当了大家长,衡山派的气氛真的好。 本就是一群音乐人,又修的镇岳诀。 没了掌门之位的悬念,众门人的心早就沉静下来。 现在门派蒸蒸日上,这关口瞧见充满灵气的可爱小师妹,自然叫他们欣喜。 平生的善意,纷纷掏出。 可这一幕画面,却在赵荣脑海中形成巨大反差。 他想起自己入门那日,在云雾殿是怎样的光景。 一时间,竟然‘悲从心中来’。 小掌门在听风台外围,痴痴地瞧着这一幕. 少顷 听风台上的衡山弟子均是一愣,一段忧伤小调传入他们耳中。 刘府弟子反应最快:“谁起的悲调?” “是啊,这等好日子怎得弹起悲调?” 他的声音有点大,忽然瞅见声音的来源。 衡山小掌门犹抱琵琶半遮面,转轴拨弦朝藏剑阁方向走去, “曾拟扁舟湘水西,夜窗听雨数归期。归来偶对高人画,却忆当年夜雨时” 不是潇湘夜雨,又是什么呢 远处屋顶上的老人捋须点头,眼中满是欣赏。 第113章 仙三! “江上青山无数.夕阳犹在系扁舟.已办一蓑归去,” “江南烟雨,有情鸥鹭莫惊飞,便相约、长为侣” 藏剑阁外,筑声玄远,李未锦师妹左手按弦,右手执竹尺击弦发音,不少衡山同门痴痴聆听。 一曲玉连环,领众人来到绿阴深处,一蓑归去,长相作伴。 高亭内小掌门自乐其中:“未锦师妹击筑,乃战国音。” “是啊,”冯巧云面露惋惜,“只惜不见高渐离。” 吕松峰吐出一口慷慨之气:“我亦可和易水歌。” “不好不好!”众人皆喊,叫吕松峰把慷慨之气又咽了下去。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虽壮哉,亦是悲啊。 今日乃是喜庆日子,喜得小师妹,又得新传仙岩剑法。 众人兴致盎然,聚众论镇岳,曲调更尊前。 小掌门已用琵琶奏了半曲潇湘夜雨,这半悲便够,再来半悲,岂不是两眉愁聚倚阑干? 曲非烟很快就明白,为何小掌门叫她带上琵琶。 “小师妹既有佳伴,可有妙音?” 冯巧云轻笑问询,说起“佳伴”二字,目光看向她怀中的小琵琶。 料想小师妹是懂音律的, 此时未锦师妹击筑,众‘皆醉’,若再得妙音,那真能让小师妹眨眼融入衡山众门人之中。 曲非烟微微点头,在庭中端着琵琶,鼓着小脸缓缓呼出一口气。 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藏剑阁屋顶背面的莫大先生盘腿坐下,身侧还有一壶小酒。 小徒弟颇懂悲情, 琵琶应当会弦弦掩抑一曲肝断漂泊事,诉‘少年无欢乐,今漂沦憔悴,转徙江湖间’。 然而. 琵琶弦声一响,却不是那天弹给他听的悲调,而是摊开了一幅优美清新的画卷。 曲调从击筑的战国情怀中来到霜寒时节,只见风吹雪花映松柏,松柏青翠傲飞雪。 清雅、高洁,还有悠悠而来挡也挡不住的惬意。 莫大先生摇摇头,又笑着喝了一杯小酒。 一曲飞花点翠,众门人跟上了这股惬意。 不多时,四下传来诸多弟子的叫好声。 藏剑阁内乐声渐起,一些衡山门人心有所感,盘腿打坐练起镇岳诀。 一些门人拔剑对舞,在箫声琴音中穿插剑鸣。 还有人开始讨论最新的仙岩剑法。 这种奇怪的练功氛围,恐怕唯有衡山派一枝独秀了。 放下琵琶的曲非烟来到藏剑阁外的院子, 口中唤着“阿宝阿宝.” 午间用饭过后,众弟子再回听风台练剑。 安上青岑、金简白马,这四路从游龙换手快剑演变出来的剑法比骤雨剑路更高深,但已经有不少内门弟子在练。 当初大家只会一手七十二峰叠翠,再往上只练得皮毛形表。 如今这几路快剑,对他们这些老内门来说,易得精髓。 各自的实力,不可同日而语。 新仙岩剑路不差那游龙四路快剑,且更易练。 入道骤雨剑路的弟子如获至宝,尤其是李攸这等专修仙岩剑路的弟子,瞬间得到一条成为剑法高手的快速道路。 曲非烟也加入练剑行列,不过还在练七十二峰叠翠。 对于新入门的弟子来说,叠翠剑法练不好,快剑剑路依然无法上手。 老弟子一个个都有十几二十年的经验,新入门的弟子若天赋不佳,就得靠时间积攒,远没有老弟子练得快。 莫大先生与赵荣并肩站在去云雾殿的雕花走廊前沿,目光悬停在听风台上。 老掌门含笑捋须,瞧见门人一招招快剑,衡山新气象叫他无比欢慰。 小掌门一脸沉思,衡山新气象确实喜人,但他还觉得有很大提升空间。 以当前实力,应付江湖大势还有遥远距离。 “若是内力够强,大家的剑还能更快,” 赵荣念叨一声,脑海中浮现古寨小花抱酒而来的身影。 好阿妹,真想你啊 “巧云、明义他们的内功不算太差,如今多了这几路剑法,本事皆已大涨,他们因你得益,成为本派栋梁指日而待。” 素来待弟子严厉的莫大先生难得说些夸弟子的好话, “一些弟子才入内门学镇岳诀不久,纵然心思沉静下来,内功也不可能一日千里。” “总不能要求人人都像你一样吧。” 赵荣讪讪一笑。 莫大看向听风台,又道: “招法够强,再慢慢练内功,总能厚积薄发。” “他们眼前已有一条坦途,莫要操之过急。” “徒儿明白。” 师父提醒他,不要轻易用自己的天赋去度量别人,千人自有千般造化。 赵荣把话题支开,“师父,咱们年关开山门,目光不能再拘泥于衡州府” “不用说那些琐碎,”莫大很干脆,“你直接告诉为师,要我做什么就好。” 放权放出了衡山新气象,老掌门现在更懒得动脑。 瞧老人家甩手掌柜的模样,小掌门又舒心又有些小嫉妒。 “那就劳烦师父从衡山基础剑招中,选出从易到难的招法,再配合入门剑法中的招式层层递进。” “一直完善到年关,形成一套入门剑法考核范本,且又不泄露本派剑法机密。” 赵荣一边与莫大先生朝云雾殿走,一边陈述: “新入门的弟子没有老弟子练叠翠剑法的经验,我要从中筛选出与衡山剑法有缘之人,回风落雁剑之下的叠翠与快剑剑路皆重其形。” “得形者练剑便快。” 剑出衡山 第157节 “如此才易跟得上老弟子的步伐。” 莫大先生稍有顾虑,衡山派招收弟子从来不是这个思路。 没熟人介绍,尤其是根脚不清楚的弟子一般都不会收。 似赵荣这等生于衡阳,从小在赵家坞中长大的少年,便算根脚清明。 衡山派核心门人,大多都是衡州府人士。 择优而取,固然有好处,却也有隐患。 莫大先生脑海中闪过许多顾虑,又想到师父、师祖,师叔祖等人活着时对他的诸多叮嘱。 作为一派掌门,该如何守护底蕴。 那些思虑于心中滚荡,到了嘴边又变成:“好,此事交给为师。” 罢了罢了 他到底是个洒脱随性之人,既然衡山派日新月异,何必成为小掌门前进路上的绊脚石。 再说 心怀叵测之人,怎能静心学到本派精髓。 “多谢师父!” “恁当真是五岳剑派最英明神武之人!” 听师父答应得如此干脆,赵荣颇为惊喜,跟着便在老掌门耳边说了一堆夸张的奉承之词。 …… 商素风败走龙泉第十八日。 龙泉三大山庄庄主前来拜山,现在距离年关还远得很,但他们却献上了一批远超年关时的厚重大礼。 百炼兵刃、多年份药材、金银器皿,古旧曲谱 十大车的宝物,哪怕三大山庄颇有家资,这次也是肉疼,实打实地拿出了诚意。 赵荣兑现当日承诺, 舒家二小姐舒月秀进入衡山派,成为外门弟子。 独孤卿的儿子独孤熙痴迷于衡山剑法,独孤庄主下了狠心,让他拜入衡山派。 丘家这边,丘广军让自己的儿子丘蒙亭拜入山门。 又多这层关系,铸剑山庄与衡山派愈发亲密。 他们也得到好处, 一来自家子女能学到更高深的武学,二来衡山派的势力范围,铸剑山庄的生意会更好做。 只吉安府一地,曾为难铸剑山庄的势力现在都不敢造次。 赵荣亲自接待三位庄主。 可龙泉事务繁杂,三位庄主待了两天便匆匆回返。 赵荣派人将他们一路送到城北驿站,面子给足了。 类似这种朝衡山派靠拢的优质势力,赵荣只嫌少,不嫌多。 三大山庄的供给,便足够多培养数十名弟子。 …… “大师兄就在里间,” “请~!” 全子举带着一名三十出头的女子进入鹿关阁。 会外客自然选这间雅静之室。 “赵少侠!” 女子没去瞧周遭素雅的琴笛,但见赵荣后,赶忙快步上前拱手打招呼,话语带着一丝激动。 这女子带着一柄花架剑,颇有英姿。 赵荣心下疑惑,对她毫无印象。 起身拱手,示意她坐下。 “阁下是?” 女子拱手自报家门,“在下宗瑛琦,永州白水人士,赵少侠没见过我,但我丈夫曾有幸在长瑞镖局与少侠有过脸面之缘。” 永州白水 长瑞镖局 赵荣神思敏捷,脑海浮现一个携带铜骨铁羽扇,长得文质彬彬的男人。 “你丈夫可是公孙深度?” “正是!”宗瑛琦顿生惊喜,“没想到赵少侠还能记得!” 赵荣笑了一下,顺势问道:“两位是崆峒派弟子?” “只是与崆峒派有渊源,”宗瑛琦面露追忆,“我与我丈夫同拜一师,他老人家曾是神拳门弟子,我的剑法与我丈夫的扇法都是师父传授。” 神拳门也是崆峒派一支,更是花架门的前身。 崆峒派的武功五花八门,花架剑适合女子使用,桃花扇也是女子扇法,于是她丈夫就改练铜骨铁羽扇。 这么一说,赵荣就确定宗瑛琦的身份,疑虑消了大半。 “为何尊夫不来会友,却劳你奔波。” “他在南昌府被漠北双雄这两个恶人打伤,险丢性命,目下养伤永州,没法登门拜会。” 宗瑛琦说话间掏出一封信,隐晦道,“我丈夫说,此信只能交由赵少侠看。” “旁人若问,此信提也不能提。” 公孙深度在镖局见过衡山内部不合,有此交代才算正常。 赵荣告谢一声,将信接过。 信封上一字没写,揭开掏出里间信纸,细细一看. 不觉间,手上微微用力。 “公孙兄从哪里得知这些消息的?” 宗瑛琦猜到他会这样问,立时道,“饶州附近的几个马帮已经被魔教控制,我丈夫本做的就是马队生意,认识里面的人。” “一次饮酒后,听几个养马的吐露这些。” “我们从一西域商人手上购得一匹好马,准备转卖给洛阳王家。” “这是一匹大宛名驹,听说王家家主准备在明年送给他外孙作礼物。” 赵荣闻言不由一怔,捏信纸的手都松了半分力气。 大宛名驹? “洛阳王家,可是金刀无敌王元霸?” 宗瑛琦道:“正是。” “王老英雄的夫人在洛阳重金求马,我丈夫听到后,便购得这匹大宛名驹,但洛阳还没去成,就被漠北双雄给盯上了。” 龙长旭能搞到透骨龙,也是借着公孙深度的路子。 这大宛名驹. 岂不是王元霸的老婆送给林平之的十七岁生日礼物? 想到林平之,赵荣就想到林镇南。 总镖头在乐安路见不平,对他有相助之恩。 赵荣缓了缓神,又问:“那两个贼人因为这信才去追杀你们的?” “倒不是这信,”宗瑛琦坦言道,“我丈夫极其小心,没露任何马脚,只是多待了几天,那两个恶贼正巧从北地下来碰上马队。” “他们要抢马,我们自然不肯,” “没想到会这般厉害,我们这边三十多人在一起也不是他们的对手,眨眼死了七八个,剩下的全逃了,好在马队的人骑马将我丈夫驮走,这才保住一命。” “后来一番打听,才知这两个恶贼凶名。” 宗瑛琦一提他们,不由咬牙切齿,又有些惊惧。 毕竟漠北双雄是两个喜食人肉的‘怪物’。 “原来如此.” “公孙兄弟伤势如何?” “我派有擅长药理的师弟,可遣他随你一道去永州。” “不必不必,大夫说他无大碍,只需静养。” 赵荣点头,又将信纸轻轻一摆,朝她拱手,“此事多谢两位。” 宗瑛琦难得一笑,道: “若我丈夫知道赵少侠还记得他,伤势恐怕会立时好转大半。” “……” 宗瑛琦念着丈夫,没在衡山派久留。 把信安然送到赵荣手上,便干脆利落离开,赵荣知她单独前来,派两名弟子与她随行,护她回永州。 “师兄,到底是什么事?” 全子举问话时,赵荣将信递给他, “饶州分舵正在集结人手,欲对我衡山派出手,黑木崖还会增派人手南下。” 剑出衡山 第158节 “嗯?反应这么快,不是说在内斗吗?”全子举一惊。 “左盟主在衡阳吃了亏,便在中原之地造势,要与我衡山派联手剿灭南下魔教教众。” 赵荣分析道,“如今杨莲亭在黑木崖得势,饶州分舵又是他的人,正好要借我们的手除掉风雷堂中的眼中钉。” “左盟主还嫌咱们衡阳不够乱,要加一把火。” “他妈的左大师伯!真该死啊!”全子举受不了了,直接大骂一声。 赵荣被逗笑了,忽然道: “其实不算坏事。” “师兄是何意?” “这说明嵩山派对我们灭掉九江那批人并不知情,以为是魔教所为。饶州分舵短时间聚集的力量根本不够,他那边一拖,我们已经去了五岳盟会。” “正巧魔教有行动” “师弟,我五岳剑派盟会是为了什么?” 全子举肃然道:“自然是抗衡魔教!” “是啊。” 赵荣目光深邃,“我衡山派势弱,只得借着五岳盟会向各派求援。” “哼哼,赚太保下山,再把饶州的贼人灭个干净。” 全子举觉得很有道理,本来魔教有异动,就该向各派反应。 大家才好守望相助。 不过,从小掌门的语气中,他总感觉有大事要发生。 “师兄,我继续在衡州府造势。” “嗯,但还不够。” “与龙泉那边的人联系,我怕他们办不好,你派人与他们一道朝抚州、饶州布置眼线。” 全子举喘了一口气,“我一个人恐怕忙不过来。” “那就找同门帮忙,” 赵荣又道:“我要去五神峰闭关一段时间,你留意漠北双雄。” “这两个家伙一露头,把他们位置锁定,然后遣人去峰顶告诉我。”“还人情是吧?”全子举抖了抖信。 “人情不小,怕是不够还.” “打劫杀人又吃人,这两个家伙本也该死。” …… 翌日,赵荣又去刘府一趟。 丘家本来是靠着刘府的,这次铸剑山庄送来一大堆贵重礼物。 刘三爷对他极好,刘府一脉若无他点头,怎能轻松并脉? 赵荣是本着一份孝心来的。 “大师兄!” 这一进门,刘菁就一阵小跑地迎了上来。 赵荣才与她见礼。 又有两位一脸正气的男子从刘府中跑来,“大师兄!” “师弟伤愈了?” 米为义笑道:“早已无碍,现在练了一身剑法,手痒得很!” “随时等候师兄差遣。” 一旁的向大年则道:“可惜,我替师父去袁州给宋老拳师贺寿,没去成龙泉。” “此番也手痒得很!” 赵荣还没说话,一旁的刘菁大笑道: “米师兄,你快躺下!” “好!” 米为义应声而倒,双目紧闭,宛如一具尸体。 “向师兄,你既然手痒,那便摸索一番,看看能否大爆。” 地上的‘尸体’闻声笑了起来,哪里还能演得下去。 向大年直翻白眼。 近来总有刘府弟子在他面前假扮尸体,想要吸一吸他的气运。 屋头上的方千驹“哈哈”大笑。 老师叔在上方调侃道: “大侄女,米师侄躺下去他下不去手。” “你躺下去,他就” “师叔!!”刘菁怒叫一声。 “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有意思,”老师叔神态自若,又对赵荣道,“大师侄,把你那天弹的曲子再奏一遍可好?” “可以,”赵荣一脸笑容,“师叔替我去饶州跑跑腿怎么样?” 方千驹不理睬他了,扭头就走。 赵荣穿过竹园小径,见到了刘三爷。 他来没表明来意,就听刘三爷道: “铸剑山庄的事师侄不必挂怀,师叔本不想管,正好你替我分忧。” “我正在钻研曲目,颇为关键。” “还有.” 赵荣愣了愣,才等到说话机会,“师叔有何吩咐?” 刘三爷对他一笑, “我那些弟子跟着你算是跟对了,我没看错人。” 赵荣觉得这话不对味:“师叔这是.” 刘正风正了正神色,却压低声音道: “乖师侄,等师叔哪天金盆洗手,他们就全交给你了,我也彻底放心。” 嗯?! 赵荣眉头大皱,赶忙劝道: “师叔何必金盆洗手,有弟子在,准不叫人打搅你!” “哈哈.” 一脸富态的刘三爷轻笑两声, “师侄啊,起初我有过金盆洗手的念想,但见你一番作为,我觉得你能替我解忧,便打消了那份念想,也就不必打扰那些江湖朋友。” “可是.” “听你那一曲笑傲江湖,简直道明师叔心境,叫我好生感慨。” “心不在江湖又如何?” 刘三爷不管赵荣脸上的复杂表情,甩了甩衣袖, “我若身在江湖,何谈高山流水?曲调如何纯粹?” “我要洗掉江湖恩怨,洗掉这满身风尘,离开江湖,对我而言才是笑傲江湖。” “师侄可真是点醒于我。” “我也要创造属于我的笑傲江湖曲,如此流芳山水,岂不美哉?” 瞧他这个样子,赵荣便知再劝也无用。 只得朝他拱手一礼。 将刘府众门人全数托付于他,这是何等信任。 “师叔啊” 赵荣还是忍不住,脸上露出一个痛惜表情。 刘正风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只是不问江湖事,又不是人死如灯灭,” “师侄想师叔,随时来刘府便是。” 又将他当成一个小孩一样安抚: “去玩吧,叫刘菁她们陪你玩,师叔要钻研音律,此时不得闲.” 赵荣离开刘府时,心下着实复杂。 他本是来敬点孝心的,没成想被三爷用惊人的消息连番轰炸。 因为一首曲子,又决定要洗手 早知如此,就不该弹那曲沧海一声笑。 “誒” “洗吧,师叔你就洗吧。” “你洗手,” 剑出衡山 第159节 “若嵩山派的人还有本事来,我就把太保们洗一洗.” …… 所谓一日黄尘三日雨,三日黄尘九日晴。 衡阳城北的黄沙连吹数日,天空如大海,一片湛蓝。 日初出大如车盖, 初晨阳光叫天柱峰上的桑叶朝露愈发剔透晶莹,透过露珠,又瞧见一只慢慢蠕动的青色小虫。 灰雀在山间匆匆飞过,它叼中那只小虫朝上急掠! 却有一道青衣人影比它更快,一个提离便上了一块丈高崖壁。 商素风败走龙泉第二十五日。 赵荣再登天柱,准备闭关练剑,将龙泉所得所感进一步巩固。 立下一个小目标:幻剑练到让师父满意。 晴了数日,虽是初晨,山间云雾依然淡上不少。 峰顶下绿油油的小水潭晃出涟漪,原来是一条小青蛇受惊逃窜。 错开水潭,又瞧见那条窄路。 只不过,老藤发青。 这时非常滑,一个失足便要坠落悬崖。 他提气几个提纵上到窄道前山壁上的岩洞,那些披着蛛丝的蜡烛、破碗、陈年老被褥等等旧物,早被赵荣换了一遍。 木床擦干净铺着新被,还有一个软软的双狮枕头。 岩洞顶上悬下来一盏荷叶吊灯。 下方有个煮茶小火盆,周边印着金鱼藻花边。 床边有个杉木桌子,上面被他摆上了几卷书册。 有曲非烟给的《飞花点翠》曲谱,有从全子举那边拿来的小话本《狐妖传记》,有上次向大年大爆得到的《金钟罩功》,还有艾根才手抄的《破浪掌》。 洞内其他各种生活所用器物,全都不缺。 小掌门准备在山上多住一段时间,当然不想睡狗窝。 并且,他挺喜欢这处峰顶。 能看云海翻腾,能看山峦起伏,又有骄阳、雾满、风雨三重天盛景,实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地方。 第一日登顶,赵荣没急着练剑,而是沉浸在天柱的云海山风之中。 这一次没有惊雷,也没有大雨。 独自盘坐在山巅上,少年看似茕茕孑立,细细一看,又觉得他与天柱之势逐渐相合。 似乎成了这高峰的一部分。 那么他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天柱之巅。 登峰第二日,赵荣开始练剑。 从最基础剑招的刺、挑、云、撩换手 衡山剑法最基础的剑招拆解部分被他全使了一遍。 跟着又到七十二峰叠翠。 拆解的剑招倏忽间合并,七十二峰叠翠使出来很是奇妙。 这种奇妙,是他往日里体会不到的。 峰顶的赵荣目光一凝, “那是什么感觉,很模糊.” 作为练熟幻剑式的衡山派高手,突然对入门剑法模糊,可真是怪事。 赶紧又把叠翠剑招使了一遍。 “不对,这感觉不对。” 想要抓住什么,却像是抓在空气上。 这让他有点抓狂。 赵荣不可抑制地将叠翠剑招使了一遍又一遍!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 十五天后。 终于! 在模糊的感觉越来越清晰时,赵荣若有所悟,那一刻,胸前吊坠一阵凉意狂涌,直接将他定入入定状态! 他的眼睛登时大亮! 十五天了! 终于拨开云雾! 对那种感觉,他生出了一种全新定义。 基础剑招与七十二峰叠翠的连接变化在他心中不再笼统,而是有了个圆润答案。 就好像逐渐明白, 为什么他们会以那种方式组合在一起。 从学招者的视野,进入创招者的角度! 若莫大先生在此,一定会被吓一大跳。 他老人家练衡山剑法超过一个甲子,才勉强在本派剑招上达到这等宗师级水准。 因此才能根据骤雨快剑行气法,融出三条叠翠剑路。 赵荣在龙泉受到启发,经商素风‘指点’,又在众门人帮助下创造出仙岩剑路第二路。 虽是他首次创招。 却不知不觉向前迈了一大步,如今来到天柱之巅,将这种感觉具化而出。 才有了莫大这等浸淫本派剑法多年的掌门人才具备的眼界! “哒哒哒” 一阵小雨砸在山顶上。 小掌门皱着眉头,走来走去,像是一只无头苍蝇。 对自己十五天所得, 极为不满! “只是悟通了基础剑招与入门剑法的诞生与萌发,好像也没有太大用处。” “在师父看来,一定也是稀松平常吧。” 他举剑刺出一道幻剑剑光,虽然更为圆润,但自我感觉变化不是太大。 心下微感失落, “幻剑式果然难以突破,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若被师父瞧见,定然还是没机会学云雾十三式的。” “……” 赵荣心中这么想着,但拔出秋水剑来,又鬼使神差把叠翠剑法使了一遍。 这一次, 他又加上了骤雨快剑剑路,从双石剑开始。 忽然, 只将双石剑使出一遍,他便微怔在那里。 雨丝扑面,蒙蒙凉凉,恍若未觉。 “原来,师父是这样创造出双石剑路的,确实巧妙。” 他心中响起这样一个声音。 似乎 老掌门能创,小掌门也能创。 若是重新捧起骤雨快剑行气法,赵荣感觉不用莫大先生出手了。 也许会比较生涩,但创出这路双石剑是没问题的。 将紫云剑路施展一遍。 果然! 与双石剑路的感觉差不多! “原来如此.” 得窥师父的创招奥秘,赵荣微微一笑。 总算不是一无所得。 他将这两路剑法细细体会一遍后,已到了闭关练剑的第二十日。 时间流速,似乎比赵荣感受到的要快。 第二十一日。 等赵荣再练仙岩剑法后,蓦地眉头轻蹙。 不是仙岩剑法有问题,问题出在新改的仙岩剑法上。 剑出衡山 第160节 这是他当时在龙泉所创之招,心中格外清楚创招过程中丝丝缕缕的痕迹。 可站在此时的角度,却有种剑招并不完善之感。 仙岩快剑配合骤雨乃是第一路,结合步调熔炼飘忽之感成第二路。 赵荣凝神将仙岩剑第二路连使三遍。 突然, 他手中的剑招变了! 摩云三十六番攻杀秘诀乃绞剑走转,赵荣将绞剑走转带入仙岩剑后,又联想到本派基础剑招演变出的回风落雁剑。 剑落双雁! 这一招是精髓,是门槛! 他灵机一动,在施展仙岩第二路绞剑走转时,突然将绞剑顺握把变成换手反握。 期间迅捷无伦地融入基础剑招换手、沉身、云剑动作! 登时! 逆摩云三十六番! 反向绞剑! 一瞬间从正到反急变,登时化作两道飘忽急转剑光! 这一下彻底合上了衡山剑法的诡奇多变,虽是两道剑光,与剑落双雁有异曲同工之妙,却因为飘忽极快,力压了回风落雁剑的门槛精髓! 也就是说 他硬生生又开辟了一条剑路! 并且是越过回风落雁剑门槛精髓的向上剑路! 仙岩第一路,仙岩第二路. 这. “这岂不是仙岩第三路?” “仙三!?” 天柱峰顶,赵荣木楞地瞅着自己的双手。 我做了什么. 第114章 大战碧潭! 春欲暮,天柱高崖巅处,扑面东风吹雾雨。 细雨茸茸,融融荣面心溶溶。 心神回转,赵荣顺手一握,剑尖下倾,圆臂反腕,快剑绞剑走转再出! 飕飕飕! 像是一阵阵大风穿过雾霭,急促声音又像拿刀剑在狂风中霍霍地磨。 摩云、逆摩云绞杀! “噌~!” 快剑连出! 一滴滴雨滴被他长剑切到,顺剑势四下激射,洞穿山雾,打在周遭崖壁上飒飒而响,如一曲激扬小调。 这路崭新仙三快剑连使三遍,赵荣面带激动,满心畅快。 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剑道之盛,游目骋怀,信可乐也! “哈哈哈!” 他连笑三声,宣出一腔豪迈,搅动满山剑气。 正逢清风拂山冈,少年唤剑起衡阳。青衫秋水剑三尺,剑气入酒酒一觞。 行到崖穷处,坐看雾起时。 赵荣坐在天山崖边,极目而望,兴之所以,拿起搁在两株老藤怀抱中的酒葫芦,将一大口痛快喝进肚腹。 “师父啊师父” “我创的仙三招法,应该还能入得了您的眼吧?” 他笑了起来。 此时自言自语说给山风云雾听,也不理会头上的绵绵细雨,心中得意得很。 二十多日来的苦修,并非无用。 一来打开眼界,又创出新招。 仙三剑路与回风落雁剑大大不同,延续快剑招法的“重形”,与幻剑式、云雾十三式之流判若水火。 重形之剑,哪怕天赋差点,水磨工夫到位,依然能有所成。 众门人练仙岩剑第二路,便能再练仙三。 练到这个层次,招法上早已稳超司马兄弟。 路线清晰,总算能出现一批像样的高手了! 我衡山派,当真不容易啊。 小掌门心头微微泛酸,又喝一口酒下去。 接着又把酒分数次倒向山崖。 “司马兄弟,皇甫兄弟,商兄弟” “与诸位兄弟共饮之。” …… 接下来好多天,无论是叠翠剑法、回风落雁剑、幻剑式 这些衡山剑法在赵荣手中愈发圆润。 剑随心动,心随意动。 收发自如,浑然天成,渐有一派掌门之风采。 一个半月后,忽一日, 游人脚底一声雷,满座顽云拨不开。 天空中浓云密布,沉积压下。 殷殷雷声作,森森雨足垂。 一场大雨泼洒而下,浇灌着潇湘大地。 三日后傍晚,雨歇气清。 天柱峰上的老藤早也发春,此时雨水浇灌,绿意盎然。 临近崖顶瀑布下的水潭涨满水,山涧积水自上而下,形成一条小瀑布。 “哗啦啦” 那水帘砸下去的声音每日响个不停,惹来赵荣几次瞧望。 雨后第三日晚间, 云雾遮月,星光朦胧,赵荣从崖边石壁洞中下来。 他兴致颇佳,路上吹着一支短箫。 箫声阵阵,轻松活泼的调子回荡在天柱峰上。 瞧见水潭碧水偶尔晃荡出一抹月光,甚为喜人。 箫曲罢了,不由褪去衣衫连同秋水剑放在石壁上,跳入水潭中沐浴,又借这山泉潭水练霜寒真气。 因几日前大雨之故,水潭撑出更大方圆。 宽不过两丈,但长逾七八丈,越朝边缘越浅,往下连着溪涧。 崖壁上的瀑布没之前那般汹涌,却还是在赵荣耳边哗哗作响。 约莫半盏茶时间,他正在泉潭中练寒气。 准备再练两个周天收功。 耳朵微动,隐约像是听到声响, 这山中野物繁多,起初以为是小蛇、兔子,野猪之类的跑来喝水,并没有太在意。 毕竟他闭关这段时间,只要夜幕落下,晚间未曾有过登山者。 然而, 让赵荣意想不到的是. “咚~!” 一声脆响。 有一块小石头突然砸在潭水中,跟着便是极为轻微的脚步声响起。 光线灰暗,朝远处看决计是朦朦胧胧的。 赵荣的耳力绝不弱, 哪怕隔着瀑布水流,也能从脚步的步调声中听出,来人是个高手! 心生警惕,不由朝头顶石壁看了一眼,想着要不要跳上去。 剑与衣服都在上面。 剑出衡山 第161节 想想还是算了,便稍微敛息。 只要不闹出动静,来人决计发现不了他。 正好在暗中观察,若这生人朝石洞方向去,多半来者不善。 昏暗的光线中。 一道黑衣人影面罩轻纱,睫毛甚长,眼睛四下打量,像是在寻找方才那箫声来源。 不说曲调,单单这份悠远意境,也叫她极为欣赏。 伴着夜色在山中孤独奏曲,却能欢快自乐,陶然惬心。 这是何等心境?实在雅量难测。 有这等兴致之人. 想来是这天山隐居客,江湖遁世人。 可惜两眼空空,一无所获。箫声消失后,再想寻这人,已然无迹可寻。 常闻潇湘之地不乏世外隐居之人,独自来去,陶然山中,煮炼那仙药白石。 她驻足在那里,凝神去听。 除了瀑布水声之外,确实听不见任何动静。 想那隐居之人,早就离去。 她幽幽叹了口气,见水波晃荡,不由将手中抓着的另外一块石头朝水潭远处掷去。 “咚”的一声。 跟着蹲下身子,举袖挥了挥,拂去水潭边的雾气。 纱裾拖地,坐上一块褐色岩石,去履除袜。 将双足泡在水潭中,轻快晃动,戏弄一潭青碧,脸上泛着轻松悠然。 衡阳山也好,水也好,音律曲调也不错。 是个让人心情美妙的好地方, 可是 只要一朝额头上摸,她就不由咬紧雪白的牙齿。 那日的长剑虽无半点标记,但后来细细一想,便猜到那人身份。 正想着呢. 忽然! “嗤嗤.” 有细微声响从水潭另外一头响起, 她厉声一喝:“谁!” “……” 这声音,似乎有点熟悉。 赵荣心下一惊,看到面前来了一匹猹,响动是猹搞出来的。 这该死的猹! “砰~!” 水潭中水花炸开,浪急上涌。 听到那边有动静,当即毫不犹豫,一跃上了石壁,快速穿衣拿剑。 另外一边则是登上双履,连锦袜也来不及去穿。 “凔~!” 到底是黑衣人更快,剑已出鞘。 她几步连点,轻功连展。 “砉砉砉!” 衣袂急动带起来的声音极其迅猛,几个点跃来到赵荣隔壁的崖壁大石上,他们中间隔着瀑布水流,已能看到对方身形。 赵荣虽然穿戴凌乱,但也已拔剑。 与此人相对,没因匆忙落半分气势。 他的目光凝在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形上,微微蹙眉:“阁下是谁?” “你又是谁?” 两边本来还稍带疑惑。 只互相问出一声后,二人各自神思敏捷,忽然异口同声叫道: “原来是你!” 赵荣心中警惕,已然察觉到对方是白马之夜的那位高手。 此人剑法凌厉异常,不清楚武功路数。 但一身功力稳在嵩山太保之上,不是点苍双剑可以匹敌的。 当时在林中大树上纠缠打斗,大占身法便宜。 又突然用出霜寒掌力,这才丢剑而退。 若是此前单独碰到此人,恐怕还是不好正面硬斗。 但此时功力又有大进,赵荣心中底气不是白马之夜能比的。 天上的云雾蓦地又浓厚一些,叫本就烟岚杂沓的天柱峰上一片迷蒙。 那黑衣人忽然哼了一声: “你问我是谁?我便告诉你” “我是衡山派丢剑大师兄,姓赵名荣。” “怎样?你待如何?” 这声音还是不辨男女,却有浓浓的调侃撒气口吻。 被道出身份,赵荣没觉得奇怪。 只是心中不太服气,没理会黑衣人的话,反而问道: “你是专程来找我的?” 黑衣人却不屑道: “天柱峰又不是你家的,我登山就一定找你?衡阳盛传衡山门人光明磊落,你却借着瀑布收声敛息想偷袭于我,实在羞耻。” “呵呵.” “到底是谁羞耻?” “我在潭中洗浴,片缕不着,阁下突然造访,我不敛息,难道要大大方方走出来与你坦诚相见?” “你!!” 赵荣只听见一声斥喝,却瞧不见黑衣人听他话后,那长长睫毛不住轻颤,拿剑的手都颤抖了一下。 清艳绝伦的玉脸染上绯红,眼中却羞出一道道怒波,不住荡漾。 碧波夜色寒烟聚,望天山,迷离了一山青翠。 这般盛景,却是云雾多败兴,沧月不怜惜,没叫人欣赏到。 “你什么你?” 赵荣反而质问,“我的剑呢?你捡走我的剑,现在还给我。” “偏不给!” 黑衣人咬着牙齿,声音想冷冽的。却想到潭水中藏着一个坦白少年。 那画面,叫她本该冰冷的话调硬是慌乱出了一点温度。 “那日,是你动杀心先对我动手,自己丢了剑是你没本事,凭什么找我讨要?” 赵荣不顺她的话,“我功力耗去大半,你赢了就光彩?” “衡山大师兄不是能斗魔教八大高手吗?” 对方接话之快超乎赵荣预料,可见是个思维极其敏捷之人,“斗几个太保就脱力了?” “你又怎知我不是同样耗去内力?” “丢剑大师兄只靠一个身法上蹿下跳,各种损招,又用寒冰真气偷袭我,这就算光彩?” 赵荣顺势道:“原来那魔教黑衣长老是你杀的。” “既然如此.” “把剑还我,我就放你下山。” 听到这话,黑衣人嗤一声气笑了,“你放我下山?” 她抬起二尺余长的短剑指了指赵荣手中的剑,“丢剑大师兄,现在把你手中的剑丢下来,我就放你下山。” “好好好!” 小掌门也气笑了,“那今晚就看谁留点东西。” …… “铮~!” 两柄长剑几乎同时刺透瀑布水帘,剑速各都迅疾无伦! 方才还在说话,眨眼间几乎同时出手! 连续七八声交响,瀑布水花四溅, 剑出衡山 第162节 一道道被剑带出来的水流如钢鞭一般激射,他们各自挪动身法躲闪,但手上的剑却毫无慢下来的趋势。 当初赵荣运起骤雨快剑与她对敌,立时就要败下阵来。 如今功力大增,眼界大涨。 哪怕只是仙一剑路在他手中,也能凭借深厚内力达到更高剑速,与当时对攻情况截然不同。 第一时间对攻,赵荣已经不像那时一般立露败相。 二人皆是攻招,剑速又快! 此时隔着水帘而斗当真凶险无比! 内力顺着剑身连斩, 啪啪! 那瀑布中的一段如同被剑斩断一般,以断断续续的音节砸落下去。 “嘿~!” 黑衣人一掌击打在水流上,“砰”的一声震出一片带有真气的水浪! 赵荣一个矮身去躲, 黑衣人登时跟上快招,燕子绰水顺他头顶划过! 赵荣举剑落雁回峰,以骑龙步之态成绞剑之势将她的剑朝水帘中一带! 另外一掌运起霜寒真气,陡然拍向水帘! “翙翙!” 黑衣人急忙高飞掠起,似乎要朝上方石壁攀登。 她所处之地,已吃中赵荣霜寒掌力,被一片冰霜覆盖。 “翙翙!” 又是一道提纵之声,赵荣挺剑直追上去。 黑衣人突然一点崖壁,回身朝下,手心朝上灵活一压,瞬间托住剑镡,云龙翻身下撩猛刺快剑! “嘡嘡嘡” 赵荣早有防备,连续三剑回敬,双腿在大石壁上一搅,绑在一棵老藤上,黑衣人几乎是同样动作。 二人双腿扣藤,晃荡在崖壁上。 双剑相交声在瀑布之上连成一片! “砰~!” 一掌交接,赵荣心头一跳,准备再握其手掌,对方却不再上当,直接猛力震开。 但这一下, 黑衣人的掌力在他面前,已无半分优势可言。 两道身影借力再度上跃,来到瀑布顶端。 赵荣的回风落雁剑杀意弥漫,一剑化作五道剑光! 黑衣人微微惊讶,手中短剑左后连剪腕花,如蜂飞蝶舞,连接五道剑光。 赵荣再运内力, 真气在手少阳三焦经急行而过,五道剑光再现,几乎要将黑衣人圈住! “嘿~!” 二人不由各哼一声,黑衣人腕花掠到极致,她心知衡山剑法虚实结合,又知赵荣多诈,心下预判便不再强接这第二路迅捷攻势。 果不其然! 赵荣五道剑光划过,突然连上幻剑式,再多一片剑光! 一不小心,便是要被这幻剑杀招洞穿! 飞燕凌空! 她一个撤步反撩匆忙而退。 瞧赵荣这一剑虚实结合,全是杀心,黑衣人抿嘴咬着牙齿,秀目中登时怒火大盛。 她剑势骤然大变! 白练横空,手中快剑不再左右剪腕花,突然干脆凌厉,不掺任何杂招,全与赵荣相拼,每一招都指向要害! 这般攻杀,俨然动了真火,要与赵荣拼命,互伤互杀。 “疯了,要与我同归于尽吗” 赵荣紧绷面色,念头一转,连续提膝截剑,带上防招。 二人一路打到崖边,早过了百招。 各自都是耗着内力强拼,此时早有气喘。 “你既要杀我,又躲什么躲!” 这一声斥喝声,倒是叫赵荣眉头微皱。 之前黑衣人压着嗓音, 这会儿没压住,清脆得很。 “不躲难道和你一起死,你到底是谁?” “哼,杀你的人!” “你去死!” “你才去死!”两人从高崖上又打到崖边老藤,此时打急眼,各自斩掉对方脚上攀着的老藤。 本该在坠落时,各自寻崖壁借力。 然而! 黑衣人却控制身形,剑光毫不停歇,招招都在要害,一路下落挥剑! 赵荣被逼得没办法,直得一路与她运剑对攻。 “咚~!咚~~!” 两道落水声一前一后,砸起大片水花。 他们坠入潭水中央最深处,足有一丈多深! 一股从顶端坠落的巨力叫二人各自吃痛,浑身一震之下,长剑各自坠入潭底。 赵荣却心中大定! 他水性极好,堪称浪里白条,双脚只是灵活一摆一蹬,人就悬在水上。 黑衣人游水的本事显然不如他,但反应迅捷。 明知对掌要吃亏,还是先一步朝赵荣出掌。 “砰~!!” “砰~!!” 左右两掌对上,内力震得周围潭水炸射! 一道水波在他们周边围大圈,高起高落! 赵荣擅水,黑衣人则利用手上交掌的力道稳住身形。 但是, 她已经感受到两股寒冰顺着少府神门穴道直冲手少阴心经!! 只需拖个片刻,她必败无疑! 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短短时间过去,这家伙竟然能与她平分秋色。 一时间,她既恨自己平日懈怠。 又心疑上次自己看走眼了。 “说吧,你是谁?” “来衡阳又有什么目的?” 赵荣故意引她说话,好叫寒气突破对方体内真气封堵。 黑衣人头上的纱帽在坠下来时已飘落深崖,此时距离极近,赵荣隐隐瞧见一弯修长柳眉,登时又问: “怎么听声音像个年轻姑娘?” “你现在束手就擒,让我封住穴道,也许还有机会保命。” “束手就擒?!” 清脆的声音含怒响起,“你休想!” 赵荣本就握住她的双手, 此时羞愤交加,她也不管那许多,立时反握赵荣双手,跟着把浑身的力道借在他的双手上。 这就相当于赵荣凭借双脚踩水,托起他们两个人。 她低头猛喝一口水,双脚猛地一蹬,跟着一口水喷了赵荣一脸,叫他眼前一片模糊。 水花晃动,耳边风声大作。 赵荣没处借力,赶紧把头一低! “砰!” 二人的额头就和上次一样撞在一起。 “你放不放手!”这一次,已是一道羞怒至极的少女声调。 赵荣不予理会,虽然头晕目眩,手上依然加大霜寒真气。 剑出衡山 第163节 “砰~!” 又是一头撞来。 潭水中猩红一片,二人额头冒血,都已负伤。 小掌门咬紧牙齿,将气再一提。 少女也咬紧银牙,感觉寒气渗透越来越厉害,便拼命用出更大的力气狠狠撞上来! “砰~!” 这一声闷响过后,两人如同被电打过的鱼,各自双眼发白,朝后一翻。 “咳咳~!” 一口水闷入鼻子,他们受刺痛猛咳一声,再度转醒。 黑衣人朝岸边游动,赵荣也上了岸。 两人游过的地方,都飘着一层血迹。 少女浑身湿透,勾勒出玲珑曲线,上岸之后朝赵荣怒瞪一眼,又仓皇朝山下逃去。 坠入潭水的短剑也不要了,但手中抓着从赵荣衣服上撕扯下来的一截袖子,却是迷迷糊糊间也不愿扔的。 赵荣瞧她踉跄的样子,起身想追。 忽然一阵头晕目眩,想想还是算了。 一时间,他真是心乱如麻。 大抵猜到了她的身份。 这少女与他差不多年纪。 那. 有这等惊才艳艳的天赋,又能在这个年纪有这身本事的少女,这天下间估计就只有圣姑了。 正面出手,五招五剑便从五位太保级高手手中连夺五面五岳盟主令旗。 这时应当还没那份功力,但也叫赵荣领教到厉害。 将潭水边一口凉气吸了下去。 赵荣揉了揉脑袋,一手鲜血。 这算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吗? 得罪圣姑是个不小的麻烦,不知她此时在江湖上是否有未来那般号召力。 “得要让全师弟多多搜罗消息.” 赵荣凝神沉思,“若江湖上有异动,我也要早做防范。” “正好五岳盟会。” “她若是召集江湖好手,我便告诉左大师伯,说她带人杀了太保。” “妈的,有左大师伯护我,我也不怕你。” 微微吸了一口气,从额头上擦了一手血。 又想了想这少女到衡阳的原因. 赵荣灵光一闪,曲知音! 对了,广陵散! 不过,最近一段时间,曲知音连非非都不见,只待在刘府中,提前与世隔绝,想找他比登天还难。 头有点疼,整个人都有点晕。 这三下皆命中要害,差点死在水潭中。 若是被同门瞧见,死后也无颜面。 赵荣朝水潭瞅了瞅,虽然看不清,但潭底应当躺着两柄剑。 “哼,抢我的剑?” 小掌门自豪一笑,白马庄之夜的烦恼顷刻全消。 定了定神,想去捞剑,暂时又放弃了。 回到山洞把身上湿透的衣服换掉,袖口烂掉一大块,是方才脱掌时被那少女拽烂的。 荷叶灯下,赵荣找来布带将头上的伤绑好,跟着运转洗髓经打坐。 大概三四个时辰过去,一阵困意袭来。 躺到床上,赵荣睡得酣沉。 雁鸟啼散山峦空,瀑布碧潭飒飒风。睡来春色曾觅处,满山雾霭掩月中。 赵荣做了一个梦,一个少女带着满脸怒意与他大战,对方招式皆在要害,颇为狠辣。 …… 这一觉,一直睡到外头日光斜照到山洞中。 他再度睁开双目时,二目清亮。 早没了昨日的恍惚。 只微微晃动身体,身上顿时传来咯吱咯吱的响声。 虽还略有疲软,却有种心神上的舒畅感。 毕竟在山顶练武这么长时间,一直没有实战。 昨晚这一斗,酣畅淋漓。 对这段时间闭关圆满检阅,让他心里更加踏实了。 圣姑呢? 再来助我练功啊。 想到这个偷剑少女,赵荣不禁揉了揉额头。 昨天她是冲着自己的面部撞来的 若不是低头反应快,鼻子都要被撞塌,怕是要破相和白板煞星一样没鼻子。 走到山洞内的杉木桌子旁,拨开最上方那本飞花点翠,直接捧起金钟罩功来看。 揭谛功、龟背功、铁牛功、铁布衫功。 四功合一成为金钟罩。 这功夫其实很有学问,但颇为耗时,练起来又极为熬人。 门内只有少数几位感兴趣的师弟拿去练习, 赵荣本不打算练这硬功,可是被咔咔咔撞了三下脑门之后,他改主意了。 若得空闲,还是可以拿来练练的。 响午时分,一位师弟送饭上来。 赵荣叫他放饭便走,没下去迎。 额头的伤还明显呢, 总不能说是走路摔倒磕的吧。 回头朝山下一传,不知道全师弟能编出什么夸张故事。 饱餐一顿后,赵荣又来到瀑布水潭。 四下查探一番,确定没人便脱衣跳了下去,潜入水中取出一长一短两柄宝剑。 秋水入鞘。 他便打量起自己的战利品。 本以为是对方的贴身之物,会有一些留刻印记。 翻来覆去,只在剑格上方找到一点梅花刻纹,属于非常普通的雕式。 与自己丢的那柄剑差不多,只不过这剑的锻功更凝实一些。 “好,” “我也赢过一柄剑,这便算打平手了。” 小掌门不输圣姑。 赵荣只高兴了一会儿。 跟着, 他在瀑布水潭边找了又找,没看到自己被扯烂的袖子。 难道我还要输一截衣袖? 小掌门不太高兴,来到了昨夜圣姑起先坐下的位置。 衣袖没见着。 但. 水边一块用白火石拦着的地方,飘着两只白色浅短绣花锦袜。 四下没人,微微有点心虚。 可还是用圣姑的短剑锋刃处从水中挑起了那两朵白色。 总之, 就算你掏出那截衣袖,我也永远不会输。 …… …… 剑出衡山 第164节 之后在峰顶练剑练内功的数日,赵荣总是心神不宁。 闭关练剑的心境,似乎被小妖女破掉了。 又担心她忽然带着大批人马进山寻他麻烦。 她这时年纪更小,不知道脾性咋样. “大师兄!” “大师兄~!” 闭关第五十一日,在山洞中打坐的赵荣陡然睁开眼睛。 是吕师弟的声音。 若无大事,吕师弟决计是不会来的。 他下了崖洞,快步朝着声源处去。 “师弟,可是有了魔教贼人的消息?” “是!” 吕松峰话音又一转,恨恨道: “那漠北双雄在袁州府露面,似乎准备朝衡州府来,但不知是什么原因,他们又转到朝饶州府去了。” “咱们的人追了几个集镇,便跟丢了。” “算他们走运!” 赵荣眉目舒展,“到饶州府,兴许是去魔教分舵的,他们应该在大肆召集人手。” “暂时别追了” “咱们在饶州的眼线还不稳定,别打草惊蛇。” “嗯,全师弟也是这个意思,”吕松峰点头,又道,“师父叫我来找你。” 赵荣会意:“可是五岳盟会之事。” “不错,” “虽说是八月十五,但要提前准备,提前启程,防止路上有什么耽搁。” “毕竟咱们距离嵩山最远,在五岳各派中要最先出发。” “师父说,若师兄还想闭关,最多十日也要下山。” 吕松峰说完朝赵荣瞧了瞧,听他回话: “走吧,这就下山。” 赵荣回到洞内,将那几卷书册带上,熄灭灯火,与吕松峰一道下了天柱峰。 一路上他又问起 “这几天衡阳可有杀人闹事的?” “没有。” “可有魔教贼人作乱?” “这当然有,但基本都是咱们的人打来打去,这些消息可不少。” 吕松峰苦笑道,“我还扮作魔教黑衣人,在一伙嵩山派派来的商贩面前与冯师姐打斗。” “全师弟叫我说的话实在尴尬。” “什么文成武德,一统江湖的真是难以启齿。” “那东方不败不知羞耻吗?” “哈哈!” 赵荣哈哈大笑,不是在笑魔教的功歌颂德,而是吕松峰在喊到‘东方不败’四字时,竟然毫无怯意。 这便是衡山派的变化。 忽听吕松峰道: “师兄,鲁师叔从嵩山回来了。” …… 赵荣下山第一天,陪吕师弟复命一起去琴轩找师父,但莫大先生不在此处,也不在山门内。 他便回家一趟,与爷爷一道吃了午饭。 见他忙得很,赵福催他出门。 他想多留一会都没成 去同福客栈那边过了一趟,从后院上二楼房间,听听客栈内的江湖人最近讨论什么。 叫他心里一松的是,没有听到与圣姑有关的消息。 大家说的都是魔教在衡州府作乱,衡山派又是怎么与魔教争斗。 一众武林人描绘得绘声绘色,仿佛刀光剑影就在他们眼前一般。 衡州府一地的武林人对青岑剑、双石剑这样的名号,也已经是耳熟能详。 赵荣打造的“衡山七剑”文化,正在登上台面。 “看来小妖女没广发消息,也没叫人来衡阳,否则早就传开了。” 想想也是 我灭太保,她灭长老。 谁比谁光彩了? 晚间,夜色笼罩着衡阳城,城内热闹,衡山派山门内更是热闹。 大师兄闭关五十余日后的回山晚宴,自然要庆祝一番。 饮酒助兴、曲调助兴,这都是少不掉的。 大家也讨论着马上要去“嵩山”的事。 谁去谁不去还没定下来,莫大师父晚上也没回来,不知去了何处。 赵荣暂且没与他们说仙三剑路的事,准备换个时机。 晚间没多耽搁,蒸掉一丝醉意。 赵荣赶着深夜来到澹真阁。 一位缩着脖子的老者正转动着那双黄澄澄的眼珠子,死死盯在他的身上。 他的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副拐杖。 “我知道你会来。” “我知道师叔会等我。” 衡山二荣对视一眼,皆露出森然笑意. 第115章 北上中原! “师叔,不知有哪些人一道嵩山听戏?” 赵荣朝那根拐杖看去一眼,与鲁连荣对坐。 “除北岳恒山,各派皆在。” 金眼乌鸦的目光与屋内灯盏一道跳动,“众人相谈甚欢,贴心贴肺,华山剑宗高手成不忧与我满饮五杯酒,五岳同盟,一岳一杯。” “不是只来四岳?” “没来的也是囊中之物。” 赵荣哦了一声,心说你们这帮坏心肠在一起还真是臭气相投。 “成不忧可是邀师叔一道上华山?” 鲁连荣一双雕目不由在他身上定了一下。 猜到一些不奇怪,奇怪的是怎猜得这般准。 脑海中又浮现赵荣递茶画面,顿时觉得不足为奇。 嵩山有个大左盟主,这边有个小左盟主。 ‘这两个人都是狡猾坏心肠。’ ‘想阴谋想到一起去再正常不过。’ 鲁连荣心中冷哼几声,其实并不喜欢这一大一小。 这两个家伙,都拿他当内鬼。 老夫若不是看在衡山先辈的份上,非把你坑死不可 “我虽答应他,但只是看在左盟主的面子上,剑宗这几个有武艺,可脑子不够好使,与蠢货合作会害死人。” “华山派的岳老儿岂是好对付的?” 赵荣没听他吐槽,只问:“师叔什么时候去?” “自然是五岳盟会之后,确切时间听左盟主安排,”鲁连荣沉下声音,“你别高兴太早,衡阳的事可没完。” “如今魔教已知嵩山派要南下助我派荡平魔教分舵,中原之地的武林人士议论纷纷,魔教决计会派一批高手南下。” 他双目凝在赵荣脸上,瞧他并未惊慌失措。 心下稍微满意,接着道: “你在衡州府搞出动静确实叫嵩山派停派人手,他们隔着千里不知信息有假,可左盟主岂好对付?他顺水推舟再引魔教高手南下,火上浇油想彻底压垮衡山派,好叫莫大师哥在五岳盟会上低头。” “莫大师哥一旦同意并派,左盟主便会趁盟会让其余各派掌门联手对付这股魔教势力。” 剑出衡山 第165节 “反对并派的掌门,必难逃后续手段。” “而南昌府、饶州府一带,则有一场血腥的正魔大战。” 鲁连荣冷笑连连,“你摆了一盘臭棋,现在左盟主替你下了。” “你要怎么办?” “师叔,你不必危言耸听。” 赵荣可没被他吓到,“嵩山派错估魔教南下势力在先,左大师伯想叫我衡山派低头,哪有那么容易。” “正魔大战,哼哼,就瞧他有没有这个胆量。” 鲁连荣则道: “各派掌门反对并派早在左盟主预料之中,嵩山派的行动将紧随而至。” “你这次上嵩山,要想保住小命,还是老实一点好。” 赵荣神色一动,“左大师伯为何又关心我?” “你的消息总到嵩山,怎能瞒得住?” “师叔是怎么说的?” 鲁连荣嗤笑一声,“我当然不会替你隐瞒,只讲些不关心你的话,又将衡阳城内的听闻说了出来。” “什么大战六大、八大高手这些鬼话他岂会信。” “但给你提个醒,以我对左盟主的了解,他必定要找人试探于你。” “你敢在嵩山上肆意妄为,大师哥估计只能把你的尸首带回来。” 赵荣心中警醒,脸上却带着笑问:“师叔若见到我的尸首,会伤心吗?” “哼,别指望我掉任何一滴眼泪。” 他忽然拿起身旁拐杖,“这是给你准备的。” 此话真叫赵荣愣住, 一脸狐疑地盯着拐杖。 “你不是个安稳的,多半还是要惹事。” “若你死了,我就将它放在你的棺材旁,这是槐木做的,七天后你回魂便入到其中,届时我将你带在身边。” “这又是何故?” 赵荣更加疑惑,乌鸦哥把我当器灵过分了吧? “不浪费你身上的风水气象,不破我衡山二荣格局,否则根不完整。” 鲁连荣黄澄澄的眼中闪烁着深邃,“你就跟着老夫,仔细瞧瞧什么叫衡山之根。” “哪怕扎根嵩山土壤,一样可以萌发新生。” “唯有活着,才谈机会。” 他的脑回路让赵荣微微抽搐。 “师叔,若我活着回来呢。” “倘若你从嵩山惹事侥幸回到衡阳,估计也会沦为残废,那这东西依然用得上。” “你善于培养门人,此后便隐姓埋名。” “我还有不少身份清白的外门徒弟,你帮我做事,传授他们剑法。两位师兄靠不住,我要成立根系力量,如嵩山派的黑衣高手,以待天时。” 原来乌鸦哥的外门弟子也有清白的。 这倒是叫赵荣惊喜。 “大通商会的南善时也是我的弟子,他在商会待了五年多,是嵩山派的人,上次给乐厚传信的便是他,现已被我收入内门。” “这次以‘长点见识’的名义代表老夫去拜山。” “没从嵩山下来前,都不要杀他。” 赵荣追问:“师叔手下还有几个嵩山派的奸细?” 鲁连荣瞥了他一眼,没有回应。 显然对他不信任。 赵荣忽然又问:“刘府的弟子可有奸细?” “没有,”鲁连荣带上鄙夷之色,“他沉迷音律如同入魔,外门内门弟子都要懂音律,之前我替左盟主安排几人年关拜师,哪成想连续三年,一个个都没拜成。” “心思不纯粹的人,逃不过他的耳朵。” “这狗屁本事,左盟主也放弃了。” 说到这里,又轻蔑地瞧了赵荣一眼。 什么未来掌门,不也拜师受挫? 赵荣想起学习太古遗音的日子。 三爷是他音乐路上的引路人,现在连吹箫弄琴都会了。 ‘那高山流水是怎么被嵩山派发现的?’ 与鲁连荣又聊了几句,问清楚南善时这个奸细的情况。 此人祖籍邵阳,是个泼皮。 偷鸡摸狗犯事被抓,出来没多久又入户盗窃,结果主人家将他打断腿扔在街头。 嵩山派恰逢良才,遣派他拜鲁连荣为师,在衡阳城偷消息。 当时这事还是小太保高克新办的。 赵荣得知原委,放弃规劝此人的打算。 一番交流,心中已有五岳盟会的轮廓。 夜正凉,他起身告辞。 “噔噔.” 澹真阁内两声闷响,是拐杖拄地的声音。 鲁连荣稍稍用力抓着拐杖,冷冷嘱咐:“你切莫大意,小心左冷禅。” “活着回来。” 瞧着火光闪烁前的苍老面孔,又见其诸多华发. 赵荣心下也是一叹. 石泉流暗壁,草露滴秋根。头白灯明里,何须花烬繁 少年轻快一笑,朝老人一礼: “是,师叔。” 跟着便是“飒”的一声轻响,小掌门消失在苍茫夜色之中。 澹真阁内的老人欲言又止,急急得连跺数声拐杖。 仿佛要把衡山派凿出一个洞,将根扎下去。 转蓬离本根,飘摇随长风啊。如能扎根故土,谁会想去他乡。 这拐杖没留给小掌门,他却是先用上了。 …… …… 小掌门返回山门后的第三日,老掌门也回到藏剑阁。 “师父。” 赵荣才打一声招呼,就听莫大先生皱眉道: “城内来了两名高手。” “为师追踪其中一个一路朝安仁,眼见要追上,我又担心中那调虎离山之计,怕他们朝五神峰去。” “等回城后,得知你已回山门驻地.” 赵荣用霜寒真气给莫大先生调制了一碗冰冻绿豆汤,以解近日猛升的暑气。 “师父这几日是在找另外一人?” “没错。” “我昼夜蹲守,衡阳城大半巷子都去过,却没找到。” 赵荣在亭子中来回踱步。 等莫大先生吃完冰豆放松下来,才将圣姑的短剑拿出来给他看,又说起瀑布那边发生的事,连带着鲁连荣带来的消息也一并告知。 莫大先生没说什么,端详着短剑。 他拧着眉头,“麻烦事,你打算怎么应付。” “好在风雷堂与杨莲亭与她不是一路的,我们要对付饶州分舵,她恐怕乐见其成。” “赶在出发嵩山前,在城内加派人手搜寻,他们若是知难而退,那就再好不过。” “南下的魔教贼人死了那般多,多跑几个过来闹事,照样给他摸干净埋了。” 小掌门到底更霸道,莫大先生将短剑朝桌上一放。 “你决定吧。” “不过鲁师弟的那个弟子,你要提前对巧云他们说。” “明白。” 赵荣点点头,其实早就安排过了,“师父,去嵩山的门人怎么安排。” 莫大先生摇头,“你安排吧。” 剑出衡山 第166节 “为师就不当你的绊脚石了。” 这话把赵荣逗乐了,赶紧跑到老人家身后给他按摩肩膀,“师父岂能妄自菲薄,我衡山派光大复兴,决计少不了师父的英明领导。” “呸!” 莫大先生笑骂一声,“你说话声音小点,休叫祖祠先辈听到,否则怕是得哄堂大笑。” “为师最大的功劳便是收你为徒,我师弟们最大的功劳便是没收你为徒。” “我这双眼睛,要比我师父、师祖、师叔祖他们亮许多。” 老人家带上了一丝骄傲之色。 赵荣笑道:“徒儿勤奋努力,叫师父的功劳再大些。” 莫大先生道了一声“善”,“你准备安排几人去嵩山。” “安排几名会唢呐的门人,比如刘师父那边的沈波师弟,这次送高克新师叔上山,无论如何都要体面一些。” 莫大不禁摇头,“你把握分寸便好。” “这是自然,” 赵荣端正神色, “我们分作三队人马,带着太保骨灰的上嵩山。第二队人马跟着后面,在武昌府、黄州府一带跟随马帮商队活动,负责朝北接应,也不入中原叫嵩山派的人察觉。” “第三队人数最多,让他们最后出发,入临江府伺机而动。” “我们的眼线已先一步布置过去,准备对付饶州魔教分舵。” 衡山派从来没有这般大规模行动。 哪怕是莫大先生也有些心惊肉跳。 这么多人出去,门派驻地必然空虚。 可细细一想,周围的魔教贼人早被清理干净了。 “至于后面怎么行动,就要随左大师伯的安排而变。” 莫大先生听罢,微微点头,没给意见。 他错开话题,叫赵荣把仙三剑路使一遍。 之后,又让他把幻剑使一遍。 “师父,怎么样?” “马马虎虎,”莫大先生捋须,心中颤抖着暗自加了一句,也就我一个甲子的水平而已。 他板着脸教育道: “这次去嵩山机会难得,各门派弟子多少都会切磋比武,你要多看,多学,多练。” “是!”赵荣岂敢不从。 莫大先生盯着亭院石桌上的短剑,忽然又小声道: “你年纪还小,不要到处惹情缘。” 赵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师父,你不会是看了全师弟编的话本吧。” “弟子素来洁身自好,一尘不染,哪有什么情缘。” 莫大目中闪烁质疑之色。 “荣哥,荣哥~!哦哦.荣师兄~!” 少女清脆空灵的声音在藏剑阁外的庭院内响起。 “快看阿宝,它会舞竹子!” “像是在舞你的幻剑式!” 幻剑式?乱披风棍法还差不多。 乖乖小师妹没装几日,早就暴露本性了。 赵荣才不会信,但眼睛还是朝那边瞧去。 “去吧去吧.” 老掌门不耐烦地朝小掌门摆手。 赵荣走到外边,见一少女与阿宝玩在一起,哪里有舞幻剑。 果然是逗人的。 “荣哥.” 曲非烟见他出来,直接跑到近前。 一双大眼睛眼巴巴瞅着他,扮作可怜状:“荣哥,五岳盟会带我一个.” “我刚才不小心听到,师父说你来安排。” 她拽了拽赵荣的衣袖,连凑上来的阿宝都被她一脚推开了。 “这次五岳盟会太过危险。” 赵荣瞧她装可怜样,不由并着剑指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点一下。 “下次吧。” 声音虽然轻柔,却是没留余地。 少女双手抱着额头,瞧着少年的背影,忽然转身面朝找她玩的阿宝。 也并着剑指在阿宝脑门上点了一下。 “下次吧。” 她学着赵荣的语气,把自己逗笑了。 没过多久,赵荣便定下了去嵩山派拜山的弟子。 莫大先生的弟子赵荣、程明义、李未锦师妹。 刘三爷的弟子向大年、沈波、凌兆恒,柴金石,这沈波与柴金石二人皆是唢呐高手。 鲁师叔的弟子郭玉莹师妹,还有内奸南善时。 加上莫大先生,他们一共十人。 这便是第一队人马。 机灵的艾根才与吕松峰负责率领第二队接应人马。 稳重的冯巧云与席木枢则是带领人数最多的第三队前往临江府边缘地带,冯师姐能一边带着师弟师妹们练武,一边等消息。 他们会跟上刘府下属势力大金马帮,伪装成运货的帮客与护卫。 既然确定魔教要南下用武,又从鲁师叔那知悉左冷禅心思,自然要提前布局。 哪怕无功而返,也比匆忙派人好上百倍。 立足不稳容易遭人算计,白马庄就是最好的例子。 除了南善时这个内奸之外,赵荣在人手确定好后的第十四日深夜带着他们在云雾殿开会。将一切都安排妥当,又嘱咐他们带好夜行衣等各种物品。 唯有全子举面露沮丧。 “师兄,我.” “我” “你,”赵荣拍着全子举的肩膀,“你不能动。” 听到这四个字,云雾殿的师兄弟姐妹们不少都没憋住笑。 也有人安慰他。 艾根才谦虚道,“全师弟,等着我大嗯,小爆的好消息。” 艾根才今日比较低调,实在是向大年在摸尸界的压迫感太强! 三顾坟坑, 赚尸妙手! 摸出完整轻功、完整硬气功、完整快剑法门! 这等宗门贡献度,给祖祠上香都排前面,若非有个更逆天的大师兄镇住云雾殿,谁能压得住向师兄? 当然,艾根才内心是不服输的。 按照大师兄的话,每次大战一场之后,大家都要查战绩。 又是五岳盟会,又是魔教大批南下,甚至可能在赣鄱大地发生正魔大战! 艾根才早已经不是当年艾根才了。 以前听到东方不败的名讳,他只能噤若寒蝉。 现在,他竟然想摸一摸。 艾根才看向向师兄的目光中藏着一缕战意,向师兄回敬的目光中,则带着和煦微笑。 这段时日,艾根才剑术又有长进。 不过看向大年的神色,显然也是有进步的。 这几路快剑极适合一众老门人,因为有一些人私下偷偷练剑,师兄弟们具体有多强,已经不是那么清楚了。 门派贡献,七剑争夺, 光耀衡山门楣,守护兄弟姐妹,再加上对剑法武学的痴迷。 现在的气氛,较之以往, 更加欣欣向荣了。 艾根才想得正入神,又连续有几位同门安慰全子举。 剑出衡山 第167节 大家都是一脸笑容,满心关怀。 毕竟,他们也怕回来听到一些离谱的情缘故事。 赵荣拍了拍全子举的肩膀,笑道: “师弟,这次先错过。” “未来你再出手。” “……” 赵荣又领着众人来到云雾殿后的祖祠。 “三日后,北上中原!” “衡山历代先辈在上,请庇佑我衡山众兄弟姐妹平安回山!” “上香!” 这个深夜, 衡山祖祠内,足足七十二道身影随着赵荣一道鞠躬上香。 这七十二人全是内门弟子。 虽然不及顶级大派,但这份实力已经远超以往。 祖祠内好多年没这许多内门弟子同时参拜了。 浓烈的香火之气,冲上了衡阳上空! 不仅人数翻倍增长,个人实力更是今非昔比。 假以时日将余下的老外门转化完,衡山派的实力还能再上一层。 “在家的守好山门,不可懈怠。” “是!” “在外的不要多想大爆之物,命最重要。” “是!” …… …… 湘水江天分外辽阔,那江水浸泡着尚未落尽的夕阳,南风呼呼吹来,浪打浪波涛翻滚。 一片片橙红的涟漪随着一条木舟轻轻摇摆在江面上。 船尾处,身穿斑驳灰衣的老者头戴斗笠静静坐于船梢,摇橹动作细腻轻快如同弹曲。 旁边有个新编竹篓,偶尔传来翻跳响动,里间三条半尺来长的小草鱼正在蹦跶。 “姑姑。” “今个怎么不听您弹曲。” 船舱内,一身黑衣的少女脸罩黑纱,青丝被江风吹起,连同头上的纱帘随风而飘。 长长的睫毛也在风中颤动。 她从打坐中微微睁开双眸,清冷如寒星,以致整张明艳绝伦的脸上带着凌厉之色。 可忽然想起什么后 她一咬雪白的牙齿,那种清冷凌厉瞬间失了色。 “不弹曲,练功。” “姑姑自从来了衡阳一趟,对练功是越来越上心了。” “不用你管。” “是,”听着有些像生闷气的声音,外边的绿竹翁笑了一下。 他如何不知道,圣姑在衡阳吃了瘪。 不过若专心到练功上来,绝对是大好事。 往日里扑在音律上的时间,总要比练功时间多,就不知是什么人激起她的斗志。 那日他闻讯赶来衡阳,途中不巧遇到了衡山派的莫大先生,若不是张夫人将衡山掌门引开,恐怕连衡阳城的大门都进不了。 见到圣姑时,她在小院屋中不愿出来,又不允许别人进去。 想来是受了伤的。 之前询问过,但圣姑不说,他只能压着好奇不敢再问。 “姑姑,这衡山派可与我们了解到的不一样。” “前几日在城内,我察觉到不少好手到处搜寻我们。” “想来是莫大先生猜到我还藏在城内,” “若不是姑姑说先出城,恐怕早被他们发现了,没想到衡山派在衡阳城中有这么多眼线。” 绿竹翁转移话题,圣姑才有兴致回应, “这里毕竟是衡阳,若没点本事,怎能留下风雷堂的人?” “衡山派的剑法很快,尤其是幻剑。” “幻剑?莫大先生确有一手百变千幻的云雾剑法,那日我和张夫人不分开的话,想必也不是他的对手。” 少女轻哼一声,“你们在衡阳与莫大斗,别说是不是对手,被拖住了一个都别想走。” 她说话时,感觉自己的额头又隐隐作痛。 绿竹翁一寻思,已经猜到了大半。 他又不是聋子。 在衡阳城内自然听过天山幻剑的名头。 衡山派的掌门大弟子,传说中的那个少年? 竟能将圣姑打伤。 圣姑这等天赋在一个年纪相仿的少年手中吃瘪,自然是不服气的,难怪不朝外透露半分。 绿竹翁心中又很惊讶,起初他只把衡阳的江湖传说当故事听。 没想到竟是真的。 天下间,真有和圣姑一般天赋的少年人。 “姑姑,那曲谱怎么办?” “曲洋兄弟被白虎堂的人追杀到衡州府附近,他一定就在衡阳城吗?若他在的话,看到我们留的消息,应当会见上一面才是。” 少女道:“我在城内已经找了好多日。” “又以为他藏到山上,绕过驿站内的衡山弟子上到天柱峰,那里也没有他的踪迹。” “此事暂且作罢,” “衡山派大动干戈,我们也不能留在这里。” “向叔叔正在被杨莲亭的人追杀,他却冒险给我传讯,叫我搜寻广陵散。” “虽然不明深意,但这部广陵散不可不寻。” “叫人继续留意衡阳吧。” 绿竹翁也叹了口气,谁能想到曲洋会突然没有音讯呢。 圣姑如今痴迷音律,正要赖在曲洋头上。 大家极为相熟,就算躲着黑木崖,难道旧友也不可信了吗? “姑姑不用担心。” “曲洋兄弟只要瞧见咱们留下的特殊暗号,一定会回信的。” “我们只求广陵散,他不会吝啬。” “嗯” 圣姑嗯了一声不再说话,又开始闭目练功。 …… 衡阳城内。 一个绿衫小姑娘正带着一男一女游逛街道。 “发现了。” “小师妹,在哪?” “师兄师姐,那个” 她低喊一声,又朝四下望了望,手朝着一棵大杨树上如太阳形状的红色圆斑指去。 那师兄个子高,不由面色一凝。 快剑刷地挥动,直接将一块树皮完整切下来。 那师姐皱眉道: “留了这么多暗号,怎么一个魔教贼人都没撞见?” “是啊,” 那师兄也一脸阴沉,“我这剑全切树皮去了,连个贼人的影子都没碰到。” “上次马师兄他们杀了几个贼人,虽然没爆,但也过了把手瘾。” “非得把所有的暗号标记都清掉不可!” “没错。” “清掉暗号标记,逼他们现身。” 剑出衡山 第168节 “他娘的,把我衡阳当什么地方了,魔教长老来了也得留下秘籍再走。” “喂喂,”师姐打了那师兄一下,“小师妹面前,说话斯文一点。” “没事没事.” 小师妹笑着连连摆手,“大师兄也经常骂粗口,比师兄骂得还凶狠。” “哈哈哈”师兄与师姐均是一笑。 他们一路笑着,走街串巷,将衡阳城内的魔教暗号清理得干干净净。 那些砍下来的树皮自然要带回去。 虽然已经破译了不少暗号,但未来衡山派情报一脉的新晋子弟,也需要从头学习。 将这些记号拿出来,效果立竿见影。 …… 商素风败走龙泉第一百日。 一大清早,衡阳螺粟码头边停泊的小船随着风吹水浪前后摇摆,雾气升腾如薄纱覆盖在水面上。 赵荣来到码头时,晨曦正透过薄雾温柔抚摸着江水,叫它羞出淡淡的橙红色来。 莫大先生走在前面,第一个登船。 赵荣跟上。 接着是二师兄程明义与向大年等弟子。 最后一个上船的人五短身材,戴着一顶遮阳斗笠,满是横肉的脸上有颗黑痣,他正是南善时。 此时走在师姐郭玉莹身后,怀中抱着一个用白布裹着的坛子。 坛中装着嵩山小太保高克新的骨灰。 赵荣甚至从南善时眼中瞧出一抹心虚。 毕竟 小掌门分配给他的这个任务实在太震撼了。 当时他在邵阳街头被人打断腿,人生一片昏暗之时,正是一个叫高克新的男人给他带来希望,将他从深渊中拯救出来。 那一刻, 他便给嵩山派卖命,也不敢不卖命。 高克新将他送到衡阳做内应,窃取衡山派的消息。 这些年,他可一点没偷懒。 大把大把的信息朝外送,甚至已经成为了嵩山派在外的骨干成员。 之前有个赖志芮的骑在他头上。 现在头上不仅没人,干完这一票后,他便能继承赖志芮的位置。 就如当初赖志芮骑在他头上一样,他也能骑在别人头上。 在整个衡州府之地,他摇身一变成了地位显赫之人。 然而, 让他做梦都没想到的是, 恰逢人生鼎盛时,竟以这种方式与当初的恩人再见。 小太保高克新被他捧在怀里,那样亲密。 方才小掌门将这坛灰放在他手中那刹那,他真是百感交集,差点一口气没吸下去把自己憋死。 “南师弟,不用那么紧张。” 赵荣一脸和善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忽然面色沉重,“高师叔现在一定很高兴。” “终于要回嵩山了,他恐怕早就想念嵩山派的师兄弟们,也一定很想念左大师伯。” “是啊.”南善时只能应和一声。 “师弟才加入内门不久,鲁师叔叫你多见世面,嵩山派的师叔师兄弟们瞧见你端着高师叔登山,对你会有更大的善意。” “若能得嵩山派的师叔们青睐,随便传你几招也能叫你受益无穷。” 赵荣语重心长:“之前你向师兄他们互相谦让,最后想到师弟你才入门,便照顾于你,把这个重任交在你手上。” “你可别摔着高师叔。” “是!大师兄。” 南善时一脸笑容,心中却把赵荣骂得狗血淋头。 “什么狗屁好差事!” “路上摔烂坛子,这是祸事。” “上了嵩山,更是祸事。” “你们自己不敢拿,说得倒是好听。” 什么狗屁大师兄,不过是个胆小如鼠之辈,连端个骨灰的胆量都没有。 瞧见衡山弟子对高克新敬而远之的模样,南善时又暗自庆幸。 幸好老子不是你们衡山派的人。 跟着这样的门派,能有什么前途? 难怪师父另谋高就,这才是聪明人。 他心中把衡山派的人骂了个遍,嘴上却师兄,师姐礼貌地叫着。 内贼两张脸,他早就毫无破绽。 …… 岸边的垂柳在江风中摇摆,婆娑的身影倒映在江水中。 绿衫少女拽着几根垂下的柳枝,冲着赵荣的方向挥了挥手,见他转过头来,又朝他做了个生气的表情。 似乎还在怪他说什么“下次吧”。 西门城墙的阴影中,一个手拿拐杖的老人双目闪烁着黄澄澄的光芒。 他的眼中,一艘船离开了螺粟码头,渐行渐远。 第116章 那个少年! 金神法象三千界,玉女明妆十二楼。 华山,玉女峰上。 凉风,夏夜, 一位长方脸蛋剑眉薄唇的青年头发略显散乱,手中纱囊内一闪一闪的光芒如同天上的小星星在眨眼。 快奔到正气堂旁不远处的小舍,正有一少女亭立在屋檐下焦急等候。 她双手纠结,口中喃喃念着‘哪里去了’、‘怎么还不回来’。 “小师妹,小师妹~!” 忽然,声音远远从山间传来,屋檐下的少女这才展颜而笑,一边喊着“大师兄”一边迎了上去。 “小师妹,你瞧,萤火虫我都给你抓回来了。” “先挂去帐子里,” “我再捉上几千只,晚上你一睁开眼,一闪一闪地全是星星,准会以为睡到了云端上。” 岳灵珊一脸开心地接过装有萤火虫的纱囊。 大师兄可真好。 她想睡在露天凉席上,半夜里醒来能见满天星星眨眼,可妈妈不允,大师兄却总有办法实现她的小愿望。 心中欢喜亲切得很,又忽然想起正事。 赶忙说道, “快走快走!” “师兄们都到齐了,爹爹正等你,去晚了又该训斥你了。” 没等令狐冲说话,岳灵珊就拉着他一道朝南边跑。 入了院子见到一栋阁楼,里间挂着“正气堂”匾额,当初的“剑气冲霄堂”早不知去向。 堂内两边各站了十几人。 排在前面的则是劳德诺、梁发、施戴子、高根明、陆大有 陆大有见令狐冲还在嬉皮笑脸,赶忙朝他打眼色。 华山大师兄这才见堂上坐着个青衫书生打扮的中年人,五十余岁却像是四十多岁的样貌,满脸威严正气。 正是君子剑岳不群。 令狐冲只一见他,登时收住玩闹之色,赶忙上前恭恭敬敬喊了声“师父”,又朝侧坐那位颇有英气的美貌妇人亲昵地喊了声“师娘”。 那妇人微瞪他一眼,眼中却藏着笑容。 “两个人不好生练武,整天就知胡闹!” 岳灵珊把萤火虫往后藏,却早被岳不群看到,瞧着堂内这些弟子,岳不群眼中的忧愁之色一闪而没。 一旁的宁中则道:“灵珊,冲儿,还不站过去。” “是。” 这是师娘打掩护,否则今日一顿训斥又是少不了的。 剑出衡山 第169节 宁女侠看向丈夫,笑道,“师兄啊,犯不着与他们生气,还是先说五岳盟会的正事吧。” 岳不群又横眉扫了他们一眼,终究没再追究。 一个是自己女儿,一个是看着长大的大徒弟。 只是近来听到不少传闻,叫他愈发焦躁急迫。 对弟子们要求又严苛不少。 所以瞧见他俩抓萤火虫耽误正事,心下颇为不满。 “推算时日,衡阳莫大师兄也该出发了,我们也要准备前往嵩山拜会左盟主。” “这段时间你们要勤练武功,切莫再动玩心。” 提到五岳盟会与衡山派,宁女侠不由有些好奇,“早闻莫大师兄又收下一名高徒,如今已是衡山派的亲传大师兄。” “他可是好多年没再收过弟子,想必是个天资绝佳的。” 岳不群闻言嗯了一声,目光朝大徒儿扫过一眼。 上次五岳盟会时,令狐冲稳稳压制莫大带来的门人,这次似乎有了劲敌。 以莫大先生的性格,断不会乱收传人。 一时间,岳掌门心中酸酸的。 他出声向弟子问道: “衡山剑法有何奇特,又该如何应对?” 令狐冲答道:“师父您说过,衡山剑法快而生奇,虚实藏变,当驭气行剑,以正破巧。” 此言暗合气宗要义,大大的正道。 岳掌门微微点头,“倘若与你莫大师伯的弟子交手,当铭记此道。” “是,师父。” 忽然,他又好奇道: “听说衡山的赵师弟年才二八,就能与魔教多位高手对攻,虽说是传言,但弟子听在耳中,总感觉不像是假的。” 宁女侠不虞间笑了, “怎么,冲儿的性子也会紧张?” 令狐冲挠挠头,洒脱道,“五岳剑派真有这样厉害的师弟,我也佩服得很,只是担心败下阵来,丢了师父的脸面。” “你会这样想?”岳掌门都不太相信。 “弟子自然不能给华山派丢脸,”令狐冲正色,“若徒儿与赵师弟论剑,必定竭尽全力。” 宁女侠很欣慰,感觉他长大了。 “论剑输赢凭本事,强求不得。但你能这样想,再把心思放在练功上,你师父也会高兴。” 又对其他华山众弟子道: “对大师兄的话也是对你们所说,莫要叫你们师父寒心。” “是!”众弟子皆应。 岳掌门微微点头,又听岳灵珊问:“那妈你说说,大师兄讲的那传言可是真的?” “魔教高手那般凶恶,爹碰到都要小心应付。” “莫大师伯的徒弟有那么厉害?” 宁女侠皱了皱眉,“近来魔教南下频繁,尤其在衡州府一地屡屡恶斗,连蓝田、洛南一地的江湖人都听闻了。” “这已是近一个月前的消息,可想而知衡州一带的正邪厮杀有多惨烈。” “衡山派早与魔教交手,正在遏制黑木崖南进,此次五岳盟会,莫大师兄必然会谈及此事。” “我五岳剑派分属同盟,共御魔教,合该南下相助。” 说到此处,又看着女儿把话题拉回来: “江湖传言不可全信,但赵师侄定是在衡州府与魔教贼人多有交手才能有此美誉,身手绝不会差。” “这世间能人辈出,叫莫大师兄寻到个天才,也不算奇事。” 岳灵珊哦了一声,又朝令狐冲眨了眨眼睛,给他鼓励。 岳不群点出一些弟子的名字,确定哪些人能参与五岳盟会。 又详说盟会规矩,以免失礼。 他摆手,华山弟子们出了正气堂,岳掌门这才转脸望向夫人。 “往年都是嵩山弟子送信,此番钟镇师弟特来相邀” 他欲言又止,宁女侠如何不懂? 左盟主的那些心思,嘴上不说,心里清楚。 “师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我华山派决计不同意并派之事。” “相信其余几派掌门也是如此,左师兄隐晦提醒也好,强势也罢,他岂能拂了所有掌门的意愿。” 岳掌门点头,“不错。” “天门道长与定闲师太都不必担心,我反而忧虑莫大师兄。” “师兄的意思是”宁中则眉色一凝。 “嗯。” 岳不群在正气堂踱步,“有人在中原煽风点火,若黑木崖高手再度南下,莫大师兄便只能向左盟主低头。” “他这边一低头,我四派掌门暗中的默契便要打破。” “你知道其中有多凶险。” 宁中则站了起来,“师兄打算怎么做?” 岳不群道: “我心神不宁,这次你也随我一道提前下山,我们先在郑州大道截住莫大师兄。” “我想问问衡山派的近况。” 宁中则一脸锐气,“若莫大师兄当真有难,我夫妇二人也不能袖手旁观。” 岳不群闻言微叹一口气,又点了点头。 他侧头朝东边嵩山方向瞧去,双目如潭,幽深沉愁、迷乱复杂。 这一瞥,宁女侠是没能瞧见的。 …… “要我说,还是咱们大师兄厉害一点,”陆大有笑着说道。 “哟,六猴儿怎么这么自信?”岳灵珊打趣,“大师兄可打不过魔教高手。” “小师妹,你怎能长他人志气,” 陆大有昂着脑袋不满道:“衡山派的赵师兄固然天赋好,但年纪小,功力必然没有大师兄深。” “江湖传言我可不信,” “若赵师兄在我眼前斗得过魔教高手,那我六猴儿也大大地佩服。” 瞧他气愤的样子,岳灵珊笑了起来。 一旁的梁发说:“不错,上次五岳盟会时,哪怕是左大师伯的大徒弟史登达也输给大师兄一招。” “史师兄练剑天赋不及大师兄,这次想必差得更多了。” 六猴儿取笑道, “嵩山的史师兄在练剑,我们大师兄在抓萤火虫。衡山的赵师兄在练剑,我们大师兄还在抓萤火虫。” 令狐冲闻言哈哈大笑。 “好你个六猴儿,提前怪起我来了,你给大师兄偷酒喝,怎么一句也不提?” 岳灵珊一脚朝陆大有踢去,华山派的门人们闹了一阵。 劳德诺说:“我五岳剑派年轻一代第一高手,应当还是大师兄才是。” 令狐冲笑着摇头,朝正气堂方向瞅了几眼。 他摸了摸鼻子,小声笑道: “我一点不想和赵师弟斗剑。” “不知道他喜不喜欢喝酒,论杯的话,我倒是有十足把握。” 岳灵珊又凑了上来:“六猴儿你听见了吧,叫你多带几坛好酒。” “咱们大师兄想把衡山的赵师兄灌醉呢.” “人家那般年纪,兴许莫大师伯都不允他饮酒,你把赵师兄灌醉,莫大师伯准被你气死。” “爹又会罚你上思过崖,哈哈哈,我可不给你送饭吃.” 众门人哈哈大笑。 劳德诺顿了一下,也自然而然地笑了起来。 …… …… 野荷花瓣落在洲边,粲绿荷叶也已萎靡。 江城之南,裕溪渡口,珩琅山头。赵荣下船登岸,目光游离于江城的半山半水。 本不用至此,只是遇到几位江湖朋友。 往来做客转道,难免耽搁时日。 剑出衡山 第170节 这也是他们早从衡阳出发的原因。 “师父,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又入了秋。” 莫大先生捋须点头。 风中秋蓼,褪了青葱,穗花红暗,一派凄凄。这堤岸杨柳减翠色,长条细细光秃秃。 渡口边行人来去,别离之愁,今古悠悠。 如此萧瑟景象,再朝高克新的坛子一瞧,可不就落了个伤怀盈眶嘛。 “南师弟,这才下船,人还跟着水波晃荡呢,脚下可要踩实了。” “师兄放心,高师叔很好,”南善时倒是有点孝心,一路将骨灰坛子擦得干干净净。 小掌门暗自坏笑。 这坛子里面的灰是他们从白马废墟随便装回来的,有没有高克新还不知道呢。 但多半有魔教贼人的。 若被葬在嵩山祖地,估计得把祖宗们气得掀开棺材板。 “让让,劳烦让让” 在城门口微微发愣的南善时朝旁退了退。 一个青年女子骑在马上,戴着帷帽,帷长至腰,看不清面容。 还有一个约莫三十岁的男子坐在两人抬的肩舆上,他双眸浑浊,像是个瞎子。 前方有两名携剑人开道。 一人牵马,马旁站着两名带刀护卫。马后还有六人,一人背笠防止下雨,一人扛茶床,一人背交椅。 还有三人拎食盒,挑灶及餐具箱货。 围着青年女子的人均裹幞头,圆领窄袖襦,裤扎膝下,便于行走。 想必是本地大户,秋游回来的。 这些人步伐稳健,都是练家子。 “那是谁?” 渡口有人回应道:“风家的三公子风满楼啊,那马上是他夫人水秀云。” “他二人恩爱得很,叫人羡慕。” 赵荣耳听八方,听到二人名姓时微微一怔,朝他们消失的方向多看了几眼。 “走吧,先进城找个地方吃饭。” 裕溪渡口相当热闹, 此地靠着庐州,又与金陵相近,人烟繁华,游人如织。 衡山派在衡州府走到哪里都能被人认出来,可江城这边,似他们这种青衣执剑打扮的江湖人数不胜数。 沿江之地帮派众多,门派林立。 他们十人进城,别人一眼扫过也懒得多看。 唯有本地把头最热情:“诸位朋友,可要引路?” 赵荣摆了摆手,谢绝了。 把头有好有坏,有的专做引路生意,有的则把你带入黑店。 他们才下船,本地把头眼尖得很,岂能瞧不出是生客? 虽不怕麻烦,却不想添麻烦。 赵荣走在花岗石板的街道上,见到两边皆是青砖黛瓦楼房,清一色徽派风格。 又见商店铺肆,鳞次栉比,是真正的商贾辐辏地。 走进一家三层客栈,在店小二的吆喝声中,他们坐上二楼靠窗两张桌子。 点好饭菜正等待, 莫大先生闭目养神,赵荣则是东看西瞧,觉着什么都新鲜。 江南之地的人自然会玩。 客栈天井院中,几位打扮素雅的美貌女子正哼唱小调。 还有一位中年男人戴着高桶东坡巾,穿道衣,云头履,一派名士打扮。 然而. 他却是在作画,将哼唱小调的美貌女子描摹在画中。 只不过放浪形骸,画中人衣衫更显单薄,叫什么《薄纱藏趣图》。 竟然很好卖. 赵荣瞧了盏茶时间,只不过是欣赏这人的笔法。 忽然,莫大先生睁开眼睛,赵荣也收回目光。 他们在街道的北边,此时朝南看去。 少顷,衡山众弟子们也做出相同动作,街边的吵闹声越来越大。 “让开!都让开!” 两个骑马的青袍人骑马冲街,前面一个扁鼻子中年男人正亡命飞逃。 逃跑这人会点轻身功夫,步速不慢。 但耗不过两匹马,眼见就要被追上。 “啊~!” 激愤之下,他抽出长刀来要去砍马。 又是一道拔剑声响起,追击的青袍人一声吼喝下了马,只一人冲出与那扁鼻男子相斗。霎时间,诸多目光汇聚过去。 周围武林中人不少,却没一个人敢插手。 一来不清楚状况,二来那从马上下来的青年,一手剑法着实不俗,不像是好惹的。 这时候下场掺和,就要掂量掂量自己了。 双方只过五六招,用剑青年便占据上风,他使得一手快剑,攻势越来越急。 持刀男人着急之下挥刀大开大合连砍数下。 青年冷笑一声,一个侧身避开,反手一剑刺出。 就听“刺啦”一声,持刀人右臂衣袖被割开,一阵血花四溅! 衡山众弟子不明所以,正在看戏。 忽听呼啦一声响,一个人影已经窜了下去。 不止是向大年等人,就连莫大先生也是一愣,赵荣已经下到马前三丈处,与那倒地捂着伤口的男人不足半丈。 他这站位,隐隐将其护住。 拿剑青年先是一顿,跟着上下打量赵荣一番,忽然大笑。 操着一口川西口音:“哪冒出来的小娃子,滚一边去,莫挨着老子办事。” 受伤的男人反骂道,“狗贼,欺人太甚!” 那青年将头一歪,“你伤了老子的马,不赔还想跑?” 赵荣顺势朝那中年男人瞧去。 男人迎着他的目光满脸愤怒地解释: “这个狗贼喝了几碗黄汤便露出狗样,要我女儿陪他喝酒,我岂能忍!” 他拿起刀,又恨道,“小兄弟,你走开,此事与你无关。” “哈哈哈!” 那青年怪笑,吐出一大口酒气,“你女儿的身材硬是要得,陪老子喝一碗酒又如何,老子又没亲亲抱抱,你着撒子急?” “狗畜生!” 持刀男人再骂一声,“有种你别走!” “等我刀馆的人到了,非将你剁碎喂狗!” “格老子的,”青年话语一冷,“本想留你一命,既然你想杀我,老子先杀了你,再灭了你的破馆。” 他的话才说到一大半,突然挺剑就刺。 显然是想快速杀人离开! 他的剑本就快,这一下来得急促,持刀男子已被一股杀意包裹,反应不及! 忽然之间, 只听到清脆的交剑声响,持刀男子的眼睛被一道剑光耀得睁不开眼。 青年的剑悬停在他胸前,剑格处被人用另外一柄出鞘一半的剑抵住。 正是那半出鞘的宝剑,反射出刺目剑光! 客栈二楼,唯有莫大先生一人瞧见赵荣的剑是何时出鞘的。 南善时抱着骨灰坛子也想看, 但窗户边早被人堵满了,他个头本就不高,又抱着高师叔。 总不能跳起来看吧,那岂不是把高师叔撒得到处都是。 程明义直接将他拉到座位上,严肃嘱咐:“人又多又乱,你抱着高师叔别乱跑。” “是,师兄。” “啊!” 剑出衡山 第171节 “师兄~!” 南善时正应和,楼下传来一声惨叫,还有一道呼喊师兄的急促声响。 他心如猫抓,想看看赵荣的身手到底如何。 对面的程明义却说: “几个江湖蟊贼,有什么好看的。” “师弟,你对大通商会多有了解,能聊聊在袁州府那边的生意吗?” 南善时没办法,只能坐在板凳上与程明义闲聊。 早闻二师兄是个老实又老好的人,这简直是块朽木。 外面这等热闹竟也不关心。 他心中急得要死,脸上却一副平静和善的样子。 忽然听到窗边的向大年问话: “师兄,这人用的招法什么名堂?” “哦,他用的这招啊.” “叫做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 南善时没瞧见招法,却把这一招的名字记下了,等太保问起,也好有个回应。 但他孤陋寡闻,想不到这是何门何派用的招法。 长街上,嚣张的青年人成狗吃屎之势屁股向后栽倒于地。 赤足穿着的无耳麻鞋掉了一只,两只光腿磕出长长血痕,正在吃痛叫唤。 凔的一声,那位师兄也拔剑上前。 “龟儿子,你该死!” 赵荣见到师弟师妹都在瞧剑法,也想让这人将松风剑法使全。 可这家伙的剑法实在稀松,快也不够快,劲又不够劲,没得神韵。 只能欺负一下普通的江湖武人。 赵荣举剑接了三招,再没兴趣。 青年人悚然一惊,只觉对方剑速突然变快! 手上的松风剑法被一阵暴雨打得枝摇树晃,他招法大乱,手中长剑不听使唤,跟着对方的剑一个撩圈! 他眼睛还在剑上,只觉腰腹一痛,已被人一脚踢飞,撞在了刚刚站起来的师兄身上。 赵荣没使几分力,否则定将此人活活踹死。 他二人早变了脸色,心知遇见高手。 在地上乱爬半天才翻身起来,鞋也不要了,也不敢留狠话。 只把马一牵转向,在周围的哄笑嘲讽声中赶紧骑马逃跑。 赵荣没去管他们,对旁边的拿刀男子道:“你刚刚上去砍了他,他一定躲不过去。” “有少侠这几下,在下心中的气已消了大半。” “没了这口闷气壮胆,自是没胆子杀人。他们来历不凡,我一刀下去纵然痛快,怕是要害死一家老小。” 他忙起身朝赵荣拜谢,“在下成宝铨,是荆山刀馆副馆主,多谢少侠救命之恩。” “还不知少侠高姓大名。” 赵荣扶起他的手,微微一笑,“衡山派,赵荣。” 乍一听衡山派三字,成宝铨顿时一惊! “难怪剑法如此了得,原来是五岳剑派的高手!” “少侠可得空?恳请过馆一叙!” 他的话语都稍稍有些激动。 “谢过馆主好意,在下有要事在身,不便耽搁。” 成宝铨岂敢托大再请,只言道,“成某人对江城一带极为熟悉,少侠但有差遣,只需传个话。” “刀山火海,绝不眨一下眼睛。” “哈哈,馆主言重了。” 他们已经站在街道旁,周围讨论的人多,但没几个人看戏了。 这般打斗在江湖上太过寻常。 加之胜负分得太快,没几个人能瞧出真实水平来。 赵荣又朝青城派弟子逃走的方向看了一眼,脑海灵光一闪。 “馆主,江城镖局可多?” 成宝铨一愣,不知道为何有此一问。 他既然夸下海口,稍作思考便回应道: “本地最有名的几个镖局分别是鸠兹镖局、赭山镖局、吉和镖局,还有一个从福州来的福威镖局,从” 他一连说了七八个。 “馆主对江城果真是耳熟能详,以后若需探路打听的,少不了要麻烦。” 成宝铨一脸惭愧: “少侠羞煞我也~成某随时恭候!” 赵荣与他抱拳告辞,又上了客栈。 南师弟坐在最外边,见赵荣上来只是友好一笑,不敢多问。 内奸问东问西最易暴露。 在大通商会他就养成了好习惯:少说多看,闷声憋坏。 有时候根本不需要自己问,总有人会问出来。 南善时等着其他人帮他打探消息。 只见程明义漠不关心,李未锦打着哈切,沈波与柴金石聊着唢呐怎么吹,如何让高师叔体面 大家只叫好一声,没怎么在意赵荣去惩治恶贼。 南善时起初觉得奇怪,仔细一想又觉正常。 衡州府被魔教大举入侵,这些小事早就习以为常了。 店小二上饭菜时倒是更热情,程明义、沈波、郭玉莹他们与南善时聊起来时,赵荣这边才边吃边聊。 “师兄怎得一开始就知道是那骑马的人有错在先?” 这么问不奇怪。 正常情况下,他们哪怕拔刀相助也会听清原委,以免反成帮凶。 赵荣面色一沉:“骑马的方才撞倒一个孩童,前面那汉子反倒是避着人的。” 莫大先生早认出了松风剑法,只皱眉道: “青城派怎教出这样的弟子?” 他们又聊了聊松风剑法,没有深谈。 赵荣清楚青城派的猫腻,对他们出现在江城感到奇怪。 果不其然,这江城也有一家福威镖局。 余沧海灭福威镖局时,可不仅仅是福州一家,分散在各府各地的分局在前后几日内几乎全部覆灭。 可见余沧海做了多么精心的准备。 这些青城弟子,想必是来探查这福威镖局江城分局的。 …… 江城城南,距离福威镖局不到三里的一间院前。 仓皇逃回来的曹象贤与宋末二人虽然有些狼狈,但身体无大碍。 没想到,刚骑马到门前时,突然各自吐出一口血! 那曹象贤师弟根基单薄,当场昏死过去。 好在马声太响,惊动了院内的人。 “怎么回事!” 又一冷峻的青年快步跑出,“曹师弟,曹师弟!” 他连喊数声,又拍了拍他的脸,不见转醒。 吉人通连忙掀开那曹象贤的青袍,瞧见其腰腹有一个脚印印出的青紫之色。 仔细一看,顿时联想到了师父平时传授的穴位知识。 这一脚踢在环跳穴上,留了暗劲! 再看宋末师弟,伤处一模一样。 也是环跳穴! 再一算时辰,此刻正临近环跳穴气血冲关之时! 能将暗劲藏到气血冲关时触发,又不是传统的剑指、鸡心锤打穴法。 这份细致入微的打穴本领叫吉人通看完后浑身发毛! 哪怕. 哪怕是自家师父,也没这份本领啊! 剑出衡山 第172节 宋末嘴唇泛白,双目无神。 他强撑道: “吉吉师兄,我.我们遇见高手了。” “疯了吗!” 吉人通喝骂一句,“怎去招惹这等高手?” “师父安排的事还没办好,江城再加上饶武师弟就我们几个,怎能去惹是非。” 宋末已经后悔死了,此刻咬着牙道: “师兄,我.双腿没了知觉。” 吉人通郁闷地吐出一口气,“环跳气血冲关,这高手的暗劲阻在冲关处,此时气血四逸,你当然没知觉。” “待会气血一下,你立时便要腿足挛缩,大腿脱臼,发酸难忍。” “若不舒气,终身都要瘫痪!” 宋末面如死灰,“师兄,救.救我~~” 吉人通则是跑出门外,生怕两位师弟的马后跟着什么人。 好在没瞧见人影。 将两位师弟拖入院落,再牵回马来,将门关好。 这才照着师父所传授法门,连续按压两位师弟的委中、五枢、维道、膝眼、昆仑、肾腧六大穴位。 尤其是按到肾腧穴时,气血朝下一冲,叫他们下体刺痛,浑身冷汗直冒。 今日酒气上脑,动了点色心。 只这一下,差点爆烂他们的铃铛。 吉人通的内力本就一般,连按一个时辰,他也累得像一条死狗。 好在将两位师弟救了回来。 “你们.” “你们惹到了哪派的长老、掌门?” 宋末还是那句话,“吉师兄” “那真的只是一个小娃子~!” “格老子的,早知道他的打穴功夫这么厉害,我肯定掉头就走。” 转醒的曹象贤虚弱道:“他的剑也很快,若是下死手,我已经没命了。” 吉人通冷哼一声:“应当瞧出我们是青城弟子,不敢下死手,给师父一个面子。” “不过这几日都不要外出,避避风头。” “我本打算今日就出发去长沙府那边的分局踩点,都被你们给耽误了。” …… 另外一边,成宝铨带伤回到荆山刀馆之后,见到自己女儿骑马平安返回,这才彻底放心。 又将这事告诉了自己的大哥,刀馆馆主成宝潼。 顿时,刀馆内几十条汉子炸开了锅。 一个个把那几个臭贼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一遍。 馆主成宝潼却一直念着“赵荣”“赵荣”,反复念了好多遍。 “怎么这么耳熟?” “兄弟,你说他是个少年人的模样?” “没错,看模样大概十六七岁,但一手功夫确实了得,不愧是五岳剑派的弟子,”成宝铨称赞道。 忽然,馆主猛拍桌子,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是他!” “我就说怎么这么耳熟,飞鹰武馆馆主温善生那天与我吃饭,他最近去了吉安府做兵器买卖,结果碰见了衡山派的人。” “当时凑了一个热闹。” 成宝潼露出吃惊之色,“就是你说的那个少年,名传江湖的点苍双剑败在他手中。” “什么?!”成宝铨震惊了。 成宝潼沉声道:“衡山雁城神剑以一敌二,六十三招大胜点苍双剑!” “点苍山的两只老鹰,被天山幻剑绞得粉碎。” “这是温善生亲眼所见!” 成宝铨一脸惊悚,又觉得梦幻,“救我的竟然是.雁城神剑” …… 衡山派一行没在江城耽搁。 他们吃了饭后继续往北,一路朝郑州方向而去 第117章 夜战颍川! 汝水弯过郏县,经襄城、郾城至上蔡。 盛茱萸以系臂,登高饮菊花酒,九九重阳,发源于此。 赵荣一行人过汝南,才抵上蔡北望颍川。 此地风流名士颇多,武风也极盛。 韩寨小县往东,白皮松林与圆柏林连绵数里,人烟稀少,时有大虫出没。 那晚霞下的烈烈秋风吹得木叶飒飒作响,好似洞庭湖上秋波作恶,一浪一浪地在白皮松林中鼓荡。 一个连鬓胡子的瘦长男人正憋着一口气,发足狂奔。 呼呼呼的风声直灌耳中! 脸上的肉简直被风吹出骨头,他一口气不敢泄,除偶尔朝后瞥一眼之外,唯有亡命飞逃,再不敢有任何动作。 好快, 这家伙好快! 纪白鹰又怒又怕,不知道身后之人为何多管闲事。 他有个“百里双飞”的采花恶名,虽不如田伯光,却也是汝南一带有名的小淫虫大害虫。 论手上功夫,他是小蛇比井绳,差人一大截。 轻功逃跑却为强项。 然听身后越来越大的动静,心知跑不掉了。 衣袂掠响的声音大起,他慌忙喊道: “大侠,我是登封道上的人,大侠高抬贵手啊!” 纪白鹰才喊完话,就被近身。 后方之人一掌拍来,他瞧见一张冷峻的年轻面孔,心生侥幸,回掌一碰。 “啊!” 一声哀嚎,纪白鹰就地滚了五六圈,撞在一棵白皮松上,当场晕了过去。 赵荣缓步走向那晕死过去的淫贼。 “去死~!” 他靠近三步,那晕死的淫贼忽然睁眼,抬手从袖中“哆哆哆”连发三道袖箭。 这招何其歹毒, 赵荣自知留力,晓得他在装死。 侧身一避让开袖箭,手成衡山流云手之势衔住一箭,翻手甩出便听锐响穿林,扎透了那淫贼举起的臂膀! 纪白鹰又“啊”得惨叫, 这下是真的害怕了! 本以为对方脸嫩没江湖经验,哪知是个老谋深算的。 “大侠饶命啊!饶命啊!” 赵荣没理会他求饶,问道:“登封道上的人我就惹不得?” 纪白鹰捂着箭伤,面色发白道,“大侠当然惹得,不过小人在登封为嵩山派传过消息,也打探过颍川魔教贼人下落。” “为正道立过功,往后还会继续为正道出力。” 他大言不惭。 “你也算正道?”赵荣笑不出来了。 难怪越靠近嵩山派,反而贼人越多。 这一路他杀了四五个,正觉得奇怪。 原来这帮贼人在内心早将自己洗成正道。 他们恐怕都是嵩山黑道高手预备役,左盟主的黑心手段当真不少。 眼前的淫贼想必实力不够,空有一身轻功还不足以成为嵩山黑衣众的一员。 纪白鹰避重就轻, “小人在正邪上分得极清,见了魔教贼人,必然想办法弄死。” 剑出衡山 第173节 “那方才韩寨集镇中的女子,她也是魔教?” “你污人清白也叫正道?” 他语气渐冷,纪白鹰慌乱认怂,“大大侠小人一时性起,以后绝不敢犯。” “待会儿小人定赔她银钱。” “别说了,”赵荣懒得再听,“你就是该死。” “你你不能杀我!” 纪白鹰闻言,崩溃大喊,“我为嵩山派立过功,你若不信,我们可以一起去见左盟主!” 真是又坏又蠢。 见了左盟主,你死得更惨。 赵荣不再多说一句,抬剑鞘迅捷出手, 破其丹田,废其武功! 淫贼直接疼昏过去。 仰头瞧瞧天色,赵荣脚尖一挑翻开他的身体,右手并剑指聚拢真气,点其任脉神阙穴。 淫贼武功被废,没本事化气。 这真气驻神阙穴至亥时,他只要呼吸鼓腹,穴门立时张开。 气血又被真气所堵,登时满腹冲撞,吐血毙命。 没有立刻将他杀死,是想将这淫贼拖到那集镇上。 莫大师父他们还在镇中。 俯身在他身上摸了摸,什么也没有。 正懊恼时,林中又传来三道声音。 向大年、未锦师妹与凌兆恒也到了。 “走吧,这家伙已经废了。” 凌兆恒闻言,抓住淫贼的腿拖行。 一路上,赵荣与他们讲起这淫贼吐露的消息。 三人大为气愤。 凌兆恒道:“怪不得北上听到越来越多的恶人凶名,左大师伯竟是这般划分正邪。” “中原武林正邪交锋,本就混乱。” “左大师伯又助恶为恶,实在过分。” 向大年一脸正色,“嵩山派虽是我五岳第一大派,但中原之地可没衡州府太平。” “大师伯当初疏于门内之事,却也会在衡州府一地行侠仗义。” 未锦师妹神色纠结, “当初我还是一名外门弟子,哪能晓得这许多龌浊事,我们若走在嵩山登封道之外,在左大师伯心中,岂不也成了早晚要对付的邪道?” 赵荣幽幽开口:“东家点灯,西家暗坐。” “嵩山有嵩山的道,我们有我们的道。” “不过咱们衡山势微,想经受住江湖大势冲刷,众同门任重而道远。” 向大年吐出一口慷慨之气:“衡山众同门无惧之!” “没错!”师弟师妹也异口同声。 赵荣颇为欣慰,又见向大年去摸纪白鹰,当即道,“没有,他身上我摸过了。” “师兄~!”未锦师妹与兆恒师弟一道抱怨。 赵荣笑着破功,“哈哈,下次下次,方才没忍住” …… 回到韩寨集镇,他们将晕死过去的采花大盗交给受害一家,在集镇乡民的恩谢中离开。 那淫贼被一位愤怒老农用石锤砸碎下体,从昏死中硬生生疼醒过来。 又被周围愤怒的乡民乱棍打死。 尸体被扔在集镇大街上,围者甚多,众皆叫好。 从汝南到上蔡,衡山侠客们除邪惩恶的美名逐渐散开。 “大师兄,那纪白鹰号称百里双飞,轻功想必不错吧。” 南善时实在忍不住了。 哪怕程明义多一点点八卦之心,他也不至于亲自下场。 “我若单独追他也能追上,恐怕要耗费很长时间,”赵荣随口应了一声。 南善时夸赞一声,没再多问。 此行搜罗的消息,再结合传闻已经够了。 衡山大师兄虽有天赋,但与传闻中相差巨大。 在五岳年轻一辈弟子中,就算他处于史登达师兄与华山令狐冲那种层次,又能有什么用呢? 只要衡山派不出个‘南岳左盟主’,即使再多两个莫大,在左盟主眼中也无甚了不起的。 南善时却听不到向大年与未锦师妹等人的小声议论。 “向师兄,下次你要跑快一点,抢在大师兄前面出手。” “是啊,” 李未锦窃窃私语,“大师兄近来手气不顺,还颇爱伸手。” “这一路杀了数个贼人,竟一无所获。” 向大年左手手背在右手手心嗒嗒数下,“我也无奈,大师兄的轻功实在厉害。” “我的猿公筋斗劲已有进步,能从隐白循劲到三阴交。” “十四代弟子中,只有两个人能高过我,一个是内功大有进步、练到阴陵泉的巧云师妹。” “另外一个,就是功到地机穴的大师兄了。” 向大年先是无奈,说着说着又露出笑意, “我派论轻功,恐怕只有莫大师伯能与大师兄一较高下,你叫我怎么发力去追。” “大都太白公孙盛” “想当初从足太阴脾经中练出三小循,合上发劲法,便是佼佼者。如今互相学习,研磨武功,练到三阴交的都不在少数,我也只是仗着入门早,功力稍微深厚一些。” “但大师兄的功力,不用说你们也懂。” 李未锦与凌兆恒深有体会, 以往小掌门用寒劲做冰豆糕时,都是小碗大碗去做。 现在论盆而做,叫大伙吃得一个尽兴。 …… 伏牛山下隐阳城,穿过西城那一场热闹的比武招亲,便踏上中原镖路,从河南府一直到平定州。 此地正邪两道交战不休,多有大盗山匪。 但这条路油水大, 茶叶丝绸,皮毛药材,南来北往。 没点本事的商人,在这条路上走货稍不留神,就容易沦为肥羊。 此地长久开镖局的要么靠着大派,要么手下有一群狠人,普通的练家子到这边都是送菜的。 自隐阳、颍川、登封,至郑州,然后北上。 这登封本可绕过,然少室山、太室山各有大派,不去拜个码头,这镖路走得心中不安。 因郑州矗立在正邪交汇之间,这镖路又被称之为郑州大道。 过了汝水到隐阳,寻驿站换马,走这条路无疑是最快的。 而且,越有实力的人走得越快! “驾!” “驾!” “驾!” 衡山一队人马大清早从隐阳城出发,直奔颍川方向。 这条路上的马帮车队当真不少。 一大群人布围束腰,打绑腿,足踩蒲鞋,有的裹着头巾或顶斗笠防尘防日头。 带刀带枪稀松平常。 哪怕不会武功的人,也要搞点兵器防身。 大路上的秋风将马鞍吹得冰凉,浓重了行人愁绪,又惨淡了秋光。 枫林转红如血泪,一碗村醪宽肚肠。 牲畜脖头铃铛响,镖头口中号子唱。 “都去撒泡尿,抖抖精神!” 到了半大下午,有领队的镖头喊道:“过了前面的村镇,再往前就是颍川了。” “此地近来不太平,黑店也多,招子都放亮一点!” “是!” 剑出衡山 第174节 …… 太阳快要落山, “前面有店,先弄点吃的吧。” 赵荣举头朝天瞅了瞅,微微皱眉,“今晚怕是到不了颍川。” 南善时满含歉意:“全赖我耽搁。” “说的什么话?” “你抱着高师叔,如何快得了。” 那村店有个黑黢黢的伙计,其貌不扬,步伐却矫健得很。 衡山派的人来了,他也不出来招待人。 外间摆了七八张桌子,已坐过四桌。 凌兆恒去问:“可还有饭菜?” “你们来得晚,肉卖完了,酒也见底,唯剩粗茶淡饭。” “上吧上吧,有片菜叶子都是好的。” 莫大先生与赵荣对视一眼,也找桌子坐下。 不多时,饭端上来。 各有两碟菜,一碟是杨花,即杨树之花。 去了花瓣,只留花轴,煮熟晒干保存。吃时拿来再煮,合以酱。 还有一盘苦菜。 赵荣瞅了瞅另外一桌的南善时,他先动筷子,直接去夹苦菜。 见状便知此地猫腻与嵩山派无多大干系。 苦菜是一种菊花,夏初前开花,其色黄白,一般清明前后采集。 若是不拌酱来吃,难解苦味。 杨花有酱,苦菜无酱,这就可能有诈。 大多数毒药都做不到无色无味,若是佐在苦菜中,吃下毒药还以为是菜苦。若是拌酱入毒,则有一股怪味,江湖人一尝便知。 南善时一直待在大通商会,做内鬼传递了不少消息。 但江湖经验匮乏。 其他衡山弟子早在出发前就被叮嘱过。 莫大先生与赵荣不动筷子,他们是决计不会吃的。 五岳盟会在即,左盟主没道理在这时出手,再加上南善时毫不知情,那就只能是魔教了。 似他们这等装扮的,寻常黑店根本不敢招惹。 “呸,好苦!” 南善时吃了两口,吐了一口出来,赵荣给向大年打了个眼色, 向大年当即道:“师弟,别吃了。” 此言一出,另外四桌子十五六人陡然气质一变,从普通过路客变成了不知深浅的江湖人。 南善时心惊肉跳,已然会意。 向大年、程明义等人面色如常,南善时却两股战战。 从衡山弟子如临大敌的模样,他脑海中出现了“魔教”这两个大字。 怕不怕? 怕! 一直听闻魔教凶人的恐怖,这是他生平第一次遇上。 “师弟。” 向大年又轻呼一声,朝他手中的高师叔与外面的马各用眼神示意一下。 南善时点头,他会带着高师叔先走。 天色渐黑,露天小店气氛怪异。 衡山派的人不动,那些吃客们也不动。 就如唐长老与老虎精比坐禅一样。 里间的厨子在擦刀,黑黢黢的伙计则是一遍又一遍地擦桌子。 “南师弟” 赵荣心中郁闷,不由出口提醒。 你这个碍眼的,怎么还不走?! 向大年也嘴角抽搐,“师弟,刀剑无眼,你带上高师叔先走,我们马上跟上。” 南善时不断点头,可一颗颗豆大汗珠顺他额头滚滑下来。 他艰难晦涩地说道:“我的.我的腿麻了.” 衡山众弟子暗自愤懑。 怂货! 只会对自家人使坏,碰到魔教怂软至此。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声长笑,喉咙山响: “哈哈哈,酒打来了,大家快来分尝。” 一位樵夫打扮的老人越走越近,嘴中又喊着:“这家村醪尽,那家醅瓮开。” 他肩头扛着一个铁扁担,两头挑酒桶。 魔教贼人不动手,等的就是他! “几位客官不用饭,那就喝一碗酒吧。我这酒坛盖子一打开,远近飘香。别瞧酒槽没滤尽,滋味绝对美。” “哈哈哈!”村店众人都在大笑,擦桌子的伙计拍起马屁: “饮尽长老神仙醉,黄泉一路不受罪。” “.!!!” “轰~!” 一声巨响传出,众魔教贼人抽出藏在桌下的各色兵刃,将四张桌子踢向衡山弟子方向! “抱好师叔!” 听到一声大喝,腿软的南善时赶紧将骨灰坛抱住,凌兆恒则是拽着南善时这个胆小鬼,带着他上马。 他早已吓得半死,眼前一花,哪里还能瞧见后面发生什么。 “凔~~!” 一串拔剑声,嚓嚓嚓剑光纷飞! 四张桌子尽被劈成两半。 赵荣与莫大同时抓在桌面上,两人内力催动,霎时间木桌砸向肩挑铁扁担的魔教长老! 轰然巨响, 那长老的铁扁担直接砸出,三人狂暴劲力直接将木桌绞碎! 魔教长老、莫大先生,赵荣三人各自心道: ‘高手!’ 那边衡山弟子与魔教教众对上后,一方是快剑,一方各种招式极为狠辣。 只一交手,他们彼此心惊。 ‘怎都这般难缠?!’ 白虎堂下黑旗旗主,那个黑黝黝的伙计,他的双手戟与向大年仙二剑招对攻,竟然节节败退! 一旁的旗内好手赶忙相助。 紫旗旗主臧庆鸿,那个擦刀的厨子与程明义对攻。 宰牛十三快刀对游龙快剑,二十多招后忽露败象! 就在此时! 客店内又冲出一名环眼大汉,直袭赵荣! 那魔教长老应对莫大先生的快剑,沉重的铁扁担在他手中那样灵活。 他竟然还有余力以扁担另外一头的巨力撞击赵荣长剑,给那正偷袭的环眼大汉创造与赵荣对掌机会。 “砰~!” 感受对方铁掌中的澎湃内力,赵荣不及调动霜寒真气,以易筋经的刚猛内劲直接与他暴力硬攻! 二人掌力相对,各自再运第二道藏力! 这一下对碰,立刻叫他们气血翻涌! 双方聚力轰击,兀自被震得倒退! 环眼大汉比赵荣多退两步,心中吃惊不小! 他可是内外兼修,最善角力。 ‘这什么路数?’ ‘硬接我的红砂煞掌?’ ‘这是从哪冒出来的年轻高手?!’ 剑出衡山 第175节 赵荣也心惊不已,左掌聚力一震,将红砂煞力冲散,又催动洗髓经化掉入了掌心的丝丝红砂煞气。 ‘颍川之外,怎有这许多高手?’ 他的目光快速四扫。 ‘拿扁担可能是黄衣长老,师父恐怕也久战难敌。’ ‘这个大汉内外兼修,精通煞掌,极为难缠,恐怕是个副堂主。’ ‘人少,打不了,得走!’ 他打定主意,立时用衡阳的调子喊了声“山移”。 魔教的人听不懂,衡山弟子却秒懂。 退如山移,进如风雨,来自《吴子·应变》。 赵荣一脚踢飞木桌,挡住了偷袭射来的暗器,跟着一脚将木桌踹向那魔教大汉。 回头举剑与莫大先生一道强攻黄衣长老。 这些动作一气呵成! 他不再留手,幻剑一出,那魔教长老在幻灭的剑光下一个不查,心神微微一个恍惚! 就这一下,他险被莫大先生刺中要害! 靠着诡异武器,扁担头往地下一撑,人如猴子一样挂在顶端。 莫大先生的剑擦着他的胸口,带出一道血光! 这魔教长老毫不在意,反而死死盯着赵荣。 他一脚将扁担踩弯,整个人猛地弹射出去,再度避开赵荣追来的快幻之剑! “他娘的~!!” “这什么路数!” 那边魔教教众骤然大骂, 与外界的马嘶声响在一起! 向大年等人全都抛出石灰,用内力带着袖子狂震,直接搞得满是白灰,如云如雾。 魔教弟子第一次见大派弟子这样干。 向大年等人却在他们喊骂间快速上马,趁着天没完全黑下来,直接朝颍川方向冲去。 “师父,走!” 他们二人断后,又迎上冲来的魔教! 莫大先生听赵荣急呼,落后一步的他这才跳到马上。 两人回头各使回风落雁剑,挑翻三个冲前的魔教好手。 赵荣与那个环眼大汉又对一掌,肩膀在调马头上没转过来,吃到从旁打来的判官笔,莫大先生扼住了那受了轻伤扁担长老,与他也对了一掌。 此时极为凶险,好在两匹老马没受惊, 一路朝颍川方向狂奔! 他们前脚刚走,见到身后人影晃动。 又一队魔教援兵赶来! 师徒二人心下惊悸,若恋战走晚一步,再来高手的话,今晚怕是生死难料。 “找个地方停下,为师助你疗伤。” 莫大担忧地看向赵荣肩膀。 “小伤无碍,那人用判官笔想打我中府穴,但内力不够看,叫那个拿扁担的长老打还差不多。” 赵荣傲气地哼了声,又疼得偷偷吸了口气,不让师父担心。 “打不了穴也有外伤,别强撑,” 莫大训斥一声。 “不忙,先到安全之地再说。” 沉默了几秒后,逃跑的老掌门小掌门忽然同时大骂: “他妈的!” 老掌门:“今晚帮谁挡了一灾,我早看出那个伙计不对劲,就不该进店。” 小掌门:“我瞧见那厨子给客人打眼色,可不就是一伙的。却将他们当成软柿子,想着摸秘籍,结果踢到铁板上了。” 老掌门:“南善时那个蠢货,几个魔教贼人将他吓得路都不敢走,鲁师弟哪里会教徒弟。他早点走,我们岂会如此被动。” 小掌门:“高师叔死得好,什么垃圾都朝我衡山塞。” 两人一路骂骂咧咧,心中郁闷无比。 属实是无妄之灾。 不太热情的伙计、后到的魔教长老、迟来的魔教援兵 这些都在印证,村店魔教的目标不是他们。 一想到替别人挡灾,甚至是替左盟主挡灾,二人就如吃了苍蝇一般难受。 …… 方才厮杀的小店门口。 一位身穿黑衣,鹰钩鼻,大概五十岁出头的男人一脸戾气地走了进去。 冲那环眼大汉点了点头,又用一丝惊奇的目光瞧着扁担长老胸口的一道剑伤。 “尹大哥,你竟然受伤了?” 扁担长老拿手摸了摸伤口,擦出一把猩红。 他皱眉道:“衡山剑法。” “好厉害的幻剑,佘堂主,我人老眼花,那用剑的年轻人应当年岁不大吧。” 白虎堂副堂主佘呜銮擦着自己的手掌,“尹长老哪里会看错,那小鬼脸还很嫩。” “但一身内力刚猛怪异,竟让我也气血翻腾,他还不怕我的红砂煞掌,路数怎么有点像秃子们的武功。” “他妈的还真是怪.” 鹰钩鼻男人双手环抱,不屑道:“秃子不是只看戏的吗?” 又奇怪道,“衡山掌门在门前,竟然不知这店不能进?” “一老一小都察觉到的,似是以为吃定我们,又或者想打探我们的身份。” “哼,”佘呜銮道,“若不是杨总管有嘱咐,我们担心节外生枝,这衡山派的人,哪能轻易逃走。” 鹰钩鼻男人五指交叉点在腰间的长剑上,“我该来快点,好瞧瞧你们说的那个小子。” “总管叫我南下饶州,少不得与衡山派碰一手。” “小鬼就算再厉害,也不是欧阳长老的对手啊,”佘呜銮哈哈一笑。 扁担长老却朝颍川方向看去,“咱们这个方向没截住人,估计在颍川西南。” “哼!” “他们岂能跑掉!” “给嵩山派的教训还不够,这左冷禅当了五岳盟主,真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了?” “被少室山的秃子利用,左冷禅还乐在其中。” “野心不小,但我黑木崖也是他能挑拨的?” …… …… 亥时深,夜微凉。 蛐蛐藏在草丛中鸣叫,夜鸦扇动翅膀在枝头飞来飞去。 衡山一行人皆已汇合。 大家都有些狼狈,程明义掩护李未锦师妹时,腿上挂彩,好在只是皮外伤。 向大年的屁股中了一脚,郭玉莹脚踝扭伤。 赵荣肩膀被魔教贼人的判官笔打中,起初肿了起来,但在他运功打坐顺气顺血之后,已经消除淤血,没什么大碍。 有南善时这个奸细在场,他也不好制冰冷敷。 好在配合默契,没有陷在店内。 因为抛洒石灰之故,大家身上多少都沾了一点石灰。 叫赵荣没想到是. 身上灰最多的人,竟然是南善时! 柴木燃烧的火堆旁,南善时捧着半个骨灰坛子,面色极度难看。 双目微微失神。 他的头上白蒙蒙一片被灰覆盖,如一层霜,脸上鼻子甚至. 他的嘴角还有一些‘灰’。 凌兆恒‘悲伤’道:“我带着南师弟骑马狂奔,没想到.” “高师叔的房子被那魔教长老铁扁担敲碎的木屑击中,一个颠簸坛子碎开。那马一直跑,风灌入坛子内,骨灰乱飘” “南师弟满身满头都是,” “他又不敢将高师叔洗掉,只能带着” 又小声道:“因南师弟惊呼开口,骨灰顺风飞入他的嘴中。” 剑出衡山 第176节 “故而.” “故而南师弟心神迷乱恍惚。” 原来如此 哦,南师弟吃了高师叔。 一些衡山弟子听罢‘伤心’地背过身去,也有人表情抽搐埋着脑袋。 小掌门用手狠狠捏了捏肩膀上的伤,用痛疼压住想笑的冲动。 又宽慰道: “师弟不必介怀,想必这是高师叔自己的意思。” “颍川距登封极近,此地名士颇多,高师叔也是嵩山名士,留一部分在此岂不是美谈?” “不过.” 赵荣小声道:“此事还是不要让左盟主知道为好。” 南善时一慌,赶紧点头。 若因此被左盟主怪罪,那可大大不妙。 他心神慌乱,也没心思再问魔教之事。 其他门人各自明白,今日到鬼门关走了一趟。 担心魔教的人追上来,他们没敢多停留。 摸黑慢行,一路朝颍川而去。 路上遇到颍水支流,南善时听了赵荣的劝,洗掉脸上的高师叔,又将身上的高师叔拍去,他还漱了漱口。 漠北双雄看了都要胆寒,他们也不吃骨灰的。 南善时在河边又捡到一个坛子,感觉是天意,他趁黑将高师叔从破烂坛子中倒了进去。 没想到,这却是一个别人遗弃的腌菜坛子。 高师叔被他腌制入味了。 往颍川方向走时,衡山弟子的身体都在微微抽搐。 刚与魔教一战,本该提心吊胆才是。 现在却要死死压着笑.差点憋出内伤。 终于,在要接近城门口时。 他们的心情又紧绷起来! 晃动的火把,兵器交击的声音, 还有吼叫与惨叫声! 夜正深! “呃~!!!!!” “啊!” 连续响起的惨叫声音是那样的凄厉突兀! 像是有人在被酷刑折磨! “有人在恶斗!” “小心!” “可能还是魔教人马!” 衡山派这边赶紧灭掉所有火光,将马迁后,莫大先生与赵荣几人慢慢摸去。 这时, 忽然响起一道尖笑声:“就凭你,也敢挑拨黑木崖?” “杨总管高抬贵手留你一命,你就感恩戴德吧。” 接着,一道惨叫连着愤怒的吼声撕破夜空! “魔教害我,定要报仇!” “魔教害我,定要报仇~!!” “呃啊~!!” 惨叫之后,颍川城门方向响起一大串匆匆脚步。 “住手!” 这是一道女子的声音。 莫大先生微微一顿,觉得耳熟。 “魔教贼人,哪里走!” 拔剑声! 又是刀剑交错的声响, 莫大先生反应过来,赶忙喊道: “华山派的朋友,衡山派前来助你!” 赵荣跟着喊道: “泰山派也来相助!” 李未锦与郭玉莹也有急智,立刻大叫:“恒山派在此!” “不好,五岳剑派都来了!” “快走~!” 衡山派众人骑马制造声势,与华山派一道赶跑了魔教贼人。 听对方逃走制造的动静,便知有数名高手! 等到了城门口,众人瞧见触目惊心的一幕。 宁女侠口中呼喊着:“孙师兄,孙师兄!” 她身旁,呆立着一个年轻弟子。 年轻弟子身边,还有一个背过身去的少女。 书生打扮的岳掌门连点地上那人穴道,微微摇头。 莫大先生与赵荣从黑暗中走出,衡山弟子下了马。 大家凑了上去, 嵩山派高手孙振达躺在地上,双手双足被斩断! 两个眼孔,成了黑黑的窟窿,不住流淌着鲜血。 他如疯了一般,口中不住喊着那句话: “魔教害我,定要报仇!” …… 第118章 当面偷师! 楼门孤月,大道秋风呜咽。 树影浮动夜色昏,两眼泪血凄凄分。颍川城壁浸凉意,嘶鸣哀恸俱细细 秋风骤急,马儿嘶鸣,蹄子嘚嘚急。 那地上的哀嚎声越来越低,却传遍四野,穿透了寒凉秋夜。 “魔教害我,定要报仇” 岳掌门手指轻动,并指连按风府、头维穴,真气穿插行过,嵩山高手孙振达便昏睡过去。 “莫大师兄。” 梁发举火把,岳掌门与宁女侠齐齐朝莫大先生招呼。 “岳掌门,宁女侠,”莫大先生也赶忙回应,“多日不见,两位可安好。” “安好,只是久不闻师兄妙音,倒觉耳畔岑寂,难言寂寞。” “欸” 莫大苦着脸摆手,“岳掌门别说笑了,我莫大的音律是最没人欣赏的了。” 烟水茫茫,故人相聚,本该多叙多话。 然此情此景,笑也笑不起来。 孙振达虽不属十三太保,却也是左冷禅师弟,他被魔教所废,作为五岳剑派同辈之人,难免兔死狐悲。 可一想到左盟主行事,表面戚戚就没几分真了。 岳不群身侧,华山弟子们朝着莫大先生行礼,口称“师伯”。 不少人第一次见这位老人,目中带着好奇。 与自家师父那派儒雅端正相比,这位湘潇夜雨就显得不修边幅,像个卖艺老人。 但华山弟子的目中都带着敬意。 衡山派这边. 除了几位受轻伤的弟子与抱着腌菜坛子的南善时上前见礼外,其余人第一时间全跑向周围躺在地上的嵩山弟子旁。 像在检查有没有活口, 剑出衡山 第177节 岳掌门瞧见这一幕,嘴角轻微动了动。 他不禁朝自家弟子扫过一眼。 华山门人见孙振达惨状,第一时间被魔教凶威所慑。 衡山弟子冷静果敢许多,快速排查活口。 三年不见,衡山弟子变化不小。 一旁的宁女侠也瞧在眼中,倒是对莫大多了几分佩服。 夫妻二人又想: ‘衡山门人一直在衡州府与魔教厮杀,这场景对他们来说恐怕是家常便饭。’ 他们没觉得奇怪,又暗自寻思‘回头得多让徒弟们历练’。 想着想着,目光不由游离在衡山弟子中,借火把光亮寻那少年。 倒想瞧瞧是什么样的少年叫莫大先生忍不住突然收徒。 岳掌门与宁女侠目光一扫,莫大心头暗笑。 他朝令狐冲看了一眼,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略有得意。 三年前的五岳盟会,他看向令狐冲时,岳掌门总是一脸笑意,又训斥什么“不成器的弟子”。 这时, 一串脚步声从南边靠来,岳掌门与宁中则已瞧见那少年。 脸面尚嫩,俊秀不凡 更让他们注重的是, 少年身上透着一股稳重沉静之气,又有着衡山派的艺调雅风,在这秋夜火光下,反倒更为明显。 夫妻二人阅人无数,只从面相气质便能瞧出端倪。 ‘与冲儿的性格截然不同啊。’ 岳掌门这样想,心下稍感失落。 “阿荣,快过来见礼。” “是,” 无须莫大提醒,赵荣便拱手行礼,“岳师叔,宁师叔。” 岳不群笑着点头,“嗯”了一声。 “不错,”宁中则满意道,“难怪莫师兄要收衣钵传人,原是这样的翩翩少年。” 小掌门乖巧一笑,“师叔谬赞了。” “师父常说华山剑法博大精深,内功更是高深莫测,叫我多向华山师兄弟们学习讨教。” “弟子早闻两位师叔在三秦大地的侠名,今日得见,才知师父的夸赞尚且保守。” 明知是好听话,可少年一脸真诚,还是叫岳掌门与宁女侠微微受用,露出笑意。 忽又听他说. “师父,嵩山的师兄弟们全死了。” “大部分被掌力震死,多半是魔教内力深厚的高手所为。” “若他们与身后那股魔教会合,高手实在太多,还是早日前往嵩山为好。” 岳掌门见莫大点头,这才皱眉,“莫师兄也碰到了魔教?” “没错,”莫大先生便将村店中的魔教情况简单说了一下。 岳掌门不由看向孙振达,两派弟子正在帮他包扎伤口。 方才听到那魔教人说什么“挑拨”的话,嵩山派定是惹怒了黑木崖上的人。 再加上五岳盟会, 魔教高手出动围堵孙振达,废而不杀。 这是敲山震虎。 左冷禅是五岳盟主,又站在武当少林前冲锋陷阵,肩膀上扛着正道大旗。 黑木崖震慑他,就等于震慑正道联盟。 左冷禅不挑事,武当少林又不出手,其余各派只能小打小闹。 嵩山派乃五岳之首,可在日月神教面前一样不够看,此时赶在五岳盟会之前,派人入中原腹地围杀嵩山高手。 废掉孙振达,已挫伤五岳各派锐气。 三位长辈又去检查孙振达的情况,两派弟子才得空见礼。 劳德诺、陆大有、岳灵珊等人见了赵荣,也是口称“师兄”。 赵荣则是一齐拱手问候。 “令狐师兄。” “赵师弟,”令狐冲瞧见他肩衫染血,赶忙道,“师弟受了伤?” “嗯,被魔教贼人用判官笔打的。” 凌兆恒在旁补上一句:“村店中魔教贼人甚多,大师兄与师父断后掩护我们撤退,这才受伤。” 华山弟子闻言,眼中多了几分佩服之色。 一直听说赵荣的名头,本以为会是个意气风发、疏狂张扬的少年,没想到真人却谦逊沉稳。 这倒让他们生出不少好感来。 劳德诺问:“赵师兄,村店可是有不少魔教高手?” 赵荣摇头,“想必没有截杀孙师叔的这伙人强,但我们前脚刚退,后边又来一批人马,今日若走得晚一点,结果就难说了。” 众人皆听得其中凶险。 岳灵珊站在令狐冲身边,朝赵荣好奇问道: “听闻师兄在衡州府大战魔教八大高手,可是真的?” “传言怎能当真,”赵荣苦笑,“我若大战八大高手,岂能这般狼狈。” 南善时与劳德诺闻言,各都暗自点头。 “师弟莫要谦虚,”令狐冲语调温和,“传言纵有不实之处,也不会空穴来风。” “师弟在衡州府大战魔教,叫我心生佩服。” “欸,”赵荣微露情怯,“这矜名不若逃名趣,练事何如省事闲。” “我倒希望衡州府的江湖没有波澜,太平安定。” 令狐冲又点头,觉他说得有理。 华山弟子也觉着他是个踏实实诚之人,尽管脸还很嫩。 劳德诺舒心而笑,这次是真的在笑。 陆大有入城找来一块门板,劳德诺与程明义抬着孙师叔朝城进。 向大年站在孙师叔身旁,他不敢朝孙师叔看,只觉得手上有虫在爬,奇痒无比。 衡山弟子与华山弟子一道来到他们入住的客栈。 三更时分,大家才算安顿好。 “师父,两位师叔已在颍川待了几日,可能是在等我们。” 莫大没觉得奇怪,“华山派在中原一地的消息比我们灵通,再加上你一路除害,要截住自是轻而易举。” “你可猜到岳掌门用意?” 赵荣早有腹稿,“定是担心师父向左盟主低头。” “唯有四派掌门同心,大家才有心情中秋赏月。” 莫大先生将窗户打开一道小缝,朝外看了一眼。 回头小声道: “你今日见过这两位师叔,为师倒要提醒你一番。” “岳掌门经历过华山兴衰,不似那些晚生后辈,他一心振兴门派,心有城府。你得留点心算,莫将他当成宁女侠那般人。” “是。” 赵荣应了声,又问,“如今出了孙振达这事,师父有什么打算?” 莫大想了想,感觉脑壳疼,便道: “你说吧,听听你的意见。” 赵荣稍露忧色:“魔教高手层出不穷,从那村店就能窥出端倪。” “黑木崖再派高手到饶州一带,也许会动真格,只凭我派之力,恐怕会死伤惨重。” “这一次,真得要左大师伯帮忙才是。” 莫大赶紧叮嘱:“盟会时各掌门议事,你万不可僭越开口,否则左冷禅必然盯上你。” “所以要靠师父,” “不过一个巴掌拍不响,哪怕师父德高望重,也得找个帮手才是。” 赵荣话语委婉。 老掌门气得瞪他一眼,“什么一个巴掌两个巴掌,直说对为师没有信心就是。” “哪能啊”小掌门嘿嘿一笑。 莫大不去看他,只问道:“找的帮手是岳掌门?” “正是。” 剑出衡山 第178节 “岳掌门既有振兴门派之心,如何不忌惮左盟主?四派掌门既然心照不宣,便在岳掌门这边顺水推舟。” “他担心师父点头,您便以衡州府的难处相告,又隐晦提些嵩山派黑衣高手的事。” “若左盟主这次在盟会上达不到目的,必有行动,岳掌门岂能猜不到。” “他会担心嵩山派在盟会后对华山出手.” “如此一来,就成互助之势。” “届时在盟会上,岳师叔便会为师父站台。他一开口,定闲师太见四派站出两家,她老人家会本着五岳同气连枝出声相帮。那疾恶如仇的天门道长,便不会置之不理。” 老掌门微微点头,深觉搞算计还得小掌门来。 又瞧了瞧那烛光下的嫩脸。 ‘小小年纪,就如此从容地设计五岳掌门。’ ‘还好是我徒弟.’ “那孙振达之事,你如何打算?” 赵荣笑道:“来得正好。” “魔教想要敲山震虎,那就让他们把虎敲出来。” “师父把这杆大旗扛在肩上,不要让左盟主装聋作哑。” 莫大先生如何不懂赵荣的意思。 “明日在颍川休整一天,去医馆找点伤药,别叫孙师弟丢了性命。” “我便明日找岳掌门聊聊。” “好。” 赵荣应声,又听师父说:“如今你又在中原一地扬名,切莫将左冷禅当傻子。” “要懂得过犹不及的道理。” 赵荣欣然而笑,“师父放心,五岳各派都在,我岂会丢咱们的面子。” “若史登达师兄找我论剑,弟子定是奉陪的。” “我与他的堂弟史宪英论过剑,自要领教其兄长的手段。” …… 翌日,南善时在城内购得新坛。 所谓新坛装老灰,被腌制入味的高师叔终于换了新家。 他借口外出,自然不只是换坛子那么简单。 按照鲁师叔的交代,他问路打听到城东,找到那家生意不太好的七里香桃脯店。 桃脯非桃,而是以桃杏之水,和以豆粉,捏作脯状,可蒸可炸。 此店对面巷子中有一歪脖子树。 确定没人跟着,南善时将叠好的情报塞入一堆烂瓦中,烂瓦分五层,他放在第一层。 南善时来回巡视几遍,确定没有衡山派的人跟过来。 他走后大概盏茶工夫,又来了一个蒙脸人。 此人也来送情报,他的手脚颇为麻利。忽然瞧见南善时塞进去的信纸,没多管,把自己的情报塞进后便走。 两柱香后。 忽来第三个人。 他自然察觉到前两人的情报,顺手将它们拿了出来。 打开后快速翻看,跟着放回。 再将自己的情报塞入,然后低头离了巷子。 …… 孙振达受伤颇重,两派长辈今日要为其处理伤势,否则到不了嵩山他便死了。 华山弟子游逛在城内。 边走边聊,聊到那伙魔教,聊到孙师叔的惨状,自然也少不了去聊衡山弟子。 “六猴儿,你猜错了吧,”岳灵珊道,“衡山的赵师兄与你说的可不一样。” “我可没瞧见半分轻狂。” 陆大有尴尬地挠头,“休提休提,叫衡山派的朋友听见还以为我背后道人长短呢。” “少年有成者,难免轻狂,这不全然是坏事。” “我随大流一猜,在赵师兄身上却大错特错。” “他是个谦逊有礼的,模样也俊俏得很。若有机会,我倒想与他多聊几句。” 一旁的梁发道:“早间我见几位衡山弟子练剑.” “倒是倒是颇为不凡。” “听说赵师兄是衡山十四代门人中最厉害的,大师兄若是对上,恐怕要全力以赴才是。” 梁发的目中隐隐担忧,当然不想自家大师兄败给旁人。 令狐冲从旁搂住他的肩膀,笑容满面,“师弟怎么总想着这事。” “赵师弟颇为侠义,一派君子之风。我很钦佩这样的人,有机会定要与他喝上一杯,听听他在衡州府如何斗魔教的。” “论剑胜败不打紧,不要一直挂怀。” 岳灵珊笑道,“不打紧呀,到时候爹爹罚你闭关你就叫苦了。” “大师兄一直背着五岳年轻一代第一人的名头,练功不上心。” “这会儿有赵师兄在,你总该少饮酒,多练功了吧。” 令狐冲不理她,吸着鼻子闻到酒香。 果不其然,一个约莫五十岁的小老头正朝他们跑来。 正是劳德诺,他手上还提着一小坛酒。 “二师兄神神秘秘,就是买酒去了?” 劳德诺笑着说,“何止是酒,我看到一家卖炸鱼的,香得很,咱们一起去尝尝。” “好!” “二师兄总能找到好吃的,好玩的。” 劳德诺和善一笑,“行走江湖,脑袋系在裤腰带上,少了吃喝玩乐,哪天死了都不能瞑目。” “玩就玩,吃就吃,说什么死不死的!” “呸呸呸,二师兄可真晦气” …… …… “孙师弟,你的性命应当能保住。” 孙振达躺在床上,他神思凌乱,不曾道一声谢,只用不带情绪的话问: “可是莫大先生?” “是。” 孙振达的身体动了动,他想摆动四肢,却空空如也。 两眼被挖,眼前只有无尽黑暗。 他心如死灰,愣了半晌。 “请带我见左师兄。” “明日便上嵩山。” 孙振达闻言不再开口,莫大本想打听一下那伙魔教,现在不必问了。宁中则摇摇头,又朝两位掌门示意,一道出了门。 虽然彼此心隔山岳,到底有一层同盟关系。 他被魔教伤成这样,宁女侠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莫大神色悠悠:“身活着,心已死。” 岳掌门没说话,双眼直勾勾地瞧着客栈内的天井小院。 南善时不在,劳德诺也不在。 衡山小掌门瞅到空闲,正领着几位门人复盘村店之战。 虽然大家暂有保留,在外人面前藏拙。 但,讨论魔教招法时, 他们拳脚比划,那是一丝不苟的。 直到岳不群与宁中则走近,赵荣才停下复盘,领着大家朝师叔见礼。 莫大先生一副威严的样子,训诫道: “吵吵闹闹,像什么话。” “你们孙师叔还在里间修养,莫要再行吵闹。” “是,师父。” 赵荣心中吐槽不断,表面还是挺给面子。 算了算了, 老掌门受了大半辈子委屈,享受享受怎么了。 小掌门识趣地朝两位师叔告罪一声,又领着师弟师妹们出门练剑去了。 剑出衡山 第179节 衡山大师兄兢兢业业,是同门的好表率。 众弟子尚武好学,刻苦勤奋。 这般理想中的画面,深深刺激着岳掌门。 就连宁女侠在想到什么后,都暗自轻叹。 “莫师兄,他们在衡阳也是这般?” “一直如此。” 莫大先生捋须道,“这几个不成器的,天赋一般,若不刻苦一些,哪能学到什么像样的剑法。” “莫师兄说笑了,”宁女侠的眼力可不差,“你这几名弟子功底扎实,个个剑法纯熟,怕是要强过我华山小辈。” “我与师兄,倒是对徒儿们疏于管教了。” 宁女侠有些自责。 哪知又听莫大道:“说到管教,我莫大哪及得上二位。加之我年事已高,已没有太多精力照看。” “倒是我这大徒弟孝顺,替我分忧。” “但他喜欢乱捣鼓,总惹出花样,我也头疼无比。” “衡山派上下,被他搞得乌烟瘴气。” 老人家幸福地摇了摇头。 他脸上的那丝笑容藏都藏不住,岳掌门瞧在眼中,心中打翻了一坛子陈醋,酸溜地不行。 邻居家的大徒弟。 我家的大徒弟。 三年前五岳盟会,令狐冲比剑赢过史登达,他用低调话语在莫大先生面前‘炫耀’了一番。 没想到啊 岳掌门暂时没空多想,三人一道进入房间商量秘事。 莫大先生隐晦讲述嵩山派在衡州府的做派,尽管一些事还不能暴露,却也让华山夫妇更深刻体会到左冷禅的险恶。 宁女侠满脸愤怒,捏碎茶盏。岳掌门缄默无言,忧色泛滥。 事情,比他们想象中还要糟糕。 嵩山派的黑道人马来到华山,可有能依靠之人? 全凭他夫妻二人,能抵挡得住吗? 剑宗高手下了中条山,又要做什么? 衡州府的乱局谁都瞧得见,莫大先生这个份上没必要骗人。 而且,一些信息也与他们所知印证上了。 临近傍晚,华山几小只兴尽而归。 本不会这般晚,但劳德诺总能找到新乐子。 等他们回到客栈,各都变了脸色。 端坐在房内的岳掌门放下一卷书册,他面沉如水,一言不发,只用锐利的眼神瞧着这些弟子。 今日从莫大先生口中得知更为详实的消息, 岳不群想到师父嘱托,想到华山派未来,满心愁楚。 再看这些弟子,又联想到那些衡山弟子。 衡州府虽乱,但衡山弟子钻研武学,不敢怠慢课业,这便是希望。 如今,华山派也要危在旦夕 希望又在哪里? 闻他们一身红尘气,又闻到一身酒味,哪怕再能忍耐,岳不群也怒不可遏。 他隐晦朝劳德诺看了一眼,不曾多言。 口中只道: “跪下!” 令狐冲一慌,直接跪下。 瞧着师父的样子,令狐冲在心中大骂自己,不该又去喝酒。但二师弟将好酒拿在鼻前,又怎忍得住。 周围同门还准备和以往一样求情, 没想到. 岳掌门的目光扫过他们,那是从未有过的严厉。 “你们也跪下!” 咚咚咚. 众弟子惴惴不安,一齐跪倒。 哪怕是备受宠爱的岳灵珊,此时也不敢在爹爹面前放肆。 只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娘亲。 素来慈爱的宁女侠,此时毫无半分求情的意思。 反而顺着岳掌门的话往下说: “你们好好反思,” “参与五岳盟会之前便有嘱咐,此行练剑学习,见识各派剑法,可叫你们游山玩水?” “魔教贼人昨夜就在颍川城下,你们可能敌过?” “怎得没有半分危机之感?” “若我与你师父以后死去,凭你们这点稀松武艺,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众人羞愧难当,一个个埋着脑袋不敢接话。 令狐冲想承担过错,替师弟师妹们挡雨,但一言不发的师父太过威严,他一时不敢开口。 夜色降下来时。 岳不群依然一言不发,坐在跪倒的弟子们之前。 这才明白,师父动了真火。 他们听到外面衡山弟子练剑声,又听他们呼喊着“吃饭”。 少顷,门外有脚步声接近。 “岳师叔,宁师叔” 正是赵荣的声音。 岳不群这才走了出去,宁中则冲他们摇摇头,跟着走出。 令狐冲等人就一直跪在那里。 他们也挺无助,出门前已得应允。 定是回来迟了,又沾酒味,加上孙师叔的惨状,这才惹得师父生气。 各自内心也惭愧得很. 过去一时片刻,想来师父师娘与莫大师伯一起用过饭了,外间传来响动声。 天井院内,忽然有拔剑声响。 然后宁女侠的声音传来: “既然师侄对华山剑法感兴趣,师叔便叫你感受一下玉女十九式。” “多谢师叔指点。” 一个带着欣喜的少年声,自然是衡山大师兄的。 连串的交剑声响,双方连拆了几十招。 屋内的劳德诺没觉得奇怪。 指点后辈剑法,哪里会有全力。 不多时,又响起宁中则的声音。 “莫大师兄真是教徒有方,赵师侄根基扎实,我华山派同代难找相对之人。” 一个苍老的声音先是笑了一声,转而又道,“哪值得宁女侠这样夸赞。” “不错,” “我也来试试师侄的招法。” 忽然岳掌门也说话了,跟着衣袂掠响。 “徒儿,这可是你岳师叔的养吾剑法。” “是!” 令狐冲在里面听着,师父与那少年也对了几十招,后来听到长剑落地的声音。 ‘看来赵师弟败了。’ 令狐冲对华山剑法的了解自然超过其余弟子,心中惊异得很。 ‘师父错开了白云出岫、有凤来仪、金玉满堂等等基础剑法,直接用出养吾剑,可见对赵师弟多么高看。’ ‘这养吾剑乃是师父的招牌剑法,正所谓养吾浩然之气,是我也没法学的。’ ‘定是师父瞧出了赵师弟的深浅,晓得他剑法远高于我。’ ‘又知晓我能听见,一来指点赵师弟,二来勉励于我,劝我与赵师弟一般向学。’ ‘他老人家用心良苦,我却一直辜负.’ 剑出衡山 第180节 令狐冲心中愧疚无比,同样是大师兄,自己与赵师弟一比,似乎很不称职。 方才回来时,受伤的赵师弟还领着师弟师妹练剑。 我却去喝酒. 难怪师父师娘那般生气,我该向赵师弟讨教学习才是。 劳德诺虽是二师兄,但他入内门也才两年。 此时跪在屋内,不靠眼睛看,没法像令狐冲那般对华山剑法有深刻体会。 南善时站在院外,他的眼力远不如劳德诺,此时只能看热闹,瞧不出什么猫腻。 能听出问题的还有孙振达,他是个废人耳朵却不聋,可惜被岳不群点了昏睡穴。 客栈院落内. 赵荣将地上的长剑拾起,收归剑鞘。 他暗暗心惊。 果不其然,等他抬起头时,宁中则与岳不群看他的眼神都不太一样了。 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 “胡闹,”莫大先生在一旁瞪了他一眼。 又道,“还不谢过你岳师叔。” 赵荣心神镇定下来,赶忙拱手致谢,“多谢师叔指点。” 岳不群神态自若,嗯了一声。 他稍稍陷入深思之中,又与莫大商量了一下明日出发事宜,这才与宁中则回到房内。 “师兄.” “嗯,你也瞧出来了。” “这” 宁中则犹豫了一下,狐疑道: “他以前学过我的玉女十九式?” “不会,”岳不群摇头。 “那”宁中则不可置信,“他是刚刚学的?虽是不同剑招,却有几分神韵,这可真是难得。” 她一脸可惜:“赵师侄若是我华山弟子,那.” “你岂知他练衡山剑法没有天赋?” 岳不群道:“你与他拆了四十三招,我越看越觉得古怪。养吾剑法乃养浩然之气,正好引动华山玉女剑法。” “莫大先生瞧出端倪,故而出声提醒。” “可惜,这孩子到底是年纪小,没这许多经验,被我试了出来。” “他练剑练得认真,恐怕.恐怕还想学我的养吾剑法。” 岳掌门生平第一次碰到这等事。 好气甚是有点好笑,同时还有一股巨大无比的酸楚感袭来。 为什么. 这为什么不是我的弟子! 岳掌门双手捏得紧紧地。 宁女侠唏嘘道,“看来这孩子还有藏拙。” “没错,”岳不群舒了一口气,“我倒是好奇他到底有多大本领,于是突然变招,运剑如飞,他与我交了一招,立马察觉不对,这才弃掉长剑。” “师妹.” 岳掌门嘴巴里面都是酸水,“他只十六岁。” 宁女侠温柔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莫大师兄担心左冷禅起杀心,故而叫他藏拙,这等天赋确实值得嵩山派忌惮。” “但若那些传言为真,正说明他是个善良侠义的好孩子。” 岳不群目光幽深。 他心中纠结顿起,浮现了一个冲动。 很快,这份冲动又覆灭下去。 宁中则到底心软一些,朝着隔壁房间示意一眼。 “他们还跪着呢,想必有的没吃饭,让他们吃了再跪?” “这次回山,我们再好生教导。” 岳不群本想点头, 忽然想到院井中的少年,顿时变了脸色。 “不用吃饭,继续跪着。” …… …… “你怎如此大意!” 衡山老掌门用手背敲手心,“宁女侠的玉女十九式,你学得那么快做什么?” “岳不群何等眼力,你在他眼皮底下学华山剑法精髓,他岂能瞧不出来。” “我都提醒于你,那是养吾剑法。” “若只是普通试招,华山基础剑法绰绰有余。” “你” 老掌门指着小掌门脑袋,又训斥道:“你到了嵩山” “是不是要在左盟主眼皮底下学他嵩山的内八路、外九路剑招精髓啊。” 小掌门低着脑袋,默不作声。 莫大表面动怒,心中却有种痛快的感觉。 小掌门拜师以来,几乎是处处无错。 难得啊,竟能将小掌门训得唯唯诺诺。 莫大又敲打自己的手,“你学得快,回来再研究啊,岂能当着人的面研究。” “你啊你” “好在南善时那个蠢货瞧不出来,否则为师现在就要去杀了他。” 赵荣有些揪心,“岳师叔那里” 莫大先生摆了摆手,“不会的。” “至少这次上嵩山不会,等我们离开嵩山,天高任鸟飞,管他们说什么。” “下次再上嵩山,左冷禅若是不服,你与他打就是。” “这次忍一忍.” 赵荣也松了一口气,相信老人家的判断。 他大倒苦水: “师父啊,自从创了仙三之后,我也没想到看剑法的眼力会变成这样。” “宁师叔又那般慷慨、那般照顾.” “她放慢剑速拆招叫我瞧个清清楚楚,我一时没控制住。那玉女十九式,委实是华山精妙剑法。” 莫大先生眼角微微抽动 ‘他马.咳,这个小妖孽,还好是我的弟子。’ 又叮嘱道: “这算是给你提了个醒,上了嵩山,决不能出岔子。” “是!” 赵荣赶紧点头,脑海中不由浮现一个拄着拐杖的人影。 ‘拐杖是为你准备的.’ 他晃了晃脑袋。 又闭上双眼,感受华山剑法的奥妙. 翌日。 两派人马从颍川出发,直奔登封嵩山而去 第119章 南方不败 狂风犯恶,卷起大道尘沙,冲天如龙蛇起舞。 胡杨枝丫左右摇摆,那天光黯黯,车轮压过土块的轧轧声如大地呢喃。 大道上车马颇多,顶着复氇的白铜饰牛车走得最慢,里间多坐妇人。 “驾~!” 佩戴兵刃、轻装骑马的江湖人则是一路飞奔。 偶听快马项缨下清脆铃铛响,不用抬眼,准是哪家初入江湖的女侠。 这许马以缨在朝堂上需三品以上才可佩戴,江湖人才不理这些规矩。 剑出衡山 第181节 刀快剑快,便是规矩。 衡山华山两派人马走不了太快,他们雇上一架马车,狂奔急行非把孙振达颠死不可。 人救了下来,登嵩山前死掉可大大不美。 赵荣打马跟在马车之后,更熟路的华山派在前开路。 “喂!” “那位少侠。” “找我的?” “不是找你,找你旁边那位。” 向大年忙道,“师兄,又是找你的。” 他说话时,听见一阵铃铛响,赵荣不由抬起头,左侧大道上慢行了数匹好马,速度与他们接近。 说话人是个极为年轻的女子,面色微黄,一副英姿飒爽的模样。 赵荣微提缰绳。 “这位女侠,有何见教?” 那年轻女子问,“前面可是阳城。” “颍水东合五渡水,朝南可望箕山,自然是阳城。” 赵荣才说完,向大年朝那女子道:“既是问路,为何不问我?” 向大年走在外侧,赵荣却在里边。 女侠给了他一个‘你没有自知之明’的眼神,极为直白地说道:“你又不是英俊潇洒的少侠。” “哈哈哈~!” 周围人哄笑一声,向大年郁闷地转过头。 “再说我也不是问路的,”女子看向赵荣,“暮色四合,你们入阳城可要找落脚地?” “我是城西郭家人,可以让你们借宿一宿。” “为何让我们借宿?”赵荣反问道。 年轻女子稍有停顿,又颇为直接:“看少侠顺眼,想认识认识。” 赵荣笑了笑,朝她道声谢。 “师长已有安排,谢姑娘好意。” 女子微叹一口气,“罢了。” “阳城虽距登封极近,可近来也颇多厮杀,西北露宿更安全。” 她说完一甩马鞭,抢在前边离开。 周围七八骑也打马跟上,溅出尘烟阵阵。 “中原之地的江湖女子豪放不羁,见到喜欢的情缘便大胆攀谈,若是互有好感事就成了。” 凌兆恒幽幽道:“可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大师兄是个硬心肠。” “郑州大道才踏几日?就伤了数位中原姑娘的心,啧啧啧.” “我潇湘大地的无情少年郎啊.” “别离易,相见难,叫我怎将他留身旁?倒是得为中原姑娘奏一曲梧叶儿了.” 李未锦则道:“其实大师兄可以牺牲一下,今晚入住这女侠家里,我们也能改善伙食,明天上嵩山才精神。” 向大年却建议把这些事告诉全子举。 赵荣没与他们闲聊,只朝南善时嘱咐一句,叫他照顾好高师叔。 又想着方才那女子的话。 行在前方的华山弟子时而好奇回望。 昨晚跪到半夜,今天可老实不少。 岳灵珊小声问:“衡山派的师兄们是不是很喜欢吃腌菜?” 陆大有:“小师妹从哪里得出来的?” “那位古怪的南师兄,总是抱着一个奇怪的腌菜坛子,”岳灵珊已经很克制了,若是以往,定然憋不住笑。 前夜夜黑没瞧清楚,昨夜又歇在客店。 此时上了大路,怎么看怎么奇怪。 令狐冲放慢马速,不多时与赵荣并肩。 “赵师弟,那坛子装的是什么?” “令狐师兄有所不知,”赵荣换作一脸凄凉色,“那是嵩山高克新师叔的骨灰,我们一路从衡阳将他带上嵩山。” 令狐冲先是吃惊,跟着摇头露出一丝伤感。 ‘衡州府一地竟然如此混乱,赵师弟真是不容易。’ ‘高师叔乃十三太保,武功卓绝,不知是被那位魔教高手所杀。’ ‘如今孙师叔被废,我五岳剑派损失两位前辈。’ 顷刻间心有戚戚。 赵荣知他不明内情,此时真情流露。 “明日我们登嵩山,令狐兄可要送高师叔一程?” “正该如此。” 他答应得极快,拱了拱手后朝岳灵珊那边去。 岂能再拿腌菜之类的话侮辱高师叔。 华山弟子的议论声自然钻入岳不群与宁中则耳中。 岳不群皱眉,满腔心事憋在心中。 宁中则本也不打算说什么,可朝马车后方的少年与衡山弟子瞧一眼后。 忽然小声对岳不群道: “师兄,一个肩膀难挑千斤担。” “若他们多明白一些道理,兴许就不必费心督促。” 以往听到夫人这话,岳掌门定不会放心里去。 可. 脑海中,少年在院井中果断弃剑的画面真叫他欣赏至极。 衡山弟子定然是知道内情的。 岳不群朝夫人“嗯”了一声,目光又在回身看孙振达马车的瞬间掠过劳德诺,又飞过衡山弟子中抱骨灰坛的南善时。 一时间,心中多有计较. 颍水过阳城,进城前两派人马来到河边让马儿饮水。 此城不大,却极为古老。 能追溯到古时先民,帝舜封禹于阳城建立夏朝。 但对生活在此的人来说,那也没什么特殊的。 一路行到城北,露宿在两家相邻野店。 晚间孙师叔醒来,他本不愿吃喝,但得知到了登封脚下,便喝了点米水。 一切都很正常。 本以为会是一个平静的夜晚。 半夜, 客房内的孙振达忽然面布青筋,满面狰狞。 “报仇!” “报仇!” “呃~!” 他连续呼喊,又惨叫一声,这动静将岳掌门、宁中则、莫大先生全部吸引进去。 本以为是有人来杀孙振达,没想到房中只他一人。 “孙师弟身受重伤,莫要再动气” “今日太晚不便登山,明日定能见到左盟主。” 之前探望,孙振达从不与他们攀谈。 可等莫大先生安慰完,这位嵩山高手忽然开口说起魔教的事。 烛火下,他二目空洞。 厚厚的嘴唇苍白无比,血色从他眼中流下。 “那人一身内力远超于我,却还有一身强悍横练功夫,他两腕双臂如铁,练了双锁功。” “身上有股青盐泡地骨皮的味道,双爪劲力极大,我的左臂是被他撕掉的,想必是魔教的拔钉功。” “这指法是金刚铁指,我的双眼便是被他用铁指抠出来的.” 孙振达絮絮叨叨地讲述,宁女侠在听,莫大先生与岳掌门都皱起眉头。 突然, “什么人!” 这一声大叫,不知是什么人发出来的。 剑出衡山 第182节 许多弟子被惊醒。 这时,隔壁的客店传来刀剑碰撞的声音。 不好! 三人面色一变,朝外急冲出去。 与宁中则交换一个眼神,岳不群去而复返,急奔到孙振达屋后。 “哪里走!” 岳不群追向一名黑衣人,夜色凄冷,两人运剑如飞,滚滚杀意漫卷城北。 “砰~!” 双掌相交,内力拼斗在一起。 紫霞功初时若有如无,绵如云霞,然而蓄劲极韧,到后来云霞璀璨,铺天盖地,变得势不可当。 岳不群脸上紫光大盛,那黑衣人目藏惊色,自知不敌,赶忙撤掌。 黑夜如水帘,那黑衣人向后腾翻,几个脚步连点便消失在帘幕之后。 岳不群本能以掌力将其拖住,但考虑到内力损耗,明日又要登嵩山,便不敢再追。 他双目冷意四射,看向孙振达的客房方向。 隔壁野店。 赵荣起初确在酣睡,但孙振达在呼喊时,他便已睁眼醒来。 又听另外一人大喊,他赶忙叫醒同门。 这时,一队黑衣人趁夜色杀来! 两派弟子一起迎敌。 一名黑衣高手找准了赵荣,他不敢显露,因此束手束脚,被打得险象环生。 其余衡山弟子也是如此,大家没敢多用快剑。 “师弟,我来助你!” 令狐冲大喊一声,他三剑猛攻,突然就地翻滚,摆脱一名黑衣人。 三步冲到赵荣身前,与他一道对攻蒙面高手。 赵荣压力大减。 “令狐兄,你攻挂酒葫芦那路!” 黑衣人目光一怔,显然不知道酒葫芦是哪一路。 令狐冲急智上来,应道: “荣兄,你攻挂剑另一路。” 黑衣人被他们的话所扰,心中想着‘什么叫挂剑另一路’。 是一上一下,一左一右,还是阴阳两仪? 他微微愣神。 令狐冲一招苍松迎客直奔左路,黑衣人连续挡剑,心中防着右路。 赵荣忽然一个换手,回风落雁剑却再攻左路。 令狐冲趁机一脚扫飞落叶,赵荣的长剑穿叶而过,直接刺破黑衣人腋下,将他衣衫割破。 这一下何止放水,直接放海了。 但凡他用几分真本领,对方早就一命呜呼。 黑衣人歇劈剑阻断赵荣长剑,一个翻身躲开令狐冲剑招,又听到莫大和宁中则过来的动静,不敢恋战。 宁女侠本想追击,可转念一想,又放弃了。 “可有人受伤?” “师娘,”陆大有叫道,“我们无碍,梁发师兄却中了一剑!” 令狐冲起先用奇怪的眼光看向赵荣。 甚至,这目光还有一丝怀疑。 但听到陆大有话后,赶忙跑了上去。 梁发胸口染红,血液透衫而出。莫大先生上前点穴止血,宁女侠满眼怒意生生压下,她憋着一口气,瞧着梁发,又满眼心疼之色。 “好在没伤到要害,”莫大先生松了口气,又叫人给他上药。 梁发咬着牙齿,艰难地朝一旁的程明义拱手。 “多谢.谢师兄救” 程明义摇头,轻拍肩膀叫他别说话。 方才若不是程明义回剑来救,梁发已经死了。 这一幕,对华山弟子触动很大。 宁中则闻声道:“江湖凶险,平日叫你们多学几分本事,你们多有懈怠。” “要命之时,可次次有人能救?” 她一瞧衡山弟子,个个状态都很好。 赵荣本以为左盟主是来试探自己的,可瞧这架势,恐怕是在给华山衡山两派一个下马威。 梁发被抬入房间静养。 岳掌门过来看了一眼,而后与莫大一道去了孙振达那边。 令狐冲心下怀疑,又见师弟受伤险死,于是找上赵荣。 “令狐兄,适才多亏你相助,”赵荣抱拳道。 没想到. 令狐冲忽然拉着他的衣袖,朝野店外走了两步,又朝岳灵珊那边道: “我与赵师弟四下看看,提防黑衣人再来。” “好~” 他们离野店更远,赵荣慢慢皱眉,不知道他的用意。 “师弟,你为何要放跑那个黑衣人。” 赵荣略感惊奇,“何以见得?” 令狐冲满目审视,没回他的话,反而说道:“这些黑衣人奔着杀人来的,若不是程师弟出手,梁发师弟已经死了。” “魔教杀了高师叔,又在颍川城外废了孙师叔,如今夜袭两派同门.” “想必也是魔教所为。” “我们好不容易创造杀他的机会,师弟为何放跑这魔教高手。” 赵荣摇头,重复那四字:“何以见得?” 令狐冲哼了一声,“最后那一剑若是我出,定能伤他。” “师弟功力高过我,怎可能只破衣衫?” “我们没交手,令狐兄怎知功力不及我?” 赵荣问出此言,令狐冲在林中踱了几步,随后果断说道: “在华山练剑时,师父从来只用基础剑法与我交手,我也没能力去学养吾剑法。” “但师父那晚与师弟试招,用的却是养吾剑。” “我心里吃惊得很,”令狐冲盯着他脸,“不晓得你这般年岁怎得这样厉害,却又佩服。” “师父的眼力,我怎可不信?” “所以.” “师弟为何放跑魔教?!难道.你.” 他话音没落,忽然眼中大骇! 月光下,眼前少年陡然一身冷意,双目寒芒湛湛,宛如出鞘利剑! 这是他从未在赵荣身上感受过的。 与本身沉静风雅的气质大大不幅,沸腾杀意,似从潇湘大地传至中原! “令狐兄,你知道的太多了。” “那今夜” “就只能将令狐兄埋在此地。” “放心,我会在你坟头上倒酒,好叫你黄泉路上不寂寞。” 一听到酒,令狐冲脸上的冷峭抖动一下。 “师弟果真懂我。” “令狐冲虽不怕死,但我不能死,免得你又去害我两派同门!” 他一点不傻,话说完转身就要跑。 从师父试招时他便知打不过,此刻揭破秘密,岂能送死。 令狐冲这才转身,忽听耳边哗啦一声响。 像是一道人影飞掠而过, 他抬头寻路,一道人影已经挡在他回野店的路上。 这等轻功,着实叫他大吃一惊! 恍惚间还以为来了位魔教高手拦路,定睛一看,不是那少年还是谁。 剑出衡山 第183节 令狐冲仔仔细细看了数眼,确定自己没有眼花。 ‘师娘登玉女峰时,轻功恐怕还不及这等鬼魅。’ ‘听说衡山的轻功与剑法相合,也是奇幻无比’‘呸呸,他哪里是什么衡山弟子,莫大师伯也被骗了,应该是魔教什么长老才是。’ ‘我五岳剑派要遭大难了,今日我怕是难逃一死。’ ‘师父师娘,徒儿未曾报答养育之恩,实在不孝。’ ‘小师妹,令狐冲再也不能为你抓萤火虫了.’ 他心思百转千回,想到此节,当是愁云空暮,佳人何处,梦魂俱远。 满心凄楚啊. “令狐兄,要去哪里?” 处于生平绝望之时,又听少年声音,他登时拔出长剑: “师弟武功确实高明,我远远不及,但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令狐冲死前还有疑问,不知阁下到底是什么人?又是魔教哪路长老?” “我?” 赵荣假装冷酷,冷冷一笑,脑筋转得奇快,“那自然是南方不败。” 他胡诌一个名号,以为令狐冲能识破看穿,哪有魔教贼人敢用这名号的。 没承想,令狐冲却陷入沉思,想着南方不败与东方不败的关系。 能与天下第一齐名,敢用这个名号,又如此厉害的人,恐怕只能是东方不败的徒弟。 ‘东方不败是天下第一,我死在他徒弟手上,也不算给华山派丢脸。’ 他正沉思,忽听那少年哈哈大笑。 本是一身杀气的赵荣,这一笑将杀气败个精光,又变成了衡山赵师弟。 令狐冲又不是笨人,哪里还不知道自己上当受骗。 但见赵荣大笑的样子,他还是一脸疑惑。 又带着郁闷之色, “这” “荣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哟,令狐兄,”赵荣朝他的剑指了指,“都拔剑要打要杀,怎么又喊荣兄,我不是魔教长老吗?” 令狐冲赶忙收剑,着急道, “师弟这般人天下罕见,却别拿我寻开心了,快说说是怎么回事。” 赵荣这才正色,问道:“令狐兄可是信守承诺之人?” “大丈夫一诺千金。” “那今晚之事不可对任何人提起,”赵荣稍露无奈,“被你看破我是绝难想到的,还是那种难以预料的理由。” “方才我有些心乱,一时没拿定主意,与令狐兄开了个玩笑,多有失礼。” 赵荣朝他拱了拱手。 令狐冲洒脱一笑,毫不在意。 “若师弟的缘由合情合理,我自当保守秘密。” “那些人并非魔教,我放跑他,也是为了衡山派与华山派着想。” 赵荣见他更为疑惑,又道,“你若不信,可以向岳师叔求证。” 昨日才跪,现在怎敢去问师父。 令狐冲摇头,“可否说得更为详尽。” “可以,”赵荣道,“需得等到五岳盟会之后。” “到时我请你喝酒,边喝边聊。” 本来还犹豫的令狐冲顿时笑了,“荣兄高人行事,令狐冲也只得遵从了。” “今夜之事,绝不会对任何人提起。” 令狐冲反应极快,又顺着赵荣之前的话问:“我师父师娘,可是知道此中缘由?” “那是自然,”赵荣打趣道,“是不是挺伤心的。” “但这恐怕不能全然怪他们。” “我师父对我说,若你成熟稳重一些,两位师叔岂会瞒你,整日喝酒作乐,他们当然觉得你靠不住。” “万一哪天酒后吐真言,岂不坏大事?” 令狐冲闻言,有种如梦初醒之感。 “师弟,咱俩的年岁好像反了过来。” “你在说我老是吧。” 令狐冲纵有急智,也跟不上赵荣的跳脱思维。 他却越笑越高兴,觉得眼前少年真是一个妙人。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 “令狐兄,我劝你一件事。” “请讲,”令狐冲闻言肃穆,以为赵荣有良言相告。 “把你小师妹看紧一点,”赵荣朝他坏笑,“你也瞧见了,我一路情缘,侠女们总想请我过府一叙。” “万一你家小师妹也喜欢上我,你又挺伤心。” 令狐冲顿生紧张,第一反应便是不可能。 转而.他又想. ‘赵师弟武功高,人俊俏,与小师妹年纪相仿,又懂琴箫。我只会喝酒,处处不及.’ ‘若小师妹喜欢赵师弟,师父师娘定然欢喜,恐怕要立刻找莫大师伯做媒,让赵师弟做乘龙快婿。’ 一念至此,已经愁眉不展。 “你瞧瞧,伤心上了吧。” “她只是我的妹妹” 令狐冲倔强的话语在赵荣一记白眼中失了底气。 “令狐兄别担心,防火防盗防师弟,现在还来得及。” 令狐冲苦笑一下,“荣兄总是妙语连珠。” 赵荣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露出笑容, “其实,我也有个钟灵毓秀的小师妹。” …… 回到野店之前,他们俩确实在周围绕了个小圈,自然没发觉‘魔教’黑衣人。 “左师兄实在太过分了!” 返回屋内的宁女侠满腔怒火。 岳不群道:“孙振达制造动静,便是引我们过去,好让其他人对弟子们动手。” “他想杀人,给我们一个下马威。” “左冷禅要将我们当傻子吗?”宁中则愤然道,“明日便要见面,他作为五岳盟主,老脸朝哪搁?” “左冷禅岂会在意这些” 岳不群忧心道:“这恐怕只是开始。” 宁女侠冷静下来,劝道:“师兄,我华山派势单力孤,既然莫大师兄透露善意,我们该与衡山派守望相助。” 见岳不群没有强撑,顺着她的话点头时,宁中则松了一口气。 又道: “这些衡山弟子确实不凡。” “冲儿若能学那孩子五成,我就高兴欣慰了。” 而后又朝岳不群埋汰道:“师兄每年都下山收徒,怎不晓得朝衡州府跑一跑。” 明明是说笑之言, 叫宁中则没想到的是,岳掌门竟露出愁苦后悔之色。 …… 天大亮,他们从阳城出发,不到两个时辰就到登封。 受伤的梁发不宜走动,又不敢留他一人,便与孙师叔躺在一辆马车内。 少林寺与嵩山派都在嵩山,但一个在少室山,一个在太室山。 两派隔着三十余里。 入了登封,马迁驿站,下到太室山下,嵩山早在眼前拔地而起。 这嵩山派就坐落在胜观峰上,远望壁立千仞,峭崖垂立,只觉气象森严。 岸帻坐高峰,聊用祛尘俗。云气荡宽胸,岚光送远目。 所谓嵩高惟岳,峻极于天,便指如此。 嵩阳形胜,古有槊旗孤朵。 这南观为峤,烟峦四匝,未至晌午,两派人马停在南面。 在胜观脚下候了片刻,却无嵩山弟子相迎。 剑出衡山 第184节 莫大先生与岳掌门不想再等,与宁女侠一道走在前方。 身后是赵荣与令狐冲。 他俩如护卫一般守在南善时身边,保护高师叔的坛子。 南善时虽是‘嵩山高足’却第一次登嵩山,没体会到桑梓之情,反叫他近乡情怯。 死者为大,高师叔又是十三太保,自然走在孙师叔前面。 程明义与劳德诺抬着门板上的孙振达紧随其后,华山弟子与衡山弟子分作两排。 落在最后是陆大有,他与凌兆恒抬着另外一张门板,上面自然是受伤梁发。 “陆猴儿,我这样上去是不是不好。” 梁发哪有心情赏景,有点心慌地询问。 陆大有道:“没什么不好的,孙师叔也这样上去的。” “不过,就是我和凌师兄累得很。” “听说越死人越沉,师兄可要坚持住。” “呸,你嘴里可有好话!”梁发骂了一句,被陆大有一开玩笑,他心情舒畅不少。 凌兆恒道:“梁师兄不用觉得烦闷。” “待会曲子一响,你的心情就好了。” 梁发和陆大有都一愣,什么?什么曲子? 没等他们问. 柴金石与沈波已经掏出了家伙。 嘟嘟嘟~~! 凄凉而高亢的唢呐声,瞬间回荡胜观峰上,响彻嵩山! 梁发伤口一痛,感觉自己的小魂儿一飘,差点被送走。 衡山弟子镇定无比,全在高喊: “魔教该死,送高师叔回山!” “魔教该死,送高师叔回山!” 华山弟子总不能傻站着,也跟上衡山弟子的节奏,有样学样,一块高喊起来。 令狐冲、赵荣也在大喊。 捧着骨灰坛的南善时心惊肉跳,他颤颤巍巍走得极慢,生怕脚下一个不稳将高师叔摔在地上。 沈波与柴金石当真是唢呐高手,他们的声音此起彼伏,嘹亮却不欢快,雄壮又透悲情。 一曲唢呐,如一把钥匙,打开心灵中的情感大门。 此情乃悲,于是悲伤逆流成河。 沈波吹的是什么? 是高师叔的故乡,重回故地本该喜,可人生何处常伴喜,喜到深处便是悲。 柴金石吹的是什么? 是那一年嵩山上的杏花微雨,是摆在杏花树下的一壶美酒,是高师叔在杏花下奔跑,又呼唤着身后的师妹。 “寄花寄酒喜新开,左把花枝右把杯。欲问花枝与杯酒,故人何得不同来?” “噹~~!” 向大年击锣,为高师叔招魂引路。 躺在门板上的孙振达眼珠没了,耳朵却不聋。 眼瞎这几日,他的听力更为敏锐了。 音律最能触动人,尤在伤心时。 他如何听不出沈波、柴金石的感情,如何听不出那年的杏花微雨? 故人,故人在哪?! 江湖一别,故人终难见。 我又如何再见故人 “高师弟!” 孙振达悲从中来,痛呼一声,再没有什么御路登峰,再没有什么嵩阳形胜。 两派弟子呼喊“魔教该死,送高师叔回山!”的声音刺激到他, 孙振达由悲而怒,也吼出自己的心声: “魔教害我,定要报仇!” …… 胜观峰上,忽然冲下来三十多名嵩山弟子。 老远他们就在大喊: “大胆!谁在太室山唱丧!” “何人吹的唢呐!” “停下!” 等他们靠近时,怒斥声又戛然而止了。 “魔教害我,定要报仇!” “魔教害我,定要报仇!” “……” 这声音,实在熟悉! 是孙师叔! 嵩山弟子变了脸色,怎么孙师叔也着了魔一样在喊? 他们瞧见了躺在门板上的孙振达,一个个都僵硬了。 这.这.这拦还是不拦? 莫大先生与岳掌门开道,嵩山弟子全部让开道路,又高喊“师叔”。 慢慢地, 在赵荣刻意引导下,华山与衡山派的调子已经变成。 孙师叔喊一句,他们接一句。 听上去就像是孙振达带路,起头喊号子,领着大家一道上嵩山。 嵩山派门规森严,弟子如何敢僭越。 虽得到费彬师叔的指示,却不敢正面拦孙振达。 抱骨灰的抱骨灰,扛门板的扛门板,吹唢呐的吹唢呐.衡山华山两派人马就这么上了胜观峰。 兴许是动静太大,嵩山山门被惊动了。 巍峨宏大、剑戟森严的山门前,一队队人马快步冲出! 嵩山弟子,十三太保走在前方。 泰山弟子,恒山弟子跟随在后。 下方站不过来,山门高墙上还站了一大堆人,将下方上来的两派人马层层围住。 周围吵闹声不断。 嵩山太保们皱着眉头,想要呵斥,但华山与衡山派弟子见好就收。 除了孙振达之外,所有的声音都停了下来,没给太保们发作机会。 赵荣、莫大先生、岳不群,宁女侠等人朝上方望去。 只见众弟子忽然让开道路,就连嵩山太保也分站两边! 首先走出来的是一位威风凌凌的红脸道人,正是泰山派掌门天门道长。 他旁边立着一位老师太,一脸慈悲。 瞧见那骨灰坛后,登时双手合十,平静地念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 正中间走来那人与旁边两位大大不同,赵荣抬眼瞧见. 那魁梧男人额头宽广,颧骨高耸,面相霸气。尤其是那双眼睛,当真锐利无比,叫人不敢忤视。 他的目光一瞬扫过,赵荣与他有了瞬间交流,跟着微微垂下目光,不去犯险。 莫大先生、岳掌门,宁女侠三人见了他,也各自朝他拱手。 “左盟主安好。” 此人正是左冷禅。 “哈哈哈!” 忽然间,一声长笑震动山野,叫五岳一众弟子的耳膜嗡嗡作响! “莫大先生,岳掌门,宁女侠,” “别来无恙啊。” 左冷禅说这话时,目光看向莫大先生。 莫大先生不与他对视,复道声“别来无恙。” 孙振达听到左冷禅的声音,登时从仇恨入魔状态中清醒。 剑出衡山 第185节 “左师兄~!” 他大喊一声。 紧跟着,处于黑暗之中的孙振达听到脚步声靠近。 “左师兄,为我报仇!” “师弟,” 左冷禅的眼眶微微合拢,带着霸道的眼神扫过岳不群等人,“告诉我,是谁将你害成这样?” “魔教害我,定要报仇!” “师弟奔波中原,代我五岳剑派受过” “我五岳剑派同气连枝。” 左冷禅看向四派掌门,“今日各派掌门皆在此处,谁也不能对师弟所受视若无睹,我五岳剑派自然会齐心合力为师弟报仇!” “哈哈哈,好!!” 孙振达大叫一声好,跟着身体一震。 鲜血顺着嘴角流下, 他自断经脉,痛快而死 第120章 五岳盟会 风啸胜观,嵩云溶泄,太室山秋风凄切。 东麓涧道,泉流呜咽,峰首看天四阔,然一声悲响,不胜愁绝 “师叔~!” 五岳盟会之前,孙振达自断经脉而死,周遭弟子哪个不变脸色? “阿弥陀佛,”老师太叹息一声又念佛号。 “孙师弟,唉!”红脸道长怒气上涌,“魔教贼子该死!” 左冷禅脸上的悲情一闪而逝。 “师弟。” 他伸出宽大手掌在孙振达脸上一抹,两个黑窟窿这才封上。 “登达,狄修。” “弟子在!”两名高大的嵩山弟子快步上前,正是左冷禅的大徒弟,二徒弟。 “将你们孙师叔.” 他停顿一下,目光从孙振达转到南善时手中的坛子,南善时动也不敢动。 左冷禅的目光微瞥赵荣,转而又来到莫大先生身上, “还有同样被魔教所害的高师叔.一道抬回宗派祖殿前堂。四派掌门是客为大,两位师弟的后事延后几日。” “是!” 史登达与狄修朝后一招手,立刻上来二十多名弟子,一个个步伐矫健。 他们训练有素,一边扛上门板,一边抱着坛子。 又朝最后方的门板瞧了一眼,梁发动了一下,显示自己是活人。 簇拥两位师叔,嵩山弟子先一步入了山门。 赵荣没去瞧左盟主,却将嵩山弟子看个仔细。 人是真多。 门楼上下,少说有三四百人,有幼有长,青黄相接。 十三太保站在恒山、泰山掌门之后,来了九人。 赵荣只认识乐厚、费彬。 除这九人之外,其后稍远一些还有几位年纪更大但目光锐利的耆老,想来是左冷禅的师叔辈。 这些师叔辈身边,则围着一些四五十岁的中年人。 他们不属于十三太保,与孙振达一般与左盟主同辈。 嵩山派从老到少,腰间所佩之剑,或长或短,或阔或细,五花八门。 当年左冷禅会集残存耆老,创出嵩山一十七路剑法,内八路外九路,各有千秋。 如今已经在众门人中传开了。 仔细一看,还是用阔剑弟子更多些。 ‘这还仅是嵩山势力的一部分,弟子没到齐,外边还有诸多黑道高手、各门派听从差遣的二五仔' ‘只这方面,左冷禅的能力确实叫人佩服。’ 赵荣想起衡山派之前的样子,与嵩山派一比多少都会有些失落。 当然,现在若比年轻一代,衡山派只是人数少点,可不怕你嵩山弟子。 他满怀斗志,又想见识见识嵩山派的一十七路剑法。 对左大师伯的寒冰真气,赵荣也相当眼馋。 嵩山人杰地灵,到处是宝。 隔壁少室山还有一个少林寺。 登封啊登封,厚重的登封,一个叫人眼馋手痒的地方。 “岳掌门驻颜有术,比三年前还要年轻,”左冷禅似已将两位师弟的死抛诸脑后,脸上泛出笑意,“宁女侠更是风采照人,可喜可贺。” “左师兄说笑了,”华山夫妇二人笑着回应。 赵荣微朝岳掌门瞧去,果见他笑色暗淡。 左冷禅明着两头夸赞,却在暗讽岳不群练“阴阳采补”邪术,不是正道。 岳不群如何听不出来,只是一旁纯粹的宁女侠还不明白。 天门道人与定闲师太也上前互道问候。 左冷禅则是朝莫大先生靠了两步。 只这两步,便叫赵荣产生浓浓紧迫、忌惮。 虽知左冷禅不会突然出手,但他已处于此生最危险的境地。 在场之人无一是这位左盟主的对手,更身处胜观峰上,只等他们入了山门。左冷禅一声令下,休说华山衡山两派,在场四派之人,无一能下山者。 “莫大先生风采依旧啊,”左冷禅脸上的笑意不知何时抹去。 “哪里哪里,”莫大先生拖长尾音,一副“不敢当”的模样。 他一手拿胡琴,一手摊开,“我一个糟老头子,弹琴卖唱,哪能有什么风采。” “各派掌门都强我万分,左盟主何必拿莫大寻开心啊” “哦?” 左冷禅一甩大袖,“魔教南下在衡州府一地泛滥,莫大先生高深莫测,连杀魔教诸多高手,叫左某人刮目相看。” “我两位师弟南下衡山,也对莫大先生的手段多有领教。” “如今五岳盟会,共商对抗魔教的大事,倒要听听莫大先生的高见。” 左冷禅话藏机锋,目光何等锐利。 ‘妈的,左盟主脸都不要了!’ 赵荣在心头大骂。 方才说的来客为大,现在不请人进山门,好水好茶,反堵山道连连质问。 真是话里一套,话外一套。 师父,你可要撑住啊。 四下目光锁在莫大先生身上,赵荣内心愤懑,为他担心。 本不至于此, 老人家替他遮风挡雨,才有此一劫。 瞧着面容苍老,白髯华发的师父受左冷禅威慑,赵荣内心岂能好过。 唯有直面这位武林奸雄,才能感受到他带来的压力。 不过, 莫大先生早年便是装傻充愣的高手,此刻全然不理会周围目光,也不顺话茬。 只露出无奈之色,连连叫苦示弱: “我衡山派在衡州与魔教相斗,早已是百孔千疮。若非费师兄、乐师兄、高师兄诸位嵩山高手来救,我一派之力如何斗得过魔教。” “左盟主实在太高看莫大,” 莫大先生朝左冷禅望了一眼,又看向天门道人与定闲师太,他将自己的声音提高了一些。 “魔教势力太大,如今衡山派危在旦夕,我莫大此次上嵩山,也是来求救的。” 岳不群早与莫大有过沟通,没露异色。 可天门道人一听,目色登时有变。 就连平静慈悲的定闲师太也微微抬起头。 左冷禅忽然闪露笑容,热切起来,“莫大先生言重了,衡山派有难,我岂能置之不理。” “魔教连害我高师弟、孙师弟,此仇焉能不报?” 剑出衡山 第186节 听莫大有低头的意思,左冷禅登时变脸,立刻开始拉拢。 衡州府的情况他比谁都清楚。 莫大所言属实。 左冷禅又看了岳不群一眼,转而将目光放在赵荣身上。 随口提道: “莫大先生,这便是你新收的衣钵传人?” “正是。” 赵荣不用师父提醒,连忙三步并两步上前,恭恭敬敬拱手行礼,“见过左大师伯。” 这才好奇打量左冷禅一眼。 等左冷禅的目光看来,他赶忙‘害怕’‘敬畏’地躲闪。 左冷禅眼中的锐利一闪而逝。 在收到诸多消息的基础上,他堂堂五岳盟主,委实难对一个小辈生出什么防备之心。 这就和看一旁的令狐冲是一样的。 哪怕上次五岳盟会令狐冲斗剑赢过史登达,他也没往心里去。 这些小辈天赋再好,总需要十年二十年才能成气候。 五岳剑派哪还有这许多时间? 未来稍加拉拢,让这些小辈将天赋带入五岳派,未尝不能利用。 此时想拉拢莫大,便半开玩笑道: “好,莫大先生有个好徒弟。” “听说在衡州府力敌魔教八位高手,天赋定是一等一的。” 莫大先生嗤笑一声,他摇头还没说话. 一旁的宁女侠笑道: “左师兄别吓到小师侄,若魔教听到五岳盟主也这样说,真派八名高手前来,小师侄岂有命活。” “江湖传言怎能当真。” “有理,”左冷禅笑了一声,“江湖传言又怎能当真,各种虚名真是夸大其词。” 临了道这句话,却看岳不群。 岳掌门心中涌起恶波,脸上却和左冷禅一样带着笑容。 赵荣带着一丝善意看向宁女侠。 令狐冲觉得古怪,师娘显是在暗中维护赵师弟。 周围小辈弟子没人敢插话,但看向赵荣的目光不在少数。 天门道人挤上前,朗声道:“诸位掌门都是老朋友,何必在这吹山风。” 左冷禅随即伸手,朝嵩山派胜观驻地一招手。 “各位掌门,请!” “请!” …… 与师父有个短暂眼神交流,赵荣不敢大意,并肩令狐冲,领衡山华山弟子跟在几位掌门身后。 上过山道,那面高大坚墙更为瞩目。 那坚墙对面冥冥云雾,陡崖垂立,下方绝壑千丈。 葱茏树木如一柄柄利剑铺在崖上,与嵩山高墙持剑门人遥相呼应,当真是巍峨豪气,剑戟森严! 粗犷的石块绵延而砌,错落有致地分布山巅。 进了大门,里间屋顶皆是琉璃瓦,辉煌堂堂。 四周翠绿松柏,各有姿态。 左八右九,暗合内外一十七路剑法,寓意嵩山剑招功诀如松柏长青苍翠。 前院一过,眼前陡然翻篇。 立时见到五根巨大石柱,中央乃是祭台,颇为开阔。 此地当能容纳千人。 不过这并不是五岳并派时的嵩山封禅台,那还要再登嵩顶极巅。 见其余各派弟子驻足,赵荣也赶紧停下脚步,又稍稍后退半步。 虽被师父嘱咐过盟会上的规矩,他到底第一次入嵩山派,一些地方没那么容易对上。 既然五位掌门到齐,按照规矩,当开启盟会前奏。 “请~!” “请!” 左冷禅在高于一人的宫观香炉内拿出一支大香,各派掌门随后谦让。 定闲师太与天门道人随后去取,岳掌门与莫大最后一道。 “北岳恒山。” “东岳泰山!” “西岳华山。” “南岳衡山。” “中岳嵩山!” 五位掌门各自举香。 接着便是轻功提纵之声,各派掌门皆展轻功,分作不同方向跃上石柱高台。 往年石柱只有两丈多高,以各掌门的实力,蓄力一跃足以登上。 但嵩山派又垒砌大石,将石柱加高到三丈。 这下子,东西南北四派掌门都需在石柱上点一下借力。 唯有中央的左冷禅一跃而起,登上还要高于其他几人的中岳石柱! 只这一跃,便以中岳为高,睥睨四岳! 嵩山弟子、太保们都昂起了脑袋。 左盟主的功力显然超越其余各派掌门。 只从功夫来说,其余四派弟子看四派掌门都觉得高绝,再看左盟主,更觉惊异钦佩。 令狐冲不着痕迹地朝赵荣的方向瞥了一眼。 ‘赵师弟的轻功比师娘还厉害,若叫他登台,恐怕不差四派掌门多少。’ 他越想越吃惊,心中莫名笑叹。 毕竟,这是拿一个十六岁少年与四派掌门相比。 赵荣感知到令狐冲的视线,没去管他,只看向左盟主。 ‘根据衡山猿长老所记,猿公筋斗劲的极限足有五丈,但需要极为高深的内力。’ ‘以师父的功力,也只能达到六脉循环,与我一样卡在地机穴上。’ ‘再往上便是血海穴,七脉相循,威力大增。’ 血海穴处于膑骨内缘上二寸,也是轻功劲发关键。 功参至此,决计超越左盟主。 赵荣心潮起伏。 这内力没那么好修,恐怕还要等几年。 好阿妹,我又想喝酒了 五根石柱上,各派掌门举香四拜,左冷禅则是拜嵩山派祖祠。 他们插香在东西南北中五个位置,完成本次会盟前奏。 从高台上下来后,天门道人道:“左师兄的功力又有大进,真是可喜可贺。” “哪里哪里,”左冷禅笑道,“在下微末伎俩,在诸位朋友面前献丑了。” 岳掌门笑笑不说话。 定闲师太由衷夸赞一句,莫大先生看了看会长高的石柱,又不着痕迹地朝衡山弟子方向看去。 石柱一年比一年高,左盟主在眼前乱秀,莫大心中不痛快。 左冷禅这个小人,下次叫阿荣陪你跳,这掌门我不当了 五岳剑派的小辈们论剑比武就在会盟之地,但那仅是盟会的细枝末节, 此刻,诸位掌门一道去了嵩山大殿。 衡山派这边,只有赵荣、程明义跟着。 到了用饭时间,其余华山衡山弟子与另外三派弟子一道吃饭去了。 嵩山会客大殿内单独摆了一桌,赵荣与程明义暂时不用饭,就站在莫大先生身后。 岳掌门与宁中则两人身后站着令狐冲与劳德诺。 左冷禅身后则是史登达、狄修。 翁大章、建除、仪和、仪清分别站在天门道人与定闲师太身后。 在场皆是各派的大弟子,二弟子。 剑出衡山 第187节 这样的场合,多半要商议大事。可是叫赵荣疑惑不解的是,嵩山大殿席面铺开,左冷禅只与各派掌门聊家常,丝毫不提与五岳“并派”有关的话题。 明里暗里,都无表露。 也没了在山门之前的雄姿,似乎只是老朋友见面,请各大掌门契阔叙旧。 莫大先生一身准备,竟没有用上。 他觉得有诈,暂不提魔教南下一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四位掌门将左冷禅的用意猜了半天,忽听他开口道: “明日才是中秋佳节。” “到了约定时日,再议大事。” 左冷禅这么一说,显是耍了大家一圈。 莫大先生不想让他称心如意,第一个开口: “看来左盟主是将好酒统统留到明日,今天我们登嵩山,却喝不到好酒。” “今日饮的也是好酒,”左冷禅笑道,“只是明日花好月圆,我五岳各派齐聚,乃是最好的日子。” “寓意五岳团圆,亲如一家。即便是一样的酒,喝起来也是明日更美。” 天门道人的脾气本就不好,有莫大开头,这会儿也稍带不满说道: “我等都是江湖粗人,有要事便痛痛快快直说,尤其是对付魔教,哪用在乎什么月圆花好。” “此言差矣,”左冷禅道,“千年泰山顶,云起汉王封。悠悠底蕴,天门师弟用一句粗人概括,泰山先辈、武林中人怕是都不会认可。” 天门道人不说话了。 岳不群道:“往年我们相聚便议,也不在乎节气,左师兄在嵩山上颐养精神,功力越发高深,倒是多了往日没有的雅兴。” 这是说他善变,又指到功力,自然暗指那长高的石柱。 岳不群骂他是小人,左冷禅如何听不出来,但又哪见到他有半分生气。 反而笑道:“天地万物无时不移,左某人正是失了雄心,才在乎得更多,图一个月圆圆满,自不及岳兄心怀远志。” 岳不群也不说话了,左冷禅又看向定闲,“师太可有高见?” 老师太笑了笑,诚恳道:“贫尼如何辩得过左盟主,也没有高见,便听左盟主安排就是。” “哈哈哈!” “好!” 左冷禅霸气一笑,又一次托手举杯,“诸位,再饮一杯。” 老师太是不喝酒的,用水代替,倒也不失礼数。 这个时候,四派掌门都已感觉到不对劲。 暗自猜测明日左冷禅会有什么安排。 嵩山大殿中的情形各派弟子瞧在眼中,也都见怪不怪,毕竟不是第一次瞧见。 唯有赵荣,对左冷禅的霸道有了更深体会。 若是没有意外,四派掌门的确不是左冷禅的对手。 各派长辈们吃完暂时散席,由嵩山弟子领他们到各自入住的小院。 五岳的大弟子二弟子们在外边单独开了一桌。 这顿饭,赵荣吃的并不安心。 新识恒山、泰山两派弟子,大家简单聊了几句,算不上熟稔。 但初次与嵩山派的两位打交道,人家就‘热情’多了。 尤其是. 千丈松,史登达! 他个头甚高,比旁边的狄修高出一个头,难怪号千丈松。 “赵师弟,你可曾听过史宪英这个名字?” 史登达突然问出这句话,目光直勾勾盯在少年身上。 “史宪英”赵荣念叨一声,一脸疑惑。 反问道:“史师兄,这个名字我全没印象,他和师兄一个姓,不知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堂弟。” “原来如此,”赵荣带着一丝歉意,“我拜师较晚,又初来乍到,连本派的门人都没认全,师兄勿怪。” 史登达从他脸上瞧不出任何异状。 同桌的人忽又听他说:“我堂弟死在了衡州府。” 劳德诺闻言摇头,又搭腔问:“是何人所为?” 令狐冲感叹一声:“史师弟上次我还见过,转眼三年,阴阳两隔,不知他为何去衡州府。” 翁大章、建除、仪和、仪清的目光都看向赵荣。 对于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来说,这般瞩目过来,肯定会有压力。 只听赵荣叹了一口气,满面苦涩: “原来那些死在魔教手中的嵩山朋友中,竟有史师兄的堂弟。” 他转脸朝令狐冲解释: “史师弟死在衡州,原因与高师叔一般。” 翁大章继承了天门道人的性格,不由怒斥一声:“魔教该死!” 史登达皱眉:“果真如赵师弟所言?” 赵荣就像一个“自己说实话别人却不信”的赌气少年,登时面色微微涨红,单手指天发誓: “若有半句虚言,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又心道: ‘这两个王八蛋都是我杀的,死因怎能不同。’ 令狐冲捏着下巴,盯着赵荣时,他的眼角微微抽搐。 ‘赵师弟的演技当真是没有对手的,师父说衡山前辈多有卖艺变戏法出身,我若不知赵师弟是个高手,定要被他骗的团团转。’ “赵师弟何必如此,”恒山大师姐仪和是出了名的性情粗暴,但又明辨是非,“师弟一直在衡州府对抗魔教,没听说史师弟的名头有什么奇怪的。” 在场赵荣年纪最小,仪和不由横眉瞪了史登达一眼,“史师兄岂能因此迁怒赵师弟。” “师妹误会了,”史登达又平静下来。 若非心知肚明,恐怕要以为赵荣讲的是真的。 看来就像师叔所言,一切都是莫大先生这只老狐狸在算计。 仪和却不饶他,埋汰起来:“以大欺小,我若十五六岁,被嵩山大师兄这么一吓,准要被吓哭。” 史登达知道仪和脾气,故而不与之置气。 闻言笑了笑,朝赵荣端起一杯酒: “是师兄的不是,我陪酒一杯。” 说完饮尽,周围几人点头,又见赵荣举起酒杯。 “史师兄,我定在衡州府多杀奸恶的魔教贼人为师弟报仇!” 他说完也饮尽。 “好!” 仪和与翁大章闻言都叫好,一人拿酒一人拿水,与赵荣喝了一杯。 令狐冲也趁势举杯同饮。 四派大师兄大师姐鬼使神差站在一起,史登达不好继续难为赵荣。 于是提议道: “许久不见诸位师弟师妹,想必艺业各有增进。” “恰逢五岳盟会。” “等师父师叔他们商讨完大事,我们年轻一辈当论剑助兴,互相讨教。” 此言一出,大家都没有反对。 恒山弟子对论剑没有兴趣,但不想扫兴,往年也是随意出手应付一下。 输赢她们是不看重的。 终于将饭宴应付过去。 赵荣挺怀念以往在镖局的日子,当个小透明,吃席只管干饭。 …… 当晚,嵩山派练功房内照常烧着炉火。 左冷禅盘坐在老虎皮上。 托塔手丁勉、仙鹤手陆柏、大嵩阳手费彬、大阴阳手乐厚、九曲剑钟镇以及副掌门汤英鹗皆在。 “师兄!”陆柏怒道:“孙师弟死得惨啊!” 陆柏与孙振达关系极好,此时满腔怒火。 甚至迁怒在衡山、华山派身上,“衡山派与华山派同时遇上围堵孙师弟的魔教贼人,他们若能早出手,孙师弟就不必惨死。” “莫大与岳不群定是先看戏,瞧着孙师弟被魔教折磨之后再出手。” 左冷禅没顺着他的话:“将孙师弟好好安葬。” “有仇记仇,此时却不能乱阵脚,否则我岂不是毁了与方证大师、冲虚道长的约定?” 剑出衡山 第188节 “他们要利用我嵩山派。” “我也要叫他们无话可说。” 丁勉面无表情道:“师兄,魔教深入中原腹地围堵孙师弟,看来事情办成了。” “嗯。” 左冷禅冷笑一声,“这一次,我要叫他们个个受挫。” 陆柏又问:“高师弟的骨灰怎么处理。” 左冷禅吐出一口气:“扔到后山悬崖。” 陆柏点头,“正该如此,莫大那个老狐狸,叫他送尸首,他送来一坛灰。隔了那么久,谁知道这灰是高师弟还是魔教贼人的。” “这老狐狸坏得很,一路上山送唱招魂,多半要拿魔教贼人的灰烬来败我嵩山风水。” “岂能叫他得逞!” 左冷禅面露冷色:“莫大一直淡出视线,这个老狐狸我们都小瞧了。” “他们领着孙师弟上山,又装傻充愣,我不好发难。” 费彬两撇鼠须一翘,“那莫大与岳不群一道上山,怕是早就狼狈为奸。” “四派掌门今日喝酒便与师兄对峙,看来这次依然不会同意并派。” 左冷禅眸光一闪,脸上露出奸诈笑容,傲然开口:“这岂能瞒过我的眼睛?” “诸位师弟早做准备,明日我来与他们计较。” “是!” …… 左冷禅与一众太保议事,已没人再提“赵荣”这二字。 今日见过这衡山小辈,彼此都有心数。 这名字已没资格出现在有关“大阴谋”的商讨之中。 口中只会念着“莫大、莫大、莫大”。 衡州府的各种阴谋算计,全都指向这只藏了许久的老狐狸。 嵩山派分给衡山派的院落内。 莫大先生打了几个喷嚏,赵荣给他倒来一杯热茶。 “定是嵩山派的人在背后骂我。” 赵荣笑了一下,又带着狐疑之色问道:“师父可猜到左冷禅为何要等明日?” “不知道,但奇怪得很,四派掌门都有察觉。” 莫大先生皱着眉头: “以往上嵩山,不管约定在哪日,只要五岳到齐,左冷禅是一刻不愿耽误。” “不过,有一点不可变。” 莫大警惕道:“你虽有急智,但不管明日听到什么,又有什么样的好计策应对,都不要在左冷禅面前吐露。” “今日为师观四派掌门言行,大家还和往年一样保持默契。” “只要四派一心,外有少林武当威慑,左冷禅就不敢乱来。” “但是.” “他是个不怕撕破脸皮的小人,你若惹他忌惮,他随便用个魔教奸细的名头对你出手,在这嵩山上没人能替你挡住。” 赵荣郑重点头,又宽慰道:“师父不用为此担心,我不会拿性命开玩笑。” 莫大笑了笑,伸头朝窗外看了看。 又低声指点迷津:“阿荣,今日你已见到这些大派掌门,为师便要叫你明白一个道理。” “师父请讲。” 莫大望着他,眼中满是爱护,又正色道: “你要记住.” “不只是左冷禅,哪怕是少林方证大师与武当派冲虚道长他们倘若晓得你是怎样一个人,不仅不会喜欢,反而也会忌惮无比。” “因为你有能力带领门派强盛,甚至强盛到威胁少林武当的地位。” “若你与隔壁令狐冲一样喜欢饮酒、放荡不羁,方证冲虚他们见了你,便会喜欢你夸赞你,再引导你。” “因为没了左冷禅,他们就能抬你做五岳盟主,替他们挡在前面对付魔教。” 莫大又朝窗外探头,无比小心。 “为师本事一般,但活了这么久,眼睛还不算瞎。” “少林武当低估了左冷禅的野心与能力,他们现在绝不满意这位五岳盟主,可嵩山派已经成势,外有魔教虎视眈眈,一时也没有办法。” “你呢.他们就更不会满意了。” “所以遇到大派掌教,莫要轻信他们口中言语。” 赵荣呼出一口气,恭敬道:“师父,徒儿记下了。” 随即又冷哼一声: “他们想拿我当枪使,那是做梦。” “哈哈哈!”莫大欣慰而笑,“这才是我的好徒儿。” …… 翌日响午,嵩山大摆宴席。 五岳剑派同座同饮,庆贺三年后的再次聚首,为盟会相庆,场面极为热闹。 当然,真正的重点,自然放在晚间小宴。 嵩山大殿内灯光璀璨,中秋佳节一轮明月挂上天际。 左盟主叫人打开窗扇,月光以巧妙地角度照射在大殿中央席面的杯盏上,秋风顺着门窗吹进,灯火摇曳,杯盏中的月光也随之摇动,流光溢彩,煞是喜人。 赵荣与昨日一样,同程明义站在莫大先生身后。 但, 嵩山大殿却与昨日天差地别! 他们聚在中间,周围不仅有各派弟子,还有众多今日方才登山的江湖人! 这些人可不只是中原武林人士。 而是来自五湖四海! 他们以庆贺五岳盟会的名义一道拜山,显是左盟主早有安排。 不少人之前就停留在阳城! 怪不得那日的女侠说阳城突然很乱。 聚拢这么多牛鬼蛇神,如何不乱? 隐隐觉得事情不简单,但赵荣也猜不透左冷禅具体用意。 当月光洒上宴席,嵩山大殿内的左冷禅笑了笑。 他朝四派掌门说道: “今夜天空何其明净,连一朵云彩都瞧不见,月光着实皎洁。” 天门道人也笑了一下:“这是天公作美。” “不!” 左盟主摇头, 忽然双掌一合,霸气扬声道: “这是我五岳合并,剑气冲霄,什么妖云妖雾也不敢阻挡!” 第121章 不成器! 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 左冷禅的阔脸上带着淡笑,双目掺和清冷月光霸气扫过四派掌门,诸人脸上变化他一览无遗。 天门道人最沉不住气,闻言不禁皱眉。 但此时面对左冷禅,脾气暴躁的道爷也得压下三分火。 口中却颇有微词: “左师兄的话是什么意思啊?” “阿弥陀佛,”定闲师太是三定中最有领导才能的,如何听不懂左冷禅的话。 天门道人不够理智,此时有外人在场,如此回应岂不显得五岳不合? 于是念声佛号道: “五岳剑派同气连枝,并为同盟,本就一家,左盟主话也不错。” 天门道人冷静下来,断不会拆老师太的台。 左冷禅的面色毫无变化,依旧笑道: “我五岳剑派携手结盟已有百年,亲如一家,兄弟忝为五派盟主,亦已多历年所。” “然今武林有变,江湖纷争如潮,魔教蠢蠢欲动。” “不若联成一派,统一号令,否则来日大难,只怕不易抵挡。” 左冷禅突然开诚布公,属实出乎四派掌门意料! 剑出衡山 第189节 便连站在莫大先生之后的赵荣都倏地一惊。 ‘嵩山派还未对各派正式动手,左冷禅向来是谋而后动之人,明知四派掌门不会同意,此时相告相逼,岂不让四派心生防范?’ ‘如此一来,必然加大并派难度。’ ‘他为何要这么做?’ 此间事已难以臆测,赵荣摸不透左冷禅的心思,目光稍稍朝窗户口瞧去。 脑海中闪烁了‘摔杯为号’之类的画面。 又赶忙收心瞧各掌门反应。 如今摆在明面上,天门道人最为干脆,声若洪钟道:“泰山派自祖师爷东灵道长创派以来,已三百余年。贫道无德无能,不能将泰山派发扬光大。” “但祖宗基业,不可在我手中断绝。” 他又道:“这也是大家的意思吧。” 莫大、岳不群、定闲尽皆点头。 老师太劝了句:“左盟主,此事需要从长计议。” 莫大先生也道:“五岳各派分列各地,如何并派?且自同盟以来都是各管各家,不该毁掉前辈心血。” 左冷禅没理会其他人的话,只盯着莫大说: “魔教南下,衡州府水深火热。” “若五岳并派,统一调度,岂能让魔教南下放肆?莫大先生,如此一来,衡州府危机瞬间可解。” 一直没开口的岳不群笑道:“左师兄,五岳剑派同盟百年,本就为了对付魔教。” “如今衡山派有难,我五岳剑派自然要帮,与并不并派毫无关联。” “不错,岳掌门所言极是!” 天门道人站起身来,两手拍打数下,“五岳盟会就是要商讨对付魔教,左师兄,那魔教贼人已杀入中原腹地,自颍川城下对孙师弟犯恶。” “如今我们该讨论,怎样让魔教付出代价!” 他又怒不可遏,一张脸更红了: “我泰山派纪师弟在汉阳参加郝老英雄七十大寿,结果寿堂被魔教埋了炸药,那炸药在寿宴时引爆,死伤无数。我泰山派死了十多名弟子,就连纪师弟也断送一条膀子。” 天门道人说完,看向定闲师太。 魔教主力不在南边,各派掌门都很清楚衡山派的实力。 衡山派处理不了的魔教贼人对五岳剑派来说却不算什么。 在天门道人想来, 助力衡山派除掉这伙魔教能增五岳之谊,又可避开左冷禅的论调,不至于让五岳同盟分崩离析叫魔教有机可乘,还能趁机出一口恶气。 所以岳不群一提,他登时会意,就汤下面。 定闲师太点头,看向左冷禅,又看向莫大先生: “衡山派有难,五岳各派都不会坐视不理。日后他派有难,大家也会守望相助。” 莫大先生站起身来朝三位掌门不断拱手,“衡山派多谢几位掌门!” 他心中一定,朝左冷禅道: “魔教猖狂,还请左师兄主持公道。” 四派掌门已绕开并派,达成一致意见。 除非左冷禅疯到要动手,否则决计违背不了四派意志。 气氛稍有不对,赵荣与令狐冲、翁大章等人一样朝左冷禅望去。 被四派反将一军的左盟主如秋风过耳,岿然不动。 忽然, “好!” 一声“好”字从左冷禅口中震出,整个嵩山大殿余响不绝。 在四派掌门的疑惑眼神中,左盟主欣然应允。 大殿中众多观礼的江湖人各自起身,全都激愤大叫: “魔教贼人该杀,请左盟主主持公道!” “我等与魔教不死不休!” “魔教害我一家,我要报仇!” “……” 其中一些人咬牙切齿,满脸红怒,果真与魔教有深仇大恨。 左冷禅移动两步,先朝四派掌门道: “大家同仇敌忾,深恨魔教,左某人怎敢违背。” 又对众江湖人道: “江湖苦魔教久矣,天下正派应共击之!” “共击之!” “共击之!” “……” 嵩山太保带着嵩山弟子一齐喊了起来,赵荣正疑惑时,左冷禅眼中跳动异色,忽然转身。 朝大殿侧门拱手,笑喊道: “方证大师,冲虚道长,还请现身一见。” 只这一声! 四派掌门,在场江湖人皆惊! “方证大师与冲虚道长怎在此处?” 少林武当乃正道魁首,这两位地位超然,难得一见。 既然左冷禅这样喊,断不会有假。 赵荣双目发直,盯着侧门方向。 “善哉善哉,” 只见, 一位身材矮小,容颜瘦削,面色慈祥的老和尚单手礼佛,从门内走出。 老和尚身后跟着一位精神矍铄的老道,只不过脸上没甚表情。 “方证大师!” “冲虚道长!” 四派掌门心中再起波澜,朝两位正道魁首见礼。 赵荣的目光从大和尚与老道身上一扫而过,不由盯着左盟主的背影。 他心思转动,极不平静。 ‘左冷禅早料到并派不成,想必也猜到岳不群与师父会商讨衡州府之事。’ ‘看来并派的那些话,是说给这两位听的。’ ‘双花大红棍想大过武当少林,这是要拉他们下水,左大师伯好大的野心。’ ‘昨日没谈,想必是等这二位。’ 方证冲虚一到,立时成为大殿中心。 岳不群、天门道人,莫大先生,定闲师太都迎了过去。 各都是一派掌舵人,此前自然见过。 左冷禅笑道: “方证大师,冲虚道长,今日你们亲眼所见,可是左某人一家之言?” “四派掌门、众多江湖朋友请我做主对抗魔教。然魔教势大,若真有大战,左某人没那个能力承担,岂不连累众多朋友。” 他又大声宣扬道: “近来魔教害武当弟子,害少林俗家弟子,杀到颍川城下,杀我嵩山太保,又在衡州府大开杀戒。” “这股魔教气焰不压,江湖必将大乱。” “两位德高望重,怎忍心瞧见武林流血不止。” 冲虚道长反问:“左盟主要挑起正魔大战?” “岂敢!” 左冷禅似是被老道士话语所惊,微微瞪大眼睛,朝方丈道:“方丈大师岂愿见到生灵涂炭?” “只是要给黑木崖一个教训,叫东方不败有所收敛,莫以为能抗衡我正道各派。” 方证慈悲道:“左盟主倒是替天下正道考虑。” 左冷禅甩了甩衣袖,口称“不敢”。 “江湖人关心江湖事,左某人平庸无能,只是瞎操心罢了,这正道大事,还得两位主持。” 他朝莫大、岳不群等人示意一下,“四派掌门都是一个意思,我忝为盟主,自然要顺从众愿。” 岳不群等人欲言又止。 左冷禅别有用心,小人嘴脸彻彻底底。 但他们却不愿自食其言,只得被迫站在左冷禅身后。 四派掌门不开口,就等于默认左冷禅的话。 剑出衡山 第190节 这几乎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并派”! 左冷禅并派遭四派反对,看似不成,好像又成了。 此刻五岳剑派真正联手,少林武当纵然底蕴雄厚,也无法忽视。 这时,大殿中来自五湖四海的江湖朋友皆喊: “请方证大师、冲虚道长做主!” 赵荣瞧见老和尚与老道士有个对视动作,盯着左大师伯的背影,心中念着: “左大师伯,我学到了。” 又欣赏得很: ‘左大师伯够朋友,把这两个喜欢躲着看戏的拉进来,最好与魔教大战。我衡山七剑没下天山,大师伯你可要多撑着点。’ 左冷禅本就是小人嘴脸,有些名声少林武当在乎,他却不在乎。 今日巧妙利用四派,再借武林各路人马壮势,属实是极不光彩之事。 可左盟主为达目的,毫不在乎。 嵩山大殿内,又听方证大师念诵佛号。 左冷禅一顿忙活,两位大佬并未太往心里去。 大殿情形对他们来说依然是小场面。 冲虚与方证的表情无任何变化。 左冷禅叫人重换席面,他早有准备,嵩山派的人动作极快。 大佬们坐上一桌,重新议事。 那一年中秋,月亮很圆。 衡山小掌门就这样站着,眼巴巴瞅着席面酒菜,看江湖大佬们谈笑间拨动江湖风云。 莫大先生虽是衡山掌门,此时坐在席面上,与一旁的岳掌门、宁女侠差不多。 变成了看客、听客。 方才气氛有些不对,此时坐下来,大家又和和气气,互露笑脸。 除了天门道人,他的脸还是很红。 左盟主讲起魔教南下扩张,在衡州府大造杀戮。 言明衡山派的危局,又讲述魔教在各地兴风作浪。 赵荣又听到武当少林的人死在魔教手中这一消息,老和尚与老道士没有反驳,看来确是魔教所为。 嵩山黑衣人装魔教在五岳剑派内部搞搞也就罢了,对少林武当出手,现在还没那个胆子。 ‘想来也与嵩山派脱不了干系,这个机会估计左大师伯等了许久。’ ‘少林武当没那么容易下水,恐怕会随便应付了事。’ 他正想着,又听冲虚道长说: “左盟主是想灭掉这股南下的魔教势力以解衡山派之危?” 莫大先生瞧着左冷禅,等他的话。 “自然要解衡山派之危,”左冷禅朝着莫大先生笑道,“不过,却不用对南下的饶州分舵动武。” “我们可灭掉魔教庐州分舵,切断饶州上游,届时魔教南下的贼人回援,我们再灭援手,如此中下两断,可切掉黑木崖南下臂膀,为我正道同盟出一口恶气。” “黑木崖瞧见我正道决心,必然有所收敛,衡山派危机自解。” 左冷禅朝着方证与冲虚拱手,“若只有我五岳剑派出手,恐怕魔教会大肆反扑,武林必将血流成河。” “但有方证大师与冲虚道长坐镇,魔教哪敢放肆?” 灭庐州的魔教远比灭饶州分舵的魔教危险,若一开始就提,四派掌门恐怕都会有意见。 如今有少林武当,左冷禅硬是把握到微妙平衡,叫四派掌门与少林武当都没有出声反对。 唯有衡山小掌门将左冷禅大骂特骂。 高克新一役后,左冷禅对衡山派早有防范。 如今大战之地推到庐州,便让赵荣在饶州精心准备的眼线失去了作用。 衡山派大队人马布置在临江府,也成了摆设。 左盟主还是老辣啊。 赵荣倒是有反驳他的话,却决计不能在众大佬面前开口。 四派掌门各守平衡,不愿给少林武当台阶。 事情,似乎就要这般敲定了。 天门道人问道:“庐州分舵,具体在什么位置?” 左冷禅道: “逍遥津。” …… …… 中秋盟会席宴后,左冷禅与冲虚、方证二人一道离开。 其余各派掌门回了单独小院。 莫大先生靠着高椅吹茶,赵荣伸手到茶盏上帮他将滚烫热茶降温。 “左冷禅的胆子真不小,”莫大先生摇头,再叹: “为师倒想不到他有这等气魄,武林中怕是有上百年没人敢像他这样干了。” “我们不似武当少林,一定要万分小心,这逍遥津绝不简单。” “左冷禅恐怕想一石多鸟。” 赵荣在屋内踱着步子,他对魔教庐州分舵可是一点不熟悉。 “巧云那边你打算怎么安排?” 赵荣道:“下了嵩山再传信,他们就留在临江府,不要北上。” “左冷禅有他的目的,我们却只要干好自己的事。若逍遥津当真有大战,饶州分舵的高手多半会上来,这时再叫巧云师妹他们找机会突袭饶州分舵,把这颗钉子也给拔掉。” “我们这边人越少,目标越小。诸派合力,不差咱们那点人手。” “好。” 莫大先生觉得合理。 师徒二人沉默了片刻,各自考量着接下来难以预料的庐州一战。 …… 这个夜晚,各派掌门都不平静。 “师兄,盟会之后我们便直下庐州?”宁中则又道,“梁发还受着伤。” 岳不群立时安排:“我们还会在嵩山待上好几天。” “先叫人送梁发回华山,去庐州的脚程慢不得。” “我俩也要见机行事。” 体会到丈夫的忧愁,宁中则走上前,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一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既然少林武当也在,我华山派随后出份力便是。” 岳不群摇头,拍了拍肩膀上的手。 …… 五岳盟会后第二日,各派掌门又聚在一起秘密商议,定下细则。 嵩山弟子的情绪极为高涨。 孙振达高呼报仇死在众人面前,这等仇恨,让他们练剑时发出的呼喝声都带着浓浓杀意! 太阳微偏西,未时中。 赵荣在小院内打坐练功,老远听到脚步声,他立时收功,又掏出一卷曲谱来。 “赵师弟!” 史登达盛情相邀,“快上会盟台,大家马上切磋剑法,衡山大师兄岂能不露一手?” “此刻吗?” 赵荣手不释卷,略显迟疑。 史登达瞧见书册上的几个大字:《鸿雁梢书》。曲谱。 他心头生出一股优越感。 ‘华山令狐冲喜欢喝酒,衡山派赵荣喜欢音律,我却喜欢练武。’ 瞧赵荣又看天上日头,史登达催促道: “日头正好,不冷不热。” “各派前辈都在,还有少林方丈与冲虚道长,赵师弟大展天赋,兴许还能得到前辈高人的指点。” 没法推辞,于是在史登达的带领下,来到那五岳掌门登顶石柱的地方。 就在前沿那片开阔地。 老远就听到“叮叮当当”的碰剑声。 原来已有弟子开始演武交流。 向大年程明义等人本在外圈观望,见赵荣过来,这才跟上往前挤了挤。 各派掌门昨日还剑拔弩张,现在连同站在中间的冲虚、方证二人都面带笑意。 剑出衡山 第191节 似乎一点也不关心什么正魔大战。 方证、左冷禅、冲虚都是当世高手,赵荣是不太想来卖弄的。 史登达却盯着他不放。 可刚至此,他的目光就倾注在场中的泰山弟子身上。 那是天门道人的二弟子,建除。 泰山派的剑在各派中属于最短的,但剑刃却阔。 这是受到祖师爷东灵道人的影响。 建除正在与一名嵩山弟子交手,对方也是阔剑。 但他身随剑走,左边一拐,右边一弯,招式越来越急,那嵩山弟子渐渐招架不过来。 泰山十八盘。 才第十三盘,建除便划破对手衣衫,点到为止。 他还有更厉害的五招没使出来,可见双方存在差距。 “不愧是天门道兄的高徒,”莫大先生夸赞道。 天门道人满面红光,却摇头谦虚道: “不成器,不成器。” 仙鹤手陆柏微微皱眉,刚败下阵来的是他的弟子。 虽说两名弟子差了辈次,输掉也不奇怪,但陆柏心中还是不满意。 “泰山十八盘果然厉害。” 陆柏夸了一句,又道:“善吉,你师弟这悬练剑路没练明白,你去试试泰山派高招。” “是!”一名身材魁梧的弟子应声而出。 万善吉,虽然不是掌门二弟子,却是他陆柏的二徒弟。 一旁的程明义道:“师兄,我与万师弟交过手。” 赵荣很好奇:“赢了还是输了。” “输了,”程明义笑了笑,“他的悬练剑路要比之前那名师弟厉害。” 见赵荣不太了解,便小声在一旁解释。 原来这悬练剑路来自嵩山悬练峰,所谓“瀑泻出峰巅,玉帘垂九天”,这一路剑法是嵩山外九路中的一种,属于易上手的剑法。 但若没有大开大合的气势,便使不出精髓。 万善吉一登场,便与建除大战了数十个回合,他的剑法果真远超其师弟。建除的泰山十八盘在他身上连使两遍,威胁越来越小。 赵荣看得过瘾。 他对这嵩山外九路之一的悬练剑没多大兴趣,却牢牢锁定泰山十八盘! 瞧他是如何将剑法越舞越急,如何越转越狠辣。 这剑路走势似乎与摩云三十六番有点相似味道,赵荣兴趣陡增,可建除第二遍没攻下对手后,直接收剑认输。 掌门二弟子败给了太保二弟子,看似丢大丑,但五派弟子都习以为常了。 嵩山弟子们能狂傲得起来,也有这方面原因。 衡山弟子各自技痒,却知不能出手。 不过,心中有底气与没底气,心情天差地别。 以往在嵩山派面前低头做小,如今这几人的剑法,在向大年等人眼中也就那样。 定闲师太的大徒弟仪和直接出手,恒山剑法守御之严仅逊于武当太极剑,她用的是一柄轻而绵软的长剑,竟能绵密严谨,不露半分破绽。 三十招过后,万善吉久攻不下,又清楚恒山剑法十招中九守一攻。 对方杀招马上就要来! 他心思一动,直接后退收剑,自道认输。 师父陆柏暗自点头。 这会儿认输,看上去更像是平手,也免得待会败得难看。 莫大正准备朝定闲夸赞仪和,忽然眼皮一跳。 左冷禅笑道:“莫大先生的高徒也不甘寂寞,要试试恒山剑招。” 天门道人也来了兴趣:“早闻你这徒弟天赋不凡,未来有望承接莫大先生一身剑法,当真要好好瞧瞧。” 莫大先生干笑一声,苦道: “这娃的练剑天赋确实不错,但就是不够专心。” “总爱学他刘师叔捣鼓音律,叫我大为头疼。” “今日我叫他过来练剑,却在房中沉迷他师叔所赠曲谱,还是史师侄将他请来的,唉~!” 天门道人闻言哈哈一笑,心说‘怪不得你要收徒’。 宁女侠问道:“师侄善哪些音律?” 莫大用手指弹算:“琴箫皆会,还懂琵琶,近来又学拉二胡。” “大才,大才~!”左盟主不住夸赞。 岳不群摇头道:“我家冲儿也是极有天赋,偏爱饮酒。琴乐也如酒,莫大师兄要多多管束才是。” 宁女侠心神一动。 ‘师兄竟喜这孩子至此?’ 自家师兄正常不会知声,此时出声掩护实在让她惊奇。 方证与冲虚瞧了瞧赵荣,又看向那边的令狐冲。 他们只是微笑,什么也没说。 盟会柱台前,五岳剑派弟子瞩目,赵荣走到仪和面前。 衡山大师兄对阵恒山大师姐。 大家都是掌门大徒弟,一个辈次,尽管赵荣的脸嫩不少。 莫大先生目藏揪心:‘阿荣,千万要收住啊~!’ “师姐有礼,”赵荣朝仪和拱手见礼。 仪和应声道:“听说师弟的衡山剑法颇为高妙,瞧瞧可能破我的剑法。” “赵师弟,出手吧。” “得罪!” 赵荣出手便是七十二峰叠翠,他现在对衡山入门剑法的掌握甚至不输莫大。 有了上次宁女侠给的教训,只要不沉浸在对方剑法中,在场从衡山剑法上能瞧出破绽的,只有莫大师父。 这便是敢出手的理由。 这次冒险登嵩山参加五岳盟会,本就是要见识各派剑法。 仪和再打一阵就会下场,恒山派也不会再派人上场。 此等机会,赵荣不想错过。 他的叠翠剑法颇为熟稔,衡山派又长于攻势,双方一攻一守,打得极为好看! 叠翠剑招一招接一招,峰峰相连,连绵不绝! 仪和也动了真格, 屏住呼吸,手上软剑圆转为形,越发绵密,将赵荣的攻势用巧劲层层化去! 只用仪和作对比,便知方才的万善吉绝不是赵荣对手。 那些瞧衡山大师兄脸嫩的弟子,此时不由正色。 “厉害,” 双方斗了三十招,华山派的陆大有轻喊一声,他用胳膊肘抵了抵令狐冲,小声问道: “大师哥,你有把握赢下赵师兄吗?” 令狐冲摸了摸下巴。 ‘我怎赢得过他,赵师弟此时怕是没用几分力气。’ ‘他是什么南方西方北方不败的,一用真功夫,我令狐冲就只能喝酒取胜了。’ 笑着摇了摇头,对陆猴儿道: “赢不过。” 岳灵珊不满:“大师哥,还没打过怎能泄气。” 令狐冲忽然想起那日赵荣的话,不由瞧着小师妹的脸蛋,把岳灵珊瞧得俏脸发红。 “大师哥,你看什么呢!” 令狐冲自知唐突,赶忙道:“打过的。” “我与赵师弟打过一次,就在魔教偷袭伤了梁发师弟那晚,我们没有找到魔教的人,就在树林中比试一番。” “我输了半招。” 令狐冲说完后很心虚,心中暗道: ‘赵师弟,令狐冲惭愧得很,占你一次大便宜,总不能叫小师妹看轻于我。’ 忽然又想到赵师弟“防火防盗”那些话。 他又不惭愧了。 似乎这么说也迎合了赵师弟的意思。 剑出衡山 第192节 越想,越觉得他是个妙人。 “厉害!” 陆猴儿的声音更大了,周围也传来“噢”的一声。 一直防守的仪和忽然一招犀牛望月,刺向左侧。 赵荣‘险之又险’地反应过来,外把竖剑,顺着仪和剑招往前一推,只听凔凔声响,向右将软剑推到右腕处,卡住剑格。 此时赵荣若出掌,趁她立足不稳,登时就能伤她。 但点到为止,赵荣自然不出后招。 “赵师弟技高一筹,”仪和收剑认输。 赵荣拱手道,“若师姐久守不攻,我也破不了师姐剑招。” 她笑了笑,干脆收剑下场。 天门道人扬声道:“不愧是莫大先生的高徒。” 算是将话还给莫大。 莫大先生也红光满面,摆手道:“不成器不成器。” ‘阿弥陀佛,’老师太觉得有趣,摇头笑道,“我瞧赵师侄收缓攻势,便知他等仪和来攻,我这弟子性格粗爽,心思不够细腻。” 天门道人喊了一声:“大章,你去与赵师侄过几招。” “是!”泰山大师兄翁大章应声而出。 天门道人又叮嘱一句:“你可莫要去守。” 翁大章岂能听不懂。 仪和能守住,那是恒山剑法如此。 上到柱台前,翁大章见识了赵荣手段,也不说什么师弟先出手之类的话。 二人抱剑作礼,跟着剑风大动。 赵荣目光一凝,“泰山十八盘!” 这泰山三门下有十八盘处羊肠曲折,五步一转,十步一回,势甚险峻,泰山前辈将之融入剑法当中。 翁大章自然比他师弟建除更强,他的十八盘越刺越急,剑势比其师弟险峻! 赵荣见过建除将这路剑法使过两次,十八盘纵然崎岖,却也不算生路。 手上运起双石剑路,攻中带防。 连连与泰山十八盘拆招。 他隐隐摸到一个小窍门,从守势忽变攻势,这一变也陡然加快剑速,跟上了十八盘剑招。 “双石白云蒸碧岫,瑰霄惠日放祥光。” 远处的莫大先生默念,这是叠翠双石剑路。 忽然 赵荣在剑势末尾,来了个羊肠小道盘旋,一道剑光成弧状,巧妙接入了下一招。 “轸宿永和明月皎,红花瑞应碧萝香!” 莫大毛骨悚然! 这两招是毫不相连的! 被他用衡山十八盘接了下去! 阿荣在干什么! 莫大直觉汗流浃背,朝天门道人看了一眼,那天门道人挺着一张大红脸,摆了摆袖子,眉毛好像皱了一下,但也没说什么话。 毕竟,他对衡山剑法没那么了解。 衡山弟子群中。 个头较为矮小的南善时被程明义与向大年挡在身后,他挪动身体,又被沈波挡了一下。 再移动一个位置看时,翁大章已经将十八盘使到第二遍。 忽然间,翁大章与赵荣皆变剑路。 一个用出回风落雁剑,一个用出朗月无云。 这一下,是赵荣变得快。 快了一步,他就抓住先机,抢到攻势。 天门道人早嘱咐翁大章不要守,便知徒弟不善此道。 果然, 赵荣一路连攻,四十招后刺破了翁大章衣袖! 若是生死之战,自然还不分胜负。 可此时论剑,这衣袖一破,翁大章尽管不甘,但他要脸怎能继续打下去。 当即郁闷地叹了一口气。 “师弟的回风落雁剑更胜一筹。” “侥幸抢先一步,否则输的便是我了。” 赵荣也喘了一口气,看样子赢得不轻松。 …… “连战连胜,赵师兄又赢了泰山大师兄。” “衡山剑法以快打快,对攻泰山十八盘。” “最后一下变招巧妙了!” “没错,既然打快,就要看谁的决心够。” “赵师兄确实胜过一筹。” 周围各派门人议论纷纷。 等翁大章走下来,天门道长郁闷道:“欸,你早点变招呀。” “你变通一些,十八盘用完转过身来,立马身子微矮,长剑斜刺,再用朗月无云,赵师侄便要输了!” 翁大章苦着一张脸,心中嘀咕‘哪有那么轻松,赵师弟转剑时似是用力压我一剑,这才剑势懈怠,没转过来。’ ‘这一压,可真巧妙。’ 他心中琢磨,本想说出来的。 但被天门道人一训,再说岂不成了“不听师训”的托口。 我翁大章岂是输不起之人? 他站了回去,一言不发。 天门道人感觉莫大先生又会说什么“不成器”之类的话,赶紧让开一步,干脆不与他搭话。 大徒弟输了,道爷自然不高兴。 忽听左冷禅喊道: “登达,你去领教赵师侄的高招。” 第122章 江湖除毒 左冷禅负手立于柱台廊檐后,脸上泛着些许笑意。 “是,师父!” 嵩山弟子群中,高个男子一步跃出,朝左冷禅拱手一礼便直面赵荣。 心中不安的莫大先生听天门道人笑道: “史师侄强在内力,赵师侄招法虽说娴熟,但已两战,想赢史师侄怕是有些难度。” “莫大先生可有信心?” 莫大的脸色略带傲气,有些不服气地回应,“天门道兄,本派内功修习需摒弃杂念,讲究心境,我这徒儿本就是喜乐好静的性子。” “就算此时内力不及史师侄,十年八年后,准能追上来。” 天门道人觉得好笑‘以往盟会的时候你不吭声,现在倒是比贫道还牛气’。 ‘此时论剑比斗,非要扯个十年八年,哪有这般维护的。’ 又听莫大先生道: “要说招法,我徒儿的回风落雁剑学得不慢,加之在衡州府与魔教贼人多有拼斗,攻杀之气绝不逊色史师侄。” “方才与仪翁两位师侄拼斗巧劲,一直运快剑,已然消耗颇大。此时他气血翻腾,招法难用出十成力,史师侄若灌注内力施开嵩山剑法。” “但凡他得左师兄几分黄沙千里、雄奇精奥的气势,我徒儿定是要败的。” 莫大说完耸了耸肩膀,定闲师太、老方丈、老道士听到后都不由笑了。 各自将目光看向左盟主。 天门道人不满,红着一张脸:“好好好,这还没动剑,你就帮赵师侄找满托词。” 宁女侠却笑道:“左师兄,莫大先生这是对车轮战大大的不满呀。” 左冷禅哈哈一笑。 作为此地主人,左盟主顺势说些“不斗内力”之流的话,才显得主家人雍容大气。 然而,他却不买几人的账。 “江湖凶险万分,世事难料。” 剑出衡山 第193节 “以少对多,以弱对强屡屡发生,五岳剑派年轻一代互相论剑,虽点到为止,却也不能脱了江湖气,否则岂不成了杂耍艺剑?” 左冷禅反而朗声嘱咐: “登达,你正该全力以赴,好叫诸位前辈师叔师伯瞧瞧赵师侄的天赋。” “此时赵师侄还能赢你,那才是盟会佳话。” “是~!” 那边的史登达气壮如熊,高应一声。 天门道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宁中则、岳掌门,莫大先生各都眼皮轻跳。 不要脸的话能说得这般清新脱俗,唯有左盟主。 莫大先生微微侧过头,心里早将左冷禅骂得狗血淋头。 “赵师弟,请!” 史登达持剑一立,二目精光绽放。 他个头颇高,在地上拉出一道斜影,愈发有“千丈松”之神韵。 嵩山年轻弟子中,史登达力压同门,武力最高。 他的剑面稍宽,到剑尖收束成一点毫光,锐利至极。 “史师兄,请指教。” 赵荣也持剑拱手。 他微微低头时,眼中精光一闪而没。 ‘师父已在提醒,切不可能再用衡山基础招法胜敌,该用三十六路回风落雁剑。’ ‘又不可仓皇认输,否则太显隐忍,更遭左冷禅忌惮。’ ‘若赢得赢在招法上,若输也得输在招法上。’ ‘史登达追着其弟之事不放,我与其有仇,他必然竭尽所能,此战最是险恶。’ 心念急转,赵荣压下从翁大章那里领会的十八盘,与史登达同登盟会石柱下方的论剑石台。 四下五派弟子聚精会神, 开始了! “看剑招!” 史登达大喝一声,与赵荣几乎同时出手。 他自然听从左盟主安排,内力灌在长剑上。 所谓金壶虎头、峻极三鹤,太室山三十六峰衍化剑法以内八路中的峻极一路最为霸道。 登此峰倚石俯瞰,脚下峰壑开绽,凌嶒参差。 手上剑招便凌厉果决,气势森严! 这第一招便是千古人龙,无有半分留手。 周遭众人见赵荣举剑相抗,一个顺手截剑,登时被史登达逼退三步。 举剑架顶,又被史登达压腰矮身,跟着运起轻功一个腾空后翻, 险之又险地避开剑锋! 只这两下,便知双方内力差距。 泰山、华山、恒山等弟子皆露异色。 诸多人在腹诽: “衡山大师兄已历两战,此时史登达上来便御气行剑,杀意弥漫,太欺负人了。” 恒山大师姐仪和脾气很暴,别人肚中嘀咕,她是直接开口: “我早该朝赵师弟认输才是,省得他这会儿被人拼内力欺负。” 嵩山弟子不满地看了过来,又把目光放到场内,一旁的仪清拉了拉她。 仪和不说话了,被场上拼斗的二人吸引。 史登达千古人龙用到最后一势, 转身半马步平斩,此势怒斩玉柱,稍有不慎便要被拦腰斩断! 赵荣一个矮身,回攻下盘! 史登达跳转下扫, 赵荣一个截剑,运力一脚踹其章门穴! “砰~!” 这一下是善战者的临场机变,史登达赶忙提膝,他做不到后发先至,以膝顶侧翼吃了赵荣一脚。 可惜劲道差了些,没能将他踹翻,否则便算赢了。 史登达一怒, 玉井天池! 这一招更为凌厉。 穿身前刺、形步转身挂剑,那剑光呼啸而过,想将一直躲避的赵荣锁住。 铁牛耕地,盖步下削,豁然砍出一阵风震之声! 赵荣往后再退,史登达又喝一声,追剑飞鸽穿云,纵跳穿刺。 他心中生怒,追得又急,一剑刺空,立时以吴王试剑势,脚挂河带峰,并步劈剑,插步反撩,鹰翔嵩山! 赵荣已将回风落雁剑使到‘极致’,又借身小灵活,一边躲一边出奇招换手剑反攻,将衡山剑法的精华尽数展露。 二人招来剑往,大为精彩! 莫大先生在远处抚须点头,周遭传来阵阵叫好声。 史登达到底没学到左盟主的本事,没法用嵩山磅礴剑势锁住衡山大雁,反叫他在嵩山诸峰啼鸣。 赵荣已将回风落雁剑使了两遍,又数番招架,与史登达缠斗过百招。 他已气喘吁吁。 这真不是赵荣装的,与史登达相斗实在要比斗太保累上数倍。 体内真气不畅,如一股水流,忽断忽流,左右颠倒。 藏力不轻松,尤其是在一众江湖大佬面前。 五岳各派弟子看得兴致勃发。 左盟主瞧了赵荣精妙的回风落雁剑法,反觉不及其入门剑法精练。 只是继续盯在赵荣身上。 场中史登达又是一记举剑平扫,赵荣沉身以腕带剑,若他骤然发力,必将史登达的剑刃撩远,此时却要做出一副极为费力的样子,属实累得他背后冒汗。 史登达背后也在冒汗。 ‘这小子第三阵对我,所谓三而竭,若我拿不下他,岂不颜面无存?’ ‘只会上蹿下跳,有种正面接招啊!’ 他双目含怒,感受赵荣撩剑之力,心下一动,忽然变转剑锋,往下猛地一压! “啊~!” 周围响起惊呼! “赵师兄!”向大年李未锦等衡山弟子‘慌乱’大喊! 然而, 史登达的变招已然压下,就要顺着胸口将赵荣开膛破腹。 剑下少年却展露与魔教攻杀时的悍勇之色! 拧腰歇步侧身相随,两臂旋动,只听长剑“铮”鸣,力贯剑尖,反朝史登达刺去! 他留力在脚上,蓄力绷劲,引而不发。 作势要与史登达‘同归于尽’! “史师兄!!” 嵩山弟子皆在大喊! 史登达没想到赵荣会拼命,见状不由大骇,先走剑招的他内心一怯,嵩山派森罗剑势登时烟消云散。 一扭身避开要害,剑随身转,自然也叫赵荣避开要害。 “刺啦刺啦~!” 两声刺耳声响传来! 赵荣举臂的腋下衣袖被斩破,史登达腰腹间的衣衫被刺开。 两人各自一愣,停剑不再相斗。 史登达面色一变,目光闪烁:“赵师弟,何故如此拼命?” 赵荣赶忙拱手,面露凄切,提高一分嗓音叫周围人听清: “我在衡州府与魔教贼人有过数次死斗,也是拼着负伤才侥幸杀敌。” “方才师兄竖剑斩来,我突然忆起那时场景。” “心想着总之是死,不如拼死换一个魔教贼人,好护我正道昌隆。” “一个惊醒,这才想起论剑!” “史师兄,当真是多有得罪,”赵荣又叹道:“若非师兄收剑及时,我已然酿成大祸。” 剑出衡山 第194节 五岳弟子闻言,各自一叹。 没想到衡山大师兄是这样的心路历程。 衡山派与南下魔教相斗也着实惨烈。 史登达又恨又悔“我若不求速胜,继续与他缠斗,再来五十招必能将其拿下。” “此番岂不大丢师父颜面。” 他的心中翻江倒海,远处的左冷禅不由多看赵荣一眼。 招法就算再犀利几分,左冷禅也难放心底。 只不过. 史登达最后那一下变招没有砍下去,却如鲠在喉,一时间难以爽利,像是多了一份心事。 眼中冷意一闪而逝,转身笑着朝莫大试探道,“莫大先生,赵师侄以命相搏,这论剑台上却讲究点到为止,如此取巧,你说是谁赢了?” “自然是我徒儿赢了,”莫大先生话语强硬,“衡山剑法本就出奇制胜,越是取巧,越是符合本派精要。” “嵩山剑法气势堂皇,又狠辣无比,不取巧如何赢过史师侄。” “左师兄也说江湖凶险,不能脱了江湖气,这江湖哪里少得了厮杀流血呢?” 莫大先生把话奉还给他。 “好!”左冷禅笑喊一声,“莫大先生有理,那便算作平手吧。” “左盟主,剑分高下,总有胜负,”莫大先生一步不让,似乎很看重声名,转头朝方证与冲虚道:“方证大师与冲虚道长在此,便由两位高人来评胜负。” 少林武当才被左盟主摆了一道,哪里会偏向嵩山派。 左冷禅反倒不在乎,笑望少林方丈。 似乎对史登达输赢并不关心。 方证大师慈眉一笑,“若叫老衲说,以现在的时辰,应当是赵少侠赢了。” 众位掌门顺他的话瞧向史登达衣衫被刺破的位置。 正是“气海腧穴”外侧! 各派掌门岂能不懂死穴点法。 此时顺着方证的话推算时辰,临近申时,恰逢气血注入此穴。 正所谓:申时气海腧被击,肾脏大损阻血气。 只消一道真气顺着死穴进,若不化去,要人性命那是简单得很。 方证大师这么一说,那就是赵荣赢了。 史登达闻言,显然不太服气,朝着赵荣拱了拱手。 他面色僵沉,一言不发下了台。 赵荣心道“千丈松变成了百丈松,到底学不到左盟主那份气魄。” “华山派令狐师侄怎么还不下场?” 费彬的声音自一众太保中传了出来,他与乐厚差点死在衡州府,对衡山派恶意满满。 此时见赵荣三战三胜,自然要插手捣乱。 赵荣闻言看向令狐冲。 ‘令狐兄上来正好,我好将锅.将胜利的果实甩给他。’ 华山弟子群中,令狐冲往前三步,各派弟子都看向他。 上一次五岳盟会,他可是年轻一代第一人。 只见令狐冲四下拱手,朝各派掌门所在方向朗声道: “师父常教导弟子,乘人之危不是君子所为。赵师弟连战三场,已近力竭,弟子自是不能与他比斗的。” “况且.” 令狐冲坦然笑道:“我与赵师弟私下有过交手,弟子输了半招,此时哪有脸再比。” 说完,朝赵荣拱手。 赵荣微微一愣,这话都被他堵死了。 此刻也只能拱手回礼。 又顺势朝论剑台下走去,提防再来个师叔师伯指教。 不过, 这五岳剑派年轻一代第一人的名号,已经被他实实在在扛在肩膀上。 周围弟子多有议论。 那边的莫大先生朝赵荣瞧去,满眼欣慰。 天门道人红着一张脸,又站离莫大几步。 令狐冲朝师父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岳掌门冲他微微点头,心下大定。 左冷禅朝岳不群笑道: “岳兄,令狐师侄倒颇有君子之风。” 岳不群笑了一下不说话,宁女侠却不喜左冷禅的阴阳怪气,“冲儿一直跟着他师父,自然耳濡目染。” 她说完,则是看向史登达方向。 “好一个耳濡目染,妙!”左冷禅看向少室山方向,转头笑着对方证大师道,“左某人在太室山上也是耳濡目染,才能凝聚除魔卫道之正气。” 老和尚与老道长都笑了,他们是最不愿与左冷禅讨论这些的。 随后,论剑台上还有比斗。 令狐冲下场击败了左冷禅二弟子狄修,劳德诺也替华山派赢了一阵,击败一名泰山弟子。 各派掌门看了一会,又都走开了。 对他们来说,弟子们论武当真是小打小闹。 甚么年轻弟子第一人,也难以叫他们挂怀。 五岳弟子论剑结束,赵荣终于能松一小口气。 令狐冲领着华山弟子,一道入衡山的小院内做客。 “往年偶能见到师父他们出手,此番要对付魔教,倒要省点力气。” 令狐冲略感惋惜。 赵荣还没回话,一旁的劳德诺便好奇打听,“大师兄,你与赵师兄相斗,是输在哪半招上?” “哈哈哈”忽然,赵荣笑了一声,对劳德诺说:“令狐兄他输了一招,谁说是半招。” 知晓底细的令狐冲心道。 ‘赵师弟真是谨慎,对二师弟说话也滴水不漏。劳师弟他见多识广,我又没与赵师弟打过,要瞬间编几招骗过去,可真难为令狐冲了。’ 又想起答应帮赵荣隐瞒,心中喊了声“劳师弟对不住了”。 当即开口笑着对他解释,“赵师弟耍诈刺我的酒葫芦,他赢这半招,我是不认的。” 二人相视一笑,糊弄过去。 南善时暗暗点头,心想“这多半是真话,令狐冲不可能防备于我。” 劳德诺瞧赵荣的反应,心想“这多半是真话,赵荣不可能防备于我。” 傍晚时分,霞光四射。 衡山小院落内的栾树披上一层霞色彩衣,似给黄叶注满生机。 树下有几张小桌,竹盘内放着吃食。 比如荞麦粉制成的扒糕,比如与扒糕差不多味道的饸饹。 有胡子糕团,用嵩山山楂炒红果,再伴糖,那山楂皮像是胡须一样搭在外间。 还有一些糖球,制作也简单,碎掉嵩山上的干杏子,和以黑糖之滓,团之成球。 令狐冲与赵荣说话,所聊之事多与衡州府有关。 岳灵珊坐在令狐冲身边,偶尔去拿糖球吃,南善时与劳德诺各自竖起耳朵。 陆大有盯着赵荣,好奇又佩服。 听他说起衡山派在衡州府的经历,的确比他们在华山上艰险惨烈。 “赵师兄年纪更小,但经历颇多生死之战,大师兄输了半招不算冤枉。” “唉,大师兄也该好好练功才是。” 于是故意插空道: “赵师兄天资出众,但有一项定是比不过我们华山大师兄的。” “喝酒?”向大年问。 “不,”陆大有道:“捉萤火虫。” “陆猴儿你在说什么,”岳灵珊瞪了他一眼。 “捉萤火虫?”赵荣念叨一声,忽然摸着下巴,“难道令狐兄有很多情缘?” “这是什么道理?”众人一脸茫然。 “在潇湘大地,适龄少侠女侠会将萤火虫捉给情缘。” 令狐冲着急了,“还有这等事?” “自然如此,”赵荣一本正经道,“萤火虫在夜间闪光,是不是像天上的星辰?” “是。”众人点头。 赵荣又道,“那么会飞的星辰,岂不就是流星,流星寄托了人们的美好愿望,少侠女侠们将自己的愿望送给心仪之人,可不就是情缘吗?” 剑出衡山 第195节 复吟道:“盘桓徙倚夜已久,萤火双飞入帘牖。西北风来吹细腰,东南月上浮纤手。” 陆大有哦了一声,忽然看见令狐冲用手朝赵荣摆动, “咦,大师哥的手怎么摆来又摆去的。” 赵荣人畜无害道:“定是你大师哥想到美好情缘了。” 一旁的岳灵珊闹了个红脸,不让赵荣继续说这个话题,赶忙道: “听向师兄说,赵师兄爱曲懂乐又知识渊博,我考你一个灯谜怎么样?” 赵荣点头。 岳灵珊看了看陆大有与令狐冲,朝赵荣问道: “左边一只小狗,右边一个傻瓜,这是一个什么字?” “令狐兄的狐字。”赵荣秒答,却看向右边的令狐冲,左边的岳灵珊。 岳灵珊摆了摆手,赶忙笑道,“赵师兄你别瞧我,你左眼看我大师哥,右眼看陆猴儿,这样才算解灯谜。” 令狐冲哈哈一笑,一旁的陆猴儿一脸郁闷,口中嘀咕着“你才是傻瓜”。 两派弟子玩闹在一起,毫无隔阂。 晚间他们一道吃了饭,菜里面有驴肉。 岳灵珊正说菜好吃,陆猴儿就道: “是真是假就不知了。” “比如阳城那边有沿街叫卖马肉脯的,在热闹的集市中摆摊,听说不少都是病死之马肉。还有更夸张的,卖熟牛肉摊主,竟以死驼之肉充之。” 岳灵珊气道:“陆猴儿,你怎在吃饭时说这些,你瞧瞧,大师哥与赵师兄都被你搅了胃口。” 赵荣笑道:“无妨无妨,驴肉为假也不奇怪。” 他口中这样说,却又吃个不停。 开玩笑,肉贩子岂敢骗左大师伯? 多吃嵩山一块肉,那都是赚的。 饭后赵荣又与他们聊起音律,不少衡山弟子各抒己见,气氛甚为火热,原本兴致颇高的劳德诺却昏昏欲睡。 沈波与柴金石掏出唢呐。 若非此刻在嵩山上,他们定要高奏一曲。 …… 亥时深。 左冷禅的练功房内,陆柏施展轻功带着还没放松下来的南善时离开。 跟着,又来了第二个人。 “师父,”对左冷禅口称师父的,自然是劳德诺了,他本就是左冷禅的三弟子。 “德诺,辛苦了。” 劳德诺有些感动,“弟子寸功未进,何谈辛苦。” “岳不群有没有怀疑你?” “没有。” “嗯,但也要小心。” 劳德诺道:“弟子万分留神,今晚夜深,同房师弟被我吹了阵迷烟睡得沉,岳不群的房间在院子背面,我出来他是察觉不到的。” “此时无碍,你丁师叔在那边照看,有异动他会知晓。” 劳德诺这才放心,又当面汇报了一些华山派与衡山派的情况。 见左冷禅一直听,也没什么反应,劳德诺不由困惑: “师父难道不关心衡山派的赵荣,他的天赋可是要超过令狐冲。虽好音律,但也爱练剑。” “衡山弟子练剑比较刻苦,我瞧他们一个个基本功扎实。” 左冷禅脸上的肉耸立起来,露出霸道笑意,“我若时刻把注意力放在这些小辈身上,左顾右盼,如何能成大事?” “莫大这个老狐狸如果年轻十岁,我倒是要多多关心。” “有了一个出彩的弟子便想老骥伏枥,可惜为时已晚。” 劳德诺欲言又止。 左冷禅看了出来,“你有什么想说的?” 劳德诺目光凶狠:“师父应当杀掉赵荣。” “哦?” “非是因为衡山,而是华山。师父提防岳不群,那弟子便叫岳不群独木难支,他门下弟子顽劣,我稍加引诱,他们想成器也难。” “可岳不群与宁中则自打见过赵荣,从衡山派身上感受到压力,愈发督促门人。” “不如杀了赵荣,以绝后患。” 左冷禅点头:“德诺倒是别有见地。” “既然如此,那便由你去将赵荣除掉。” “我~~?” 劳德诺略带惊异,不清楚师父为什么这样安排。 想到赵荣那一手剑法,除非偷袭,否则没有十足把握。 但衡山众弟子与莫大皆在,他哪有那个本事。 “等少林武当的人到嵩山,我便要对魔教动手,此事非同小可,衡山派与华山派没来多少人手,若不出我所料,他们会一道行动,互相照应。” “你夹在其中,一路留讯。” “若魔教的人被引来,你注意自保。” 左冷禅满脸阴险,“这一次我不仅要借魔教之手削弱四派力量,还要叫武当少林卷入纷争。” “他们能当正道魁首,我却要做武林魁首。” “师父大业必成!”劳德诺上前拱手,心中沸腾。 又听左冷禅道:“衡山派的南善时是我的人,不过他是鲁连荣的弟子,莫大那个老狐狸怎会不防?” “南善时却不知道你的存在。” “德诺,这便是我给你找的替死鬼。” “保住性命,未来为师还有大事交托于你。” “师父!”劳德诺又激动地喊了一声,跪下来磕了一个头。 “去吧。” “是!” 劳德诺走后没多久,左冷禅的练功房外又响起脚步声,走来第三个人。 “左盟主,”来人恭恭敬敬地拱手。 左冷禅道:“坐。” 那人闻声坐下。 “莫大与刘正风的关系缓和了?” “没有,莫大先生、刘正风、鲁连荣三人依旧不和。刘正风和以往一样,从不在山门内现身,上次两位太保来到衡州府,正赶上魔教南下。” “衡山派生死存亡,莫大先生与刘正风不得不联手。” 左冷禅点头,“此事我已知晓。” “莫大为何突然有变?真是因为赵荣?” 那人道:“衡山派三脉不合,莫大先生得一传人,想延续衡山派香火。纵观整个门派,唯有赵荣有机会继承他的衣钵,学成剑法。” “那也不算奇怪。” “这小子的功底极为扎实,年纪又小,连我都生出爱才之心,”左冷禅道,“假以时日他练足内力,确有机会学成衡山剑法精髓。” “只可惜,衡山派的尽头一眼便能瞧见。” “放在莫大手中,当真浪费材料。” 那人惊疑:“左盟主也有收徒之念?” 左冷禅哼笑一声:“莫大行将就木,我岂会将心思放在一个少年身上。若有本事,等他活到五岳并派之后吧。” “你平时少传信,隐藏好。” “魔教的曲洋长老到衡州府就消失了,你要盯紧这件事,我怀疑与刘正风有关。整个衡阳,只有他痴迷音律,又胆子极大。” “是。” …… 五岳盟会后的第八日下午。 赵荣正在屋内打坐练功,这些天他一直思索。 脑海中全是泰山十八盘、恒山圈剑为圆等等思绪,很想运剑起舞,可又偏偏在左冷禅眼皮底下。 不知哪位太保昨日来了三趟,赵荣全将他当成空气。 功行两周天,凌兆恒快步跑来时,赵荣已经收功。 “师兄,少林与武当的人来了,大师伯叫你去大殿。” “好!” 他刚刚应一声,外门响起令狐冲的声音,正好一道前往。 嵩山大殿开小会还是那些人,赵荣依然是站着的。 剑出衡山 第196节 除了五岳各派掌门外,还有几位生人。 一个面色严肃的大和尚,比方丈年轻不少。 他是方证大师的师弟方海大师,在少林的辈分略低于方生。 不过,同样是方字辈高僧,一身功力哪有人敢小看。 这等方字辈高手,在少林中竟有十几位,这便是正道魁首的底蕴! 他带了五名少林僧众,背着月牙铲。 还有八名俗家弟子。 武当这边派来了冲虚道长的师弟清虚道长,以及清虚道长的师侄成高道长,还有七名武当弟子。 成高道长的辈分虽落一级,但左盟主上来就给他一个大任务。 “这次灭掉庐州分舵断去魔教一臂,到了逍遥津分舵总坛,还要仰仗成高道长出手。” “杀完魔教贼人,便炸掉逍遥津总坛,断其根脚。” 武当成高道长轻笑一声:“这有何难?” 没错,成高道长不仅有一手两仪剑法,还擅制炸药。 赵荣的目光偷偷在成高道长身上打量,仿佛闻到一股火药味,很想知道他把火药藏在何处。 心中危机感弥漫上来。 ‘武当道长直接上炸药。’ ‘魔教也用炸药毁人寿宴,杀人无数。’ ‘不行,这金钟罩还是得练。’ 既然人已经到齐,左盟主便分派任务。 庐州分舵在他们眼中自然算不上什么,力求速战速决。 这分舵总坛在逍遥津,总坛下有黑紫蓝白黄五旗。 一旗烧一炷香,共五炷香,上有五炷香香主,两位副香主,五位旗主,十位副旗主,一旗人数有多有少。 “总坛人数最多又连着黄旗,便由我嵩山派、少林,武当三路一起去剿。” “靠北方的黑旗交给北岳恒山,西边的白旗交由西岳华山,东边的蓝旗交由东岳泰山,逍遥津以南的紫旗自然交由南岳衡山。” 左盟主又道:“若是人手不足,在接近庐州时,可从本地召集下属势力。” “各位可有疑义?” 天门道人甩了甩道袍,“早日行动便可,我正要为纪师弟与几位门下弟子报仇。” “阿弥陀佛,”出家人慈悲为怀,定闲师太显然不喜杀戮。 左冷禅道:“师太何须介怀。” “这些魔教贼人无恶不作,师太随便一问,便知此乃江湖毒瘤。” “我正道联盟为江湖除此毒,还逍遥津一个安生,这是大大的善事。” 定闲师太不再说话,显然是应允了。 岳掌门、宁女侠,莫大先生也都点头。 赵荣远远朝那地图瞧去。 华山派与衡山派要攻的两旗人马,并不是正南与正西,反而很是接近。 如此大张旗鼓,魔教怎可能半点风声听不见? 黑木崖必有行动, 这一次,正魔大战怕是难以避免 第123章 夜战二郎庙! 五岳盟会后第十日夜。 明日下山,这是赵荣在胜观峰上的最后一个夜晚。 弯月洒下清辉,勾勒远山轮廓,秋风摇晃栾树,树下的赵荣把玩着数片发黄枯叶。 院中老人打趣道,“阿荣是在留念此地?” “师父说笑了,我只是有点不习惯,”赵荣说话间运气在中食二指之间,猛将手中枯叶掷向南边屋顶琉璃瓦。 “前几日还有高手前来窥伺,这两天却没个人影了。” “看来左大师伯对我很失望。” 莫大先生没回应他的话,全被那“唆”的一声吸引。 要将几片枯叶掷出这等声势,不仅需要高深内力,更得有奇妙指法运气行劲。 “这这是少林拈花指功?” 莫大一惊,提气跳上屋顶,将那几片叶子拾起来,这才摸到上面有水渍寒意,原来是被少许冰凌冻了一层。 ‘还以为是哪个大和尚被摸了,吓老夫一跳。’ ‘这门寒气用得着实巧妙。’ 老人又从屋顶上下来,瞧见小掌门脸上的笑容,自然知晓他不是在怀念有人窥伺这种话。 “嵩山高手估计已提前下山。” “左冷禅所谋甚大。” 赵荣正了正神色,“岳师叔那边怎么说?” “自然是同舟共济,毕竟我们两家来人最少,”莫大先生又道,“岳掌门建议绕开左冷禅规划的路线,提防路上设有埋伏。” 赵荣轻轻皱眉,身边带着眼睛,绕路也是治标不治本。 莫大如何不知? 但老人家朝赵荣一瞅,登时嘘一口气,笑道: “与华山派同行,两家互相照应,一路小心便是,总归叫你安然离开嵩山,又见了些五岳剑法,此行已算圆满。” 这一关过去,再上嵩山就是几年后的事情。 那时便是另外一种光景。 赵荣展眉一笑,给师父添了一杯茶水,只觉心中开阔,愈发宁静。 兴致使然,师徒二人喝完茶,又跳上屋瓦。 仔细瞧瞧这山这树,这城这月,聆听秋风,盱衡烟岚。 片片银辉月如船,岚烟渐放满山寒。 天垂万丈清光外,人在三秋爽气间。闻叶吹,想风鬟。浮空仿佛女乘鸾。此时不合人间有,尽入嵩山静夜看。 赵荣拿出一支短箫,悠悠吹响。 这一晚,衡山小掌门坐在琉璃檐角,吹奏箫声阵阵,心如山川辽阔,意态何等轻盈。 这一晚,嵩山左盟主立身高墙之上,闻听箫声入耳,又览嵩阳盛夜,不由抚掌而笑。 翌日,天大晴! 恒山、泰山两派已先一步下山。 两派各都谨慎,准备调动中原一带势力。 晌午时分,衡山华山两派用过饭后,也纷纷走出嵩山山门。 “左师兄,留步吧。” 山道上,莫大先生、岳不群,宁中则各都朝左冷禅拱手。 左冷禅也笑道,“左某人招待不周,没能多留诸位几日,但眼下魔教猖獗,待灭魔教分舵,再聚不迟。” “甚好甚好.” 三人迎着场面话也客气回应,心中自是不愿再来此地。 左盟主将他们的反应瞧在眼中,又转头煞有其事地叮咛:“两位师侄天资颇佳,未来都是我五岳剑派的栋梁,练功莫要怠慢。” 赵荣与令狐冲一道正色还礼: “是!左大师伯~” 两派人马再度朝左盟主与嵩山一众人拱手,这就告辞。 但见衡山派、华山派诸人一路下山,转个山道,一道道背影便消失在左冷禅眼底。 忽一阵秋风卷起岚烟滚滚而来,左冷禅甩袖一拂,却驱不散三秋寒凉,满山萧瑟。 心中乍起波澜,有种空落之感,不知从何而起。 “山下如何?”左冷禅冷声问道。 陆柏阴森一笑,“师兄,一切都已妥当。” “好!” …… 下到山脚,心情舒畅的赵荣不由回望一眼。 嵩阳形胜消失了,唯有天地广大! “荣兄,可是在留恋那一晚的驴肉?”令狐冲笑问。 几日相处,他们更为熟稔。 赵荣瞥了竖起耳朵的劳德诺,一脸郑重地摇头。 “令狐兄,我是在想左大师伯的叮嘱。” 剑出衡山 第197节 “他老人家是五岳盟主,正道表率,德高望重,此番勉励我们好好练功,不要怠慢课业,我心中多有悔悟,该听左大师伯的忠告才是。” 令狐冲竟也点头:“确该如此。” 劳德诺听罢,不由两眼一直。 岳掌门微微一笑,“莫大师兄,逍遥津白旗更近,我们集中起来先灭白旗,再诛紫旗,如何?” “当然听岳掌门吩咐,”莫大笑应一声。 他们不在嵩山脚下多话,背着各自包袱,赶在太阳落山前顺着大道先从登封到阳城。 夕阳西下,赵荣领着向大年、郭玉莹师妹出门。 本想喊上令狐冲的,可一想到劳德诺那个狗皮膏药便罢了。 三人分头打听了一下,半个时辰后碰头。 “果如师兄猜测,阳城乱局大有改善。” “之前中秋节的那批江湖人早早下了嵩山,没回阳城,估计先去庐州,若是骑快马,这会儿早出中原了。” “既在阳城作恶,绝非良善。” 郭玉莹道:“看他们与魔教仇深似海的样子,不像作假。” “魔教杀人不眨眼,仇敌自然良莠不齐。” 向大年说完又问:“师兄,既要改路,南善时怎得处理?” “我来杀掉他,”郭玉莹手按宝剑。 “暂时不要打草惊蛇,”赵荣权衡一番,“嵩山派在中原之地根基太深,转道是瞒不过去的,杀掉他也只是延缓几日。” “先采买干粮,给华山派也备一份,” “消息暂且不朝南边传,此地离嵩山太近,当心被嵩山的人截住。” “好” 这一晚很是太平,真魔教假魔教,一个人没来。 令狐冲记得赵荣登嵩山时说的事,可此时全在赶路,没有松散下来独处喝酒的机会,到了颍川城,也是如此。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衡山派与华山派两个破落户,在中原之地哪有什么势力。 恒山派与泰山派则不同。 恒山派在外庙庵颇多,定静师太从福州传信,那鸽儿到苏州白衣庵换一站,从白衣庵到济南妙相庵换一站,又在老河口清静庵换一站。 四只鸽儿接力,可送到恒山。 中原之地,也有恒山庙庵,自然不缺恒山弟子,找个落脚地是极易的。 泰山派香火旺盛,更有诸多下属势力。 比如之前金陵的三合门,镇远镖局南下衡阳镖局搞事,那都是泰山边缘人马。 这两派很容易找到帮手。 华山派与衡山派这边.只能一路找客栈野店,还要担心是不是进了嵩山派的口袋。 这一路朝东南去,自是谨小慎微。 到了上蔡,遇到一股劫道山匪,其中不乏练有武艺的能手,匪人们却碰了铁板,被两派顺手灭个干净。 魔教与嵩山派高手一个没遇到,虽然平静,但大家的神经是绷紧的。 再往前走,便到黄淮西南,古称沈地。 与庐州愈发近了。 便在此时,两派转道,不朝东进,改行东南,直下光州。 又在商城闻到金桂余香。 五岳盟会后第二十六日傍晚,两派人马入了六安州,可望庐州。 近庐州,大道上车马愈多。 这一日没入城,行到一小镇,七八家客店,竟全住满客人。 “师父,镇西的客店满了。” “镇南连茶铺都没地方坐!” “怎得这么多江湖人。” 莫大先生毫不犹豫上马,表情凝重:“走!” 岳不群也皱眉:“客店人多,镇民却少,又早早关门闭户,多半为是非之地,早走为妙。” 赵荣故意放慢马速,落在队伍最后。 离得远了,反而有诸多视线注视在他身上。 大有问题! “趁天没黑,我们再赶一路到前面镇上,”岳掌门领路,出镇只走了五里,便有一段山道塌陷。 数块巨大的岩石拦住去路。 人能过去,马过去那是休想。 山道泥泞,想必前几日下过雨。 有塌路不奇怪,奇怪的是那些石头不像是滚下来的。 劳德诺去观察了一下:“前面大石颇多,便是清理掉,天黑前难找到投宿之地。” 他不着痕迹地劝大家回头。 “不可,那镇上气氛古怪。” 宁女侠下了马,“便是露宿在山里,也不可返回。” 她卷起衣袖准备去推石头。 虽然费力,但几人一起运气挪掉大石是没问题的。 两派弟子心头略有阴霾,知道情况不妙。 “今天是什么日子?”赵荣忽然问。 酒蒙子老早闻到酒味了,“九九重阳节啊,我在镇上闻到了菊花酒的味道。” 赵荣点头,笑道: “哦,原来是天意。” “既是重阳,我们又羁游异乡。虽满目穷荒,夜宿山头,却合九九登高的雅意,岂不是美事一桩?” “哈哈哈!” 不少弟子笑了,心情舒畅不少,赵师兄倒是会开导人。 又道“言之有理”。 岳掌门本就书生打扮,此时听赵荣这么一说,不由点头。 他瞧着夕阳余晖,颇为缅怀:“草际飞云片,天涯落雁行。故山篱畔菊,今日为谁黄。” 宁女侠驻足,心中一叹。 他知道丈夫又想起了曾经的师兄弟,他们都埋葬在剑气之争,哪还能有一道登山的机会。 莫大先生自也听懂。 若不是情况不对,他定赠上一曲潇湘夜雨。 三位前辈正愣神间,赵荣带上令狐冲、向大年,陆大有等人跃上塌下来的矮山。 挥剑斩断几棵杉树,他们站在矮山上,下方的程明义、岳灵珊等人搬来石块垫住,几人纵身一跃,抓起高高的杉木一头,便将大石撬动。 磕磕声响起,那大石头滚动,翻入一片密林。 赵荣在上指挥,沿途撬掉最大的几块巨石。再搬出一条小道来,大家不骑马,只在前拽缰绳,两派有人辅助推马,慢慢摩擦穿过这条烂路。 虽搞得一身泥泞,却是以最省力的方式人马皆过。 岳掌门瞧着他指挥有度,心下又欣赏又酸楚。 不过,令狐冲跟在小掌门身边正经不少,这倒叫他欣慰。 大家过了塌陷那段继续往前,路面愈发泥泞,马蹄踩得泥水四溅,生怕马有失蹄,无人敢快速奔行。 顺山道慢走七八里,转了十几道大弯,天色渐暗,眼看是到不了下一处城镇了。 要命的是,天上下起了蒙蒙细雨。 “远处天黑得很,风朝咱们这边吹,兴许今晚会有大雨,”华山老四施戴子皱着眉头。 如今靠近庐州,若被大雨淋上一夜,那就不是什么夜宿山头的美事了。 又行三刻,光线更暗。 没个安身之所,大家心中沉重。 忽听前方探路的向大年与陆猴儿喊:“快走快走,前方有座破庙,正好躲雨!” “天意啊!” “那可太好了!” 柳暗花明又一村,众皆欢喜,催促马儿快走。 等进了庙内,四下又寻到一些枯木干柴,地上还有数摊灰烬,显是有人在此留宿,那些木柴也是别人留下来的。 甚至还有几盏油灯,把油一填,登时便亮。 这可算借了他人恩惠。 篝火亮起时,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嗒嗒嗒猛打山中林木。 秋寒阵阵,火光暖人。 赵荣四下一看,这才发现庙宇大殿供了一尊神像。 剑出衡山 第198节 劳德诺举起灯盏,心中骇然。那神像头上的第三只竖眼,正用锐利的目光瞧着他。 神像身穿战甲,面容威武,一条大红披风,绣着二龙戏珠,手执一杆丈八点钢长柄方天画戟。 不是二郎真君,又能是谁? “阿荣,给灌口神点上。” 莫大先生还带着香,这也是衡阳特色,赵荣闻言照做。 大家又一齐朝神像行了礼,口称“打扰”。 半个蚕豆大小的雨点洒将下来,打得瓦片刷刷响。 赵荣依着一个破烂钟架,瞧见凌兆恒师弟正和陆大有在廊檐前的水帘下接水。 将水煮开,晚间再吃点干粮。 有个落脚地,大家已经心安了。 今夜对付着,明日进镇入城,再休整一番,顺便打听消息。 岳掌门、莫大与宁中则坐在一起,讨论方才那镇子的事。 “师父,那山道堵住,我们白日过尚且吃力,晚间应当没人能过吧?” “我们人生地不熟,岂知没有小道?” “大家各都警惕,晚上不可睡得太沉。” “是!” 岳掌门一边约束门人一边朝衡山派那边看,莫大先生悠哉悠哉,一直是贴心小掌门在办杂事。 大雨还在下,灌口庙内的鼻息此起彼落。 不少人睡了过去。 夜里不知是什么时辰,突然西北方向一阵马蹄声响! 岳不群,莫大、赵荣,宁中则四人瞬间转醒。 西北方正是他们来的方向! 将庙内的弟子全部喊醒,谁都发现古怪了。 这大半夜冒雨赶路怎能是正常人?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不发出任何声音。 赵荣听到马蹄声连成一片,且蹄声颇重,想必有些马不止坐了一人。 “聿~~!” “聿聿~!!” 灌口庙门口,一串串勒马声接连响起。咚咚咚,跟着就是翻身下马的声音。 “大哥,这边有座庙!” 一个粗犷的声音喊道:“走,进去躲雨!” “咦,里面好像有人?”“……” 赵荣站在令狐冲身边,不着痕迹地瞧了劳德诺一眼,又看南善时一眼。 二人似感意外,手不自觉地按在剑柄上。 此时便知,外边大概率是魔教人马。 这时,一个尖细的声音喊道:“敢问里间是哪路朋友啊?” 赵荣拍了拍令狐冲的胳膊,他放声朝外喊出四字: “五岳剑派。” “哦?”外间尖细的声音又道,“原来是五岳剑派的大侠,可否拔掉门栓,叫我们兄弟进来避雨?” 令狐冲道:“有女眷在场,倒是不太方便。” “哈哈哈~!!” 外间忽然响起如雷般的放肆笑声。 “女眷有什么不方便的?我们只躲雨,又不是要和她们睡一个被窝,江湖儿女,介意个什么?” 来者不善! 庙内众人闻言皆是一怒。 华山派的人还比较斯文,衡山派的音乐人们却是暴脾气。 “我鈤你个仙人!” 沈波与柴金石一道大骂,“把你的脑袋搬进来,身子放外面,我们倒是不介意。” “不错,老子还给吹一曲,愉快将你送走。” “哈哈哈!”外间传了一阵大笑。 “难怪有胆子来庐州。” 外边的人又道,“五岳剑派的人确实有点胆色。” “那今晚就瞧瞧,谁的脑袋要搬家!” 声音才落地,便听一声巨响。 灌口神庙的庙门被直接踹烂,雨夜中亮起一道闪电,照亮了二郎真君的脸,那第三只眼下,是一盏盏孔明灯火。 火光交织,少说有五六十盏。 没有持灯的人更多! 此时庙外,竟然超过上百人,逍遥津紫白两旗人马就算一起来了,也应该没这般多。 华山衡山的人手加起来,不过二十出头。 若是朝外分散开来,最少都要一对五! 几位高手没问题,下方的弟子想不折损都不可能。 这些魔教的人黑衣蒙面藏头露尾,估计是边缘人马。 赵荣正思虑间,一个手拿短枪的蒙面人已站在庙门前大喊:“杀!” “全部杀掉!” 一时间,拔刀拔剑之声响彻不绝! “嘿~~!” 黑衣人群中多声暴喊,又夹杂疯狂笑声,须臾间跳起来二十余人,一个提纵便上了近一丈高的庙墙! 莫大先生岳不群等人各都皱眉。 竟有这般多的高手! 岳不群急忙抢上左侧,对上八人! 莫大先生对上右侧八人,剑光闪烁,人影乱晃! 院内施展不开,他们直接跳了出去,那十六名高手也跟着杀出! 庙门正前方,还有五名高手! 宁女侠拔剑迎上! “这群魔教就是奔我们来的,三位高手刚好有人对上,剩下百十人杀掉衡山与华山弟子那是轻轻松松。” “等华山衡山弟子杀完,再合围三大高手。” “今晚必定让衡山华山一败涂地!” 赵荣心思电转。 魔教将他们的实力算得这般准,定要感谢左大盟主。 “赵师侄,冲儿,我们守着庙门打!” 宁女侠顿生对策,对方人多,那便拒庙而守。 “好!”令狐冲明白宁中则的意思,登时拔剑迎了上去,又朝华山衡山弟子各喊一声,“师弟师妹们小心!!” 华山弟子还有点紧张,衡山这边除了南善时,一个个眼冒精光,满是战意。 赵荣心念着师父,在庙内又施展不开,自然不顺宁女侠的话。 “程师弟,向师弟,你们随宁师叔一道守庙门!” “我去助师父和岳师叔!” “师父与岳师叔杀将回来,危局自解。” “好~!”向大年与程明义各应一声。 “诸位师弟师妹小心!” 有他们在,再加上宁女侠、令狐冲,赵荣并不担心。 劳德诺听赵荣说完,见他提气在墙上借力,两步登上庙墙,有心跟去瞧望,却没得宁中则吩咐,不敢乱跑。 心中又想着自身退路,着实有些焦躁。 魔教的人可不管你是不是奸细。 他打定主意,若是破庙守不住,定要跳墙逃跑。 “哪里走!” 庙门前又冲进七八人,围攻宁中则的五名高手自然听到赵荣的话,他们从赵荣登墙的身法便知,这喊话少年远不是自己对手。 于是其中一个拿钢鞭的蒙面贼人大喝一声,一纵登院墙,朝赵荣追去。 他打算快速杀掉这少年再返回。 庙内被孔明灯灯火照个透亮,外界光线却稀疏得很。 剑出衡山 第199节 果然,他这边跃出,便见那少年朝远处刀剑碰响声方向去。 蒙面人手持钢鞭,快步猛追。 他轻功更强,十几个呼吸便追上! “小子,我以为你要逃跑,没想到你果真有几分胆量。” 钢鞭人一边追赵荣,还有余力说话,可见轻松,“不过,你五岳剑派的人都该死。” “看在你没逃跑的份上,待会大爷一钢鞭抽断你的脑袋,给你个痛快的。” 这时, 前面的少年喘息喊话: “我想做个明白鬼,你告诉我,你们是魔教哪股势力,何时下的庐州府?” “哈哈哈,想套我的话?你还是做个糊涂鬼的好!” “嘿嘿.” 两人距离不到两丈,钢鞭人发出一声狞笑,他运劲在脚尖,又一个猛点。 手上已准备甩鞭打翻前面的逃跑少年。 忽然! 他的眼睛隔着夜色雨幕陡然一花, 正被他追的那道身影不知何时已回身向他, 又不知何时把长剑拿在手中! 完全没有瞧见! 原本在他眼中拙劣的身法,此际在黑夜中突如鬼魅一般。 二人对向而冲, 钢鞭蒙面人的瞳孔无限放大! 眼皮没眨, 那少年却已逼近在三尺之内! 怎么回事! 心中涌起无限惊骇,蒙面人本能去挥动手中钢鞭,然而一朵剑光乍现,耳边只余一声剑鸣。 “高!高手.!” 他再难发出声音,喉咙已被割破! 这是一道致命伤。 意识模糊时,感觉自己的心脉又中一剑, 这种意识,已模糊到不知剑何时从身体心脉中抽出, 又不知道顺脸流下去的是雨水,还是血水。 钢鞭落地,溅起一滩泥泞。 蒙面人栽倒下去,双目中最后剩下的是愤怒. 衡山华山的人马中, 怎还藏有这般高手! 谁.谁给的消息. 蒙面人死不瞑目,灵魂飘起来时,感觉自己的尸体在被翻动 没多时,一名黑衣人从他尸体上跨了过去,走之前还狠狠踹了他一脚。 赵荣换上钢鞭男的夜行衣,没走几步路就听到两处拼斗之声。 “不愧是三秦大地的高手,” “岳老儿的剑法果真不俗。” “哼哼,就看你能撑到几时!” “……” 赵荣听到这处声响,转头朝另外一处拼斗声奔去。 “岳掌门,你再撑一会儿。” 师父老迈,自然要先帮,岳掌门对付八人,短时间不会输。 魔教的人比嵩山派黑衣人还要凶狠,赵荣心中惦记师父,脚下步子踩出轻功极限,那雨打在脸上都带着风劲! 少顷 “莫大先生,不如弃剑投降!” “我可保你不死!” 一名黑衣人道:“不错,教主赐下神丹,可叫你延年益寿。” 又一名黑衣人道:“你的剑法虽然厉害,但我等全攻正面,岂会与你斗巧。若是一打一,在场无人是你对手,但你在庙内的弟子能坚持多久?” “我们的兄弟待会杀完庙中人,再围上来,你还是要死。” “不如改投神教,一道灭了武当少林,教主赐下衡山堂,封你做衡山堂长老兼堂主,岂不是美事?” “不错不错!”周围黑衣人笑着应和。 他们有人笑,有人喊话,夹杂在雨声中,从四面八方而来,显然是在惑乱莫大先生的注意。 “啊~!” 这是一声惨叫~! 地上多了一具黑衣尸体。 赵荣远远便瞧见,根本不是八人在围攻,而是十几人。 八名高手,还有几名伺机而动的蒙面好手。 赵荣从旁掠出,自然引起黑衣人的注意,瞧他一身黑衣,虽有防范,但也第一时间将其当作自己人。 赵荣没说话,而是快步走到刚刚被莫大先生刺倒的黑衣人身边。 “兄弟~~!” 他压着嗓子喊了一声,声音中有着少许关切。 那些黑衣高手与好手们将极少的注意力从赵荣身上散开。 没想到,地上的黑衣人竟还没死。 听赵荣来救,支支吾吾想说什么,他又说不出口,便颤颤巍巍指向自己正在冒血的肚腹,大意是叫他治伤包扎。 他妈的,竟然没死! 赵荣只是装装样子,这人睁眼吓他一跳。 他立刻转个圈,把自己的屁股对着那群黑衣人。 听着背后的刀剑交响,赵荣一指点向那黑衣人心脉,叫他瞬间暴毙! 地上的黑衣人死死瞪着赵荣,映着孔明灯火,瞧见少年眼眸清冷。 口中却悲呼:“兄弟~~!” 周围听到这一声,自然知道兄弟已死。 赵荣喊完后立刻提剑,冲入战圈,要与众高手一道围攻莫大先生。 其中一名黑衣大汉怕赵荣新来没有配合,当即喊道: “攻他左路!” 莫大先生眼中微有急色,他耳力自然超过周围黑衣高手,方才他听到林中声响,知道有人急掠过来。 此时他盯着赵荣,心中暗道: ‘此人轻功卓绝,恐怕不在我之下。’ ‘若他还有一手快剑,我便失了边打边挪的优势,难以继续缠斗等来援手。’ ‘待会拼着受伤,也要先杀此人!’ 莫大心中清楚,今晚的魔教派出这许多人手,就是吃透了衡山、华山两派来到庐州的实力。 然而,他们却把自己的徒弟与衡山弟子真实水平算漏。 心下又道: ‘只需拖到阿荣过来,杀这八人不在话下。’ 莫大先生正算计,被他忌惮的黑衣人已经挺剑杀来。 作为一派掌门,莫大先生练剑超过一个甲子。 此时只消几个眼神,便知奔来的黑衣人是个难缠劲敌。 “杀!” 赵荣压嗓音喊“杀”声一出,八位高手齐动,一齐出手! 莫大先生这次招架极为匆忙,显是因为留力在新来的黑衣人身上。 正在此时! 新来那位黑衣人的剑光竟在孔明灯火下转出一团剑影,那剑光无胫而行,层层叠错,凌厉之气穿透暗夜雨幕! 莫大先生见状登时背后发毛,凉意直冲天灵盖! “他妈的,完了!!” “剑道高手!” 莫大心神一恍惚,那八名黑衣人也心神恍惚。 剑出衡山 第200节 没印象,没印象. 他们却跟着剑光,一道攻向莫大。 然而! 呼啸的剑光从莫大先生左路诡异疾转,硬生生错开他的回风落雁剑! 苍鹰高振,鸣啼而过。 点苍上空,天山苍鹰。 逆绞剑走转! 逆摩云三十六番! 剑光突转,孔明灯闪烁,照亮了一片血液滚动的喉咙~! “啊~~!” “啊~!” “啊~!!” 三名黑衣人高手瞬间捂住脖子,血液狂飙,倒头就睡。 第四人刚从发愣间回神,被一剑刺穿心脉,跟着睡去。 眨眼之间,四位黑衣高手全死!! “你是谁!” 剩余四人惊骇大喊,两柄短枪、一截链子锁,一柄快刀,全朝赵荣愤怒招呼上来。 原本从旁掠阵的四名好手也愤怒无比,想与这四名高手一道先杀这黑衣人。 一时之间,赵荣身边多出八柄兵刃! 全朝要害攻来! 他汗毛霎时间炸起,浑身生出一股凉意。 早在嵩山便酝酿的滔滔感悟汹涌澎湃, 泰山、恒山、华山剑法就在眼前! 脑海中闪过恒山定闲师太,闪过仪和大师姐,闪过那柄细软长剑,又闪过正在训斥翁大章的天门道人! 泰山十八盘~! 赵荣从逆摩云三十六番之后,陡然左右极转,一剑快过一剑。 衡山十八盘连续挡掉三柄短枪,跟着秋水架顶,运气撩起周围所有兵刃! 在头顶猛画一道圆形弧光,如八月十五,左盟主指向天上的月亮! 脱离恒山大势,却以其圈剑为圆的手法圈住了泰山十八盘与逆摩云三十六番,圈出一个莫大先生看不懂的剑招! 八名魔教黑衣人招法全乱,攻势骤减! 三名插上来的好手瞬间手腕冒血,惨叫受伤! 莫大先生从未如今日这般,临战时还在发愣。 是阿荣! 阿荣大战魔教八大高手! 那又是什么招法? 莫大先生正在发怔,少年声音在他耳边炸响: “衡山掌门,不要看戏~!” 第124章 烧的哪炷香? 三声惨叫齐齐响起! 方才插手的三名魔教好手叫赵荣割伤手腕,兀自吃痛,莫大先生全力出手,此时又抓空隙,瞬杀两人。 那薄剑滴溜一转,错开第三人短刀,在其心脉处蜻蜓点水。 迅捷回剑,提气连跃站到剩余魔教黑衣人后方。 其余四名高手与那名好手已然心惊肉跳,五人手上招法狠辣,招招攻向眼前黑衣人要害。 然黑衣人气剑刚猛,攻守兼备,那柄长剑寒光凌冽,剑速又快,竟不怕正面交战。 他们又惊又怒, 这杀掉四名同伴的黑衣人功力极深,剑法极为了得。 与方才围攻衡山掌门的感觉分毫不差! 且此人与莫大剑势不同,运气行剑凶悍多变,剑招更是诡异莫测。 分明是五岳剑派掌门级高手! 当下被他们围攻,竟然还未暴露自家剑路,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哪派掌门。 在场魔教高手各都纵横中原齐鲁,哪个不是几十载江湖阅历。 竟迷失在这个雨夜,阅不透来人剑法来历。 此时莫大先生跳到他们身后,众人心下退意大增。 与两位五岳掌门交手,胜算实在太低! “走!” 其中一位蒙面大汉赶忙大吼。 “想走?!” 赵荣冷哼一声,手上剑招再变,成吴王试剑势,脚挂河带峰。 并步插上劈剑反撩,再圈剑为圆,成一口巨大玉井,剑光全指要害,逼得五人一步难动! 这一招其实并不连贯,甚至不伦不类。 实在是史登达的玉井天池与赵荣剑势差别太大,嵩山剑法用这一招,必然锁死对方天池穴,赵荣的秋水稍短,此刻面对多柄快枪,只能朝下瞄章门穴。 但他的功力、悟性与史登达有着云泥之别,又突然变招,一剑攻五穴,逼得五位魔教蒙面人举刃招架。 只这一架,便难以兔脱。 莫大先生的薄剑如灵蛇一般缠绕过来,那名功力稍浅的好手正招架赵荣这边剑招,登时被莫大所伤。 师徒二人各展快剑,那勉强守住要害的好手才接到第三招,便死在快剑之下! 四位魔教高手面色一变,终于认清赵荣剑路。 惊疑声大起! “衡山剑法!” “怎么可能,衡山派怎有两位掌门!” “你到底是谁!” 没有声音回应,只有更快的剑招! 长啸雁落、炽翼千羽、千雁环回,衡山大雁在雨夜中极速穿梭, 剑光越来越快, 师徒二人的剑光已将四名高手圈住。 一剑七雁! 孔明灯火下,剑影眼花缭乱! “啊~!” “啊~!” 两声哀嚎,还剩最后两名魔教高手,他们已露恐惧之色,扭转身体,拼着受伤也要逃跑。 赵荣聚涌冥冥寒气在掌心,一掌拍向雨幕! “轰~!” 寒气滚滚冲出,二人身形一滞,如堕云雾。 跟着两道剑光从云雾中亮过,他们双目一刺,似是眼瞎,再也瞧不见孔明灯火。 “咚~!” 强壮的身躯倒下,砸起一滩泥水。 最后两名高手的耳边还有一丝淡淡余响。 “师父,我这剑法如何?” “不错,但要多练。” “哦。” 隐约的一点余响后,感觉后心又中一剑,天地便彻底暗了下来。 此时危机未除,又牵挂灌口庙,师徒二人也没时间闲聊。 莫大先生猛瞪了他几眼,赵荣蒙着面巾,眼中却有一丝笑容。 ‘没大没小,又吓老夫一跳。’ 莫大心中腹诽一句,背过身来时,脸上却满是惊喜惊叹之色,说不出的骄傲满意。 朝岳掌门那个方向,拔腿轻快奔去。 赵荣提着一盏落地的孔明灯,将地上尸体一一补刀。 快速翻摸几具尸体,什么也没摸到。 剑出衡山 第201节 郁闷地叹了口气不再去摸,匆匆朝莫大师父方向追去。 “铮铮”声响老远就传了过来。 岳掌门这边的和莫大先生之前的情况差不多,不止有八名高手围攻,周遭还有六名蒙面好手,此时各都变成一打七。 莫大先生前来相助,岳不群压力大减。 那些魔教好手终归是差了不少,算不得平替,与高手配合做不到心意相通。 且黑衣人心中各都不安。 莫大先生杀过来了,那些魔教高手却没跟来。 说明什么? 死了!竟全都死了 这怎么可能~! 五岳掌门的实力他们早有了解,就算莫大先生有所藏拙,比意料中更厉害,那些人纵然不敌,逃走几人去求援绝无问题。 心中缠绕巨大阴霾,手上招法哪有先前果决。 再加上应付两位五岳掌门,巨大压力已经转移到他们身上。 这时 哆哆哆的脚步声从林中踩水而来。 又走来一名提着灯笼的黑衣人。 赵荣打算故伎重演,以最快的速度解决这些魔教高手。 没想到. 他还没走近,与岳不群动手的一位大汉就警惕大喊:“你是哪个堂口的?” 心知不能犹豫,于是压着嗓音瞎蒙一个:“白虎堂!” 没想到还蒙对了。 那人匆忙接了岳不群一剑,又问: “烧的哪炷香?” 我怎么知道哪炷香? 赵荣索性不回这句话,加快步调朝莫大先生方向冲去,口中又喊道:“杀”! 仿佛是因为雨声夹杂拼斗声响,没有听到那大汉的话一般。 “你烧的哪炷香?!” 大汉声音放大,眼中警惕之色更甚。 “啊~~!” 赵荣还没回他,大汉身边一名好手已然中剑倒地。 岳掌门没有丝毫留手,这大汉是领头人,他一分神,周围人压力大增,本就配合降准,哪还能挡得了岳掌门的剑招。 那一声惨叫又叫周围人分神。 莫大先生见赵荣举剑,登时心领神会,他不再腾挪移位,忽然将百变千幻云雾十三式使出。 凌厉招法瞬间牵动周围七人心神,逼得他们全力招架。 赵荣一剑刺向莫大,从旁助力。 那七人因蒙面大哥所言早生疑窦,却缺几分精明果敢,又陷在莫大先生的剑招中。 心思到底慢了半拍,赵荣忽然回剑! 直将一人封喉而过! 他的剑尖飘忽转向第二人,那人却有防备,举起臂膀来挡,拼着受伤防住要害! “他妈的你到底是谁!”他吃痛怒叫。 赵荣冷笑一声,语速极快:“我在嵩山封禅台烧香,你说我是谁?” 魔教贼人本就极为凶悍,肩膀被刺透,又被赵荣话语嘲讽,登时凶性涌上心头。竟不顾莫大剑招,举起单刀侧劈赵荣胸口,作势同归于尽! “去死!” 他狂吼一声! 赵荣不为所动,手上反应极快, 右足右摆,左足后扣,屈膝成左弓步。 跟着一个转身,右手持剑顺势随身转,藤萝挂壁,向左划弧,挡其左手剑! 剑上的气力将那单刀撩得偏斜,险伤左手同伴。 那左手同伴吓得一个踉跄,赶忙后翻躲避。 赵荣顺着转身剑势追了过去,他轻功更快,浮掠而起。 在空中流星赶月! 那人慌忙回头,只瞧见一双清冷眸子,已不及躲闪! 伴着一声哀嚎将敌刺落! 不远处的岳掌门如何瞧不见这一幕,登时两眼微张,略有失神。 “啊!” 又一声惨叫响起,那单刀人不顾莫大先生剑招,自然领死。 这边三名高手身死,魔教一众黑衣人神色大变,阵脚忙乱! 本就难敌两位掌门,此时又来一名高手,如何能战? “走!” “走!” “快走!” 领头大汉怒喊一声,朝着赵荣怒瞅一眼,第一个朝后狂奔。 岳不群追剑刺杀两人,莫大先生又杀另外一名高手,再与赵荣连手杀光七人! 岳掌门已经追了过去。 莫大先生朝赵荣身上的衣服示意了一下,也追向灌口庙。 将地上所有尸体全部补刀,赵荣除掉夜行衣,提着一盏孔明灯朝二郎神方向去。 隔着雨幕,老远便能听到马儿嘶鸣。 …… 灌口庙内,魔教黑衣人攻势不减,两派虽守住庙门,不让魔教人数优势发挥极致,却不时有人翻墙跃入。 华山与衡山众弟子便齐齐迎上。 魔教本以为就一个宁中则碍事,没想到那些门人弟子竟也极为难缠! 灌口庙大殿前的院落内战况混乱,魔教贼人打着打着就察觉到不对劲,有些弟子的剑招忽快忽慢,总在不经意间给你来那么一下子。 这相当奇怪。 若说藏拙,这可是关乎生死存亡的要命时候,想想也不太可能。 难道剑招没练好,打几下忽然冒个灵光? 活着的人这样猜,被快剑刺死的人则很是清楚 那些衡山弟子有多诡异。 越是靠近劳德诺、南善时,衡山弟子剑招越弱,反之越强。 这个规律魔教贼人总结不出来,但朝那边进攻轻松,岂能感受不到? 打着打着,南善时与劳德诺所在的位置,便有越来越多的黑衣蒙面人。 以至于南善时和劳德诺已经到了背靠背御敌的程度。 他们心中也是一团乱麻,搞不懂是怎么回事。 总感觉自己在被魔教针对。 若不是一旁有人帮忙招架,他俩已经被魔教贼人砍死。 饶是如此,身上也添了好几道伤口。 他二人处处志之,本以为今夜来的人会是假魔教,没想到来的真魔教。 围攻宁中则的四名高手也不轻松。 首先追出去的那人再没回来,其次便是令狐冲与程明义二人也颇为难缠。 程明义的双石剑路本就是衡山四路快剑中最擅防守的,与令狐冲配合,分出一名高手对付他俩竟然不够。 比魔教更惊的人乃是令狐冲。 此刻在庙内配合程明义再将魔教高手逼退,又配合杀掉一名黑衣人。 令狐冲匆忙看了程明义一眼,心中一惊。 ‘又是一个厉害人物。’ 因为有赵荣这个先例,他的眼界总是比寻常弟子开阔许多。 ‘衡山派诸多能人,各都藏拙,一定有原因。’ ‘这位衡山二师兄想必也是高手,我与他配合,留一分力,多使一分力,打那黑衣高手都是一样的,可见他比我还要高明。’ ‘他剑法圆润,稳如磐石,剑招虽快却像是引而不发,也许独斗一名黑衣高手都不是难事。’ 心中又泛出一阵明悟。 ‘这位二师兄护了小师妹一次,又护施戴子一次,是个极爱护师弟师妹的人。嗯,要帮他保守秘密,我令狐冲不能做忘恩负义之人。’ 剑出衡山 第202节 他一边脑补一边环顾四周。 有了赵荣与程明义这两个例子,令狐冲的思路又打开不少。 比如衡山派那两位吹唢呐的师弟,还有那两位师妹,偶尔被魔教逼急了,也能猛出快招杀人。 想必也在藏。 还有一个更看不懂的,便是那位向大年。 平时大大咧咧,却是个极小心谨慎的人。 他杀掉魔教贼人后,偶尔得空,竟俯身下去查探是否身死。 令狐冲又想道: ‘嗯,定是他们在衡州府与魔教相斗得到的经验。听闻一些魔教贼人阴险狡诈,先装死再突然起身杀人。’ ‘我华山弟子也该多多历练才是。’ 忽然又想起师父在大战多名高手,当下心中一急,手中对战魔教贼人的剑招又狠厉不少。 就在此时,忽听灌口庙外传出一声雷霆炸响! “撤!” “快撤!” 宁女侠闻言大喜,心中担忧全消! “这位高手的语调颇为狼狈,定是魔教输掉了林中对决!” “我家师兄与莫大师兄不仅赢了,还是大胜!” 她明白两位掌门的水平,却也领教过这些黑衣高手的难缠,魔教是算准两派势力,有备而来。 若想速求大胜想想真有点奇怪. “对了,还有赵师侄。” 宁女侠这才想起方才追出去的黑衣高手没有回来,想必是被杀掉了。 心中虽惊,但喜悦更甚。 周围的魔教黑衣人闻言一滞,先是不明所以,片刻就慌乱起来。 宁女侠知道不用留力,登时力贯长剑,使出自创的无双无对一剑,登时将一名匆忙逃走的黑衣高手刺中。 那人吃痛就地一滚,满身污泥,回身朝宁中则甩出暗器偷袭。 令狐冲准备上前补刀,忽从旁冲出一个汉子,一剑将黑衣高手刺个透心凉。 正是向大年。 又见他把尸体朝旁一拖,踢到院墙边沿。 “哪里走~!” 岳掌门声音随之响起,华山弟子精神一振。 程明义与李未锦等人又听到一声苍老的喝声,不由心神一松。 虽知小掌门出手老掌门不会有事,但今晚的魔教高手哪有善辈,生死乱斗什么都有可能。 两派弟子从庙内追到庙外,残余的魔教贼人边打边退,上了马的顺道朝东狂奔,也不管路上湿滑泥泞。 短短时间,魔教折损了半数人手。 六十多名黑衣人睡在灌口庙附近,接近两旗人马。 尤其是最后逃跑的时候,睡倒在地的人手最多。 赵荣跟着两派门人追杀半里路,这才融入弟子群中一道回返。 灌口庙内。 岳掌门揭开魔教黑衣人面巾,正在检查一具尸体。陆大有举着散落的孔明灯照亮,莫大先生站在一旁。 这些人的话中带着中原一地口音,岳不群对此地的了解,自然胜过长年在南边的莫大先生。 若说在江湖上名声大噪的人物,大家都知道。 名头稍微小一点,又走动不频繁,就只能在小范围内传播名气。 岳不群仔细看了看这人的脸,又端详其左右手各持的那条短枪,顿时眉色一动。 “师妹,你可记得我们在丹凤一带除恶时碰见的领头匪人,用的正是两条短枪。” 宁中则无奈道:“那都是六七年前的事了,早忘掉那人样貌。” 听刺啦一声响。 岳不群割开那人衣袖,此人臂弯处有一道长长伤疤。 “没错了,就是他,”岳不群断言道,“丹凤双枪赵煜。” “这道伤疤还是我留下来的。” 宁中则立时回忆起来,“听闻此人入了中原,加入天河帮,做了帮内的一把交椅。” “难道今晚来的都是天河帮的人?” 莫大先生闻言微微皱眉:“那可真是麻烦事。” “天河帮主银髯蛟黄伯流是中原武林中的一位前辈耆宿,但帮规松懈,帮众良莠不齐,作奸犯科之事极多。” “他们的声名不高明,势力却极大,帮众足有万人,好手众多,跨越齐鲁豫鄂。” 赵荣在一旁提醒:“不只是天河帮,听那人的话,今晚当有白虎堂的人。” “嗯,”莫大先生点头,“这不奇怪,黄伯流投靠了黑木崖,是黑木崖边缘最大势力。” 岳不群道:“中原之地一直有传闻,说黄帮主每逢端阳节便会消失一阵。” “访客都不会在那时上门。” 众人岂能不知,端阳节是黑木崖群魔乱舞的日子。 那些有功劳的,能得三尸脑神丹解药。 ‘上次风雷堂在衡州吃了大亏,杨莲亭定然更得势。’ 赵荣又想到孙振达。 ‘嵩山派在黑木崖挑事,惹杨莲亭派人杀入中原腹地,这次事情更大,嵩山派暗中挑火,魔教派天河帮过来也很正常。’ 不过这么一来,逍遥津的事就棘手了。 “师叔,那天河帮有多少把交椅?” 听到赵荣问话,岳掌门这才朝他看了过来,不过第一时间没说话,似是想到林中之事,微怔了几秒。 好在宁中则轻轻碰他,岳掌门才没失态。 “他们是中原第一大帮,万人帮派,足有五十把交椅。” “帮主黄伯流也是一位高手。” 赵荣也感到惊讶:“竟有这般多高手。” 令狐冲笑道:“今夜的高手若都是天河帮的,那黄帮主也该心疼得很。” “这倒也是。” 岳掌门听他俩说话,本该感叹于天河帮的兴盛。 可在瞧到灯火下那张少年脸蛋时,似又对那般兴盛产生了“何足为奇”之感。 真正的奇,就在眼前。 负伤的劳德诺已被高根明绑好伤口,站在负伤的南善时身边。 岳掌门瞧了瞧自家门人,虽有受伤,却也没折损。 方才又听女儿感谢衡山二弟子相护,心中微有感触。 若是叫华山一派面对今夜危机,定是难以想象的。 左冷禅野心澎湃,挑乱正邪,如今武林波涛汹涌,大乱在即,华山派也是风雨飘摇。 想到某个少年对他尊敬有礼,又想到师妹私下的一些话,心下出奇萌发一丝善意。 …… “三人一道,到外面检查一下是否还有活口,”赵荣瞧了瞧庙中尸体,又道,“借宿神庙已是打扰,不要再让这些人冲撞真君。” “这就拖出去。” 向大年等人开始挪动尸体,又提着孔明灯到外翻找,一个个手脚都麻利得很。 华山弟子没觉得奇怪。 只是有些好奇,为什么衡山弟子干这种脏活累活,竟也是一副积极的样子。 甚至,就连赵师兄也来回搬动尸体。 让华山弟子心中一暖,甚至不好意思。 他们方才应付魔教出力不及衡山弟子多,挂伤得更多,一个个也累得够呛。 衡山的师兄师姐们却体谅他们,将重活全揽走了。 只叫他们在庙内重新生火。 不多时,陆大有瞧到,本在外挪动尸体的赵师兄被两名衡山弟子推入庙内,口中喊着“大师兄你去休息”。 岳不群、宁中则与莫大先生坐在火堆旁打坐调息,杂事没有去管。 赵荣走进庙时,陆大有找他要来葫芦,帮他装了点热水。 岳灵珊坐在令狐冲身边,好奇问道: “赵师兄,那个高手出去追你,我们好替你担心,你是怎么解决他的。” 南善时与劳德诺听到这个,瞬间不困了。 赵荣道:“我擅长爬树,那时听到后面有人追,顺势爬上了一棵大树,直去顶端。” 剑出衡山 第203节 “那人武力虽强,脑袋却不好使。” “等他上到大树枝叶茂密的地方,我忽然回头与他缠斗,他的鞭子在枝丫中根本施展不开,左扯右挂,被我用剑逼到枝丫末端。” “我一剑斩断树枝,他从接近五丈高的树上摔了下去,这才被我追到树下杀掉。” 岳灵珊露出佩服之色,对令狐冲道:“大师哥你瞧瞧,赵师兄多精明。” “你怎不使个法子对付那些黑衣高手。” 令狐冲洒脱道,“我都是些歪主意,这样的好主意可想不到。” “哪里的话,”赵荣却笑道,“定是令狐兄担心灵珊师妹安危,否则早与我出去打那黑衣高手去了。” “我们二对一,两个臭皮匠大过他,哪还用上树耍计谋。” 周围弟子不由笑了,扫去了一些魔教来袭的阴霾。 岳灵珊笑着推了令狐冲一下,“大师哥你瞧瞧,赵师兄多会说话。” 令狐冲也哈哈一笑,却与周围笑点不同。 “赵师弟可是甚么甚么不败的,灌口庙墙再高一倍也能跃得出去。” “那魔教高手还以为占了大便宜,却是自讨苦吃,追什么阎罗王。那人心中又不防备,怕是要被赵师弟一剑刺死。” 他是个明白人,也猜到为何两位掌门能快速杀掉那般多的高手。 两人隔着篝火对视一眼,彼此都会意。 令狐冲指了指自己的酒葫芦,意思是说“你还欠我一顿酒”。 真是酒蒙子。 赵荣笑着闭上眼睛,打坐调息去了。 南善时与劳德诺听他们尽说些没营养的话,加之身上有伤,不由急躁。 没多久,外边的衡山弟子心情各异地提着灯笼返回灌口庙。 雨早就停了,距天亮还有近两个时辰,他们又在庙中睡了一时。 翌日一早,朝二郎真君拜了拜便再度上路。 魔教贼人还睡在山中,成了大山的一部分。 行走江湖,终得归途。 沈波与柴金石实在忍不住了,拿出唢呐吹了一小段,将那些孤魂野鬼愉快送走。 不只是华山弟子,就连宁中则与岳不群也眼皮直跳。 又听莫大先生骂道:“吹什么吹,把魔教高手引来,待会你们还要再吹一段给老夫送走。” 沈波和柴金石这才一脸歉意地收起家伙。 “向师弟,昨夜战况如何?” 赵荣找到个空档,在凌兆恒身边朝向大年问道。 向大年却保持神秘,摇了摇头,一点也不透露,“师兄,现在可不是查战绩的时候。” 赵荣笑了笑,也不追问。 一路上,他们又聊起了昨夜魔教黑衣人的招法。 讲述拼斗中的凶险。 华山弟子也参与进来,说他们用华山剑法如何对敌,又在哪招哪招中吃了亏。 莫大先生与岳先生时不时指点一句。 宁女侠笑望着这一幕。 劳德诺则是满腹心事。 晨烟飘于远山,黄花沾着朝露,早云飞上青冥,明媚的阳光照着湿漉漉的衣履,泥泞的山道在眼前都开阔了。 又走了十几里路,终于下了山道。 穿过金黄的田野,又过了一段田埂,两派人马这才从农人口中打听到,他们走上了小路。 田野上,一个扎着小辫子的孩童大胆得很,手执一棵枯草,领着一条瘦黄瘦黄的小狗跑在前面,将他们领到大道上。 不远处能瞧见村庄,炊烟寥寥。 其间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众人皆感慨,难以想象经历昨夜的厮杀后,今天能走到如此平静的地方。 “师父,要不要在此休整一天,换身干衣服。”劳德诺问。 岳不群摇了摇头,“还是去镇上,免得招来魔教,连累此地村民。” 那脸被晒得很黄的小孩抱住他的小狗,站在大道上,朝着东边指了指,“爹爹带我去赶集就从这走,早上出发,午时可以在镇上吃到好吃的糖饼。” 赵荣笑了笑,他在队伍后方翻身下马。 又朝向大年伸手,向师弟豪气地摸出几个碎银子。 此时他腰包很鼓。 赵荣道了声谢,几步走向那小孩,兴许他面善,小孩也不怕他。 “多谢指路。” “把这个藏好,给你爹爹,能换糖饼。” 小孩把狗子一放,开心地跑远了。 莫大先生,岳掌门,宁中则回头瞧见了这一幕。 宁中则笑道:“莫大师兄教得好。” “不,”莫大却摇头,“天性如此。” 岳掌门心中暗道“一身正气,可直练养吾剑法。” 三人驾马往前走。 岳灵珊看向一旁的令狐冲,令狐冲明白她的意思,抖了抖空空如也的衣袖,岳灵珊不由大笑。 他们骑着马,约摸一个时辰便顺大道来到清水镇。 此地就比之前路过的镇子正常多了。 入眼满是烟火气。 街上有沿街叫卖的,有抬着轿子的轿夫,有头戴斗笠穿短衣麻鞋推着独轮车的农人,车上还绑着一袋袋粮食。 偶尔听到“哞”一声牛叫,头裹青巾,打绑腿的汉子正拉着牛车。 “让一让,让一让.” 喊话是两个公差,长袍下摆提起,塞于腰间。手拿水火棍,穿着蒲鞋。 他们身边戴着镣铐的犯人,却是赤脚在走路。 一路瞧瞧看看,华山衡山两派都安心不少。 “今晚住在这里,找店投宿,我们也换身衣衫。莫师兄,你看如何?”岳掌门问道。 莫大先生点头,“那自然是极好的。” “我们顺便打探一下其他三派的消息。” 宁中则皱眉道:“天门道人与定闲师太他们,恐怕也不轻松。” “是啊。” “希望他们平安无事。” 三人如何看不明白,来攻华山、衡山两派的人马,是计算好人手的。 若不出意外,有很大概率将他们拿下。 但这么派人来,明显存在风险。 若非魔教来得仓促,那就是他们分兵了。 恒山、泰山两派,自然也会被魔教针对。 二郎庙那边没有一流高手,就不知魔教高手是否在等着少林武当与嵩山派。 若是两边有高手战死,恐怕会在江湖上引发更大动荡。 此时箭在弦上,自是没法退缩的。 …… 庐州西南边沿一栋荒废的院落内。 一众黑衣大汉正喝闷酒,昨晚从二郎庙狼狈逃到此处,一宿没合眼。 “大哥,事情搞砸了,这可怎么办?” “如何向帮主交待啊!” 眉角有一道伤疤的凶厉汉子问道:“白虎堂那些人呢?” “白虎堂寿春分舵来的那几位高手全死了!他奶奶的,莫大有那么厉害?!” “驴脑子。” 凶厉汉子骂了一句,“莫大就算再藏拙,要全杀八人也不可能。” “都是最后那个黑衣人。” “想必是嵩山太保,他妈的!” “他穿着夜行衣,白虎堂的人上了大当,害咱们损失这么多人手,这仇要记在嵩山派身上!” 又一人冷笑道:“总管已经发话,武当少林与嵩山派这帮人敢来逍遥津,就灭了他们。” “臭道士,大和尚,真当自己是武林霸主了?我却是不服。” 一个长如马脸的人摆了摆手: 剑出衡山 第204节 “先别管逍遥津,衡山华山两派还在朝庐州来,咱们这点人已经不够看了,两个掌门,一个宁中则他妈的,还有一个该死的阴险太保!” 那位凶厉汉子闻言猛喝一口酒,又“噹”一声摔碎酒坛子。 “灭两派,杀太保!” “叫人!叫人!” 第125章 我愿称你为最强 两派人马一路打听,到了镇东寻到两家连在一起的客店。 才下马,店中就有数名伙计一脸紧张地围聚过来,身后还跟着个头戴赤帻略显苍老的掌柜。 见他们风尘仆仆,衣溅泥血,恐为恶客。 掌柜跼蹐不安,生怕招惹祸事。 又不敢冲撞,只得颤巍巍地低声相询:“诸位豪侠,不知打哪边来?” 他问得隐晦,走在前头的赵荣不打哑谜,直言道,“店家且宽心,我们是五岳剑派弟子,不是甚么强盗恶匪。” “你这儿可有空房?” 做客栈生意的怎能一点不懂江湖事,五岳剑派四字可比日月神教亲切多了,那掌柜一听,眼皮下的皱纹都淡了两圈,笑道: “久仰久仰,原来是五岳大侠。” “空房还有十间。” 赵荣犹豫着要不要省点,大家挤一挤,一旁两袖空空的令狐冲默不作声,向大年却迈着阔步上前,豪气道: “全要了。” 又道:“多准备些饭菜,烧些热水。” 他说完,掏出一把碎银子,那掌柜把银子一掂,登时眉开眼笑,“大侠快快请进,这就叫厨子们准备饭菜!” 显然,这银子比“五岳剑派”四字还好用。 ‘行啊大年,你小子发财了?’ 赵荣眼中含笑,朝着向大年瞅了瞅。 向大年不说话,只淡淡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十间房,大多两人一间。 将马安置好,赵荣又在客店周边巡查一遍,瞧瞧地形巷道。 没觉有异,之后上楼换了一身干爽衣服。 又运洗髓经打坐片刻,未锦师妹过来喊用饭,这才睁眼下楼。 岳掌门与莫大师父已经安心动筷,想来饭菜是没毒的。 或许是向大年颇为豪爽,掌柜特意送了糕点,这清水镇民赶在重阳例食糖糕,又谓之重阳糕。 里间掺了干菊花,又香又甜。 大家一路吃的多为干粮,昨夜又血战一场,此时有种“须臾收卷复把酒,如见万里烟尘清”之感。 更觉手中重阳糕甘甜美味。 令狐冲见自家小师妹贪嘴,笑着将手中的糕点掰下大半分她。 而后朝赵荣这边瞧来。 只见衡山派玉莹、未锦两位师妹将手中糕点分给小掌门,笑道“师兄多吃点”。 劳德诺与南善时埋头吃饭,二人低头时目光闪烁。 显是知道了一些两派所不知的事情。 见掌柜坐在柜台后,赵荣与他攀谈了几句。 “店家,我在这清水镇没见到多少武林人,是平日里便没有吗?” “不是。” 正拨算盘的掌柜抬头道: “平日也多得很,我这店每日都要来几个耍枪弄棒的,不过近来三十铺那边匪盗肆掠,或行侠仗义,或凑热闹的江湖人都朝那边去了。” 他露出一丝忐忑,“听说死了不少人,一些镇民被吓走,有的逃到咱们清水,或者往东去了庐州。” “原来如此,”赵荣又打听,“庐州近来可有大事发生。” “前几日我听几个武林人说要到那边凑热闹。” “小老儿做个小本生意,他们都说是大事,我哪敢打听。” 掌柜好心提醒,“若大侠们去庐州,路过三十铺也得留心才是。” 他又感觉自己的话不中听,赶忙讪笑加了句。 “当然,大侠们是五岳剑派高人,自不是寻常江湖粗人能比,宵小蟊贼听了大侠们的名号,定会望风而逃。” 赵荣笑着冲他道声谢,心说“你恰恰说反了”。 他俩的对话自然传入其他人耳中,清水镇往前便是三十铺。 想到灌口庙那些魔教黑衣人,自觉这三十铺不是善地。 可骑马走大道,这条路却是绕也绕不开的。 未时许,两派弟子分散在镇上打探消息。 主要是打听恒山、泰山两派消息。 因为重阳节的缘故,镇上人流当真不少,尤其是镇西小塔,上有游览者,下有叫卖者。 从初一到初九,塔下设坛拜斗者有六七处。善男信女,多有购香入坛焚化者。 加之昨日有雨,今才放晴。 未登高的游者难免失落,就借塔一登。 果如掌柜所言,赵荣碰见了几位从三十铺逃来的镇民。 “有匪盗,假不了!我亲眼所见,那是一大队黑衣人,他们骑着马,长得比熊还壮,马蹄老远能听到闷响。” “这伙人是官亭贼,前些年听说被朝廷剿灭,想来没死光,又死灰复燃。” 又一位背着行囊的汉子道:“小少年听我一句劝,暂且不要去三十铺。” 赵荣连朝几人打听,心思愈发沉重。 镇西小塔附近,他又穿过一条沿途叫卖的小集市,依然没打听到与另外几派有关的消息。 越是如此,越有种不妙预感。 几乎在集市边沿,他突然停下脚步。 目光被一位手艺人吸引。 这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头上裹着青巾,像是个塑像的塑工。 正在雕一尊佛像背后三圈如太阳一般的背光。 他虎口有一层厚茧,只一把雕刀,却如有神助。 木屑纷飞,神像背光栩栩如生。 这老塑工本安心雕刻佛像,片刻后忽然转过头,看向一边腰携宝剑、丰神俊朗,又面带一丝警惕的少年。 “你对塑像感兴趣?”老者华发轻动,笑问。 赵荣摇头,“我对此道一窍不通,只有远观欣赏的份。老前辈的塑功了得,想必剑法更是了得。” 老人抹掉脸上一缕木屑,微露惊讶之色。 他又瞬间明白了赵荣来意,登时觉得无趣: “你小小年纪,眼力倒是不凡,怎的心思这般重?难道随便碰到个会使剑的,就要对你有恶意?” “老朽在这塑像多年,你却不用疑神疑鬼。” 赵荣心道自己想多了,被嵩山派的人搞得精神紧张,不由朝他歉意一笑。 老人也不在乎。 赵荣又道,“南岳多有大庙,老前辈这手艺去衡阳一带,定能大显风采。” “你是衡山弟子?” “不错,家师正是潇湘夜雨莫大先生。” 老人面色平静,摇了摇头,又沉默片刻,忽然盯着赵荣道: “你这小辈不简单,我弃剑学塑在此已有二十二年,在我身旁路过的江湖人不知凡几,却无一人如你这般道出我的底细。” “为何是二十二年?” 老人面色一沉:“二十二年前,我败给了一个人,从此弃剑。” “哦?”赵荣求知欲大涨,“能说来听听吗?” 这个故事老人藏了许久,如今难得寻到一个听众,将一卷尘封的记忆翻开在少年面前。 “不过.要从四十五年前说起。” “老朽那时比要你大一轮,天资傲人,年轻气盛。当时武林盛传,三峡以西第一用剑高手长青子去福威镖局挑战林远图,结果一败涂地。” “我听后何其兴奋,便在姑苏城外苦心钻研七年剑法,南下福州。” “赶在林远图七十大寿金盆洗手前,与他一战。” 老人目光凝重,惊骇道:“林家辟邪剑法当真了得,林远图的剑快如鬼魅,身法如电,我竟毫无招架之能。” 赵荣甚至能从老人的语调中听出一丝惊悚。 渡元禅师本就是莆田少林中的高手,七十大寿时,辟邪剑法早已大成,这老人的胆子比长青子还大。 剑出衡山 第205节 又听他说:“在福州大败后,我又回到姑苏,练剑十六年。” “辟邪剑法对我触动极大,这一次,我大有所得!” “就在我出山,准备名动天下时,却碰到了这样一个人。” 老人追思道:“我不知这人叫什么名字,他当时穿着一身喜袍,想来是在江南娶亲,见他气势不凡,又负长剑,我便选他作为第一块踏脚石。” “没想到” 老人双目微瞪:“我自诩不凡的剑法,在他眼中竟然处处都是破绽。” “我又败了。” “随便选中的一个路人都能胜我,再无颜面留在故地,便从姑苏来到庐州,又到这清水镇。” “此后二十二年,做了塑工,再也不碰剑。” 二十二年前,岂不就是华山气剑之争时。 江南娶亲 这! 赵荣双目闪光:“老前辈,相识便是缘,我们比一比?” “你?” “嗯嗯,我。” “不比,不比,”老人摇头,继续雕那塑像。 老人心道: “古怪得紧,能从塑刀瞧出我会剑法,不仅要宗师眼界,怕还有诸多灵性。这少年岂能是泛泛之辈,我决计不能出手。” “若败在一少年手上,当真晚年不祥。” “有一有二不再三.” “绝不出手,绝不出手” 忽然,又见那少年正色道: “晚辈练剑至今从未一败,前辈虽在塑像,却融用剑神韵,不若显露一招给晚辈瞧瞧,他日我若碰到那江南男子,与之一战也可带上前辈给予的一丝心得。” 老人一听,眉头登时一皱。 “小少年,你比老朽年轻时还要狂妄。” “我只显露一招,你能有什么心得?” 他说话间,手中雕刀一转,朝着赵荣方向如剑一般刺出,竟叠出一片光影,颇为梦幻。 只是一招,或者说一招都算不上。 这简单一刺,无甚招法,却有他一甲子的感悟! 少年郎再有天赋,也不可能领悟到什么。 然而他却不知, 赵荣一直观五神峰练剑,与他雕塑融剑殊途同归,各都在返璞归真的漫漫大道上。 他这沉浸了二十二年后的一剑,像是给了赵荣一个别样印证。 塑工老人眼中,少年默然拔剑。 与他一般,隔空刺出一剑来。 这一剑,旁人看起来普通,但在老人眼中,却像是贯穿了几十载光阴岁月,叫他失神其中,难以自拔。 他回神时,秋水入鞘。 两人都在发愣,没有说话。 塑工老人陷入误区,他以为赵荣这一剑,是方才从他的剑招中得到的。 赵荣则想回五神峰看看,心思飞到了天柱之巅。 “你几岁?” “十六。” “十十六?” “十六。” 塑工老人又微微失神,然而叹息道,“老朽又败了。” “林远图,江南男子,还有你。” 老人又道:“你年纪最小,却击败了现在的我。” “老夫愿称你为最强。” 赵荣赶紧摆手,谦虚道:“前辈,十年后再说这句话,现在晚辈承受不起。” 十年后? 老人听完哈哈一笑,被他逗乐了。 他还准备说什么,眼前的少年忽然招呼也不打,蹭蹭蹭跑远了。 瞧着远走的背影,心下稍有失落。 老人正准备继续塑像时,又听到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心中不由欣喜。 赵荣提来两坛酒,道:“今日得前辈指点,便请前辈喝一口。” “如今重阳节,多是菊花酒,我买的却是桂花酒。” 老人好奇:“有什么说法?” “自是中秋赏桂,祈求团圆,希望还有机会与前辈见面。” 赵荣又道:“还不知前辈贵姓?” “姓顾。” 赵荣双目赤城:“晚辈赵荣,我师父是莫大先生,顾老前辈与我师父差不多年岁,一样的慈祥,晚辈瞧着亲切得很。” “此去庐州,之后便要南下,不知何时才有机会再见。” “若顾老前辈静极思动,可去衡阳赏玩,晚辈定作陪客。” 老人笑着摇头,可听他说要去庐州,不由提点道: “你去庐州可绕开三十铺,隔壁卖炭人说,三十铺炭场的那些胆大汉子们全从镇上逃走了,可见凶恶。” 他们又聊了几句,赵荣告辞离开。 塑工老人提着两坛桂花酒,瞧着少年人的背影,想起那一剑,又忆起往事。 他呵呵一笑,眼睛略有模糊。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 江湖广大,能人隐士当真是层出不穷。 赵荣不由想起衡阳茶铺卖茶的桑老先生,没想到今日又碰见一名用剑高手。 若非当初观五神峰有所悟,此际也不可能瞧出这顾姓老人隐藏了剑法。 可惜啊.没能赚这位顾老前辈上衡山。 这是一位掌门级高手,又隐于市井,赵荣当真眼馋得很。 若发掘十个八个这样的人到我衡山,再传授弟子功法剑法,我衡山派岂不瞬间成了顶级大派。 小掌门回到客栈时,脸上还残留着惋惜之色。 可客栈内,却有着滔滔不绝的笑声。 “岳掌门,当年一别,真是许久未曾相见啊!” “我们可要好生契阔!” “是啊,今晚多饮几杯,明日一道上路,去庐州与魔教杀个痛快!” “……” 一进客栈,便见两位雄武大汉,粗粗的蝠形眉,脸上挂着爽朗笑容。 他们身旁还有七八人,客栈外两架散发药香的马车应该就是他们的。 莫大先生、岳掌门,宁女侠正与他们说笑。 赵荣一进来,莫大先生便笑道: “这就是我那不成器的徒儿。” 个头稍微高一点的大汉笑骂道:“莫大先生何故说笑,赵少侠与令狐少侠俱是五岳剑派年轻一代翘楚,未来难以限量。” “不成器这三个字说给我们听,岂不是大大地不合适。” 另外一人道:“二位高徒都不成器,那我们门下的弟子,岂不是要羞愧至死啊。” 两人当真会说话。 岳掌门与莫大掌门各都微笑。 赵荣闻到一股香味,看了看外面的马车,也没太在意。 这两位大汉五十岁左右,辈分自然大一轮,他也不想失礼,露面之后便快步上前见礼。 莫大先生道:“这两位是三秦杨威庄夏氏双杰,这位是铁披胆夏恩。这位是铁沥肝夏杰。” 披肝沥胆,这外号可不是瞎叫的。 剖开心腹,滴出胆汁,可见真诚!“夏师叔!” 赵荣连喊两声。 剑出衡山 第206节 “好!”夏恩叫了一声好,“赵少侠名声早传遍中原大地,果真器宇不凡。” “这一声师叔,当真是托大了。” 他倒不是说客气话。 先前因为左盟主的关注,中原之地多有赵荣名号,否则他一个衡阳小少年,不干出惊天动地的大事,绝不能名动中原武林。 莫大笑着说了些客气话,对方辈分在这里,有什么托大的。 又听岳不群夸赞:“当年在三秦之地,两位乐善好施,又爱打抱不平,我们还一道灭过宁陕三盗。” “没错,”大汉脸上满是怀念,“那已经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 “诶,当时庄子遭了瘟疫,死掉上百人。我兄弟二人苟延残喘,一路问药求救到孝城,才勉强活命。” “这次听江湖朋友说,五岳剑派与少林武当联手要灭魔教,第一战就在庐州,孝城离庐州不远,我兄弟二人得此消息,也想帮帮场子。” “没想到在此能遇到诸位五岳高朋,实在喜不自胜。” “哈哈哈!” “……” 几人聊得火热,赵荣笑着退开,又顺着香味好奇走到马车旁。 客栈内,登时追出一瘦削男子。 “赵师兄,可是被香气所引?” 这人叫殷守缺,是夏恩大弟子,他年纪比赵荣大,不过杨威庄与五岳剑派不是一个级别,他可不敢托大自称师兄。 “是的,似是花香,又像是药香。” “赵师兄稍等。” 他回应一声便上了马车,令狐冲与岳灵珊也上来凑热闹。 没多时,殷守缺抱着一个小坛子出来,分明是药香,可是把坛子一揭开,竟然有股酒味。 令狐冲瞬间来了精神。 “殷师弟,这是什么酒?” “此乃大虎酒,”殷守缺笑道,“这可是好东西,你瞧。” 他从马车内取出一双筷子,朝小坛里一夹,跟着掏出一物,岳灵珊与令狐冲微微色变。 竟是一只硕大黑蜂,怕是有小孩半个拳头大。 “此物叫大虎蜂,颇为难得,将它泡在酒水中,既是酒,又是药,这酒中又有诸多花蜜,这才异香阵阵。” 岳灵珊道:“这不是毒蜂吗?听说一口能毒死牛。” 殷守缺笑着解释:“此蜂确实剧毒。” “但用药材调理,能中化毒性,化毒为药。” “师父知道庐州有正邪大战,特意带上所有药酒,若是哪位朋友受伤,此酒内服外敷,皆有妙用。” 赵荣暗自点头。 心中对那两个大汉更有好感。 五仙教的五宝酒是教中珍藏,这大虎酒远比不上五宝酒,却也是杨威庄的珍藏。 难怪莫大师父与岳掌门对他们热情。 …… 临近傍晚,有一人偷偷摸摸来到镇北口那棵歪脖子树边,系上一条黑色的烂布带。 没多久,第二人过来将那条烂布带解掉。 盏茶工夫,第三人又系上一条黑色烂布带。 一炷香时间过后,第四人用匕首在树上刻了个隐晦的太阳标志。 晚间天彻底黑下来,又来了第五个人,他到树边用刀划出数道有规则的划痕。 夜里清水镇的打更人路过此地,朝着歪脖子树撒了一泡尿。 …… 外出打探消息的两派弟子在晚上全回到客栈,各与杨威庄的两位师叔打招呼,气氛颇为融洽。 夏恩掏出数坛大虎酒,起初大家还不敢饮,怕毒蜂剧毒。 夏氏双雄却带头喝酒,证明无毒。 赵荣自然不会阻拦,他知道药酒是好东西。 众人一喝,顿觉神清气爽,满口花香,果真是宝贝。 听说虎酒能治外伤,受伤最重的南善时与劳德诺以酒涂抹伤口,初觉刺痛,慢慢有种麻痒舒适之感。 真的有用! 劳德诺满身香气,如同花粉人。 他心想着“这般宝酒若能偷到配方,送到嵩山,师父定然高兴”。 众弟子汇总了一下消息。 清水镇似乎是个消息闭塞的地方,竟然对另外几派的情况分毫不知,此地的武林人,当真都跑到庐州凑热闹去了? “三十铺颇为危险。” “明知山有虎,我们还是绕开为妙。” “可换成小路,马难走,两位师叔的马车更走不了。” 夏恩提议道:“此地我们有庄客走过,既然镇内地形复杂,易中埋伏,我们就顺着大道去镇边,届时再从侧边绕过三十铺。” 夏杰面色一凝,沉声道,“无妨,大伙儿靠近三十铺,且按辔徐行。” “我骑快马朝镇内探路。” “若魔教贼人在伏击,我驾马将他们引出来,到外边正面一战,咱可不怕他们!” “不错!”夏恩握着拳头,“正要与魔教血拼一番,好叫这群恶徒瞧瞧我正道铲魔之决心!” 两派弟子各都心道“两位师叔长得雄壮,脾气更是火爆”。 夏氏双雄的手都按在刀柄上,似乎迫不及待要用大刀饱饮魔教贼人鲜血。 宁女侠直言:“怎能叫夏二哥冒险?” “我们便听夏大哥的,绕行也不打紧。” 大家都点了点头。 也许弃马绕三十铺更安全,但现在已经商妥,赵荣也不好反驳前辈们的意思。 两派在二郎庙将魔教贼人杀得凄惨,如今又添人手,胆气更足。 从岳掌门与宁女侠的态度瞧,夏氏双雄定是本事不俗。 晚上准备腾出房间给杨威庄的人住,但他们执意要睡马车,说要在外看守。 一番推拉,还是给夏氏双雄腾出一间上房。 不管名声再好,总归是生人。 赵荣行走江湖,还是对这几人保留戒备。 晚间想探探夏氏双雄是否有异动,结果隔着几道门,都能听到那震天响的呼噜声。 “师兄,你叫准备的东西各都备好。” “好。” “明日多半不太平,大家小心一点。” “明白。” …… 这一晚,赵荣睡得并不沉,好在没任何事发生,他睁眼时微微天明。 张口呼吸,那股淡淡香味竟然还在。 大虎酒的后劲着实不小。 他尝试运转洗髓经,气行一个周天,外边传来数声鸡鸣。 再睁眼,身上的酒香消失了。 这才满意起身。 倒不是反感这股花香,只是香味太浓,容易影响对其他味道的判断。 日头尚未起,清水镇的鸡鸣催醒三方人马。 衡山华山弟子洗漱后快速汇合,向大年买了很多热乎的肉包子。 南善时与劳德诺还是一身香味,李未锦、郭玉莹、岳灵珊等女弟子时不时瞧瞧杨威庄的马车。 这酒比香料还好用。 不过,她们身上没伤,倒没有暴殄天物朝身上涂抹。 骑马上路,径直朝东,前往三十铺。 杨威庄的马车装着珍贵药酒,那坛子容易碰碎,自然不敢走快。 路上听殷守缺一阵痛惜地喊,“酒碎了一坛!” 原来是过石坑受了大颠簸。 “碎就碎了,有什么打紧的?” “赶路才是正事。” 夏氏双雄毫不在乎,宁女侠虽不说话,却放慢马速。 前面一慢,后面走得便更慢了。 剑出衡山 第207节 约摸走了三四十里,路边有一卖茶的茶棚,驻留一些行脚商贩。 夏氏双雄请他们喝茶,弟子们庄客们听他俩吆喝,全去取茶,赵荣皱眉跟下去瞧了瞧,没发现什么问题。 心中想着“我是不是小人之心了”。 令狐冲一边喝茶,一边朝殷守缺称赞他们大虎酒,“方才听到酒碎,我的心一痛,感觉就像心碎了一样。” 殷守缺笑道:“若是去庐州酒还有剩下的,到时送令狐师兄两坛。” 瞧着酒蒙子大喜的样子,赵荣都想替岳掌门踢他一脚。 “大师哥身上的香味好浓,昨日贪饮了好几杯,”岳灵珊打趣道,“这是两位师叔的宝酒,爹爹知道是好东西,才没怪你多饮。” “大师哥不可借此长了酒气。” 令狐冲口称“那是自然”,又好奇朝赵荣问道:“荣兄身上怎的没了香味。” “是啊。”岳灵珊也好奇。 赵荣却道:“我年纪小,酒量低微,昨日只喝一杯。” 殷守缺微微皱眉:“怪事。” “咱们这大虎酒以药除毒,入花而甜,甜中生津,津香不绝。” “除非将虎酒药效全部吸收,否则香味不散。” “一日散味,这得内力极为高深的前辈才可做到。” 岳灵珊笑了:“有甚么好奇怪的,赵师兄喝得很少而已。” 赵荣摸了摸头,朝殷守缺说道:“师妹说得有理。” 令狐冲瞧着赵荣,脸上的笑容压都压不住,“赵师弟藏得那样深,却因为一杯酒就暴露,可真有意思”。 “难怪师父师娘总说喝酒误事,果真没有骗人。” “连赵师弟这样人物都败在一杯酒下,令狐冲如何不败,以后当少饮几杯。” 他又想到一件不可思议之事。 “师父师娘莫大师伯身上,都有淡淡香味,殷师弟这样一说,难道赵师弟的功力比三位长辈还要高明?” “昨日赵师弟身上药香也浓,决计不止饮一杯。” 令狐冲相信自己的鼻子。 不明真相的殷守缺一脸疑惑,心下觉得奇怪,却也不多问。 两架拉酒马车着实拖慢速度,这一日到傍晚,他们瞧见一块破损牌碑,上面写着“三十铺镇”。 镇前的道路更加宽阔,路上还有车轮马蹄印。 前天下了雨,从路上的车印来看,绝不是新印。 仔细瞧瞧,近两天的新印很少,几乎没什么车马走这条道。 那两天前留下印记的人,是不是还在城内? 是否就是魔教埋伏的人手? 尽管一个印记说明不了全部,大家这样一想,还是心生警惕。 靠近三十铺镇口,车轮马蹄印稍微变多,却远没有清水镇那般热闹有烟火气。 宁中则微微摇头,看向岳掌门与莫大先生。 “绕开吧。” “嗯,太安静了。” 两位掌门的耳力自然强过他人。 夏二哥一点不怕,又说要骑马闯镇,将里面的魔教贼人嘲讽激怒,引他们出来。 夏大哥叫他别胡闹。 于是三方人马掉头走了半里路,朝北绕一条小道。 道路两旁全是枯草,怕是有一人多高。 期间还有岔道,若无熟人引路,在杂草墙中怕是难辨方向。 然而. 赵荣越走越是心疑,他幽幽望着前方引路的庄客。 这人只说走过此路,怎地这般熟悉? 各种路口,都不带犹豫的。 他朝那引路庄客问道:“还有多远?” 这个时候,那汉子回头,脸上带着一丝歉意:“我也不知。” “这路我走的也不多,如今长了这许多草,眼前看不清,恐怕要多绕一截。” 赵荣瞧他的样子,竟不像是装的。 又听夏大哥骂了一声,“那你还走那般快,我以为你熟得很。” 夏二哥拍了拍那庄客肩膀:“老王,你瞧瞧天上的日头,怕不是要叫我们在杂草堆中过夜。” “两位庄主,不至于,不至于.” 那汉子连连摆手,像是很紧张的样子,咕叽一声吞下口水。 赵荣的心思放在这几人身上,莫大与岳不群忽然竖起手,示意他们别说话。 他登时警惕,细细去听。 像是有铃铛声! “驾!” 莫大先生与岳掌门先走一步,骑马冲向声源,大家全部跟了上去。 不多时,他们追了上来。 只见一头小毛驴拖着分叉竹篓,两边都是木炭,一位戴着斗笠的灰衣老人打绑腿,脚上穿着草鞋。 他肩头扛着一根手腕粗的木棍,尾沿挑着两只尾巴长长的野山鸡。 铃铛声从驴儿的脖子下发出,老者嘴中还哼唱欢快的小调。 原来是三十铺镇上的运炭人。 岳掌门道:“这位老丈是三十铺炭场那边的,他识路。” “这路小老儿走了一辈子,怎能不识?” 他这样一说,众人都微松一口气。 这比杨威庄的庄客靠谱多了。 赵荣眉头微微一动,想到昨日城内碰见的顾老前辈。 于是很有礼貌地问道: “老人家,距离炭场还有多远?” “日头下山前,准能到。” “昨个我听说炭场的汉子被贼匪害了,死了不少人。” 老人叹了一口气,“没错。” “所以城内好多人都跑了。” “我这把老骨头,跑不跑都无所谓。” 众人听了他的话,倒觉得老人颇为洒脱。 赵荣微微眯起眼睛 第126章 蜂飞蝶舞! 三十铺外,古道、秋风、驮炭瘦驴,三方人马,全在落日余晖之中。 一团大火球顺西而沉,没入山川林莽,温暖消退,飒飒凉意愈发刺肤。 木棍尾梢被扭断脖子的野山鸡,血液顺喙滚淌,滴答滴答落下,淹没在驴儿的铃铛声中。 “晚上不要朝野外跑,这里是荒废贫田,杂草深,岔道多,黑了瞧不清容易迷路,草堆里的毒虫毒蛇夜里醒转,都能要人性命。” 运炭老人的话很在理,莫大先生与岳掌门虽然警惕,但也没发觉甚么异常。 方才快马追到这个方向,此时想退出去,恐怕要找准一个方向穿草而走。 眼下秋风大作,若歹人将火一点,在草窝中怕是要被烟呛死。 夏大哥问:“老丈,到了炭场,走多远能绕过三十铺。” “不远,绕开一个山口,往东直行,一上午就能瞧见庐州城。” “你们若不嫌弃,可到我的破屋子待上一晚,总能挡点秋寒。” 夏二哥朗声道: “那就叨扰了,不过我们会付银钱,绝不占老丈便宜。” 运炭老人没有拒绝,咧嘴而笑,将一副市侩样露在莫大先生与岳掌门面前。 一旁的宁女侠也没说什么。 绕开三十铺,怎么看都是正确的。 忽然, “咳,咳” 赵荣捂嘴几声咳嗽。 剑出衡山 第208节 衡山派除了南善时,全都心脏猛跳。 “小少年,晚上凉了,待会到老头子的破屋喝点热水,保管暖人。” 说话时,老人黑黝黝的脸上满是慈颜, “正巧今日有肥鸡入了陷阱,晚间叫老婆子烧水,大家一起尝尝鲜。” “多谢。” 赵荣朝他笑了笑,又拒了令狐冲递来的水,推说是被晚风灌的。 殷守缺又道“将大虎酒温热,便可去寒”。 宁女侠叫他多添衣衫。 莫大先生老眼昏花,看向那两只肥鸡却满是锐芒。 岳掌门脸色变了一瞬,又恢复如初。 赵荣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南善时,这家伙的道行远不及劳德诺,在赵荣眼中就如晴雨表。 从南善时的表现来瞧,嵩山派的人就在附近,这个老头却是魔教中人。 顾前辈说炭场汉子全跑了,他却顺着我的话说是死了,可见有假。 这老头不明炭场虚实,说明三十铺流窜的贼匪是嵩山派的人。这些人来得最早,定能发现魔教,此刻不动手,恐怕想两头通吃。 赵荣又寻思。 魔教贼人分兵对各派用武,严格控制人手,又在灌口庙吃了大亏。 当下间隔时间太短,召不齐人手。 强来没把握,便想耍阴招. 他又朝程明义、向大年他们瞧了瞧,诸位同门都已意会。 这便是衡山派此时的默契,更是对小掌门的绝对信任。 运炭老头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 他深耕市井,演技老辣,却依然不及赵荣几声轻咳。 各派被左冷禅设计,浮在明面,太过被动。 此际要找契机变明为暗,否则这危险重重的逍遥津决计去不得。 赵荣不动声色,一路沉思,与三方人马一道跟在运炭老人身后。 毛驴在走,老人用奇怪的调子唱着卖炭悲调: “一车炭,千余斤,宫使驱将惜不得。半匹红绡一丈绫,系向牛头充炭直” 天已昏黑,不少屋舍、茅草房、烂棚户模模糊糊映入眼底。 然四下寂静无比,没有人气。 朝西南方向看,能瞧见低矮城墙,他们绕了一大段路,从一头到另外一头,竟又与三十铺镇相近。 “炭场要往山里去,那边死了人,晚上就别去了。” “明日一早,你们顺这条路往前走,遇岔道就往左,便能彻底绕开三十铺。” 老头给他们指路,又朝两栋冒着屡屡烟气的破屋走去,“那便是老头子的家,行了一道,先进屋到院井中打碗水喝。” “嘶~~” 忽有一道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此地静谧得很,如何逃得过众位武人的耳朵。 夏二哥神色一变,抢过运炭老人身位冲向柴扉。 拔刀后咔嚓一声响。 “哪里跑!” 夏二哥只挥一刀,剁掉两个蛇头,“原来是两条长虫,就是瘦了点。” 抓着蛇尾,两条青蛇没了头,却还在扭动。 殷守缺赶忙跑来。 他的手脚何等麻利,掏出短匕将蛇朝门旁柱子上一钉,又从小腿内侧掏出匕首,左手一拽,匕首一拉,两手一剥,将蛇皮褪了下来。 向大年未曾拴好一匹马,殷守缺已剥皮两张,这还是在天色昏黑的情况下。 “殷师弟好俊的刀法,”赵荣赞了一句。 殷守缺掏出蛇胆,笑道:“雕虫小技。” “来,二位师兄各尝一胆。” 赵荣与令狐冲都摇头,殷守缺道了一声可惜,张口将两枚蛇胆吞下,还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 已进屋的夏二哥道: “守缺,将长虫拿进来冲洗,待会与雉鸡一起煮。” “这山中龙凤汤,当真难得。” 夏大哥豪气干云,“我瞧这是龙凤呈祥,乃大大的好预兆。” “这次到庐州,定把魔教贼人杀个干净!” 宁女侠拱了拱手,赞叹一声:“夏大哥的性子还是一如既往,嫉恶如仇。” 杨威庄的庄客加弟子一共十一人,将一个葫芦瓢传来传去,围在井边喝水。 忽然听岳灵珊笑道: “二师兄,你瞧瞧,这些蝴蝶都围着你转。” 劳德诺挥手赶跑几只黑色的玉带凤蝶,却又来了几只花花绿绿的碎斑青凤蝶,令狐冲抬手,连续几抓,将彩蝶抓在小师妹面前。 “大师哥,梁山伯与祝英台围着二师兄这朵大花翩翩起舞多有意思,你怎去坏了他们。” 令狐冲觉得有理,当即喊一声“得罪”。 又将蝶儿放了。 劳德诺退到一边,那些蝴蝶全飞向了南善时。 衡山派这边也有一朵大花。 赵荣瞧在眼中,眉头大皱。 他猛地吸了几口气,除了嗅到泥土草木芬芳,像是还有一股淡淡的怪味。 “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赵荣小声问道。 “没有。” 向大年与程明义都摇头。 赵荣站在破屋院外,又听到低微响动,他目光一凝,瞧见一条背面黄褐色的粗壮三角头长虫。 向大年与程明义跟随他的目光,也看到这条长虫。 赵荣微竖一只手,他们没有声张。 又转身朝院内莫大先生方向道:“师父,师叔,我们先去四周查探一番。” “去吧。” 莫大应了一声,岳不群也摆手叫陆大有几人跟上。 院落内有两位掌门在,赵荣并不担心。 叫两派弟子分成几队查探,有人朝南,有人朝北。 赵荣与向大年分开,独自一人来到三十铺。 认了认方向,应是北门。 一跃上了城头,借着夜色在围墙上跃动。 灯火零落,十几户人家恐怕只有一户亮灯,那火光还极为微弱,生怕有人瞧见。 血腥气,依稀可闻。 街巷纵横,担心有人埋伏,赵荣只跳上几个屋顶,瞧瞧地形,没入巷道。 不多时,他又回到运炭老人破屋。 “朝山里走确实有个炭场,那些土窑的黄泥顶摸着冰凉得很,想必许久没人烧炭了。” “没发现可疑人影。” “那老人指的路我去看过,方向上能连到东进大道。” “……” 赵荣听着一条条消息,除了一些蛇虫鼠蚁,真没什么毛病。 若是设埋伏,几乎是滴水不漏。 “明日到庐州便能知晓各派情况,今夜大家和衣而眠,都不要睡太沉。” “嗯。”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也是!”凌兆恒皱眉。 程明义叮嘱:“今天最好只吃干粮,外面的东西咱们都别碰。” 赵荣点头:“这样最好。” 沈波和柴金石道:“我们看着马,不让别人喂食,绝不能出差错。” “好。” 衡山派的人在炭场附近商议一阵,赵荣又找到令狐冲,对其叮嘱一番。 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剑出衡山 第209节 回到破屋时,两边厅房都亮着灯火。 靠着野外,晚间大家都会顺着简易木梯上二楼住,免得被一些毒虫爬到身边。 运炭老人有个老伴,也是满头白发。 她手脚勤快,众人与她打招呼时,她却沉默不语,又指向自己的嘴巴,不断摇头。 原来是个哑巴。 岳不群依然与夏氏兄弟契阔,似乎与在清远镇没什么分别。 聊起当初一起除匪、除贼,灭魔的那些畅快经历。 华山弟子在一旁听见师父师娘的那些侠义事,又骄傲又佩服。 戌时。 或许是因为夏大哥多给了运炭老人银钱,两位老人掏空了家底,配上野菜,做满了一小桌子。 米饭不够,好在大家带了干粮。 夏大哥非常豪爽,又要去开宝酒。 莫大先生道:“酒暂时就不喝了,再好的酒也会添几分醉意,明日要上庐州,虽说只是魔教分舵,却也马虎不得。” 莫大先生与夏氏兄弟没有直接交情,话语更为干脆。 岳掌门较为委婉: “品尝好酒怎能少了各派兄弟?” “等我们到了庐州,五岳各派会合,还有少林武当的高人在场。届时夏兄再掏出珍藏,我也能多作引见。” 夏大哥点头,又客气道了一声“岂敢不从”。 等龙凤大补汤端上来,杨威庄的人毫不客气,带头去吃。 可衡山派与华山派的人却不动筷子。 夏恩一脸不解,“这等好汤,凉掉可就没那滋味了。” 赵荣拱手道:“夏师叔有所不知。” “我衡山派所练内功讲究心神宁静,感悟一丝天地静气,故而琴箫作伴。这青蛇、山鸡都是天地野物,含有灵气。” “南岳多大庙,我们练功虽不忌杀,却不能杀之取灵。” “否则容易影响心境。” 莫大先生微微点头。 夏大哥道了一声“原来如此”,又看向华山弟子。 令狐冲面带郑重:“夏师叔,我华山上多有野物,平时随意猎杀食用,但赶上重阳节,这段日子登山的都是朋友。” “师父一派君子之风,对朋友,自然是以礼相待。” “所以这段日子,我们也是不吃野味。” 瞧见岳掌门微露笑意,令狐冲不由瞥了赵荣一眼。 ‘歪理经赵师弟一改,就变得师父也满意了。’ 夏氏兄弟闻言微愣,毫不介怀:“不愧是高门大派。” 又笑着补了句,“咱们就不客气啦。” 运炭老人、哑婆婆,杨威庄的人都在吃肉,鸡肉蛇肉,夹来就吃。 两派弟子中虽有眼馋的。 但经灌口庙一战,各都知晓江湖险恶。 口腹之欲,远没有小命重要 杨威庄的人客气友好,两位师叔又是铁杆老朋友,可毕竟是半道来的,既要有防范,又不能乱伤人家好心。 否则以后可就难交朋友了。 不多时。 屋舍旁边的小厨房内,原本佝偻着腰的哑婆婆忽然将腰挺直一些。 她低声道:“怎么回事,难道你暴露了?” “不可能,”运炭老人的眸子异常森冷,“灌口庙打草惊蛇,他们从清水镇过来没半分松懈。” “五岳剑派的掌门一个比一个精明,岂能那般容易得手。” “嵩山太保呢,你有没有瞧见?” “狗屁的嵩山太保,”老人冷哼道,“多半是把事情办砸了,推说有什么嵩山太保。” 哑婆婆也冷笑:“那就当有。” “杀完这伙人,多赚一份功劳,未来三年的端阳节都不用愁。” 老人精明一笑:“那是自然。” …… 龙凤汤与晚间饭食似乎都没毒,杨威庄的人吃了没事。 一些两派弟子这样想。 赵荣却对杨威庄的人更加警惕。 当然,若今晚风平浪静,那自然再好不过。 明日一早赶路,大家睡得极早。 两栋破屋子的二楼连在一起,只有五个房间。 找个干燥的地方和衣而眠就行,没什么好挑剔的。 二楼窗户朝南,最西边睡的是两派女弟子,之后朝东依次是华山派,衡山派,杨威庄,还有一个房间睡着那对老夫妇。 饭后休息的两个时辰,分外宁静。 除了虫鸣鸟叫,一点杂声也听不见。 夜半子时,赵荣猛然惊醒! 他耸着鼻子猛吸。 什么味道! “醒醒~!” 急忙推不远处的向大年,好在没有出现昏迷之类的情况。 另一头的莫大先生听到他喊话,眼神只昏了一瞬,瞬间从睡梦中清明。 “师兄,怎么回事?”一个房间的人全部醒来。 赵荣皱眉问道:“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柴金石等人使劲嗅了嗅。 “没有。” “没闻见。” “我也没闻见。” 程明义起身点着灯火,大家又惊又疑,各自手握宝剑,知道大师兄不会说假话,可他们确实什么没闻见。 莫大先生运足功力,面色一变: “是安神香。” 这香不是什么毒药,只能让人心生安定,睡得更加香甜。 他们闹出动静,周围几间房的人全都醒了。 “掌灯!” “快掌灯!” 杨威庄的人不明情况,也跟着跑出来。 赵荣已经下到一楼,瞧见晚间吃饭的饭桌上点着五炷大香。 三炷长,两炷短。 “夏师叔,这可是你们点的?” “不是!” 夏大哥赶紧道:“我们进了房间,就从没出来过。” 岳不群与莫大先生各使一个眼色,令狐冲与向大年跑向那老夫妇的房前。 “人不见了!” “好轻功。” 莫大赞道:“他们何时下楼,我竟然一点察觉没有。” 岳不群摇头,显然他也没听到响动。宁女侠深吸一口气,“好奇怪,这安神香的香味怎得这般淡。” “师妹,你运足功力,这香味就浓了。” 莫大先生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现在就走。” “走!”岳不群也毫不犹豫。 宁女侠也感觉到不对劲,似乎是酒香压制了安神香的味道。 难道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杨威庄的人! 正待出言,忽听“咚”的一声闷响。 一名杨威庄弟子口吐白沫,突然从楼梯一路摔了下去。 剑出衡山 第210节 “呃啊~!” 也有一庄客惨叫,捂着肚子痛苦倒地。 这番情况,赵荣也没料想到。 “怎么回事!”夏大哥怒急大喊。 “师父,有.有毒!”又‘咚’的一声栽倒一名弟子。 令狐冲一惊:“定是那龙凤汤,被人下了毒。” 衡山华山两派弟子没吃,所以没事。 “什么!”夏二哥怒吼一声,“那两个贼鸟在哪!” 他与夏大哥各自拔出宽刀,欲再怒吼,哪知二人面色皆变,脸上露出一股黑气。 “呃~!” 他们也吐出一口白沫,捂着肚腹倒地。 两派弟子皆是一惊。 “夏兄弟!”岳掌门与宁中则各自快步上前。 夏大哥一脸虚弱,断断续续道:“那汤有毒.” “肝肠寸断,如.如.同刀绞.” “是断肠散,”夏二哥也浑身颤抖,冷汗直冒。 “先封住穴道,我们找那两人拿解药。” 宁女侠的声音急促响起,与岳掌门一起上前帮忙。 然而. 叫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 破楼外边突然传出一声如炮竹炸响的声音。 黑夜中突兀的声音自然吸引大家注意。 恰在此时! 夏大哥与夏二哥忽然面色一变,各自抄起手边钢刀,朝着岳不群与宁中则一刀刺出! 这一下如此欺近,纵然是五岳掌门,只要没有设足防备,一样是必死无疑! “啊~~!” 不远处的岳灵珊吓得大叫,令狐冲惊喊“师父师娘”! 劳德诺瞳孔放大,喜色快要抑制不住。 “噹~!” 岳不群举剑一挡,急忙回身,被刺破一截袖袍。 另外一边,夏二哥的刀快要捅入宁女侠肚腹。 忽听旁边一声剑鸣! 莫大先生出剑挡下这致命一击,又毫不墨迹,瞬间以百变千幻云雾十三式将夏二哥笼罩在剑影中。 他早有准备,莫大先生又岂没有准备? 一招抢先,招招抢先。 夏二哥第一招失手,又是半卧倒姿势,手上一刺过后再也使不出满劲,只得被莫大先生快剑团团包裹~! 纵有一身本事,也难逃一死! 云雾十三式没有使完,曾经的杨威庄豪侠铁沥肝夏杰,被莫大先生刺透心脉。 “哈哈.哈!” 夏杰的最后一声狂笑戛然而止。 “兄弟~!” 夏恩狂吼一声,愤怒至极的宁女侠一剑挡了上去。 又听到下方惨叫声连响。 那些准备偷袭的杨威庄弟子庄客,瞬间死了大半。 他们演技爆炸也没用,衡山弟子早有防备,不吃他们这一套。 夏氏双雄发难更快,庄客与门下弟子慢一拍,便被刺死。 陆大有想靠近殷守缺被赵荣一把拉远,殷守缺甩射匕首,赵荣一剑挡开,跟着一脚将他踹倒砸向桌面,撞倒了上方香炉。 余下的杨威庄弟子也被华山衡山弟子团团围住。 宁女侠驭气行剑,与夏恩连战二十余招,胜负难分。 岳不群叹了一口气:“夏兄的武功大有长进,本该是一件喜事,现在却叫老朋友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宁女侠痛心疾首:“夏大哥,你怎会变成如今这般!” “当年灭宁陕三盗时,你双肩受伤,兀自一声不吭,继续杀贼除恶,叫小妹好生相敬。” “铁骨铮铮的三秦好汉,怎自贱至此!” 夏恩惨笑一声,喘着粗气道: “你们哪里知道,我庄上一百多人并非瘟疫而死,而是被魔教贼人杀死的。” “我兄弟二人逃到孝城,他们便追到孝城。” 岳不群道:“魔教来追,与之相斗而死,远强过苟活!” “他们抓了我的儿子与侄子,那是我兄弟二人至亲血脉,又逼我们吃下三尸脑神丹。” “哼哼.” 夏恩冷笑摇头:“岳兄,宁女侠,你们永远不懂个中滋味。” “就是再硬的铁汉,也得一败涂地。” 他说完话,又举刀凶悍地攻向宁中则。 夏恩大吼一声,灌满气劲。 刀上的铁环叮铃响成一串,哗啦哗啦如一棵棵巨树连成一排倒下来一般! 这刚猛刀功,足以压制宁中则的剑法。 然而, 只十五招过后,这占据优势的铁塔大汉忽然撤刀,被宁女侠一剑捅穿! 他双目无神。 “夏兄!”岳不群也心痛一叹。 “宁女侠,你没有防备夏杰,这一剑,我还给你” “我是一位废物父亲,不配做你们的朋友。” “一招一年,十五招便十五年.夏某人也想回到十五年前的三秦大地” 话罢,他头一歪,栽倒于地。 宁女侠长呼一口气,岳不群摇了摇头,拍了拍她的后背。 “两个废物!” 砸翻香炉的殷守缺一脸愤怒,他擦了擦嘴角鲜血。 朝四周望去,杨威庄的人只剩他的一个了。 “殷师弟,你的手段与五毒教倒是很像,但又没他们高明。” “江湖上能有这种用毒手段的,估计只有百药门。” 赵荣没等他反驳,又指了指香炉,“这安神香摆出来做什么的?” “你懂的倒是不少,”殷守缺冷笑道,“五毒教的毒确实高明,但我百药门也不逊色。” “今日你们若喝下那锅汤,包叫你们死透烂透。” 说到这里,他又恨得很,眼睛扫过众人。 “甚么谨慎?我看你们五岳剑派的人只是怕死,一个个胆小如鼠。” “但你们得罪总管,就是得罪东方教主,早晚也得死。” 赵荣懒的废话,拔剑走了上去,“殷师弟,还请你先赴死。” 殷守缺露出一丝惊惧之色。 令狐冲又在一旁问:“那酒是怎么回事?” “哈哈哈!” 殷守缺狂笑一声,“我死了,你们一个个也要跟着陪葬。” “我百药门的宝酒中下了香引,我看你们怎么活!朝你们身上闻一闻,是不是香气更浓了?” “哈哈哈,这安神香就是引出香引的。” 殷守缺说话引人注意,突然一步冲向岳灵珊方向,想拿一个最能活命的挡箭牌。 赵荣没有出手,令狐冲已经第一时间冲了上去,抢身挡在岳灵珊面前。 殷守缺本就是强弩之末,一击不成,被令狐冲追出三剑刺伤,岳灵珊拔剑刺出,要了他的小命。 师兄妹二人还相视一笑,赵荣一脸嫌弃。 “走!” “快离开此地!” 莫大先生喊话了,众人收拾心情,快速返回屋中。 剑出衡山 第211节 向大年正在拖拽夏氏兄弟的尸体, 忽然间, 远处传来一大阵“噗嗤噗嗤”的声音,像是树叶被风吹得剧烈摇晃。 声音越来越近! 这下子,两派众人听清了。 “嗡嗡嗡~~!!” “嗡嗡嗡~~!!” “......” “是什么?蜜蜂吗?” “不好!” 令狐冲大喊一声:“是那大虎蜂~!!” 众人这才想起从那酒中看到的毒蜂,一只有小孩半个拳头大,可以毒死一头牛。 有懂行的华山弟子惊叫: “我们身上有花蜜与百花香味,百药门的人将毒蜂放出来,定要追着我们不放!” 南善时与劳德诺闻言面色骤变。 他俩用酒擦拭伤口,浑身都是香气。 这香味是百药门秘炼的香引,除非炼化,否则短时间内用水洗都洗不掉。 “嗡嗡嗡~~!!” 毒蜂大军扇动翅膀,迎着月色乌央乌央飞来一大片! 安神香激发香引,在大虎毒蜂眼中,衡山华山两派弟子就如同黑暗中的灯火。 多喝了好几杯的令狐冲如同一座发光宝塔。 劳德诺与南善时,更是如同两个太阳,璀璨夺目! “向师兄!!” 凌兆恒崩溃大喊,向大年还在那边拖尸体。 向大年尖叫一声,将轻功运到极限,几步冲上二楼,他躲入房内,一只毒蜂追了进来,跟着一个刹车,瞬间改变目标,朝着南善时冲去! 南善时拔剑连挥,这毒蜂竟受过专门训练,左右闪避,跟着猛冲近前,一下蜇向他的心脉。 若是心脉中毒,毒性随着血液一散,登时就要暴毙! 南善时吓得挥手,用胳膊挡了一下。 他“哎呀”一声惨叫! 一手抓住大虎毒蜂,狠狠将其捏死。 赶忙朝上点自己的尺泽穴,防止毒素朝上蔓延。 饶是如此,南善时的胳膊也快速肿起。 片刻之间,已有小腿粗细! 哪怕高手被毒蜂一蜇,也得逐渐丧失战力。 “堵住门缝!” “下面也堵住!” “师兄,外面全是毒蜂!” “他妈的,魔教的人一定会来,待会若在毒蜂群中与魔教一战,恐怕只能亡命飞逃了。” 不只是魔教,嵩山派的人早在此地,他们定然也会来。 此刻就要准备! 赵荣当即大喊:“轮流挡在门口,换衣服,全部换衣服!” 几个房间内都传来他的声音。 衡山弟子拿出了在清水镇上购买的夜行衣。 赵荣加了句:“大家都换上,师父师叔也换上,待会在黑暗中作战,我们穿黑衣也好借着夜色掩护。” 如此一说,众人都觉得有道理。 劳德诺全场第一个换好,衡山弟子的动作不算慢,但距离劳德诺还是有点差距。 华山夫妇与莫大先生分别在两个房间中运功,尝试化掉身上的香引。 然而. 这香引已被安神香牵动,此乃百药门绝对辛秘,一时间两位掌门也难以窥破。 莫大等人的脸上都有焦急之色。 另外一头,赵荣已经打开房间窗户,一瞬间窜了出去,后面的同门赶紧把窗合上,又联手举剑砍掉三四只冲进来的毒蜂。 那些大虎毒蜂感应有什么东西出来,但南善时与劳德诺两人被安排在门口。 香味实在太浓。 “嗡,嗡嗡,嗡嗡嗡~!” 味道太上头了! 赵荣一来喝了蓝教主的五仙大补酒,本就抗药。再加上有洗髓经这门神功,如此才破了百药门的秘辛。 只有少数几只毒蜂追来,赵荣边退边运剑,斩掉几只毒蜂。 它们个头虽大,却灵活得很。 这些毒蜂培养不易,百药门的诸掌门怕是把家底都搭上了。 看来黑木崖动了真火。 错开蜂群,赵荣直奔杨威庄马车。 里面果有不少大虎酒! “好!” 赵荣大喜,心下松了一口气。 忽然, 他又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便是今日才来此地时闻到的怪味。 “沙沙沙~~!” 有火光一路亮起! 哧哧哧一道光亮如电芒急射屋舍一楼。 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轰~!!!” 一声巨响冲出一道焰光! “轰轰~!!!” 又是两声巨大响动,将一楼底下抬起来的木座基底整个炸穿! 赵荣晃了晃脑袋,感觉耳边嗡嗡作响,他还以为是大虎峰冲到眼前。 火药! 虽然威力没那么大,但动静确实不小,一楼若有人的话,必然造成死伤。 那火线之前没有,定是那两个轻功高手才埋下去的。 他登时醒悟。 这一下不是杀人,而是发信号,同时想把藏在房中的人逼出来。 赵荣垂帘守窍,凝神动耳一听, 果不其然,乱糟糟的马蹄声从远处响起。 不对! 城内也有细微动静,这两个明显不是一路的,看来也被爆炸声吸引。 嵩山派的人想坐收渔翁之利。 正因为全力运功去听,才让他对周围的细微末节有了极为深切的刻画感知。 忽然! 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让他心头一冷,骤然睁开双眼! 他先是看向隔壁马车,又看向身下的马车车底! “嘿~!” 赵荣抱着两个酒坛子,毫不犹豫地冲顶而起! 砰的一声巨响! 在马车顶棚上撞出一个窟窿! 这时, 两柄利剑,无声无息地从侧面与正下方两处刺来! 他若慢上半步,这会儿已经死了! “好!” 一男一女,两道苍老的声音同时叫好。 赵荣抱着两坛酒,在空中一个腾挪,立在破屋的门扉柱梁之上。 剑出衡山 第212节 他方才所待的那辆马车顶棚,则是立着两位老人。 一个是运炭翁,一个是哑婆婆。 二人的轻功与敛息手段极为了得,显是擅长刺杀的好手。 那哑婆婆开口说话,略显惊疑:“竟然能察觉到!” 运炭翁懊恼:“方才炸声太响,我失了他的位置,否则早些出手,定然已经得手了。” 哑婆婆呵呵一笑,声音极为低沉:“难道我俩杀他一个还能不敌?” 运炭翁凝眉:“莫要大意,此人绝不好对付,我二人就位出剑,他在翻酒时还能躲过,反应何等敏锐,这江湖上没几人能做到。” “说不定他报上大名,我们还要靠轻功逃命。” 哑婆婆鼻子哼气:“猜来猜去,不如直问。阁下是嵩山哪位太保啊?” 这时,运炭翁与哑婆婆眼前 那门扉上的黑衣人双目霸气一闪,冷芒如电,叫二人心中一惊。 他张嘴吐出了一口寒气,莽声莽气道: “好好好!” 竟是三声叫好。 “今日就让左某人瞧一瞧,二位有多么高明。” 第127章 月隐幻剑! 马车破开的棕皮顶棚两旁,运炭翁与哑婆婆先是猛地一怔, 跟着各又哂笑。 “嵩山左盟主的名头确实响亮,”哑婆婆从嗓尖中发出一声奸笑,“但你嘛看来没老身担心的那般强横。” “瞎编一个名头能顶甚么用?” “想将我二人惊走,就得看阁下有几斤几两了。” 哑婆婆说话乃是诱敌,运炭翁一蹬顶棚,在棕皮上踩出咔嗒一声, 人影极速飞掠! 那柄剑的剑格藏在袖中,也看不见老人的手。 秋风大作,乌云四匝,月光忽隐忽现。 老人手中长剑,刃光难觅,似也是忽隐忽现! “嘿~!” 只听柴扉上的黑衣人一声沉喝,手中酒坛“啪”地脆响,百药门宝酒如斜飞骤雨,无情打向两根老葱。 大虎毒蜂正是他二人放出来的。 作为百药门老人,岂能不知毒蜂厉害。 运炭翁撤剑坠地,哑婆婆腰身佝偻,袖中穿梭出一只‘鹰爪’,瞬间运气掀翻大片顶棚! 那棚皮在她手中呼啦一转,被她一脚踹向门扉方向,反要将酒水挡向赵荣。 “轰!” 一声撞响,赵荣踢飞柴扉顶上拱柱,破了马车棚顶,一路反撞回去。 哑婆婆心下一惊。 ‘此人后发先至,功力显在我之上。’ 她一展轻功向外躲闪,赵荣已追剑到炭翁身边。 百药门二老擅长的乃是驭蜂驭虫、轻功刺杀,运炭翁使出袖中剑,才拆五招,便觉得黑衣人剑法极精,绝非他正面所能敌。 “快帮忙!” 运炭翁毫不托大,急忙呼喊。 哑婆婆在旁看了几招,目色有变。 金壶虎头、峻极三鹤,果真是嵩山剑法! “哈哈哈!” 赵荣用剑酣畅,不禁莽声大笑,使出史登达的千古人龙! 若在之前,这招用秋水使出来定还是不伦不类,可塑工老人塑像悟剑二十二年,那用雕刀使出的剑法浑然天成。 给赵荣带来极大启发。 所谓物无不变,变无不通,此天理之自然也。 峰壑开绽,凌嶒参差! 这招千古人龙融了嵩山峥嵘,便是秋水三尺,也绽放森严气势! 哑婆婆赶忙架剑来助,赵荣变招玉井天池,仗着剑速优势,穿身前刺瞬接形步转身挂剑,他运剑气力雄厚,胜过二人。 又有恒山派圈剑为圆的巧力,此时被他灵活妙用,手法更甚灌口庙时。 哑婆婆愈发惊异,袖中剑被带出袖口,叫她露出枯瘦手腕,长剑被挂向运炭翁。 一招玉井天池,竟将两人袖剑锁住! 虽一时未败,但二人心中已退意大涨。 刺杀一道讲究先手,要抢先机,此时处处受制,剑招优势十不存五,对方气劲雄浑,似乎还有余力。 又想到屋中还有两位五岳掌门随时冲出,手上剑势,又弱三分。 他们势头越丧,赵荣的剑势就越凌厉。 将叠翠浮青剑招再使出后,他搜肠刮肚,已无嵩山剑法可用。 史登达就使了这几招。 运炭翁与哑婆婆背后已冒一股凉气。 ‘此人剑法如此森严,决计是嵩山太保无疑。’ ‘可寻常太保,岂能反压我二人?’ 他们甚至生出了,对方真是五岳盟主的离奇想法。 忽听屋中一声大响,似乎有人破窗而出。 不妙! 百药门二老各自皱眉。 马蹄声逐渐清晰,神教的人就快到了! 但两派掌门近在眼前,莫大与岳不群一定来得更快! 夏氏兄弟没得手,今夜还有此等高手在场,估计难以成事。 他们在江湖中摸爬滚打到这般年岁,何等精明。 得走! “嗡嗡嗡~!” 地上洒落的酒水引得一些毒蜂掉头。 哑婆婆再接一招,抬脚踢向对手章门穴。 赵荣回脚对踢! 拳怕少壮,哑婆婆吃下一个闷亏,却借势施展轻功后跃。 运炭翁照葫芦画瓢,但哑婆婆一退,赵荣的凌厉剑势全压到这边。 他一口气没提满,后跃时身法不稳,被赵荣追上。 运炭翁跃到另外一个马车车棚,匆忙回身架剑。 袖剑相交,登时被压! 耳畔已响起鼓袖风声,掌风迎面震散华发,似带浓浓秋凉, 呼啸而来! 这一掌避无可避,运炭翁一张脸阴沉无比。 右手掌心发黑,举掌迎上。 “卟~!” 百药门服药合毒,以气理毒,再用陈年桃花瘴与蜂毒锻掌,融出一手毒掌来。 双掌相接,运炭翁眼中满是狠色。 ‘既然你追着不放,老夫便叫你尝尝这四十多年的毒掌威力!’ 毒炼掌心,不仅是他的杀手锏,平常下药也极为方便,手一碰便能下毒,神不知鬼不觉。 此时全力逼出掌心之毒,运炭翁也心疼至极。 可一想到能毒伤眼前高手,他又有一丝畅快。 然而, 这边掌力一对,没等他催毒,一股逼人的寒凉之气叫他浑身打个冷颤。 这.这是!! 因从手厥阴心包经行功,这中冲、劳宫、大陵三道穴关眨眼被破! 真气被冻在内关处,连催动毒掌的机会都没有。 下一秒,腕横纹上三寸又一阵刺痛! 剑出衡山 第213节 这下子,他顿觉心痛心悸、目赤肘挛。 口中有种呕吐感,强行压着,以致说不出话来! 是毒瘴反噬! 掌心之毒被这股流动的寒冰劲气带入了间使穴! “嘿~!” 又一声冷哼,那哑婆婆轻功甚高,只单脚踩在顶棚一角,一手按在运炭翁后背。 他们练的皆是百药门武功,内力同源。 方才按掌,哑婆婆还未觉异常。 只五息过后,她面色陡变,却也反应极快,将剑朝袖中一藏,另一只手再次架掌。 猛力一震,叫车棚抖晃,破了赵荣与运炭翁之间的掌力。 “快走!” 绝不能再打下去! 她一把抓住运炭翁后背,那鹰爪嵌其肉中,生怕脱手又被黑衣人黏住! 炭翁落地一个踉跄,跟着运全身劲气在脚上,发足狂奔。 几十年间,他还从未吃过这般大的暗亏! 百药门二老满脸惊骇之色, 竟连奔三刻不敢歇,生怕听到后方有黑影追来。 直至远遁深山,又没听到后方惊鸟飞林,这才缓了一口气。 “你怎么样了!” 哑婆婆声音焦急。 二人虽不是夫妻,但一起练毒,一起养蜂,一起下毒,一起杀人,这超过一甲子的情谊比许多夫妻还深。 “好厉害的寒冰劲气!” “咳咳咳” “竟将我的瘴毒反推入体,”他朝自己胸口连点,庆幸道,“还好你出掌及时,我已被他冰掌黏住,内力不及他,剑又被架住,想撤掌也不可能了。” “若被这股寒劲一直闯入天池穴,今日我便要去见师父了。” 他冷得抖了一下,又取出两枚解药吞服下去。 哑婆婆朝他左臂一摸,如同摸到一截三九冰锥。 她不由吸了口气,“此人到底是谁?” 运炭翁的语气带了七八分肯定:“是左冷禅。” “嗯?”哑婆婆眉头一皱,本能不愿意相信。 可对方分明用得嵩山剑法,又强过他二人联手。 如不是顶尖的五岳掌门,五岳各派的人都不可能这般轻松做到。 运炭翁道:“我起初是不信的,以为只是哪个太保假冒想将我们吓走。” “但这寒劲一出,大有可能是左冷禅。” 哑婆婆道:“你怎知左冷禅会寒劲,我却没听说过。” “两年前的端阳节,我在黑木崖上与孙长老喝酒。他偶提到一件事,因郑州大道上的江湖纠纷,孙长老在章德府与左冷禅交手,又说左冷禅这小人藏得极深,隐有一身寒气。” “不过江湖上盛传他的大嵩阳神掌,恐怕除了嵩山门人,其余少有知其底细的。” “当时我以为孙长老夸夸其谈,炫耀功绩,没成想啊.” 运炭翁自嘲一声,“我吃了这般大的苦头,却印证孙长老是个精明人物。” “孙长老这次南下逍遥津,兴许有机会与左冷禅再战。” 哑婆婆听他这样一说,忽然觉得一切都说得通了。 “难怪他的嵩山剑法很古怪,来回只出几招,却能在招法上融入各种变化,叫我俩疲于招架。” 她颇为愤怒,“好一个五岳盟主,当真是不把我百药二老放在眼中!” 运炭翁则是忌惮:“这正是左冷禅的厉害之处。” “览尽嵩阳,已得大势,脱形留意,剑法自真。师父曾言的剑法宗师,便是这般。我俩只能耍旁招,正面交锋却不是他的对手。” “好在今夜有毒蜂牵扯,神教的人也支援过来。左冷禅要留力,否则想跑怕是也难。” “那接下来我们去哪?”哑婆婆问。 “回百药谷,”运炭翁叹了一口气,“今晚没指望了。” “这些大虎蜂可是本门三十多年的心血,这次听了诸掌门安排,已十去八九。如今又碰见左冷禅,我们将实情告知黑木崖,杨总管也不好怪罪。” 哑婆婆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放出毒蜂后,他们猜到五岳剑派定然会派人来取酒引蜂。于是藏在马车上,准备来一个杀一个。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结果却难能预料。 …… “韩师兄,要不要动手?” 三十铺内,诸多黑衣人推窗而出,足有八十余人。 由太保、嵩山本部弟子、嵩山旁支黑道高手、登封道江湖势力、下属势力组成。 说话人立身城北,满头鹤发,正是嵩山派旁支高手白头仙翁卜沉,他身边之人五十余岁,面色蜡黄,生有粗粗的虎眉,一柄长剑背在身后。 正是左冷禅的师弟,嵩山第十太保韩天鹏。 嵩山派的人在五岳盟会开始之前便有布局,白头仙翁带人假扮镇民,抢在魔教之前早早融入城内。城内的人跑光了,他们便装作镇民。 因魔教贼人来得太快,嵩山派想做渔翁,不想当鹬蚌。 便又安排一伙匪盗吸引魔教注意。 这才让他们隐藏到现在。 韩天鹏从嵩山带着左盟主的安排下来,白头仙翁也要听他指挥。 城北有火药声响,想来衡山华山派正与魔教交手! 这局面正是他们想看到的! 韩天鹏极为冷静,“卜兄莫慌,他们打得正火热,此刻凑上去岂不是要与他们乱战?” 他竖起单掌:“都不要靠得太近。” “此地高手众多,一旦被察觉,他们断不会全力相拼。” 白头仙翁也点了点头,觉得韩天鹏还是靠得住的。 少顷,他们听到一大阵马蹄声。 “魔教大批人马已到,这下可有好戏瞧了,”卜沉一脸坏笑。 这时,又有一黑衣人喘着粗气,匆匆来报。 “师叔,停在官亭附近的魔教白旗人马也换了一身黑衣,傍晚便动,马上也要来到三十铺。” “好啊好啊,”哪怕是冷静的韩太保也不禁笑了,“庐州分舵想来抢功。” “看来逍遥津人手充足,丝毫不怕武当少林。” 白头仙翁坏笑道,“这魔教吃着锅里的,又看着别人碗里的。” “黑木崖如此败坏江湖风气,早晚要被左盟主一锅端掉。” 身旁有一黑衣高手问:“白旗人马会不会闯进三十铺?” “放心,那边动静会越来越大,咱们只要不露风声,便不会与他们照面。” 他们正说话,忽然听到远处“嗡嗡嗡”声音大作。 “什么东西?” “像是大片蝇虫。” 嵩山黑衣人各都皱眉,不清楚什么情况. 破屋这边 “师父,师叔,快拿酒!!” 赵荣与百药二老大战破了酒坛,已引来一批毒蜂! 岳不群、莫大先生听到马蹄声渐近,便一齐冲了出来,身后也有一批大虎毒蜂追撵。 宁女侠则是带着弟子暂守在房内。 两位掌门来助,赵荣压力大减。 他一出声,莫大先生与岳掌门立马会意,各自跳入马车,抱着两坛大虎酒。 赵荣又朝院落方向砸碎一团酒,毒蜂们愈发疯狂! “嗡嗡嗡~~~!” 群蜂发怒,上下乱扑,时而围成一团,时而四下而散,如一张毒网,一张一合,到处寻找敌人。 饶是以赵荣此时的修为,也是头皮发麻。 三人艺高人胆大,带着毒蜂兜了一圈,将二楼的毒蜂又引下来不少,跟着朝马蹄响动的方向狂奔! 一众魔教黑衣人打马而来,狂放的笑声震动四野。 正是灌口庙那位带头大哥。 “灭两派,杀太保!” 剑出衡山 第214节 他狂吼一声,大壮声威。 一百多名黑衣人也一齐大喊:“灭两派,杀太保!” “灭两派,杀太保!” 三十铺城内,嵩山黑衣人听到这动静后,一个个眉头大皱。 藏得好好的,被发现了? 方才还在笑的韩天鹏,此时一张脸阴沉得吓人。 杀太保? 整个三十铺,就他一个太保。 他自打从嵩山下来,从未出手,这些魔教张口闭口都是杀太保,似乎与他有深仇大恨。 好,那就看今晚谁杀谁! …… 天河帮第十把交椅,在齐鲁一带手眼通天的张怀志正在放笑狂奔,企图给两派制造压力。 他听到火药爆炸声响,心知夏氏兄弟、百药二老已经出手。 此时正该搞出大动静,扰乱两派心神。 然而,他们还没到破屋前,就听到两道穿林声响起。 “有暗器!” 夜晚虽然看不清晰,但各位高手的耳力极为敏锐。 一名马脸男一撑马鞍,整个人在马背上站起。 他挥动手中钢鞭,稳稳打中空中飞来的暗器。 又听“砰砰砰啪~!” 连续四声响。 所有飞来的暗器,全被他们精准击落。 但是 晚上秋风大作,他们骑马奔行又快,顿时感觉贴面一股凉气,像是一阵水雾泼洒在脸上,还带着浓浓酒香花香。 “什么东西?” 有人担忧:“会不会有毒?” 带头大哥张怀志疑惑道:“这这是百药门的宝酒,怎被人扔了过来。” 他到底见多识广,又与百药门的人认识。 脑海中隐隐想到什么,感觉不妙。 可又不太明确。 突然,周围的黑衣魔教大喊:“什么声音~!” 嗡嗡声越来越近! 张怀志猛然想到百药老人之前的话,登时吓个激灵,天灵盖差点从头上飞出去。 “跑!” “找能躲人的地方!” 他喊话时已经来不及了。 “哎呀!”“啊啊!!我的鸟!” “快跑,快跑!是百药门的毒蜂!” “去城内!” “去三十铺!” 众黑衣人挥舞兵器,乱挥乱砍,晚上哪里能轻易砍中灵活毒蜂。 马头调转九十度,也不管什么人深杂草,直接闯入,朝三十铺冲去! 在他们前方,还有两道略显狼狈的黑衣人影。 正是莫大先生与岳掌门。 魔教的人自然看到他们,各自愤怒大喊:“杀!” 上次在灌口庙便是被黑衣太保坑得差点丧命,此时见他们一身黑衣,哪能憋得住怒火。 张怀志那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咬牙大喊:“又是狗太保搞鬼!他妈的,先杀狗太保!” 众人也大喊: “先杀狗太保!” “先杀狗太保!” 三十铺北门附近,韩太保面罩下的脸已经变成了酱紫之色。 在此地待了许久的白头仙翁突然有点搞不清楚周围的状况了,魔教贼人竟冲他们过来了? “不行。” “咱们得躲一躲。” 嵩山黑衣人全站了起来,等待韩太保指示。 韩天鹏还未发话,突然看向城北。 “来了!” 话音刚落,一道黑衣人影在夜色掩护下朝城北狂奔,急窜过来。 不管是魔教还是两派的人,杀就对了! 他们各都敛息, 诸位高手在黑暗中能收敛得住,可此时人太多,哪能人人做到完美。 朝着三十铺狂奔而来的赵荣已有察觉,他绕开正门,因为之前踩点,此际一跃上了侧边城墙。 那些埋伏的嵩山黑衣人瞬间丢了目标。 “唰~!” “唰~!” 两个酒坛子自他手中带着风声飞出,那韩太保正在火头上,登时长剑出鞘,将两个酒坛打得碎片四散。 第三个酒坛在赵荣手中,哐一声爆碎。 他运劲如飞,将酒水震得四下激射,如疾风骤雨般飞向冲他杀来的嵩山黑衣人。 “嗡嗡嗡~~!” 毒蜂大军从后方杀来。 还在追击的嵩山黑衣人这才察觉到不对。 “不是蝇虫,是毒蜂!好大的毒蜂!” “不好,追来了!” “那香味有问题,毒蜂追着我们不放!” “呃啊!” “……” 一声惨叫,一名黑衣人被毒蜂蛰中脖子,毒性立时发作,他边喊边逃,走了几十步,忽觉头重脚轻,一头栽倒。 听到嗡嗡声越来越大,嵩山黑衣人无不变色。 他们也朝城内街巷冲去。 那边莫大先生与岳掌门进了三十铺,魔教人马也一个个亡命飞奔,弃马翻墙入城。 大批毒蜂聚到三十铺,到处都是嗡嗡声。 月亮忽明忽暗,三十铺内只听得到处躁动,又有兵器交接,却都是黑衣蒙面,逐渐分不清谁是谁了。 城东大道上! 五十人骑着快马扬鞭急奔! “陶香主,到了!” 庐州分舵白旗旗主李成勒住缰绳,马蹄高高扬起。 他们此行并非抢功,而是听了黑木崖大人物安排充作后手,助百药门、风雷堂、天河帮的人手灭掉东进二派。 逍遥津总坛副香主陶禄旺点了点头。 五十人全部看向三十铺。 他们自然知道百药门的计划,也知道三十铺城内本是没有安排神教人手的。 “既然打到城内,说明百药二老已经得手。” “应该是在追杀。” 李成笑道:“还是孙长老懂得对症下药,那岳不群既然号称君子剑,夏氏兄弟这剂猛药,又如何能防范?” “走!” “进城,将他们杀个干净!” 若说最嚣张的,还是逍遥津这帮人。 他们挑着孔明灯,直接从东门闯入。 没过多久,有人便从马背上摔下来! 剑出衡山 第215节 有的被毒蜂毒倒,有的被不知从哪飞出来的暗器杀掉。 “百药门疯了吗!” 白旗旗主李成被一只大虎蜂刺中大腿,怒喊道:“我们是逍遥津总坛的,他妈的,你们养的毒蜂怎么乱蛰人!” 他不开口就罢。 这边一开口,唰唰唰各个方向飞来七八柄暗器,又五人接连坠马! 陶香主吓了一跳,这暗器竟然都是高手激发! “嗡嗡嗡~!!” 大虎毒蜂朝他们靠近,逍遥津的人堵在一起。 一时间难以回马撤出三十铺! “下马!” “快把灯熄了!” “啊~!” 又一个举灯的贼人被袖箭射杀。 此时举灯加暴露身份,简直是活靶子。 逍遥津的贼人也并非不怕死,一个个在巷道中乱跑,找准窗扇,直接翻入屋内躲避毒蜂。 很快,一阵阵短促打斗声响起。 又死了七八人! 有些屋中藏了人,他们后来的一进,就被下黑手捅刀子。 夜色下,三十铺内已经藏满了人。 可在几道惨叫声后,竟然离奇安静下来。 空中的大虎毒蜂越来越多,百药二老放出的毒蜂飞来了一大半。 各方人手都晕头转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变成如今这个鬼样子。 似乎谁一暴露,谁就要死。 就这样安静了半个时辰。 又一阵乌云遮住月光,两名魔教贼人距离城南很近,他们找准机会冲出三十铺。 让他们没有料到的是. 才一出门,竟然涌上来七八名黑衣人,一柄柄利剑交错。 “你们.!” “啊!” 两名贼人的尸体被拖走,没一会衣衫不整,被丢在人深的杂草中。 一些靠近城门的人听到响动,各自放弃冲出三十铺的打算。 城外有埋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人。 高手们有把握出城,但自家陷入这般多人手,一时间也难以抉择。 稳妥起见,便是等两三个时辰到天明。 但是 持续有打斗与惨叫声响起,三十铺中心位置,在几声暗号响起后,出现了更惨烈的多人厮杀。 一道道黑衣人影伴随着毒蜂的嗡嗡声,将平静没多久的三十铺彻底搅乱! 三十铺西侧,赵荣摸完地上一具尸体,跟着便盘膝打坐。 轻轻闭上双目,放松再慢抬双臂,与肩膀平行成一字臂,跟着手心朝天 洗髓经第一功鸣天鼓。 登时脑窍滋生暖意,神经愈发敏感,耳膜轻震。 黑暗中,他看不见。 但这一功运行后,感知提升到顶峰状态。 “嗡~~!” 百药门的毒蜂成了赵荣的寻路助手,它们对气味极为敏感,又能顺着各种孔隙钻入。 城内的厮杀,有一些便是它们引起的。 那些身上有药香的人面对毒蜂,总要弄出动静,那就容易被周围人察觉。 “一个,两个,三个.” 赵荣听声辨位,找出三人。 这时,城中又传来厮杀声。 赵荣趁机动手,从自己这边的窗户一步越过街道,来到对街窗前。 “咚~!” 一柄长刀早有准备,穿透窗纸,刺了过来! 他身体一闪而错,反手一剑顺刀精准刺中里间那人。 一击命中,他拔剑在窗口一蹬,朝上一跃。 “去死!” 两声爆喝,跟着便见两柄宽斧砍爆窗扇。 这一招砍空,他们知道对手身法了得,再也顾不得藏匿,朝周围大喊:“狗太保在这,杀了他!” 周围的魔教贼人一听,连响七八道声音。 “先杀狗太保!” 魔教黑衣高手也出动了。 那些嵩山黑衣人一听,韩太保有危险! 登时也不藏匿,冲出来与魔教黑衣人大战! 他们这边一打,像是引起连锁反应,城内响起一连串喊杀声。 月黑风高,毒蜂狂舞,血液飘溅。 “轰~!” 赵荣跃上屋顶,一掌将屋顶打出一个窟窿,下方两人瞧见他竖直冲下,登时挥斧狂砍。 但闪烁寒芒长剑是那样迅捷! 两个人,四柄斧,从屋顶落地的短短时间,依然没有防住纵空而下的剑光! 叮当交击声响了数下,嗤嗤两声,四柄斧头砸在地上。 乌云散去一瞬,月光从屋顶的窟窿照下。 两位魔教黑衣人还保持着仰头朝上的姿势,他们的脖子各有一个窟窿。 赵荣落地,先是在这个鞋铺店观察一番,防止藏着第四个人。 一切安全后,他朝尸体摸了摸,只有一点铜钱碎银子。 瞧瞧屋顶被自己弄出的大洞,赵荣把碎银子丢到里屋的床底去了。 外边的动静依然很大。 因方才那两人喊话,把魔教黑衣人与嵩山派的人全吸引出来。 靠城西这边,从二十多人乱斗,没多一会儿变成十几个。 渐渐连十人都不到。 赵荣理气之后,慢慢摸去。 他身上没有药酒香味,大虎蜂不会盯着他。 三十铺西侧长街上满是尸体,八九道身影战作一团,他们全都是黑衣蒙面,远看压根分不清谁是谁。 莫大师父不在,岳掌门也不在。 好,那就是都是死敌。 一边四人,一边五人。 赵荣敛息瞧了瞧两边的剑法刀法,登时从屋顶跳下来,直接拔剑进场,与那四人站在一边,登时形成五对五。 他一言不发,直接融入。 四名嵩山黑衣人自然防范,稍稍与他远离。 城内可能也来了华山衡山两派之人,他们第一时间不想暴露,自然没有张口表露身份。 正准备问暗号,赵荣已经对着魔教高手使了一招。 那名准备开口的嵩山黑衣人登时闭嘴。 他如何不识货? 纵然天黑,他们也瞧出那一招剑法来历。 正是千古人龙! 此时大家都在隐藏身份,嵩山剑法自然不能使全。 魔教认不出来,他们岂能忘本? 四人疑虑消了八九分,再加上魔教高手逼得紧迫,立时与赵荣并肩作战。 那名魔教黑衣高手与赵荣过了二十招,忽然觉得怪异。 对方剑法精湛,方才连续有机会伤他,却突然收手。 剑出衡山 第216节 这时,猛见赵荣对他眨眼。 那魔教高手哪能不明其意?! 高明! 登时,这天河帮的一把交椅将赵荣剑势朝嵩山派那边引。 嵩山派四名黑道人物果然中计! 十人的兵刃绞在一起,正是凶险万分的时刻! 天河帮高手与赵荣忽然变招,各攻向一名嵩山黑衣人! “呃~~!” 两声哀嚎。 嵩山派的人睚眦欲裂,死死盯着赵荣! “你到底是什么人!” “哼哼,”赵荣学着那哑婆婆冷笑一声:“百药门。” 说话时,只见他手上的秋水剑往袖中一缩。 魔教的高手好手们登时双目含笑。 这分明是百药二老的手段,这两位老人本就阴险狡猾,擅长刺杀。 此时是大大的合理。 “先杀他们!” 一个嘴巴肿如大香肠的魔教黑衣人嘟囔一声。 此时六名魔教黑衣人一道联手。 六打二,嵩山这两人想跑也不可能。 只十余招后,三十铺靠西侧的嵩山黑衣人全灭! 那名天河帮高手准备说些恭维话,嘴巴肿如香肠的白虎堂旗主却质问道:“你们百药门怎么回事?” “毒蜂怎么伤到自己人?” “药酒被嵩山太保偷走,我们也料想不到。” 赵荣低哑的声音传出后,已经走到五人中间那人的对面,左手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瓶子。 “大家各服一粒解毒丹,便是再被毒蜂刺中也无碍。” 听到外边还有嗡嗡嗡的声音,五人稍微靠拢。 就在此时! 那天河帮高手余光斜飞,神色霎时一变, 他瞧见赵荣右手上的长剑不知何时已经提起! “小心!” 他大吼一声! 然那吼声却像是被一声长剑铮鸣淹没! 月光下,各人双目都如一面大湖,那湖面波光荡漾,在月光下闪烁起一串串幻动不止的剑光! 纵横而来的天山大势,在幻光中叫他们失神了一瞬。 只这一瞬,他们的眼睛便跟丢剑尖,所有人都被一阵油然而生的惶恐吓醒! 五双眼眸,全被秋水反射的月光照亮! 下一刻. 空中的月亮又隐没在乌云中,似乎方才全是幻觉。 “噔噔噔” 五名魔教贼人手中的短枪、阔斧,双剑,短刀长剑,几乎同时坠落砸地。 各人双手死死捂着脖子,阻止生命流逝。 又用惊悚到逐渐暗淡的眼神盯着眼前的蒙面人 “你” “你你.是谁” 第128章 江湖路尽归冥途 桂魄晦,星光稀,秋风瑟瑟,冷浸一城巷陌。 花开残菊傍疏篱,叶下衰桐落寒井。 “嘀嗒.” “嘀嗒.” 风斜了涓滴而下的血,多滞空一瞬,却还是要落在地上。 捂着脖子的手再紧,甚至将自己掐得窒息,却也止不住生命流逝。 魔教黑衣人带着不甘眼神,一个接着一个倒于长街。 赵荣没搭理他们,快步躲入街边屋舍。 确定周遭没了动静,他才打坐调息理气,保持最佳状态。 盏茶时间,明目转醒。 三十铺西面这一块,除了嗡嗡乱飞的大虎毒蜂,再难听见其他动静。 举剑挑起窗边草帘,注视片刻,街道上的尸体没动静,看来不存在装死的。 门头上停了只硕大虎蜂,兴许是飞累了。 赵荣微微皱眉,用剑面轻轻拨弄。 “嗡嗡.” 那虎蜂惊飞远走,在空中发怒扑腾,又去找那些满是酒香花香的黑衣人。 细听镇内喊杀声,辨明方向。 等浮云掩月,赵荣提气跃上屋瓦,借夜色在高处小心移动。 穿过两窄一宽三条街巷,瞧见不少黑衣尸首,活着都难分清,死后更辨不出是哪方人手。 听着不远处的动静,攀上一棵老柳树,蹲在斑鸠窝旁。 赵荣的目光穿过条条光秃秃的柳丝,瞩目到三十铺中心。 几处院落诸多兵器碰撞响动此起彼落。 一名黑衣人追着另外两名黑衣人上了屋顶。 “咔咔咔~” 屋瓦碎裂,听见一名黑衣人哀嚎,被追上来的人一剑穿胸。 “砰!” 被刺死的黑衣人同伴将大片屋瓦连着屋顶架子一道掀起。 然而追杀那人极为凶悍。 一剑劈开木架龙骨,整个人从瓦砾中猛冲过去。 手上剑招连展,不及三十招,他已稳占上风,震开长剑,一掌拍中对方胸口将其重伤。 又挺剑而上,再杀第二人! 黑衣高手杀完人,一脚猛踹落于屋顶的长剑。 “嗖”的一声! 赵荣飞身而起,那剑擦着斑鸠窝飞了过去,没入黑暗。 他躲开飞剑,在接近老柳树顶端的柳枝上移动,踩着抻出来一节柳枝,慢慢朝外延走。 柳枝越来越弯,随着秋风左右晃动,他的身子却又极稳。 若赵荣一直在静处敛息,此人也难察觉。 但他一路从镇西过来,少不了闹出响动。 便是动作细微,也难逃高手耳目。 韩天鹏方才连杀两名魔教黑衣高手,此时瞧着柳枝上这黑衣人的身法,心下顿生警惕。 知其要胜过方才二人。 不过,这三十铺除了莫大与岳不群,还没有他韩太保怕的人。 便是遇见两派掌门,这月黑风高的,就算手上功夫差了一些,可论及谁杀谁,那也说不准。 在中原一地,韩太保与敌厮杀斗命的次数怕是远超两派掌门。 手上更有一股凶悍狠辣劲。 今夜被一堆毒蜂坏了大事,三十铺乱成一团,嵩山一系多有折损,他已杀数名魔教泄愤。 听着身后院落的砍杀声,韩天鹏只瞧着柳树树梢上的人影,却不开口。 ‘看身段不像是两派掌门。’ ‘嗯?!’ 他眉头忽然一皱,就在柳树上的黑衣人落到下方屋顶上时,他觉得黑衣人的身法律动颇为熟悉。 ‘似乎是城门口那人?’ 剑出衡山 第217节 毒蜂,还有那几坛酒! 饶是不能确定,韩天鹏也生出一阵怒火来。 今夜乱象,就是那人一手造成。 正恍神间,目光随着对面的黑衣人影移动,几个点跃,已到隔壁屋顶垂脊往上的模糊吻兽上。 二人发丝皆在秋风下浮动,锐利的目光却坚定不移,死死盯着对方身上。 韩天鹏连甩几剑,灭掉了几只来到他身边的毒蜂。 他定睛一瞧。 那些大虎毒蜂只盯着他,却不去骚扰对面那人。 登时,目光中涌现两团怒火。 “果然是你.” “我正到处寻你,好,你竟有胆送上门来。” 他这话倒是叫赵荣微怔。 嗯?认出来了? 从对方招法上,赵荣基本认定,此人是嵩山太保。 所以这声“果然是你”,着实小有震撼。 又听他道: “百药门的毒蜂确实厉害,将你们养蜂驭蜂的秘法告诉我,今日我便留你一命。” 听他套话,赵荣不禁发笑。 “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留你一命’。” 韩天鹏一听,对方自领身份,又出言讽刺。 想到左师兄安排在庐州城前的计划被这人坏掉,立时恼怒。 但欲要搏命,他又瞬间冷静下来,本能压制住所有情绪,唯念“杀人”二字。 ‘百药门擅长轻功下毒,哪怕是他们的诸掌门只论招法,在正面拼斗上也不见得比我强。’ ‘此人剑上必然喂毒,断不能以伤换伤。’ ‘此时吹西风,我当站西边上风处,叫他不好散毒。’ ‘他隐藏许久,见我连战数人,我该示敌以弱,诱他冒进。” “再以剑招将其锁住,哪怕一时杀不掉,也不会让他施展轻功走脱。等卜沉领人杀掉院落中人,只需来个两三人,此人难逃一死,我也好向左师兄交代。” “……” 心下才刻出杀敌轮廓,忽然月光一沉,对面的黑衣人一脚踩塌吻兽,直掠上前! 那长剑藏于夜色,忽隐忽现,刃光难觅。 正是运炭翁的出剑手法。 韩天鹏何等见识,他将眼前人朝百药门身上安,此剑一出,他已百分百确定对手根脚。 ‘来得好,’ ‘猴子不上杆,多敲两遍锣,我先骗你一骗。’ 他眸光一闪,虽然诱骗,手上却毫不马虎。 这第一招便是内八路剑法中的春震玄龟,所谓东麓春震,玄龟拒剑。 此乃严密的防守剑路。 与武当太极两仪、恒山圈剑为圆截然不同。 东望春震,龙乘阳气,既得道家科仪,又暗合风水,以震以刚,以势以阳。 运气走剑,以道道强力震剑。 且内力愈深,震劲愈强,初时敌人不觉,忽然行气走穴,震劲大冲,立时叫对方剑招散乱,露出破绽。 韩天鹏以此招来防,不仅严密,还暗藏杀机。 他剑法老辣,浑然厚重,想找其破绽那是难上又难。 登时,两人交剑缠斗在一起。 若远处之人朝这边看,定然瞧见那些剑光忽闪忽暗,危险无比。 韩天鹏专心用剑,又隔夜色,却不知晓眼前之人在瞧见他的剑法后,目中妙光连连。 “刺啦~!” 双方相斗到第二十八招,韩天鹏头一歪,肩膀被刺出一道浅伤。 他目光一怔,方才恍惚一瞬。 此时竟没空计较是否中毒. ‘这这是!’ 方才对方这一剑哪怕再凌厉两分,也不可能破他剑路,实在是思绪纷乱,心中乍起一种匪夷所思的感觉来! 此人的剑招. 千古人龙? “嘿~!” 韩天鹏大喝一声,再也诱不下去了。 手上阳把握剑,顺着千古人龙的剑势云剑一挡,对方再次变招,叠压剑身,带着他的剑朝侧翼浮空,剑尖陡然一飘,直刺心脉! 韩太保又吃一惊! 这是叠翠浮青! ‘百药门的人怎可能会我嵩山剑法!’ ‘不对,绝不是百药门的人!’ 他心下骇然,对方用的分明是一口三尺宝剑,怎能将嵩山剑法衍练得这等圆润。 整个嵩山派. 唯左师兄有这份宗师本领。 心下这般一想,手上早已拼尽全力。 韩太保脚尖点地,转身撤步撩剑。 将与胸口只剩两寸的长剑撩开,只见对方剑速陡然变快,反而刺破他的剑路,玉带边挂,成玉井天池之势! 没错了, 这次绝不会看错! 对自家剑招怎么去接,韩太保心中有数。 他屈肘左撩剑,脚下击步连点,猛力右撩,那弧光如一面圆镜,腾身翻转,叠云而起,跳步崩剑望月! “噹噹噹~!” 数声连响,破了玉井天池! 韩天鹏这招,乃是玉镜起云! 所谓皎皎冰盘莹百围,广寒宫殿见依稀。春山万叠浑如洗,浮翠光中一镜飞。 此招,正是嵩山内八路中的一式精华。 见这诡异黑衣人剑招被破,手上剑招已乱,韩太保哪肯放过这个机会。 ‘这么喜欢用我嵩山剑法,那我便让你死在嵩山剑法之下!’ 韩太保一身剑法用到极限。 剑光云叠而起,上一剑追下一剑,层层累势,只在层云漫涌之间,已登嵩阳之巅,放眼皆是凌厉森严。 正是玉镜起云继崩剑望月之后的后招,破云飞镜~! 眼前之人便如镜,这一剑穿云而出,此镜便碎! 韩太保虽然排名靠后,但这一式剑法练了四十多年,谁又敢小看? 忽然见得 黑衣人后撤腾挪间一个换手,剑势陡然变快,竟然利用极快剑速,强接杀招! 这一下如同戏法,韩太保只一瞬间就想到莫大先生。 可这分明又不像莫大。 自觉还没逼出对方底细,韩天鹏已失去先前冷静,此时急火攻心,动起强拼内力的心思。 在他大嵩阳掌力下,什么妖魔鬼怪都得现形。 韩太保的剑法当真不凡,赵荣心生讨教之念,尽管方才被破招尤为惊险,却也想贪瞧几路剑法,增长见闻。 毕竟,史登达的剑法在这位太保面前,实在稚嫩。 可对方左右拆剑,脚步虚退实进。 心下已猜到太保心思。 ‘你不使剑,偏来送死。’ ‘好,看在你那几路剑法的面子上,我便送你上路。’ 他左手顺着太保剑势,砰的一声捅穿屋瓦。 二人长剑互压一边。 韩天鹏的眼睛登时一亮,左手瞬间聚拢真气。 五道顺经脉流下的热气旋即从指尖聚拢到掌心,他手掌微微一窝,腾腾阳烈之气盛绽而起,肉掌已如烙铁一般。 剑出衡山 第218节 这大嵩阳掌力,赵荣颇为怀念。 他右手翻覆,有一缕叠影,强劲掌风振袖而起。 二人双掌相对时,猛然炸起一股气浪,秋风呜咽一声,脚下屋瓦被震得四散而飞! ‘让我瞧瞧,到底是哪路势力暗中盯着我嵩山派!’ 韩天鹏确信,对方的嵩山剑法如此纯熟,绝不是学了一日两日。 定要挖出对方根脚! 这一合掌,他便全力运劲,细细感受对方真气特点。 只是, 内力才一接上,韩天鹏便压力大增! ‘好深的内功,’ ‘果然不是等闲人物,’ 他勉力运功维持,忽然间面色唰地一下剧变! 就如见鬼一般瞧着眼前的黑衣人! 这.这.!! 这顺着阳溪穴冲进曲池和手三里的寒气竟如此熟悉,分明是寒冰真气! 大嵩阳手被强悍内功带着寒劲穿透,韩天鹏的牙齿突然打颤。 但身上的寒冷,远远及不上心头凉意。 “寒寒冰真气!” “你怎会这功夫.” “你你到底是谁!” 他质问的声音,想大也大不起来。 “我是谁?” 二人目光交汇,赵荣哼声道,“我自然是五岳左盟主。” “你得喊我一声左师兄。” “你!!” 韩太保气得想要吃人,他右手想去提剑,此时却一点力都用不上。 他全力运劲,依然无法撤掌,这才感受到差距。 我嵩山派何时有这般大敌? 这掌力与左师兄何其相似,又使得一手嵩山剑法,更有强横内力,此人若是不除,真乃嵩山大患! 可惜,他已经是有心无力。 当年高克新与赵荣对掌,在受伤时还能一拼。 但现在,百药二老碰见赵荣掌力,二人联手才能逃命。 只韩天鹏一人,合掌那时起,他已经自入泥淖,如无旁人相助,只能越陷越深。 很快, 寒气冲入了韩太保天池穴, 他浑身真气一滞,后力就要断绝! 这时,月亮又从云中显现。 韩天鹏更清晰地瞧见眼前之人的身形眉眼,尤其是那双眼睛,一种强烈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再看眼前之人的手,竟然修长细嫩,浑不似上了年纪的武人。 分明是个少年人. 先前对方一招换手快剑,他想到了莫大,但分明不是莫大。 似被寒气强行冷静下来, 韩天鹏的脑力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转到极限,他猛然想起自己在胜观峰上监视的那个衡山少年! 登时瞳孔放大,似要夺眶而出! 难以置信之色,如峻极之巅的乱云杂沓,在他眼中不断涌起。 当时奉左师兄之命前去窥探,他始终觉得小题大做。 此刻 心中生出无限懊悔之意! 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他悔中生怒. “你你.” 他的牙齿剧烈打颤,凶恶喊道,“左左师兄,该在胜观峰上杀掉你!” “该杀你!该杀你!” 韩天鹏想大声呼喊,却也有气无力。 此时的凶恶,没能让赵荣有丝毫动容。 “左大师伯下山时还在劝我练功,如何会杀我,” 赵荣摇头,低声道:“五岳同气连枝,师叔莫要说打打杀杀伤和气的话。” “你!” 韩天鹏气得吐血,再提不上一口强撑气力。 他余身内力,尽数被封。 手上的大嵩阳掌力,也偃旗息鼓。 但见面前少年目光一沉。 “树荆棘得刺,树桃李得荫,太保师叔,你该有此一劫。” “想要杀我,那就去死!!” ………… 白头仙翁配合一帮嵩山黑道人物杀掉了二十多名魔教黑衣人,他们也损失不小。 这些魔教黑衣人凶悍异常,若不是对三十铺环境熟悉,恐怕会死伤更多人手。 韩太保追着两名高手出去,他自然不担心。 韩太保身经百战,那样的高手没四五人,对他难有致命威胁。 后来听到一阵交剑声,如今又停了下来。 看来人已杀完。 卜沉耸动白眉,朝四周瞧了瞧,又听到那烦人的“嗡嗡”声响。 今夜时乖运拙,不宜再战。 衡山华山两派那边,等人传消息即可,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若是都死光,那是最好的。 他阴森一笑,见韩太保还没下来,便跳上屋顶。 白头仙翁这才跃上,朝西侧一瞧,不到两秒钟,又从屋顶上跳了下来。 然而, 他的面色,已然刷白, 双目之中,唯有惊心恐惧! “走!” “快走!” 周围聚拢的十几名嵩山黑道人物全都没反应过来。 耳边又响起白头仙翁地低喝,“韩太保死了!” “走!” “什么?!” “快走!” 方才跃上屋顶,正瞧见夜色下一名黑衣人将韩天鹏一剑捅穿。 如此危机,以太保的本事,竟然没有大声呼救。 这说明,他连呼救的能力都没有。 想到此节,哪怕白头仙翁手段不俗,身旁还有高手,却没了纠集人手反制的念头。 说是“走”,其实就是“逃”! 好汉不吃眼前亏,卜沉不想再留三十铺。 韩太保一死,卜沉就成了指挥。 众人慌乱间听令行事, 立时,四下响起“咕咕咕”猛发暗号的声音,也不再躲藏,冲着三十铺东面狂奔。 一些还留在城内的大虎毒蜂嗡嗡赶来。 隐藏的魔教,隐藏的嵩山黑衣人, 剑出衡山 第219节 一个接一个冒出! 黑暗中所有人都黑衣蒙面,各在城中奔窜,完全乱了套。 自己人杀伤自己人,竟也稀松平常。 霎时间,从三十铺中心到东门,血光四溅,不断有黑衣人倒下。 自逍遥津过来的白旗旗主李成一脸惊悚,也是朝城东逃命的一员。 他的手上,还提着一个滴血人头。 正是逍遥津总坛五炷香副香主陶禄旺的人头。 是那个衡山掌门, 潇湘夜雨莫大先生! 副香主,死了! 那个老家伙,在这昏黑的夜晚就像是一个索命阎罗,白旗被杀了近二十人,连陶禄旺也死了! 现在除他之外,周围只有四人,其余活下来的也已经走散。 陶禄旺的尸体带不走,只能把头割下来送到逍遥津。 到时候埋头为墓,也算对得起彼此情谊。 此前绝难想到, 五十骑快马加鞭赶到三十铺,竟是这样的结局! 百药门、夏氏兄弟,那么多手段,到底是怎么失手的? 毒蜂、到处都是黑衣高手,又是怎么回事? 终于,他看到了三十铺东门! 天无绝人之路, 路边还有五六匹马! 正好! “快上马!” 李成大喊一声,周围四名魔教黑衣人全部上马。 “啊啊啊~!” 跟着就是四声惨叫,路旁草丛中跃出四五人,一人一剑,捅死了马背上没有防备的黑衣人。 李旗主手段高明,将陶禄旺的头当作暗器丢了出去,跟着翻身下马,这才逃过一劫。 但第二劫立刻就来! 城墙上又跃出七八名黑衣人,一齐杀来。 李成取下背后双钩,只一招过去,他就亡魂皆冒。 这七八人全使快剑,一剑比一剑快。 单是一人,就能与他较量。 此时剑从八方来,如狂风骤雨,瓢泼散将下来! 一声闷哼,他双钩没使到第二招,便被捅成窟窿。 众黑衣人快速将尸体拖到草丛中,里间竟已有十几具尸首。 马儿又被牵回路边,等下一伙黑衣人。 少顷, 由白头仙翁带头,嵩山派从东城冲出近二十人。 他也看到了路边的马儿。 白头仙翁到底是高手,他闻到一股血腥气,登时察觉不对。 “那马不能骑!” 他大喊一声,朝马儿另一头跑,狂奔东南。 “杀!” 黑暗中有人冷喝一声,一众黑衣剑客赶忙杀出! 嵩山黑道人物在一番争斗后,又被留下七八个。其他人早没了胆气,此时头也不回,朝着人深的茂密杂草丛中落荒而逃。 白头仙翁认准一个方向,运气急急奔行。 探头出来的枯草扫在他的脸上,如一条条鞭子。 卜沉的头昏得很。 这一条条鞭子抽下来,他也没能清醒。 什么人? 方才城外那些又是什么人? 分明是我们先到的三十铺,又做好布局,准备一网收了鹬蚌。 现在回头一看,怎么像是入了别人的口袋?! 白头仙翁的心情已经难以描述了。 搞阴谋搞了大半辈子,第一次掉入这般大的坑里。 四下皆是杂草,空中的云彩又淡了一些。 一层清辉洒向大地, 卜沉却感受不到半分皎洁. 西风紧,蓼花秋。烟初冷,雨才收,萧条风物正堪愁 韩太保死了,只余这几人,如此狼狈该怎么同左盟主交代。 他满腔愁绪,直奔东南。 …… 三十铺城南,又是一阵厮杀。 守在城门附近的黑衣剑队从各处杀出,这三十多黑衣剑客一个个都是生力军,又从暗处先手,直把冲出来的二十余人堵住。 一个照面,就偷袭杀掉六七个魔教贼人。 藏在其中的天河帮、白虎堂高手不敢恋战,镇中可还有数位难缠对手。 天河帮第十把交椅,本次的带头大哥张怀志,连同第十六把、二十七把交椅,全都死在华山掌门岳不群剑下。 三十铺中心附近,他们遇见一位强力的嵩山太保。 大概率是灌口庙那人。 方才有数位打出火气不要命的教众回头反斗,现在已经没了声响。 这会儿再不走,那就一个都别想走了。 到底还是有眼力的人多。 冲到三十铺南面的魔教贼人多数在冲阵,利用同伴尸体,有几位高手联手,企图打出一条血路! 但外围的黑衣剑队竟也冲出数名高手。 两边相对,丝毫不弱于魔教黑衣高手。 只是短暂一拖,周围剑客团团围来,哀嚎声跟着响起。 这时, 城门口传来一道飞掠之声。 魔教高手心中恶寒! 完了! “一个都别想走!” “杀!” “……” 山如黛,月如钩。 剑声又起,剑声又落。 燕鸿远,风呜咽,魂梦断绝庐州地,江湖路尽归冥途。 三十铺南,满地的黑衣尸体。 有人小骂一声: “他妈的,这魔教临死前伤我一刀。” 有人道:“还好,伤口不深。” 伤者道:“安师兄,这伤口已经很深了。宋师妹,你帮我吹吹,我疼得很。” 一道女声没好气道:“一边去。” “大师兄。” 跟着,又响起一连串压低的招呼声。 哪怕黑巾蒙面,赵荣脸上的笑容也是掩饰不住。 好长时间没与这些同门相见,虽隔着夜色,看不清众人的脸,却心口发暖,亲切异常。 此时不是叙旧的时候。 他朝周围拱手一礼,赶紧说正事:“三十铺内的恶徒死得差不多了。” “你们暂时不要入城。” 剑出衡山 第220节 “明日我们不会在此久留,届时你们再去城内处理尸首。太保尸体在城中屋顶上,这具尸体要处理干净,其他的倒无所谓。” “切记不要分散,也不要掉以轻心,提防还有少数隐藏起来的贼人。” 众人点了点头,冯巧云上前问道: “师兄,逍遥津那边如何安排?” “原本南下的魔教高手,包括饶州分舵的高手,都已北上逍遥津了。” 赵荣应道:“武当少林嵩山三派皆奔逍遥津总坛而去,如今箭在弦上,他们扛正道大旗,察觉异常自然会增派人手。” “我们绝不能引人注意。” 又正了正神色,“那边情况远比此地恶劣,正魔两道高手层出不穷。” “如此漩涡,咱们不可搅进去。” “当前形势,已不是灭一个小小分舵那般简单了。” 席木枢谨慎道:“那我们还是混在马帮中,等师兄的消息。” “嗯。” 赵荣点头,“你们有没有其他各派的消息。” “这倒是很少,只听说两派也被魔教袭击,”吕松峰简单解释,“我们本在黄州府一带,等冯师姐他们在临江府边地收到消息后,就一路北上与我们会合。” “黄州府到庐州府这边,我们一路要避人耳目,人慢马慢。” “等你们到清水镇附近,方才接触上。” “却是没有时间去打听,都是道听途说,不能作数的。” “……” 赵荣又与他们交流几句,这才返回三十铺城内。 南下饶州分舵的魔教高手又回到了逍遥津,冯师妹他们这次北上倒是果断无误,否则三十铺这边,恐怕会有更多贼人走脱。 如今城内城外两头杀,能跑掉的仅是小猫几只,不影响大局。 若逍遥津再来一场大战,正魔双方会迸发更大仇恨,实力也会因此受损。 不管少林武当有没有牵扯进来,不管左冷禅怎么谋划,乱的还是中原武林。 对衡山派来说,不见得会是坏事。 城内在方才大乱之后,已逐渐安静下来。 “师父,岳师叔。” 三十铺中心处,赵荣碰见了莫大师父与岳掌门。 二人点了点头。 岳掌门目色凝重,他如何猜不到城中那伙黑衣人的来历? 左冷禅何其狠毒! 若两派高手尽灭,再无人能挡其并派。 只需派两位太保接手,华山、衡山在三秦、潇湘的影响,门内的典籍根基,便尽归嵩山派所有。 他心中危机大盛,好在没让左冷禅阴谋得逞。 “不知定闲师太与天门道人那边情况如何,”岳不群目露关切,这倒不是作假。 两派无恙,华山派才更稳妥。 莫大先生朝街巷中的尸体看了看,微微摇头,“恐怕要到庐州那边才知晓。” 不多时,宁女侠带着一干人等来到城北。 随着周围越来越多酒水香味被秋风吹乱,团在一起的大虎毒蜂已逐渐分散。 宁女侠他们身上的香味并不浓郁,分散的毒蜂没有成批追来,这才脱困前来帮忙。 赵荣瞧见少了几人,连忙问询。 原来南善时与劳德诺还是招蜂,便安排几名弟子与他们继续守在屋内。 赵荣心中暗笑。 今夜得亏百药门的毒蜂,否则怕是少不了一场血战。 他对这大虎蜂颇为喜爱,那药酒也不错。 想到那两个逃跑的老人,心中盘算起百药门的家底来。 众人分成两队,慢慢在三十铺中摸索。 这一路,果然又碰到不少黑衣人。 他们出手狠辣,可华山衡山这边没有落单的,又有掌门带队,想偷袭也难。 期间也有贼人设下圈套,前面人跑,诱后面人追,隐藏起来的同伴找机会下手。 可两派人马根本不上当,一路摸索,反而先杀掉那隐藏之人。 大概过了一个多时辰,三十铺内除了两派人马,已经难寻活人了。 天快亮时,城内大局已定。 岳掌门望着尸体,望着缕缕火光,“此地不宜久留。” “不错,”莫大先生谨慎点头,“魔教可能还会派人来。” “先离开此地找地方休整,打探好情况再入庐州城,最好能与另外几派会合。” 两派掌门敲定主意,众人迅速返回破屋取马。 劳德诺与南善时最为狼狈,之前莫大先生与岳掌门破窗而出,有毒蜂闯入,他俩太过惹眼,被大虎蜂特殊照顾。 两人的胳膊都肿大一圈,极为吓人。 向大年从百药门弟子尸体上摸到一些药,可不知那瓶能解毒,没敢让他们吃。 随着众人骑马离开,劳南二人晕晕乎乎。 不知道昨夜具体发生了什么。 作为背刺者,这相当失败。 “朝东上大道!” “走!” “驾~!” 向大年驾马而走时,朝着三十铺回眸一眼,满是不舍。 令狐冲则是看向杨威庄的马车,也很不舍。 两派人马离了三十铺不久,一大堆黑衣人涌入城内。 第129章 正魔交锋 庐州西道。 落花纷纷,柯叶脱尽。根蓬衮断,浮草随风,径自东南。 秋风不赋怜惜意,两道枝草各低腰。 “驾!” “驾!” “……” 越近庐州,大道车马越多,衡山华山两派人马自打三十铺转东上了大道,直奔庐州城西而去。 未至晌午,他们来到一处小村庄。 “老丈,敢问此地距庐州城有多远。” 扛着锄头手拿茶壶的农人朝东指了指, “继续朝东,穿过官亭集,蹚过一条浅河,顺大道再一个多时辰就到,若你们快马加鞭,还能在庐州城吃上一碗热的。” “多谢。” 那农人见他们人人佩剑,说完话转身就走。 两派人马没继续往前,而是回马到村尾。 这儿有两间院墙倒塌一半的荒废土房子,正好休整。 昨个整宿没合眼,又一直赶路。 虽有武艺在身,但也不是铁打的。 两位大师兄一道去村口打水,一路闲聊着昨夜发生的事,听赵荣讲起大毒蜂的功劳,令狐冲连连喊“妙”。 “就是可惜了那些酒。” “有什么可惜的,等你下次到衡阳,我请你喝一样的酒。” 令狐冲道:“难道衡山也养了大虎毒蜂。” “没有,”赵荣摇头,“但令狐兄想喝酒,我去百药门帮你讨点来便是。” “我的面子哪有那般大。” “有的有的.” 令狐冲见赵荣露出笑脸,头脑反应很快。 ‘定是百药门得罪了赵师弟,诸掌门倒是有麻烦了。’ 村尾那边,有弟子打来水,有弟子捡来枯木烂叶,有的使银钱从村民手上换来米和肉. 炊烟袅袅,烟火味便如定风珠,将夜里的江湖风浪平息下去。 剑出衡山 第221节 不多时,有一些村民跑来,还带来了他们的碗勺筷子等厨房用具。 向大年与陆大有甩掉手上用树枝做的筷子,连忙道谢。 “不用客气。” 一位瘦削的汉子放下铁锅,干巴巴道,“起初见你们到村上,大家担忧是歹人,害怕得很。” “没想到是江湖大侠。” “西边的贼匪搅得咱们二河村也不安生,大侠们除恶可是帮了咱们大忙。” 汉子说完露出一个较为僵硬的笑容,显然不擅长与人说话。 有弟子宽慰:“三十铺的恶人们都死了,我们初到贵地,恐怕会在这里借宿两晚。” “不碍事,不碍事” 那汉子连连摆手,又叹了一声道:“这几间屋子的主人便是被歹人害了性命。” “你们在这里住多久,他们都是欢迎的。” 说完他便退了出去,又朝着破屋子看了看,眼中有伤怀之色。 有几名弟子走出门,将汉子送远。 他们用银钱去村里换东西,又待人有礼,村民便晓得他们绝不是歹人。 这才敢多问几句话,打听到是衡山华山两派从三十铺除恶而来。 什么五岳剑派,村民们没听过。 可除恶的江湖大侠,倒是广有传闻。 这般大侠到哪里都受人尊敬,容易让人生出好感来。 莫大先生与岳掌门各自吩咐弟子,不可坏了村民的东西,走时要到河边洗净归还。 晌午用了饭,两位掌门与宁女侠便开始打坐恢复。 赵荣打坐理气的速度比他们快,半大下午,他就龙精虎猛, 劳德诺与南善时见了也不奇怪,只当他没出大力。 二河村有几十户人家,村头有条大腿深浅的清澈小河,一条支流朝农田方向去,便算第二条河了。 来到河边,哗啦啦的水声清脆悦耳。 水草顺流歪倒,还有一些青蚱蜢趴在上面提着腿啃食。 又见水底有些滑溜的柳根鱼,穿梭来回。 赵荣心神放松,清洗一番后,便在一块大石头上盘坐,脑海中回想着昨夜嵩山太保的剑法。 又想着塑工老人那一剑。 心思越来越开阔,不禁抽出剑来,一剑接一剑刺出。 河中流淌着秋水,手上拿的是秋水,两汪秋水相映,却映不出这一剑剑中的奇妙韵味。 “哞~哞~!” 傍晚时分,两声牛叫后,赵荣睁开了眼睛。 又听到一个小孩的歌声和着牛叫,那牧童身上无任何饰物,连一块布帛包髻也没有,骑着黄牛却一脸无忧无虑。 黄牛下到水中,牧童还骑在它身上。 穿着草鞋的两只脚探入水中滑动,又将脚绷直,防止鞋子被水冲走。 看向赵荣时,牧童带着好奇之色。 “大哥哥,你是在练剑吗?”他约摸六七岁,声音嫩得很。 “是。” 忽然,牧童嘻嘻笑了几声,“不对不对。” “哪里不对?”这下轮到赵荣好奇了。 “前段时间村上路过好多武林高手,我远远看过一些人练剑,那些招式很精彩,比官亭集上的卖艺人还厉害。” 牧童笑着用手上抓着的木棍比划了几下,似乎是那些武林人用的招式。 又趴在牛上笑道,“大哥哥就练错了。” “只是往前刺,与我用木棍削草差不多,卖艺人像你这样,可就没人给赏钱了。” 赵荣嗤嗤一笑,心道童言无忌。 虽不反驳他的话,心下也稍微有点不乐意。 ‘我这样一刺,天下有多少武林人能接得住?’ 转念又一想,我与小娃娃说这些做什么。 于是笑着摇头,也不说话逗趣。 那善良的牧童却以为赵荣因他话语而伤心,又赶忙道:“大哥哥,别生气。” “你若不会那些招式,我可教你一些。” 那黄牛倒也乖巧,牧童在它身上甩动木棍,竟也纹丝不动。 赵荣何等眼力,牧童拿棍一耍,却有几分招式的样子。 牧童又极为认真,连耍几遍,终于让他有了一丝兴趣。 于是,赵荣又刺一剑。 牧童看完,脑海中有点奇怪感觉,但还是摇头。 赵荣忽笑问:“你认为怎样才算最厉害?” 牧童朝河中一指,“二河村河里的鱼最机灵,大哥哥能刺中水里的鱼,便算最厉害。” 刺中水里的鱼? 他眉头一皱,忽然想到什么。 要刺水中鱼,须得朝鱼下方刺一点,这般技巧打渔人自然知道。 此间道理与“这山望着那山高”如出一辙。 可乍一寻思,其中虚实相接的奥妙,着实叫他心神略有一阵朦胧感。 衡山剑法,便是有虚有实,幻剑更是如此。 赵荣神色一凝,水中正有一条大板鲫逆流而上。 黄牛上的牧童只觉眼睛一花,盘坐在河边的大哥哥像是一下飞了出去,他的目光完全跟不上那道青影,似乎在河中滞留一瞬,再定睛一看. 隔壁河岸上,那位大哥哥正一脸入迷地盯着那柄发亮的宝剑。 剑上,一条乌黑的鲋鱼被穿透,鱼嘴一张一合,鱼尾啪啪甩出几滴水珠来。 牧童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瞧着那条鱼。 又使劲揉了揉,鱼还在。 他的表情,就好像是某天去村头土地庙中进香,突然瞧见土地爷活了一般。 “好厉害,你好厉害!” 他惊讶地站在牛背上,两只脚激动地连踩牛背,那黄牛不满地甩动尾巴“哞”叫一声。 赵荣的视线转移过来,笑问: “我的剑有没有练错?” 牧童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没错没错,很厉害。” “我从未瞧见有人能刺中二河村深水里的鱼,那些武林人都没你厉害。” “原来练剑,只要刺一下就行。” 赵荣跳回之前的岸边,把鱼从剑上捋下来,牧童不管水里的黄牛,反过来瞧鱼。 “你在帮谁放牛?” 牧童一边用手指戳鱼,一边扬脸道:“帮村里的张伯伯。” “你爹娘呢。” “没有爹娘,张伯伯说,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等我长大了他们才会回来。” 赵荣瞧着他脸上的表情,见他眼神没什么变化,一脸真诚。 显是没有说谎。 “你叫什么名字。” 牧童笑着说:“没有大名,张伯伯一直喊我阿飞。” “飞起来的飞。” 他又带着期待的眼神问道:“大哥哥,你能教我怎么刺中河里面的鱼吗?” 赵荣沉吟道:“那些武林人的招式看着复杂,你却能学到几分。” “我这招式看着简单,却又不一定好学。” “嗯。” 阿飞很赞成,用手中的棍子朝水中一刺,却不能刺出一条鱼来。 他略有失落,但很快就忘了这点失落。 “我教你一个能练剑的法子。” “大哥哥,怎么练?”他现在对赵荣的剑法佩服得很。 赵荣站起身来,“这几日,除了那头黄牛,你不要对其他人说这边的事情,这是练剑的第一重考验。” “嗯。”阿飞用力点头。 “再过几天,村上会有一队过路人,他们有马有车,装了许多货物,动静肯定不小。” 剑出衡山 第222节 “你到时候站在路边,一边唱歌一边接近。” “若是有许多人转头看向你,说明这是你要等的人。之后便上前打听,说有人叫你找一个姓冯的师父。” “接着再单独把河边的事说给她听,给她磕头,你准能练剑。” “练会了她的剑法,你若有悟性,再回想我今天这一剑,也许你就有机会学成。” 话罢,赵荣迎着夕阳满披霞光,转身给牧童留下一道难忘背影。 老黄牛哞了两声,牧童唱着牧歌相送。 …… 这牧童是有些天赋的,配上他的名字,赵荣更觉着是练剑的苗子。 但他自己生不出半分收徒打算,兴许二十年后,才能有这般兴致。 若这牧童与衡山派有缘,拜冯师妹为师是极好的。 衡山十五代弟子可是少得很。 晚间,赵荣和其他人一样早早睡下。 大家养精蓄锐,翌日一早才分出七八人骑马去六里外的官亭集上打探消息。 隅中时分,出去打探消息的回来了几人。 高根明,陆大有与凌兆恒去时骑马,回来时却走路。 他们身边跟着两位僧人。 凌兆恒瞧见门口的赵荣,连忙上前递话: “师兄,这两位是从凤阳府一路南下的大师,他们对庐州与北地的情况很了解。” 赵荣目光朝两位僧人扫去。 他们僧袍破旧,各背一竹制行李架,绑腿着草鞋。架上垂一油灯,似为夜行照路之用。 这是标准的行脚僧打扮,与游方道士一类,称作云水之士。 “辛苦两位大师。” “阿弥陀佛。” 他们礼了个佛号,赵荣也竖掌回礼,又邀请他们入屋。 莫大先生与岳掌门依然在打坐,这一路厮杀不断,现在得到空隙,自然要把状态恢复到全盛。 两位大师上门,岳掌门与莫大先生也不敢怠慢,全都起身相迎。 四人目光相接,莫大先生看了看这两人的眼睛,浑浊的老眼中多出一丝笑意来。 没等岳掌门开口,便笑问道:“两位大师在何处参禅啊?” 一僧道:“遍参丛林,行万里路,过万重关。” 他语气极为平静。 莫大先生点头,“这是《禅门秘要决》。” “两位大师,为何会来此地。” 赵荣与岳掌门一听这话,各有一股锐利飞上眉梢。 另外一僧平静道:“从南到北,从北往南,此地有缘便过,无缘不踏,今日到此,徒留一串脚印而已。” “原来如此,”莫大先生眼神陡变,“两位想必是平定州,黑木崖上的高僧吧。” “阿弥陀佛。” 二位高僧一齐弯腰念一声佛号,跟着袖中各滑下一柄短刀,凶悍朝两位掌门刺去! 可岳掌门与莫大先生动作更快,他们短刀还未刺出,便各自心脉中剑,歪倒在地上。 凌兆恒、陆大有,高根明三人吓了一大跳。 这两人可是他们带回来的! 芒鞋踏天下的行脚僧,怎转眼就成了黑木崖贼人? 一旁的赵荣帮他们问了:“师父是怎么瞧出来的?” 莫大先生的解释很简单:“行脚僧人怎会关心江湖事呢。” “我在南岳大庙中见多了这样的僧侣,心中带着疑虑,与他们打个眼神交道就知道是假的。” 他又道: “游江海,涉山川,寻师访道为参禅。嘴上念着《禅门秘要决》,却又不知道‘自从认得曹溪路,了知生死不相干’这般道理。” “行脚僧可不是这样的。” “他们的眼神远没有真正的行脚僧纯粹。” “魔教当真是狡猾凶残,”宁女侠道,“好在莫大师兄眼力过人。”“欸,只是庙宇去多了,他们不凑巧撞了上来。” 莫大先生谦虚一句,岳不群皱眉道,“看来庐州很是凶险,此地的魔教贼人应是专门等我们的。” 宁女侠皱眉:“那到官亭集打探消息,岂不是在魔教眼皮底下!” 赵荣心道不妙,“我去一趟官亭,将他们寻回来。” 宁女侠和令狐冲也去牵马,准备一道前往。 没想到就在这时,二河村响起一阵马蹄声。 正是沈波柴金石等人,他们分出了一匹马,旁边还有一个扯着缰绳的秀气尼姑,正是恒山弟子。 大家瞧见后,立马露出喜色。 “聿聿~~!” “宁师叔,”还没下马,这恒山弟子就打了一声招呼。 “赵师兄,令狐师兄。” “仪清师妹!”赵荣与令狐冲也拱手喊道。 大家在嵩山见过,仪清是定闲师太二弟子,与大师姐仪和的暴脾气不同,这位是个心细稳重的。 晓得她靠谱。 赵荣再瞧其凝重表情,登时明白事情不简单。 “仪清师侄,先进来说话。” “岳师伯,莫师伯,”仪清招呼一声,也不废话,“庐州城西有诸多魔教人手,师父知道两位师伯会从西边入城,担心你们中埋伏,特来相告。” “我在官亭集的小庙内藏了数日,终于等到了!” 两位掌门各自点头,这会儿定闲师太不在,也没说太多感谢话。 莫大先生道:“师侄来得及时,我们正打探各派消息,犹豫如何入城。” 岳掌门急问:“其余各派如何了?” 宁女侠,赵荣,令狐冲周围两派弟子都把目光聚集过来。 仪清顿时肃然:“两位师伯恐怕也是一路与魔教相斗。” “正是。” 她露出果然之色,“我恒山派与泰山派也是如此。” 语调又转为伤叹,“恒山派一路死了十多名弟子,从白云庵过来援助的定逸师叔身受内伤,正被仪和师姐护送回门派疗伤。” “定逸师太是被何人所伤?!” 莫大先生与岳掌门赶忙追问。 “是一位魔教长老。” 仪清沉吸一口气,“泰山派天门师叔本要对付东边的蓝旗,但蓝旗人手去了逍遥津总坛,于是与我们联手,一道杀入北边的黑旗。” “魔教一路骚扰,又在此地设下埋伏。” “泰山派伤亡更大,前来助拳的齐鲁江湖人死了不下百人。泰山派和秉中、时元宏两位师叔” “两位师叔皆被魔教长老所杀。” 众人闻言一窒,没想到已死伤这许多人手。 恒山泰山两派显然被魔教高手侧重针对了。 华山衡山在魔教印象中,属于是五岳最末,所以来的是天河帮第十把交椅与百药二老这些人,魔教长老级高手一个未到。 “武当少林可有增派人手?”莫大问道。 仪清点头,露出一丝愁色: “少林寺除了方海大师,方义大师也到了。武当派又来了灵虚道长,成风道长,两大派与嵩山的师叔师伯已联手打过一次逍遥津,各有死伤,魔教又增派人手,近日还要再战。” “师父与天门师伯已经与他们会合,准备与魔教二战逍遥津。” “两位师伯不必再寻紫旗,那边的魔教人马也和蓝旗一样入了总坛。” “如今正魔两道人士都在涌入庐州,少林武当五岳剑派与魔教大战的消息,已经在快速传播。” 岳灵珊给仪清倒来一碗水,让她歇口气。 众人也需要消化这些惊人消息。 “我五岳剑派已很久没与魔教爆发这般大的冲突,何况这次还是少林武当也参与进来的正魔大战。” 宁女侠感叹一声。 她面露忧容,深知江湖自此大乱。 莫大先生与岳掌门也没想到,动静会闹得这般大。 左冷禅挑动江湖,算是得偿所愿。 少林武当作为正道魁首,这次除魔若是退缩,恐怕会名声扫地。 赵荣也隐隐担忧。 剑出衡山 第223节 左大师伯你大搞特搞,可别把那位惹出黑木崖啊。 魔教青衣长老上官云与任大教主等人组团打黑木崖巅峰战,到东方不败面前也是一秒躺尸。 若是东方阿姨出手,赵荣绝对带着莫大与衡山弟子逃跑。 江湖中人只道一句“天下第一”,却不知道这位天下第一到底是什么层次。 莲弟在黑木崖辛苦单防,这次左大师伯怕是要把莲弟得罪到死。 想到东方不败,赵荣很想回天柱之巅闭关。 这事情.搞大了。 “师妹具体出来了几日,离开那日是怎样状况?”赵荣从旁问道。 仪清放下碗,稍微计算了一下,“八日,今天是第九日。” “我离开那天,师父多有嘱咐,叫我通知两位师伯,一定要从城西绕行到庐州东北,绝不可横穿。” “那边多有耳目,普通的武林人魔教兴许不理会,只咱们五岳剑派的人一到,立时就有杀身之祸。” “当时由嵩山丁师叔主持,正拟定如何对付魔教。” “师父主张等两位师伯与宁师叔到场,大家把力量合于一处,丁师叔却认为灭魔大好时机已到,不愿错过。” 说这话时,仪清佛心不稳,焦急朝庐州方向看去。 口中用不太确信的语气道:“此时不知是什么情况。” “若丁师叔一再坚持,这会儿有可能已经二战逍遥津了。” 赵荣心中泛出一股冷意。 这位丁师叔便是嵩山大太保托塔手丁勉,此人内功仅次于左冷禅,一掌能打得定逸吐血,高山流水也得死在他的掌力之下。 左冷禅派出这号强力人物,自然是想在庐州重创魔教。 三十铺藏着太保,丁勉定然知道自家丑事,那么等衡山华山确实是浪费时间。 按照仪清的话推断,等他们两派赶到逍遥津时,可能双方已经战到一起。 莫大先生、岳掌门与宁女侠三人正在商议。 赵荣又向仪清询问一些她们路上碰到魔教之类的详细事情。 与围攻华山、衡山的魔教不同,恒山与泰山碰到的竟不是黑衣人马。 也没听到关于嵩山黑衣人的消息。 ‘看来左冷禅只是透露了恒山与泰山派行踪,却没派嵩山黑衣人进场,显然只是借两派力量消耗魔教,依然将他们当作助力。’ ‘而三十铺藏着太保,显是左冷禅对莫大师父与岳不群极为忌惮,预除之而后快。’ 有少林武当在,左冷禅从头到尾没将衡山、华山算作助力。 五大派围攻逍遥津,已经够了。 正魔大战之后,他正好派人接手华山、衡山底蕴,从混乱的江湖中异军突起。 赵荣瞬间理清头绪。 按照这思路一猜,逍遥津此刻在大战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可惜啊左大师伯,三十铺的太保已经死了。’ 他侧过头,不由看向莫大师父和岳掌门。 哪怕宁女侠参不透,两派掌门肯定能想明白。 他们可以打探情况拖一时,也能立马直奔逍遥津。 其中利弊,大有说法。 故而莫大先生与岳掌门都在沉思。 但是 宁女侠在瞧见仪清脸上的担忧后,也不去思考什么,干脆道: “我看咱们还是收拾东西,马上出发。” “绕过庐州城西,又要耽搁一天,不要叫定闲师太他们等久了。” “若逍遥津总坛那边已经打起来,我们更应该快马加鞭,除魔之战,怎能少得了我华山、衡山两派!” “言之有理,”莫大先生出言赞成。 见岳掌门也顺势点头,仪清瞬间绽放喜色。 两派弟子闻言立刻行动,向大年与程明义将两个假僧人的尸体拖去处理,其余人收拾屋舍内的杂物,快速跑到河边清洗,归还给了就近的几户村民。 大家骑上马,在仪清指引下没走大道。 好在他们没有马车,否则小道想走也走不成。绕开官亭那边的魔教耳目,不多时见到一条浅河。 “驾~!” 那河水不急,只有小腿深,众人毫不犹豫,从河石步旁边驾马飞奔而过。 河对岸是一条灰白大道,朝远处铺开。 这条道直走便能到庐州城西。 大概走了七八里路,进入密林。 就要往朝北的岔道上行进时,仪清出声提醒,“我来时碰见了贼人,他们正在布置陷阱,我趁他们不注意,一路冲了过来,此时想必还在。” 果然! 两派遇到一队埋伏在此地的黑衣人马,共有十五人。 有仪清指路,众人绕开那一团陷阱,从一旁的杂草丛中冲过。 那些黑衣人还想阻挡,眨眼便被前方的两位掌门杀掉六七人,其他人吓得四散而逃。 宁女侠道:“在这岔道上设陷阱,看来是想将我们直朝城西逼。” “没错,”仪清道,“官亭之前就有魔教人马,今日既然有假僧人过来,定然也有其他人前去报信。” “魔教已知道我们来了。” 赵荣朝她投去善意的目光。 恒山派定闲师太是靠得住的,若非她派弟子前来传信,恐怕两派要吃一个闷亏。 这庐州城可不缺魔教高手。 逍遥津地处庐州城东北,大家上了小道,一路飞奔直至夜幕降临。 晚间吃了一点干粮,在路边的小河打点水喝。 之后披星戴月,马不停蹄。 一直到子时,几匹马跑不动了,大家才在路边歇脚。 轮流守夜,靠在大树上睡了两个时辰。 天微明,星光点点,一行人没提起速度,又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到了庐州城北。 离城半里,见人烟稀少,莫大先生与岳掌门先行一步登上城墙,朝里面张望。 没多时便在城墙上打信号,让他们一道入城。 “那逍遥津连着渡口,水洼遍地,地形复杂,从城东去是最近的。” “丁师叔便将临时驻地安排在北边,免得全入魔教视野。” “嗯。” “师侄带路,我们先去与各派会合。” “好!” 进了城,大家都放慢马速。 虽是大清早,庐州城内依然热闹,宽阔的街道两边商铺林立。 有的店铺已经在做生意,有的正在撤门板开店。 一些店主一觉醒来,发现门板被人拆走了,大惊失色去检查货物,却发现货物没丢。 定是有江湖人受伤,将他的门板借去一用。 路上行人走来走去,时而有人步入琳琅满目的货铺,与店主用“第一单生意”的话头来讨价还价。 沿街的叫卖声越来越响,野猫吓得逃到暗巷,卖狗皮膏药的人也吆喝喊了起来。 这般烟火市井气,倒是让一直赶路的众人松了些心神。 若是城内大乱的话,绝不是这番光景。 就连仪清都松了口气。 卖早间吃食的铺子,早早开了门。 赵荣快步跑到前方,与做吃食的师傅打听一番,问起一些江湖事。 “小少年,小老儿可不通晓什么江湖事,哪里知道什么魔教正道的。” “只要没咽气,我这营生便每日照做。” “拿刀拿剑的江湖人小老儿一点不怕,他们若杀我,死了也自在,小老儿只怕那些小吏。” 他皱巴巴的脸上露出一丝嘲弄笑容。 赵荣道了声谢,转而问:“包子熟了吗?” 那老头来了精神:“自然熟了。” 向大年从后面追来,朝屉笼里面指了指,“这些,这些,都要了。” 见他掏出银子,老头连喊:“两位大侠稍等!” 既然不用等候,便买了不少豆腐包子,叫大伙儿都吃了口热乎的。 仪清领路,大家边走边吃。 剑出衡山 第224节 这庐州城大得很,走过了四五条长长的街巷,才跟着仪清拐入两棵榕树垂拱的巷道中。 毕竟在庐州分舵的眼皮底下,就该选一些隐蔽之所。 巷子很深,周围被绿荫覆盖,晨光都透不下来。 走着走着,众人都耸了耸鼻子。 向大年问:“什么味道?” “是血腥味?” 众人仔细一辨,血腥味与清晨草木味道混杂在一起,变成了一股怪味。 可还是能将血腥味闻出来。 两派人马面色微变,方才松下来的神经又紧绷起来。 “师侄,驻地在哪?” “前就在前面!” 仪清虽然着急,但也冷静没朝巷子深处冲,“那几间院子便是。” “没听到声音。”莫大先生道。 岳掌门谨慎点头:“我也没听到。” “不好,血腥味越来越浓!” 宁女侠带头,众人已经冲了进去。 十几道身影连续冲入院中,眼前的景象,叫众人齐齐骇然! 四五间院子里 尸体满地的尸体! 第130章 在下衡山派赵荣 横七竖八的尸体躺在各处,凄惨无比。 院外与院内,隔了一堵生死壁,一侧是市井人间,一侧是修罗地狱。 腥风扑鼻,如针刺面。 院中血流成溪,榕树树根饱吟鲜血,晨风摇动枝叶,萧萧声分外阴森。 “师妹!!” 仪清悲呼一声,扑伏在一名恒山弟子身旁,那弟子紧闭双目,早登极乐。 似乎经过几场血战,华山弟子在初初不适后,也很快在两派掌门的招呼下翻动尸体寻找活人。 “怎会这般?!” 宁中则探了一位泰山弟子的鼻息,双眉紧锁。 “这些尸体不只是我五岳弟子,”莫大先生拨开一面月牙铲,发现了下方武僧,“这是在嵩山见到的那几位少林僧众。” 岳掌门伸手朝一名身穿道服的武当弟子胸口摸了摸,发现他死去多时。 又看到旁边的武当佩剑插在一个陌生汉子身上。 “还有魔教贼人的尸体。” “正邪两道的江湖人来了不少,一些人还在嵩山大殿与我们有过眼缘。” “这人好生眼熟,”宁中则略微思索,瞧见他手上的奇特兵器,顿时反应过来,“是他!” “三晋之地浮山奇兵门长老玉凌风,这是他的风火五行轮。” “奇兵门副门主罗礼堂!他也死在了这里” 宁中则连见两位高手殒命,不由一叹。 莫大先生与岳掌门凑了过来,赵荣也走近,瞧见了宁女侠身边的那具尸体,手上还握着分水娥媚刺。 浮山奇兵门是奇兵门中的一支,源头在崆峒派,奇兵门擅长阵法,手中兵器又诡异难防。 奇兵门长老与副门主配合起来,威力可想而知。 但他们却死在一起。 赵荣连翻几具尸体,很担心看到针伤。 抢在莫大与岳掌门之前,主动干脏活累活。 这玉凌风与罗礼堂面目干净,死状不似其他人那般狰狞。 胸口有一滩血红,看来致命伤就在此处。 可是,血液朝外流得极少。 矮身蹲下,将两人身上的同款圆领窄袖直掇左右发力撕开。 二人伤口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以他们四人的眼力,立刻便发现异常。 赵荣瞧了伤口,手顺势往下摸其肚腹,微微一晃,听到哗哗水响,如一水囊。 肚中不是水,而是血。 瘀血破脉内积,已到这等程度! 四人眼中露出了忌惮之色,这浮山奇兵门长老副门主是嵩山派的朋友,他们自然是死在魔教高手之下。 “伤口全在鸠尾穴,皆是一剑毙命,丝毫没有拖泥带水,这打穴手法极为高明,”莫大先生又推测道,“看来魔教是昨夜子时打到这里。” 岳掌门朝周围招呼一声,众弟子又在附近发现七八人都是一样伤口。 每日子时气血会注入鸠尾穴,一旦中招便成死穴,登时肚内翻腾,气串于肋,心区绞痛,其血泄痢,沉沉淤积。 奇兵门的两位高手怎可能不防死穴? 唯有一种可能,他们防不住。 功力也远不及对手,这才被气劲冲得这般凶狠。 四五间院内的尸体,怕是接近两百。 夜里的厮杀何等惨烈。 “啊~!” “啊~!” 就在众人还在检查有没有活口时,两声惨叫从屋中传来。 “荆师弟,游师弟!”高根明痛呼一声。 几人立刻跳入隔壁院落,只听“噹噹噹”交剑声响,凌兆恒与郭玉莹二人出剑相助,高根明肩膀带伤,沈波大腿冒血,他们忙从屋中逃出。 “哐噹~!” 苔瓦碎片乱飞,两名黑衣人剑上带血,冲破屋顶。 莫大先生与岳掌门追了上去。 宁中则从院中进入房内,令狐冲与岳灵珊跟着后方,又抢过赵荣身位,来到宁中则身边。 “师弟!”令狐冲连喊两声,地上躺着的二人气息渐弱,很快歪倒在一边。 荆象曾,游士珣这两名弟子入华山两年,第一次参与五岳盟会,也是第一次参与这等厮杀。 二人心脉中剑,回天乏术。 “师弟,你怎样?” 沈波看着赵荣,吸了口气,道:“师兄,我没大碍。” “窗户封得严密,里间却躺了人,我就感觉有问题。” “果然是装死的!” 一旁的高根明捂着伤口,“沈师兄,若不是你出剑援我,那二人一起对我使剑,我怕是退不出门外。” 听这几句话,赵荣就明白个大概了。 仪清跑了过来,给他们用上了恒山派专治外伤的宝药天香断续胶。 “我们刚将院中尸体检查完,那两位师弟以为屋中也是死尸,这才上当。” 沈波又道:“这两人有点古怪,起先没见着兵刃。” “原来他们的剑一直藏在袖中,一等人靠近,出剑便刺。郭师姐与凌师兄一出手,他们一刻不拖延,马上运轻功逃跑。” “这手法很像刺客。” 赵荣一听,立刻联想到百药门那两个老人。 “不好!是百药门的人,可能有毒!” “你们可有不适感觉?” 高根明瞳孔放大,“赵师兄你一说,我突然感觉有点麻痒。” “我也是,定然有毒!” 宁女侠闻声立刻跑来,运气点穴封堵毒性。 赵荣三步并两步跑到马边,将自己的小包袱拿来,取来两个小瓷瓶,分别递给二人。 正是百药门的大虎酒。 蓝妹子的五仙大补酒能解一些五仙教的毒,这大虎酒也是百药门的宝酒,两派药理虽有高下,但颇为相似。 即便不能解毒,抑制一些毒性也是好的。 因为香味太浓,携带不便,赵荣也只叫程明义从马车那边取来两小瓶。 这时递给二人,叫他们连同里面的毒蜂一道吞了下去。 剑出衡山 第225节 找了个死人少的地方,他们开始运功抗毒。 赵荣则是与令狐冲带人一间间屋子排查,以防还有魔教的人暗中隐藏。 少顷。 两派掌门返回,带回了一具黑衣人尸体。 这两名黑衣人轻功都不差,又熟悉城内地形,他们杀掉一人,担心对方调虎离山,不敢再追。 毒性上涌,高沈二人手脚发寒,身体颤抖, 就要顶不住了。 似乎是药酒起了效果,二人度过最不适的阶段,发寒的感觉越来越弱,直至毒状全消。 众人松了一口气,生怕他们有事。 才到正道驻地,先见尸体,又死伤同伴。 大家心情又沉重,又愤怒。 远远能听到庐州城内的叫卖声,江湖厮杀也吹不散烟火气。 一番查探,院落中无一生者。 庆幸的是,没找到熟悉的五岳前辈。 “方才那人定然会去报信,此地不宜久留,”岳掌门道,“待灭了庐州魔教,再来收敛诸位同道的尸首。” “嗯,只能如此了。” 莫大应了声,又安慰道,“师侄不用过于忧虑,定闲师太与少林武当的高手们聚在一起,此地也死了不少魔教贼人,可见正道同盟是没败的。” “打听到他们在哪,我们立刻赶去。” “多谢两位师伯,”仪清赶忙行礼。 莫大先生沉着脸轻轻摇头,大家有同盟之谊,这是分内之事。 仪清心中急切,见到此间场景后,却也不敢叫两派直去逍遥津。 魔教已经反攻到正派驻地,这边情况搞不清楚,贸然冲到人家总坛,搞不好会把两派的人全都害死。 大家快速商议一阵,决定分成两股人马。 劳德诺、南善时、沈波,高根明四个受伤的找地方住下,顺便看管马匹杂物。 宁中则本想将岳灵珊也留下,但她执意不肯. “向师兄,走了。” 陆大有在院落门口喊了一声。 别人看了一堆死人都心悸得很,这向师兄却是个胆大的。 只见向大年将几位少林僧人的月牙铲拨到一边,双手合十,恭敬地道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 “走吧,”向大年跑向陆大有那边,“少林武当乃正道魁首,几位大师死在此间,我便多送他们一程。” “若非情形不对,定要叫两位师弟吹响唢呐,助诸位朋友轮回往生。” 陆大有不禁点头,心道“向师兄是个对生死颇为敬畏之人”。 听到赵荣呼喊,他们立即跟上。 寻到一家悦来客栈,安置马匹货物,四位受伤最重的弟子在此安顿。 两派弟子分批朝外打探消息,莫大与岳不群暗中守在客栈附近,查探是否有可疑人士。 约摸一个时辰后,众弟子在客栈后方的小院中碰头。 “你们有没有碰到本地的武林人士?” “没有!” “寻到的几个都与我们一般从外地赶来,今天才到,难怪清水官亭那边探不到消息,就连这庐州城内的武林人都难找。” “……” 江湖汉子大多喜欢凑热闹,哪里事大他们去哪,南来北往丝毫不怕颠簸。 庐州城寻不到他们的踪影,只能说明热闹不在城内。 “朝逍遥津那边去吧,”宁女侠道,“少林武当与五岳的朋友们,不太可能在城内了。” 莫大先生则是建议:“与驻地死掉的人相比,我们两派到场的人数少之又少。” “避人耳目,才能达到奇效。” “正该如此,”岳掌门当然同意,又对两派弟子嘱咐,“此行凶险万分,你们务必小心。” “是!” “……” 日头高高升起时,众人没有骑马,在仪清领路下,朝着逍遥津而去。 他们走回城北,不从城内走。 逍遥津连着淝水渡口,南淝河水穿过庐州城,城中一共有七道门户,互相环卫,扼守要冲。 除非是高来高去的武林高手,一般人想登墙入城可没那么容易。 城外有一条宽阔的护城河,他们登上两条舟楫,沿水路绕行,比城内更安全,也更快。 城东最为低洼,水路可直抵城门之下。 若攻城,多半要东冲威武门。 两派弟子没下船,过了东边的威武门,再到时雍门。 时序雍和,四季平安,此门意象甚佳,付了船钱,大家上了岸。 “哗啦啦啦~~!” 提气一听,远处能听到奔腾的水流声。 前几日下过雨,大河水流湍急。 淝水出自将军岭,一支出寿州入淮河,向东南流的另一支则注入巢湖。 远远能瞧见教弩台,正是阿瞒点将挥鞭之处。 “轰!” 这一道轰鸣之声叫所有人都抬头看向东北,平地跳雪山,晴空下霹雳! 已至晌午,日头正大。 一声旱天雷,不是好兆头。 众人不由摸着剑柄,互道小心。 魔教庐州分舵总坛距此大概还有十里,一路上,他们看到路旁有不少尸体。 “前面是觉悟山,过了这山,便能看到渡口。” “魔教庐州驻地就在那边。” 仪清朝前一指,那觉悟山不算太高,不过林木茂密,荫荫成片。 又靠近一些,众人神色一紧。 他们已经听到打杀声。 “走,从这边上。” 他们错开大道,跳入道旁草丛,顺着山侧朝打斗方向摸去。 声音越来越清晰! “啊啊~!” 数声惨叫乍起。 有人从陡坡上滚了下来,到了半截,一动不动了。 又听到“轰隆隆”声响,有大石头从山上滚下,一路冲下大道,中间又有惨叫,若衡山华山的人顺大道上去,这会儿就要倒霉了。 兵刃碰撞声音越来越响! 透过那穿透林间缝隙的光芒,影影绰绰瞧见人影晃动。 “快!” 仪清急急道:“那是我恒山同门!” 赵荣闻言一瞧,果见七八个恒山弟子在与一群使着诸般兵刃的贼人对战。 再朝周围看,各处都有厮杀声! 他跟在仪清身后也冲了上去。 与恒山弟子交战的足有十几人,地上还有尸体。 可七名恒山弟子挡在前面,不仅能护住后方一个受伤同门,还能不断反击杀敌。 “欸~!” 又是一道压着嗓子的惨叫,一名用流星锤的大汉被刺中大腿。 他发怒间疯狂甩锤。 四名恒山弟子长剑连舞,她们个人实力恐怕不及这流星锤大汉,一个人没挡下,四人连续出剑却又稳稳防住。 跟着一人刺头,一人刺胸,剑法刁钻。 那大汉连躲,脚下失了分寸,被最后一名恒山弟子刺中另一条大腿。 之前负责防备的四名恒山弟子各提一口气,朝其喉、腹、腰、胁刺去。 “啊~!” 流星锤大汉避之不及,尸体朝旁边一滚。 剑出衡山 第226节 若不是场面不对,赵荣定要大喊一声好。 北岳剑阵! 这是北岳恒山的镇山之技,五岳年轻弟子碰到老一辈弟子大多要被秒杀,可是恒山派跳出来七八名小尼,却能斗太保。 之前只是听闻,赵荣从未亲眼见识过。 此时连瞧数眼,已觉奥妙。 这剑阵凝式不动,七柄剑既攻敌,复自守。 就像恒山剑法圈剑为圆的手段,这剑阵七剑连环,也像是一个圆,圆到无破绽可寻。 实在是恒山剑法精要中的精要。 “师兄,”程明义提醒一声,赵荣赶紧收拢心神,上前相助。 人家虽有剑阵,却已体力不支。 他是衡山大师兄,岂能在一旁看戏。 “又有人上来了!” “来人,来这边!”魔教那边吼了一嗓子,山上竟然冲下来二三十人。 可见魔教在此地的人马要超过正道联盟。 恒山派虽有剑阵,但若没有他们这批助力,恐怕还是会被这十几人耗死。 魔教现在又叫来援手,几乎有一旗人马。 本该占据优势,可两边的高手在此地难成对比。 两派掌门与宁女侠一出手,很快就杀了四五人! 见到这等高手。 那些魔教贼人也不傻,各甩出一大堆沾毒暗器,边打边退。 又朝着上方大喊:“放、放,放!” 山道上一阵“轰隆隆”巨响,连续有巨石滚下。 又有数位光膀大汉站在山顶,手举尖头巨木,从上往下,狠狠朝赵荣这个方向抛来! 这要是被戳在身上,不死也要残! 众人全在躲闪。 “杀!” 这一声响,却是正道联盟发出来的。 早在此地的泰山、嵩山弟子与灭魔而来的江湖人一起冲顶,与那些光膀大汉斗在一起。 “轰~!!” 忽然,犹如一声雷响。 众人耳膜一震,却是山顶一大块山石被魔教用火药炸塌,没及时躲开的要么被炸死砸死,要么被四射的石块崩伤吐血。 那烟尘朝下蔓延,跟着隆隆声不绝。 大地像是在震动! 一块巨大的石头以无匹之势朝山下砸来! 莫大先生与岳掌门运全身气力,赶忙跳跃躲闪。 前面一名华山弟子当场被压死。 之前受伤被护在剑阵之后的恒山弟子跟着惨死,衡山派这边的李未锦师妹已被弹跳而起的巨石笼罩,就要成为肉饼。 赵荣身体急窜出去,一脚将她踹向侧边。 程明义与向大年顺势一拖,带着她一起朝旁飞扑,这才保下她的小命。 “不要命了吗,别分神!” 赵荣低喝一声。 魔教狡诈狠辣,先用爆炸声吸引,再借助烟尘滚巨石。 未锦师妹连道谢缓一口气的时间都没有,起身拔剑招架,魔教贼人又是一阵毒钉飞射。 莫大先生、岳掌门与宁女侠已经杀入魔教人群中,华山恒山弟子顾不得伤心,随着衡山弟子一道冲杀对方一旗人马! 三派人数不差魔教多少,以致魔教没法围攻,那三大高手便难寻敌手。 山道上人头滚滚,魔教溃败! 余下七八位魔教贼人拼命朝山顶逃去,众人也不去追。 那七名恒山弟子喘着粗气,“多谢诸位师伯、师兄相助。” “师妹,师父此时在何处?”仪清赶忙询问。 仪荃又喘了一口气,“师父她们都在逍遥津中心。” “应该还在魔教庐州总坛与魔教高手相拼。” 岳掌门问道:“那你们怎会打到山上。” “没错,”莫大先生又朝庐州城方向示意,“庐州城驻地又怎么回事。” “回两位师伯的话,”仪荃一脸疲惫,“丁师伯本打算三天前就去攻逍遥津总坛,但少林武当两派前辈要等两位师伯,师父与天门师伯也是这个意思,我们便又等三天。” “没想到昨天夜里,突然有魔教高手杀到。” “丁师伯带人追了出去,说要先杀魔教高手。驻地的高手被引走,魔教突然大举来攻,咱们就在驻地与其苦战,双方都死了好多人。” “魔教高手去而复返,与后来杀入驻地的那批人联手,与丁师伯他们大战。” “魔教被打退,丁师伯说是灭掉庐州魔教的好时机,于是赶着夜色直奔逍遥津。” “天明时分,我们就打到这边山上,在林中与魔教厮杀。” “师父与诸位师伯则是与魔教高手战到了总坛。” 她语速极快,却讲得明明白白。 又拱手恭敬道:“多派高手正与魔教高手僵持,两位师伯与宁师叔此时一到,我正道高手立时要胜过魔教!” 她话语中难掩振奋,似乎身上的疲惫都少了三分。 众恒山弟子也是一副把希望放在他们身上的样子。 到了这个份上,两派掌门都没二话。 “你们在此地也要小心。” “是!” “爹娘莫大师伯,你们要当心!”岳灵珊一脸担心。 “嗯,”宁女侠冲她笑了笑。 又看了令狐冲一眼,“冲儿,照顾好你的师弟师妹。” 令狐冲一脸郑重,“弟子就是拼死也不会让小师妹他们出事。” “什么死不死的,说不了好话。”宁中则瞪了他一眼。 岳不群看了看华山弟子,与宁中则一样与赵荣来了个眼神交流。 赵荣朝两位师叔拱手,已明白他们的意思。 华山夫妇这才算放心。 赵荣还准备说一些关心话,莫大先生却朝他摆了摆手。 师徒二人相视一眼,无须再多言。 三人转身朝逍遥津总坛方向,众弟子听见他们离开时的说话声。 莫大先生攥着胡琴,“魔教究竟派出何等高手,竟难住了少林武当两派高人,莫大好奇得很。” 岳掌门还是那副书生打扮,“黑木崖长老皆是武林顶尖高手,今日一战,岳某也不知是否会给师父丢脸。” 宁女侠抱着宝剑:“管他高手低手,除魔除恶,虽死亦无悔。” 三人语气各有不同。 他们在江湖上闯荡多年,见识岂是几个恒山弟子能比。 逍遥津总坛的局势,绝对没她们想象中那般简单。 众弟子也能听出他们话语中的一丝凝重。 令狐冲露出担忧之色。 ‘师父师娘定有一场恶战,可我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会让他们分心。’ ‘令狐冲令狐冲,平时怎得不好好练武。’ 他心中后悔,又看向赵荣。 ‘赵师弟定是能帮上忙的,只是此时被我们牵绊,得快些将觉悟山上的正道朋友联合起来,定下大局。这般一来,赵师弟便能安心。’ ‘他是什么南方不败的,如果去了逍遥津总坛,师父师娘与莫大师伯他们定能多一分安全.’ 在这个觉悟山上,令狐冲瞧着前方消失的背影。 心中的那丝无力感,让他多了一丝觉悟。 当下不再废话,立刻把周围的华山弟子召集过来,与衡山、恒山弟子商议下一步行动。 恒山弟子缓了一口气,很担心师父安危。 她们此时的状态,到了魔教总坛绝对是累赘。 此时联合走散的同门与各派朋友,一道杀下山去才算威胁。 众人稍微歇息一阵,听见周围多处喊杀声。 从下而上,他们先朝山阴最近的一处声源冲去。 剑出衡山 第227节 赵荣远远看到拼在一起的两伙人,竟分不清哪边是正道,哪边是魔教。 奔行间又朝早在此地的恒山弟子问:“可知庐州城的江湖人去了哪里?” “有的被魔教吓走了,有的则是成了魔教爪牙。” 仪荃朝人数更多的一边指去,“那伙人我们之前碰到过,不少是焦湖马帮的人,他们便投靠了魔教,成了马匪。” 又一恒山女弟子道:“那些新加入魔教的势力,急于表露忠诚,下手极为狠辣。” “庐州驻地那边,一些五岳同门便是被他们杀死的。” “类似这样的帮派可不少。” 华山和衡山弟子一听,这才恍然。 难怪魔教在庐州多出这许多人手。 赵荣曾在衡阳见识过魔教的手段,大江马帮的人被逼成马匪,再帮魔教做恶事。 “那些与马帮相斗的,又是何门何派?” 恒山弟子带着敬意:“是江湖义士!” “听说除魔除恶,全都拔刀相助,连魔教的威胁也不怕。” 一名恒山弟子带着近似哭腔的颤音, “驻地那边,死.死了好些人。” “他们都是怀着热血而来的好人。” 赵荣闻言,也是心神一震。 “好!” “咱们这就除恶,给他们报仇。” “好汉子们的血凉了,却不叫这些好汉子们的心也凉。” 令狐冲听了他的话,立刻大喊: “诸位江湖英雄,五岳剑派与你们一道除恶!” 那边本处于劣势的江湖汉子们大喜,纷纷大喊:“哈哈哈,痛快!” “兄弟们,咱们的帮手来了,杀光这群贼鸟!” “哈哈哈,杀!!” 这些人斗了许久,华山与衡山派的人可是生力军。 如今劳德诺与南善时不在,没人会盯着他们,衡山弟子杀意爆发,手上的招法就要比之前凶狠多了。 助拳的江湖汉子们气势大盛,魔教贼人也有不少露出拼死狠劲,但终归被压了气势。 双方顷刻间斗在一起! “小鬼,你是什么人?!”一名魔教贼人手持两柄长斧,对着赵荣厉喝。 他见赵荣脸嫩,企图用一声吼喝与杀气吓住他。 没想到,这少年的脸上却毫无波澜。 只平静道:“杀你的人。” “就凭你?”他怒挥双斧,“去死!” 然而,这双斧齐砍,却在空中碰到了一柄剑。 那剑在空中像是左右摆动了两下,他觉得眼前一花,没瞧见剑尖,但左右手各传出一股大力。 双斧偏斜,登时中门大开。 他心惊胆战,一个照面过后,一柄长剑已经晃到眼前,依然没能看清剑尖,可喉咙上的疼痛却清晰入骨! 双斧贼人的生命在快速流逝,嘴中只咕哝出闷哼声。 他旁边一个拿文醉剑的人甚至没反应过来,架剑相帮。 等他一剑刺出后,才发现双斧男倒地。 他心中微惊,手上剑招更狠辣。 摇摇晃晃似乎带着一分醉意,那剑却飘向赵荣心脉! “噹!” 可是 这一剑的飘忽与商素风的摩云三十六番比起来差远了,赵荣一眼便瞧出他是真醉假醉。 用文醉剑的男人感受到虎口一震,登时知晓对方内力强劲。 他一个跌仆腾跳,先朝后撤。 赵荣提气追剑,后发先至,给这贼人一种自己招法被提前洞悉的感觉。 实则双方差距过大! 文醉剑这套剑法脱胎于醉拳,带着几分醉意。 可这点醉意飘忽在赵荣面前,属实是班门弄斧。 “誒~!” 醉剑男正后跃,赵荣的剑已急追上来。 他没刺中赵荣心脉, 自己的心脉却被刺个通透! 中剑那一瞬间,醉剑男瞳孔放到最大! 死死盯着那张嫩脸, 靠着死亡那一瞬的感知,他切实体会到彼此之间的巨大差距! “怎.怎么可能” 到死前也搞不明白,这是从哪冒出来的恐怖少年。 赵荣挂心逍遥津总坛局势。 师父虽有一身本事,但毕竟年纪大,经不起大折腾。 他心中如何能不牵挂。 此时虽还没尽全力,但多少有点没分寸了! 一个,两个,三个. 杀! 杀杀杀! 第六个. 第七个.! “你你是谁!” 一名穿着短打的魔教贼人带着一丝惊悚之色大叫! 但凡冲上前与这少年交手的,死得比那些被围攻之人还要快。 少年的身边已经多出了一堆尸体。 “啊~!” 下一刻,他也步了后尘。 连一招都没有接下。 马匪才入魔教不久,实力参差不齐。 这人给赵荣的感觉,估计只有长瑞趟子手水平。 披上了魔教外衣,多了分凶性,他就敢作恶。 马匪被杀干净,周围逐渐安静下来。 赵荣突然发现,那些江湖汉子都瞧着自己。 “敢问这位少侠是哪一派的人物。” 一位大汉上前拱手打招呼,赵荣收起对敌人的冰冷,笑着从一堆尸体中走上前。 周围江湖人瞧着他温善和煦的模样,有种恍惚之感。 再看向那一堆尸体中的几位,就更加恍惚了。 方才五岳剑派的人没来,他们与这些贼人殊死拼杀,怎能不知道这些人的水平。 貌似最难缠的几位. 都被这如沐春风的少年郎杀掉了。 可真是叫他们吃惊得很。 “兄台,在下衡山派赵荣。”赵荣执剑拱手。 那大汉愣了一瞬。 令狐冲道:“赵师弟是衡山派大师兄,又是我五岳剑派年轻一代第一人。” “原来如此,难怪这般厉害。” 忽然,一位操着中原口音的汉子眼睛一亮: “衡山大师兄,岂不就是衡阳莫大先生的高徒?” 那汉子瞪大眼睛,“中原之地早有传言,莫大先生亲传弟子在衡州府一人独斗魔教八大高手!” “难道.” “难道就是少侠!” 剑出衡山 第228节 赵荣不去解释,只拱了拱手。 他周围,正好就是八具尸体。 魔教贼人的尸体无法开口,仿佛又对众江湖人道出了千言万语。 第131章 百剑千剑! 近二十名江湖汉子表情各异, 他们有的来自白山黑水,有的来自燕赵江湖,还有人出自天府之国。 衡阳少侠的名号能在中原之地传开,与嵩山派大大有关。 所以远够不上闻名天下。 那中原汉子一提,周围人又见眼前少年剑法精湛,知其不是等闲人物,这才好奇议论。 若此地有衡州本地或者是吉安龙泉一带的江湖人,定然会悬河泻水,更加热闹。 尽管如此,这些江湖人眼中还是免不了生出惊奇之色。 瞧着满地尸首 看来传言不假啊。 衡山弟子毫无波动,华山派这边的岳灵珊、陆大有、英白罗,施戴子等人则是看看赵荣,又互相看了看。 心下颇有疑惑 今日的赵师兄,显要比嵩山对战各派大弟子时强横许多。 这些魔教边缘人马算不上难缠,却也不是轻易就能打杀的。 当下时机不对,没时间刨根问底。 与江湖汉子们简单认识后,恒山弟子又拿药出来给他们治伤,留几人照顾伤者,寻机下山。 其余不愿离开的与三派人马一道,朝下一处打斗声源处摸过去。 近一个时辰后,正道联盟的人数又变多了。 几位走散的恒山弟子也与仪清会合,除了恒山驻地弟子,还有郑萼等俗家弟子。 这些人补充上来,又凑齐了完整的恒山剑阵。 这一路赵荣除了杀敌,也总会不经意间去看她们的阵法。 北岳镇山之学果真不是好学的。 赵荣已瞧出猫腻。 恒山七人联手,七柄剑各刺向对手头、喉、胸、腹、腰、背、胁各大要害。 她们刺法看似简单,却又贯彻北岳剑法的运气法门,行功轨迹与其余各派迥然不同。 纵然他看穿一些技巧,想以衡山剑法模拟,短期内也是绝无可能。 赵荣心下微有失落,手上的招法又狠辣许多。 半个时辰后,天门道人二弟子建除带着八位泰山同门与三位嵩山弟子一道入了觉悟山正道联盟。 赵荣开始收敛。 一众跟来的江湖人没觉得奇怪,反而松了一口气。 大家来自五湖四海,闯荡南北,碰见过形形色色的江湖人、江湖事。 可如衡山大师兄这般少年,实在是凤毛麟角。 这一路下来,怕是有二十余贼人死在他手上。 差不多灭了一旗人马。 想来是杀累了 嵩山弟子一到,杀贼如麻的衡山大师兄便气喘吁吁靠在一棵歪脖子树边。 令狐冲立时会意:“赵师弟,方才你与人对掌牵乱气血,就先在此打坐调息。” “我们朝西边打斗声方向支援,等你缓上一口气,再追上来不迟。” 赵荣看到令狐冲眼神示意,立刻应了声“好”。 程明义将系在背后的小包袱放在赵荣身边,与向大年、凌兆恒他们跟着令狐冲去了。 尽管山上山下到处在斗,但现在各派逐渐聚在一起,对付这些分散的魔教边缘人马是没大问题的。 等他们的人影在林间消失。 赵荣将小包袱打开,换作黑衣蒙面打扮。 他也不想藏头露尾,但各派高手都在逍遥津,还是遮掩一点好。 等他将面巾蒙上,双目陡然锐利! 秋风飒飒,木叶萧萧。 一道黑影朝着山顶急窜,两旁树影飞快倒退。 “咚咚咚” 三名不长眼的魔教贼人捂着喉咙眨眼便倒,若叫那些江湖人见这一幕,定要把方才松掉的那口气全吸回来。 赵荣过了山顶,才发现这觉悟山的阴阳两面地形迥异。 山阴这一面多有垂落陡坡,极为难走。 眺望林木之后,远见大河奔流。 逍遥津渡口隐隐可见,只是前些时日大雨连下,导致淝水上涨,河水涌岸,逍遥津业已被注成一片小小泽国。 他认准方向才下山,忽然听到山顶风声大作。 觉悟山顶,一名魔教光膀大汉手举尖头巨木,迎着陡峭山势,自高顶朝赵荣狠狠抛来! 让那魔教大汉万万没想到的是. 方才下山的黑衣人一个提纵,一脚踩在了他抛出的尖头木柱上,借着木柱朝下的冲势,竟然踩空掠飞一大段,与那木柱一道消失在荫荫林莽之中。 表情凶狠的光膀汉子瞧见这等轻功技法,登时脸色一白。 此人若是动怒杀回来,他是想逃也逃不掉的。 山阴道上。 赵荣皱眉朝山顶回望一眼,没去理会,径直下山去了。 山阳那边,到处都是尸体。 阴面道上却干净得很。 哗啦啦的水声越来越清晰,赵荣约摸又奔行两里路,岸边水草越来越高。 隔岸山上似是弥漫一层蓝色烟霭,翠色浓稠。 齐腰深的水草染绿沙洲,雨水洗礼过的芦苇分外俊秀。 滔滔淝水边,远见腐朽断桥渡口。 万顷秋意向焦湖流去,若是某位吴郡人在此,定要埋怨那几片到处飘飞着的枯黄凋残的败柳叶儿。 河风将逍遥津渡口的沧桑之气吹到赵荣脸上,与此而来的. 还有一股冷厉的肃杀! 血! 一片将水草染红的血! 一具少林武僧的尸体被人开膛破腹,月牙铲两头月牙弯到一起,这件兵刃显然是被高手折弯的。 魔教庐州分舵总坛就在逍遥津渡口边上。 原本是一个巨大庄园。 与破败的渡口相比,这处连接魔教南北的中转总坛就显得极为豪奢。 园中有湖,湖上有岛,岛上又有亭院。 不过,淝水漫灌,这处巨大庄园已有相当一部分浮在水上。 少林武僧应该就死在此地,周围还有几具尸体瞧不见兵刃,可能是从总坛里面飘出来的。 赵荣蹚着水,小心翼翼朝里间摸去。 原本是有石阶的,现在全没于水中。 总坛庄园前有一巨大匾额,上面写着四个鎏金大字:“吴魏遗踪”。 他方才朝里间踏出一步,过了“吴魏遗踪”四字,便闻到一阵略微刺鼻的烟味。 突然,又听到轰然巨响! 一阵水浪从里间推到外檐,打得那古铜色廊柱“啪”地一声。 赵荣一步跃上横梁式回廊顶端,定睛朝巨响声瞧去。 远望一阵青烟上天。 还有一串畅快大笑声,隔得太远,饶是他耳力过人,也听不出是何人发出的。 顺着这处回廊一直朝前走,尽头是个小院落,再往前是一面大湖。 连湖两边的吊桥被人砍断,赵荣跳到湖边竹筏上,没管湖上飘着的尸体,径自划到对岸。 一阵打斗声传了过来。 赵荣登上水榭顶楼,望向里面的院子。 两个大汉,正在里间相斗! “丁太保,你还能坚持多久?” 剑出衡山 第229节 “杀你没问题。” “哼,不知死活。” 魔教那边的环眼大汉说话间与嵩山大太保丁勉再对一掌,二人掌力相抗数息,各自震退数步。砰的两声,将两边木质围栏撞得塌烂。 环眼大汉冷笑:“怎么样,我的红砂煞掌滋味不好受吧。” 丁勉也冷笑,“你又能好到哪里去?” 赵荣在远处瞧着,丁勉他是认识的。 魔教那汉子,他也认识。 当时在颍川城外不远的黑店内,此人还曾出手偷袭于他。 与他联手的还有一位使铁扁担的强悍长老,那至少是黄衣长老水平。 此人内外兼修,丁勉对上他多半要吃亏。 这两个家伙都不是好货。 狗咬狗,一起死了才好。 “丁勉与武当少林的高手在一起,还有其他五岳高手,怎能会落到单打独斗的境地?” “不好,定是魔教高手众多!” 他心下一紧,打算绕过这边,朝中心巨大响动那边去。 先看看师父那边的情况! “丁太保,你们嵩山派的左盟主胆子当真不小,竟敢派人到平定州挑拨。” “惹总管生气,这次可算尝到苦头了?” “这算什么苦头?”丁勉冷笑,“听不到刚才的响动吗?” “你庐州逍遥津总坛大殿,已经被武当派成高道长炸掉了,估计连东方不败留在此地的逍遥阁匾额都已经是一堆烂灰。这般结果,你们如何向黑木崖复命?” 白虎堂副堂主佘呜銮登时大怒,“武当少林,五岳剑派,你们全都该死!” “如何复命?” “带着你们的人头上黑木崖!” “老子要把你们的狗头做成杯盏,放在下个端阳节上盛酒!” “给我死!” “看谁死!” 二人又狠斗成一团,招法更加狠辣。 这般时候丁勉也没忘记给武当少林招仇恨,不断出言挑拨,也不知他还有什么依仗。 赵荣绕开这处院子,朝总坛中心方向去。 这一路到处是水,有深有浅,又见到许多尸首,听到厮杀打斗声。 他心神一直紧绷,又要隐藏身形,想走快也是不可能的。 总坛湖心岛上,眼前一幕叫赵荣吃惊不小。 岛上大殿散发阵阵刺鼻火药味,正冒着滚滚浓烟,火势凶猛! 浓烟火光之前,人影跳来跳去,厮杀声连成一片。 最瞩目的便是一位使刀的魁梧大汉,他正一人大战两位少林老僧。 那大汉一刀逼退一名老僧,又与另外一人对掌。 周围炸起一阵风浪,老僧连退七八步,嘴角本就淌血,登时伤势更为严重。 “哈哈哈!” 那大汉狂笑一声,岛边水面都在震动。 此人内力极其深厚! “老和尚,你俩的功力比方生差了一截,岂能拦住我?”大汉下巴发白的胡子上还沾着血,他头一甩,几滴血珠从胡子上飞溅出去,却是把头转向另外一边,露出恼怒之色。 “臭道士,你炸烂了我东方兄弟的匾额,随我上黑木崖领死!” “正好借你之命,让我见见东方兄弟。” 武当成高道长捂着胸口,他虽受伤,此时却极不服气,“口出狂言!” “若非你们这群贼人使诈,两位大师不受伤,你童百熊岂能以一敌二。” “你又懂什么诈不诈的?”童百熊拭着刀上的血,“当年老子在太行山上战潞东七虎时,你这臭道士不知道在哪里。” “江湖只管死活,管你什么手段?管你埋在哪里?” “这两位老和尚不说话,就比你高明得多。” “但今天,你们都得死。” 童百熊狂傲一笑,“用你们的命让黑木崖上的人瞧瞧,也让我东方兄弟看看,我童百熊到底有没有老!还能不能杀人!” 他一抖青衣,杀向成高道长,少林寺的两位老僧立刻来救。 三人又战作一团。 周围还有不少嵩山、武当、少林弟子,其中不乏高手,与魔教总坛黄旗,还有其他两个方向过来的蓝旗、紫旗人马拼死相斗。 这场面,一时是分不出胜负的。 东方不败的童大哥竟然也来到此处,实在是出乎意料。 听成高道长喊什么魔教使诈,赵荣的目光在这处中心区域游离,寻找师父与华山夫妇。 他挪动位置,仔细观察,还是没能找到。 心中愈发焦急。 靠后岛后一点位置,武当派的清虚道长正在与一名魔教高手大战。 草地上有七八具尸体。 一名武当弟子正蹲在一位躺倒在地的道长身旁,那道长与清虚道长穿一样的衣服,定是武当掌门同辈人物。 对了,之前听仪清说过 这生死不知的应当就是后来的灵虚道长。 与清虚道长厮杀在一起的魔教高手双臂发黑,五指粗大,手上用的是雷公挡。 此人一心想要破清虚道长两仪剑法,招招奔着近身去。 他的指法、招法动作让赵荣有种熟悉感。 是了! 双锁功、魔教拔钉功,金刚铁指. 正是击溃孙振达又折磨于他的高手,此人一样是内外兼修,还有一面雷公挡,清虚道长占不到任何便宜。 两人各有惊险错招,不知鹿死谁手。 按照常理,赵荣该出手相助。 但此时越是焦灼的战况,越是让他担心师父。 “诸位大师,诸位道长,你们再坚持坚持” 赵荣不是大善人,替他们祈祷一声转身便寻到其他方向。 逍遥津分舵极大,湖岛相连。 如今又被大水漫灌,实在难走。 又行一路,他已经被一些人发现,但赵荣不与他们纠缠,那些人各自作战,也追他不上。 约摸半柱香后。 穿过总坛东西的赵荣来到南边,终于听到熟悉的声音! “华山派的紫霞神功当真不俗,岳掌门内功深厚,中了黑血烟,竟然还能与老夫相斗。” “倒是叫老夫有些佩服。” 这老者的声音,正是颍川城外用铁扁担的强悍长老。 赵荣瞬间听了出来。 黑血烟? 难道与黑血神针有关? 他心中一惊,想起自己进入庄园时曾闻到一股刺鼻烟气。 有毒! 赵荣不敢大意,赶紧在一个小楼屋顶上盘坐,运起洗髓经。 奇怪的是,他毫无中毒迹象。 方才成高道长说使诈,很可能就是这扁担长老口中的黑血烟。 又仔细运功排查,确定自己没有中毒。 不再纠思,那边已经打起来了。 扁担长老招法狠厉,气劲十足。岳掌门以气运剑,展露剑法巧劲,不与其角力。 连续听到“哐哐哐”声响。 那扁担长老的功力明显更高,将二人所处的竹楼直接打塌! 但岳不群对敌经验丰富,频频用剑招创造险情。 扁担长老一点不敢大意。 哪怕他功力更高,一个疏忽也是要死。 “岳掌门,人人都说你是君子剑,老夫还以为你是真君子。” 剑出衡山 第230节 “没想到东躲西藏,如同一只老鼠。” 老者嘲笑道:“曾听闻华山剑法盛极一时,怎么到岳掌门身上就由盛而衰了?” “是不是你不争气,愧对列祖列宗啊?” 扁担老人心思恶毒,他这一堆话果将岳不群气出一个冷脸来。 魔教长老见他沉默不语,忽然满脸紫色,登时收笑。 “轰!” 二人又打塌另外一栋竹楼,掉入了下方的荷花池,一时间蓬叶纷飞,一条条大鱼被他们的气劲震得昏死过去。 赵荣来到荷花池院墙边沿,手指攥着一柄飞刀。 卡在两人相斗间隙,猛然朝扁担长老冷射飞刀!“嗖~!” 这声锐响被炸起的水浪淹没,但扁担长老与岳不群皆是高手,第一时间便听到暗器风声。 二人余光斜飞,瞧见了院墙上一闪而逝的黑衣人。 “噹~!” 扁担长老挡下飞刀,心下却忌惮。 “谁?!” 回应他的是岳掌门压过来的剑招,扁担长老赶忙招架。 “嗖嗖嗖~~!” 这次有三柄闪烁寒芒的飞刀射来。 扁担长老猛地运功,挂在扁担上一个弹射朝后飞退。 只这几下,便耗了他不少内力,让岳不群缓了一大口气。 “这扁担长老现在定然要防我偷袭,不敢再运全力,岳掌门应该还能坚持一段时间。” 赵荣心思一动,沿岳掌门这个方向收着步子离开。 如此一来,扁担长老不知他有没有走,岳掌门却是清楚的。 赵荣虽然一句话没说,甚至连完整的身形样貌都没露。 但岳不群已猜到暗中相助之人是谁,也明白这么做的用意,更明白他要去往何处。 毕竟是别人家的徒弟,肯定要先找师父。 喂了这几道暗青子,对他帮助已经不小。 岳掌门心中也愈发光亮,知道此间该怎么去应对。 当然 那一丝丝酸楚总是少不了的。 赵荣又到一个湖泊边,两岸各有动静。 他先朝湖东方向靠,这边声音更大。 不多时便远远瞧见多道身影,站着的,躺着的都有。 宁女侠在前,天门道人与定闲师太各捂着胸口稍靠后一步,显然是受了伤。 对面是一个白须长脸老者,身边有五六名魔教手下。 有周围几人牵扯,这老人面对三位五岳高手,显得游刃有余。 “你们七大派围攻逍遥津,已败得彻底。” “几位放下兵刃,与老夫一道回黑木崖吧。” “教主必定赐下神丹,三位为东方教主效力,可分领恒山堂、泰山堂,华山堂,堂主兼长老,都由你们做。” 老人摸着白须,神色倨傲。 “老夫孙仲卿是玄武堂长老兼堂主,既然说出这番话,定能保几位不死。” “废话少说!” 天门道人脾气最暴,“狗屁的神丹,你们贪生怕死,屈服在三尸脑神丹之下,难道以为天底下的人都和你们一样怕死?” “贫道偏就不怕,今日战死方休!” 宁女侠闻言大赞:“天门师兄所言极是,我正道各派岂能屈服在魔教淫威之下!”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阿弥陀佛,”定闲师太面色毫无惧色,“恒山派不会成恒山堂,也不会和魔教一起出去害人。” 孙长老瞧着这三人,如今他稳操胜券,却也知道“死不再生,穷鼠啮狸”的道理。 赢,就要赢得彻底。 三位五岳高手亡命反扑,恐怕还要造成一些杀伤。 如今他们用内力抗毒,只要再耽搁一些时刻,这些人是必死无疑的。 孙仲卿每斗一阵,就与他们相持一阵。 叫他们气血翻涌,加速毒性扩散。 此时就像是猫戏老鼠,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赵荣摸出身上最后两柄飞刀,听了他们的对话后,又把飞刀收了起来。 他已猜到这位孙长老的打算。 这与岳掌门那边一对一不同,此时若喂送暗器,魔教一定会急攻宁女侠与两派掌门,反对他们不利。 赵荣听到另外一处打斗声,心中稍有一松。 还在打,说明没有大碍! 他轻功全展,朝大湖另外一面急奔。 恼乱横波秋一寸,斜阳只与黄昏近。 夕天霁晚气,轻霞澄暮阴。 逍遥津总坛之南,豆叶湖边竹林碧翠,秋风将竹叶吹得飒飒作响。 傍晚时分,天色苍茫,空气开始清凉下来。 远朝这片竹林顶端瞧去,秋风压低竹梢,一轮红日乍现,霞光漫照一林青翠,一片片窄叶披上霞衣,飘落之间,秋风鼓动,如一只只金色蝴蝶。 “咔咔~!” 一连串声响,一排竹子拦腰而断。 “砰!” 跟着是一截长长的竹竿从竹林中穿出,直直飞向豆叶湖。 一阵水浪激射而起! 身材瘦长的老人靠在两个竹前,简朴的青布长衫多了数个破洞,老人枯槁的脸上满是谨慎,又带着难掩的疲惫。 还有一抹晦暗之色,显然和另外几位掌门的情况差不多。 莫大先生对面,一名五十岁左右的黑衣男人踩弯了一棵青竹,居高临下。 他有一个特别明显的鹰钩鼻,满脸戾气。 双目如鹰,盯着面前老人周身大穴。 一柄长剑握着手中,随时可能发难。 “莫大先生,上次你在颍川城外逃过一劫,尹长老与佘呜銮没能留下你们,否则在下一到,你和你的弟子,一个个都没机会参与什么五岳盟会了。” 鹰钩鼻男人冷厉一笑,“没想到这一次你们一齐送上门来,正好将你们一网打尽。” “你今日难逃一死。” 莫大先生道:“阁下确实高明,但赢得并不光彩。” “莫大先生,你是一派掌门,怎能说出这样幼稚的话?” 男人皱眉:“江湖胜败从来只看结果。” “不,”莫大先生摇头,“我只是说你赢了计谋,但你对我派剑法的评价,老夫却无法认可。” “哈哈哈!” “有意思.” 鹰钩鼻男人嘲讽道:“我说你选错了对手,难道有错?” “衡山剑法以奇快制胜,又由快而幻,对于普通的江湖武人来说,确实大有玄妙。寻常的武林人无法勘破,易死在你们的剑下。” “可在我眼中,你们的快幻之剑,实在是雕虫小技。” “在下的惊门十三剑,招招攻死穴,没有绝强眼力,万万修不得这门剑法。” “可一旦修成,对付你们的快幻之剑却如有神助。” “你剑再幻,我的眼睛也还是看你的死穴,怎会被一些虚招所骗?” 他才说完,忽听老人哈哈大笑。 “我说得有错?你为何发笑?” “老夫笑你自大狂妄。” 鹰钩鼻男人道:“我何时自大狂妄?” “你是一派剑术宗师,难道我就不是?难道我被你的虚招所骗?” 莫大反问:“你见过这天下所有的幻剑吗?” “我从平定州一路杀到庐州,五岳各派各家,少林武当,什么剑法我没见过?” “大言不惭,”莫大懒得再解释。 鹰钩鼻男人却怒了:“剑中耍虚,话也耍虚,衡山剑法,不过如此。” 剑出衡山 第231节 “我还是喜欢死人。” “人死了嘴巴就不会那么硬。” 莫大先生听他骂衡山剑法,正准备反骂回去。 就在这时,远处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听见那道声音的瞬间,莫大先生轻舒一口气,老眼中多出快慰之色。 “说得好!” “我也喜欢死人。” 深沉又带着一丝怒意的声音传入竹林! 鹰钩鼻男人转脸看向声音方向,一道黑衣人影冲入竹林之中,也踩弯一棵翠竹,与他隔空相对。 来人双目之锐利,尤胜鹰钩鼻男人。 莫大先生拍了拍身上的竹叶,不再正眼去看方才的对手,似乎把他当成了空气。 见他这般放松,鹰钩鼻男人眉目微皱。 心中疑惑‘此人是谁’? 忽然见到莫大先生对他露出笑容,“阁下的惊门十三剑打死穴的本事老夫是佩服的,但我说你大言不惭也不会说错。” 不等他回应,转脸很随意地对黑衣人道: “你陪他玩玩吧。” “好。” 赵荣点头,应了一声好字。 莫大先生说完,朝着宁女侠那边去了。 这短暂的交流给鹰钩鼻男人一种异样感觉。 莫大虽然状态不佳,但毕竟是一派掌门。 从他态度不难瞧见对这黑衣人的推崇,似乎认定对方能稳稳拿捏自己。 心中莫名火起,又心生谨慎。 故抛砖引玉:“在下是黑木崖白虎堂长老欧阳鹤松,阁下又是什么人。” 赵荣抽出长剑,一言不发。 “你是哑巴?” “不是。” “只是在下素来有个习惯。” “哦?说来听听。” “我不喜欢与死人说话,你在我眼中,就是一个死人。” “哈哈哈!” 欧阳鹤松的笑声震动整个竹林,“好,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话罢,立时响起“嗖嗖”两声。 两道人影从翠竹上点射而起,如一只掠过湖面的飞鸟,刚一碰到水,跟着猛然冲空。 欧阳鹤松发现,黑衣人跃到自己上空。 这一下轻功比拼,他输了。 凌空对剑,上方的人全攻头颈要穴,下方的人只配防守。 “噹噹噹~!” 一上一下两道剑光绞在一起。 赵荣的剑非常快,但欧阳鹤松的眼力极为惊人,此时处于防守状态,他的眼睛能跟上每一剑,手随眼动,也能跟上每一剑。 从空中到地面,竟然已对几十剑。 两人双脚沾到地面,各自有了依托。 手上的剑更快了! 起初噹噹交剑声音还有断续,跟着上一声接着下一声,一声接着一声,连成一片,再听不到任何断音! “咔咔咔咔~!!” 随着他们在竹林中移动,挡在他们中央的竹子一棵接一棵倒下。 倒下的竹子又被剑光绞中,断成一截又一截! “砰!” 两人掌风鼓动,将一截又一截断竹震向对方。 欧阳鹤松的眼睛能看到每一根断竹,他的剑随之而动,所有断竹全被斩落。 赵荣不需要刻意用眼睛去看,他的剑如暴风骤雨,刃光分开了所有竹节。 回风落雁剑狂舞起来,一剑七雁。 七道剑光泼洒过来,快幻致命! 对手有七个喉咙,就斩断七个喉咙。 欧阳鹤松看到这套剑法已知对手是衡山派高手,他的眼中晃荡出七道剑光。 一剑七雁也骗不了他。 惊门十三剑全攻死穴,他的眼力超乎寻常,七道剑光就是七道死穴。 “噹噹噹!!!” 一串叫人头皮发麻的交剑声,赵荣提气猛灌,连续两招一剑七雁,全被惊门十三剑化作无形! 欧阳鹤松的内力也极为深厚,运气对碰不落下风。 “咚!” “咚~!” 一棵棵竹子倒下,一个个竹桩诞生,两人短短时间已经大战上百招,砍出一片真空地带。 夕阳没了竹叶遮挡,射在二人长剑上。 秋水的光芒反射到欧阳鹤松的眼上,欧阳鹤松手中刻有骷髅的长剑也将赵荣双眼盈满霞光。 京门! 章门! 期门!!! 中续阳关阳陵泉,阳交外丘光明宵! 欧阳鹤松又盯着对方商曲穴,又一剑攻来! 他招招要穴,全无半分错漏。 哪怕赵荣在动,欧阳鹤松的惊门十三剑依然能直瞄穴门! 赵荣的长剑已成一团孤光,这孤光化成了一道圆,盘旋在商曲四周,连续圈住欧阳鹤松连绵攻势! 这一招,却是他在莫大先生身上没有领教过的。 “砰~!” 二人连说话的时间都没有,各自借力飞窜,又从下方打到竹头。 咔咔的断裂声那般刺耳. 闪展腾挪间,削出了一道竹林小径! 欧阳鹤松的目光死死放在赵荣的腧府穴上,他已经算好时辰。 ‘此人功力极为深厚,不知衡山派哪来这样的高手。’ ‘他剑速太快,若久战,我的损耗太大,眼力恐难跟上。’ ‘想无伤杀掉此人是绝不可能的。’ ‘眼下时辰正好,我拼着一道剑伤攻他腧府穴,以伤换命。’ ‘他既是衡山派的人,我便诱他使幻剑,幻中藏虚,我勘破虚招,正好要其性命!’ 欧阳鹤松将对手当成了生平大敌,不断盘算。 布置好杀人陷阱。 他强运内力在剑上,三剑猛攻后朝后跳开。 抓到一个空隙,便冷声嘲讽: “衡山剑法不过如此。” “什么百变千幻,幻在哪里?” 这短短两句话后,眼前黑衣人果然变招。 不再是那暴风骤雨的快剑,也不是回风落雁剑,更不是那些奇奇怪怪说不清楚的剑法。 莫大使用过类似的招式。 他上当了! 欧阳鹤松没有惊喜,反而将全部精力灌注在双眼上,死死盯着赵荣的腧府穴。 一团剑光叠影跳动,那幻光超过了莫大先生。 欧阳鹤松脸上鼓起青筋,集中精神到了极致。 然而,在赵荣剑光扑面而来时,欧阳鹤松手中握着的长剑却没能刺出去! 什么~!!! 剑出衡山 第232节 一大片诡异冰雾轰然而起,乍现于竹海! 欧阳鹤松的双眼密布一层血丝! 在哪里? 在哪里! 他的目光不由移开了腧府穴,盯着从冰雾中穿出来的极快身影,眼睛飞到了那叠影的剑光上。 这突如其来的变招,像是有一股无形重势压在他的精神上。 一剑七雁他能看清,云雾剑法他能看透。 可这片穿云而来的剑光,在他眼中漫天倾洒, 似乎像是百剑千剑在来回纵横! “啊~!!!” 欧阳鹤松还没有被剑刺中,但他却狂吼一声! 周遭竹叶被震得飒飒律动! 他的双目陡然流淌出了双串血泪。 欧阳鹤松将内力灌注眼窍大穴,如今看到了百剑千剑,直接破掉了他的功力上限! 在哪里? “到底在哪里~!” 他大吼一声,双目染血,朝着腧府穴方向搏命刺出! 下一刻. 一道血光泼洒在远处的竹叶上,化作一道凄美冰凉的剑花。 欧阳鹤松低着头, 他看到. 自己的腧府死穴,血如泉涌. 第132章 威震逍遥津 三秋苍凉,残阳如血。 豆叶湖上风萧萧,翠竹竿叶血点点。 黄花冷落不成艳,竹叶飕飗竞鼓声. 秋风起,竹叶落,那细细之声,在欧阳鹤松的耳边却如战士擂鼓、如逍遥津渡口的淝水奔腾咆哮! 气劲透过死穴与注入此穴的气血疯狂对冲,上摧华盖天突,下塌神阙气海。 任督二脉节节疝破,气劲逸射,叫他生机枯竭。 欧阳鹤松的惊门十三剑早已炉火纯青,被他戳中死穴的敌手不知凡几,此时他也体会到了那些人临死前的感受。 他已失去对体内真气的掌控,但凭借极高的内功造诣,只要真气不散尽,他便还有一口生气。 欧阳鹤松脸上的皱纹更加明显,如山脉下的条条沟壑。 凌厉的双目成了两汪血泉。 猩红泉水汩汩而涌,顺沟壑淌下,在下巴上的短须处滴落,受西风所斜,纷散于三秋竹海、残阳之下。 在模糊泛着血红的视线中,他盯着眼前的黑衣人。 盯着对手的腧府穴,没有见到伤口。 欧阳鹤松凌厉的眼神,顿时暗淡空落,心中极大的空虚感几乎要将他吞没。 此时此刻,他并未惊惧于生命消逝。 脑中追风逐影,全是方才对剑画面。 惊门十三剑,刺空了! 忽然间,欧阳鹤松的脸上焕发一层生机,双目像是放空一切,屏除万事,迷云消散,性天独露。 他平静问道:“你这剑法什么名堂?” 赵荣道:“衡山幻剑。” 欧阳鹤松皱眉:“衡山幻剑?” 赵荣神色平静:“衡山幻剑。” 欧阳鹤松沉默了两息,盯着三尺秋水:“我收回之前的话。” 赵荣看着他的伤口:“我却收不回刺出去的剑。” 欧阳鹤松指了指自己的致命伤,微有得色:“你的幻剑很厉害,但你刺死穴的功夫比我差许多,如果我用惊门十三剑来刺,伤口能比你还小一寸,不.是一寸半。” “我没有骗你,你可以去庐州城看看,那里有许多被我刺中鸠尾穴的人,全部都是一剑毙命。” “想弥补这一寸半的差距,你至少还得练二十年。” 赵荣摇头,并不认可他的话:“这是我第一次刺死穴,有点生疏是难免的。” 欧阳鹤松脸上生机更旺,却将目光从伤口移到赵荣蒙着面巾的脸上。 他皱眉呵斥一声,“怎么可能。” 又道:“我已经是一个死人,你和一个死人说了这么多话,总该告诉我你是谁。” “衡山派,赵荣。” “没听过,远没有我的名字响亮,但我记下了。” 欧阳鹤松忽然感觉方才黑衣人说话声音很嫩,不禁问道:“衡山掌门与你什么关系?” “我是他老人家的徒弟。” 欧阳鹤松呵斥的声音更大了:“怎么可能!” “那你今年多少岁?” “十六。” 欧阳鹤松身体在摇晃,却笑着说,“不可能。” 他才说完,忽见对面黑衣人将脸上的黑巾拉了下来。 登时 一张气宇非凡,二目清光湛湛,如冠玉般的少年面孔映入他血色的瞳孔中。 欧阳鹤松的眼珠吓得一转,血泪夺眶而出,状如见鬼! “哈哈哈!” 他猛得仰起脖子大笑三声,再没一丝动静。 赵荣微微蹙眉。 此人回光返照,与他说话便想多知道一些惊门十三剑的奥妙。 没想到他自己把最后一口气散掉,不愿再讲一句话。 把脸上的面巾蒙好。 赵荣没去碰尸体,先往后退到几棵断竹之后,盘腿打坐调息。 原来浮山奇兵门的副门主、长老,还有那些驻地人被戳中鸠尾穴的人,都是死在这欧阳鹤松手上。 此人剑法精湛,杀气极盛。 惊门十三剑破虚、攻死穴能力,确实对衡山剑法有克制。 便是百变千幻云雾十三式在他面前,也要大打折扣。 若非近来在幻剑上又有领悟,恐怕还要和欧阳鹤松僵持下去。 又想“不知师父他们中的毒严不严重。” 赵荣有些担心,便赶紧调息理气。 这一战虽然没有受伤,但一点也不轻松。 欧阳鹤松内力强劲,招招攻杀要穴,当真是一点也不敢分心。此刻体内气血冲腾,冲击穴窍传来阵阵刺痛,精神松懈后的疲倦感也在慢慢涌起。 待他垂帘守窍入定后,一股寒凉之气从胸口吊坠中涌出,随着洗髓功一道调气理血。 咂摸只半盏茶时间。 赵荣陡然睁开眼帘! 急促的脚步声穿林而来,竹叶在此人衣袂带出来的劲风下飒飒作响。 来人功力极高,绝不在欧阳鹤松之下。 “欧阳贤弟~!” 这是一道苍老声音,语调又惊又怒。 白须长脸老者看到了欧阳鹤松要穴上的剑伤,赶忙伸手探其鼻息。 死了! 他神色一变,看向竹林方向。 玄武堂堂主孙仲卿眉色骤冷,上一秒他的剑还背在身后,下一秒那柄剑就出现在手中。 身边一根翠竹不知什么时候被他削下半丈一截,而后掌力迸发,将竹节推向林中! 赵荣长身而起,从中一剑二分,将竹节劈作两半。 脚下一蹬,也反射一条竹节回去。 那老人本能闪躲,却像是发怒一般一脚踢出,将飞来的竹节踢得朝空炸裂! 剑出衡山 第233节 “是你杀我欧阳贤弟?” 孙仲卿死死盯着出现在眼前的黑衣人。 想从他的身上找到伤口。 可连续打量,这黑衣人不仅无半点伤痕,反而气息平稳,浑不似经历过一场大战的样子。 怎么可能? 他太清楚欧阳鹤松的功力了。 五岳各派能毫发无伤杀掉欧阳鹤松的人几乎没有,况且逍遥津总坛还飘有黑血烟之毒,此毒虽不及黑血神针上的剧毒,但也让各派高手疲于应付。 有这般多的限制,加之此人又是一身黑衣打扮。 孙仲卿的脑海中不由闪现一个答案。 左冷禅! 可是,他又暗自摇头。 ‘我在彰德府与左冷禅有过交手,虽然也是黑衣蒙面,但身形更为魁梧,此人与之不同,应当不是一人。’ 他这般去想,心中的戒心却没少半分。 不管对方姓甚名谁,能杀欧阳鹤松的,决计是不可小觑的高手。 他看了看欧阳鹤松的尸首,又想到附近还有好几位五岳高手,心下萌生退意。 孙仲卿的思考仅在几息,便听黑衣人道:“他要杀我,我自然杀他。” “好,阁下本事不俗,”孙仲卿露出一丝阴狠之色,“不知是哪派高手?” “微不足道。” “呵呵,好一个微不足道,”孙仲卿朝着欧阳鹤松的尸体靠了一步,“阁下东遮西掩,是怕我日月神教报复吧。” 赵荣的目光也在孙堂主身上仔细打量,“若怕你日月神教,怎会来这逍遥津总坛。” “好!”孙仲卿又道一声“好”字。 “有胆魄,我已记住阁下身量,你杀我黑木崖长老,此事必然上报东方教主,只盼你往后不要后悔。” 他再恐吓一番,忽然一手抓起欧阳鹤松的尸体朝后急掠。 若对方是个知趣的,这会儿多半不会追来。 偏偏孙仲卿就碰到个不知趣的。 赵荣见他要把欧阳鹤松带走,登时提气追了上去。 “哪里走!” 这一声吼,着实让前方的孙堂主眉头一皱。 ‘此人不去镇压毒性,反纠缠不放,难道有把握将我也留下?’ 他没有回头,却清晰听见后方风声大作。 这才知晓对方不是嘴上说说,是真想留人。 欧阳鹤松身死在孙仲卿心中便如一根刺,多年行走江湖的经历一直在提醒他,与身后这未知高手死斗危险极大。 不明对方招法根脚,容易阴沟翻船。 出了竹林,他脚下猛地提气,掠到岛边的楼宇上,朝着逍遥津总坛中心急奔。 这一下也是试探。 感知到身后之人越追越快,越来越近,这才确信欧阳鹤松没能耗去对方太多功力。 ‘此人像是大有余力。’ ‘我若是一人独行,定不会被追上。’ ‘但人越死越沉,此时负重狂奔,实在托大。’ 孙仲卿穿过一个小岛,就要来到另外一岛,这里到处都是水,脚下看不清石阶,在没过小腿的水上狂奔。 “噔!” 他起身一跃,跳向一个竹筏。 这湖中的水本就在流动,竹筏不用滑,自己也能飘得起来。 孙仲卿跳上来有个前冲之力,立马朝湖中窜上一大截。 这时便削弱了负重带来的劣势。 赵荣毫不犹豫,踩着另外一个竹筏追了上去。 才到湖中,孙仲卿便发现,自己挪动竹筏的速度远不及后面的黑衣人快。 他只有蛮力,对手却有巧劲。 “嘎”的一声! 两个竹筏撞在一起, 孙堂主的身体只微微一晃,竹筏上的欧阳鹤松却掉入水中。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 他孙堂主只是行事小心了些,绝不是功夫差。 “琤琤~!” 二人各站在竹筏上,剑鸣之声几乎同时响起。 孙仲卿的剑比欧阳鹤松的剑稍宽稍大,剑势更是与惊门十三剑截然不同。 只是交剑瞬间,赵荣便察觉剑上传来一股巨大刚猛的力道! 这股力道极为古怪,似带着一股回旋之力,要将他的快剑旋向一边。 “嘿!” 孙仲卿一剑旋出,穿过快剑雨幕,直刺神庭要害! ‘老夫倒要看看,你是何门何派!’ 这一剑突然攻出,定要破清迷雾,洞悉根脚。 他日也好报仇雪恨。 果不其然,那快剑只是掩饰, 危急关头,眼前黑衣人剑法骤变! 东望春震,龙乘阳气! 赵荣并没搞懂韩太保这招春震玄龟中的震剑精华怎样引出,因此少了一道杀机。 但此套剑招乃是嵩山内八路剑法中的防守精妙。 自打受塑工老人影响,他在嵩山剑法峻极之势上的理解是越走越远。 他的行气劲发时机与韩太保完全不同,并非纯正的内八路剑法。 外行一瞧,感觉剑招一样,与嵩山剑法无异。 懂行人一看,以为是照猫画虎。 可放在顶级内行人眼中 这分明是一派宗师高手在推陈出新,彰显理解。 若孙仲卿不懂嵩山剑法,他自不会多想。 偏偏他对嵩山剑法很懂,甚至很懂左冷禅。 孙堂主再出一招,又森然喊道: “藏头露尾,是嵩山哪位耆宿?” 赵荣本打算变招,一听这孙堂主的话,立刻将春震玄龟再使一遍。 连防七招,手上压力越来越大。 这半生不熟的剑招却是守不住孙堂主刚猛的回旋剑力。 他心思一闪,脚下猛踩竹筏前端。 湖水晃荡, 翻出一阵青波! 水波一晃,孙堂主可没有赵荣那种摆弄舟楫的能力,身形顿时一晃。 这一下破绽大开! 赵荣长剑凔的一声挑过孙堂主剑身, 那剑尖朝侧翼浮空,陡然一飘,直刺其心脉! 正是嵩山剑法叠翠浮青! 若欧阳鹤松在此,面对这样一剑,定会凭眼力剑力来挡,再反刺对手死穴。 孙仲卿纵然有诸多方法挡剑,心中却在预判对方下一招剑路。 ‘此人有着一派宗师的手段,我不可随意乱接,若是算漏奇招导致误判,恐怕要吃大亏。’ ‘奇怪奇怪,我怎想不起嵩山哪位耆宿有这等剑术造诣?’ 他暗骂一声,借助水波浮筏之力,一个上跃,躲开要害。 赵荣瞧他动作,心下暗道: ‘同为魔教长老,此人油滑老辣,比欧阳鹤松还难对付。’ ‘若杀不掉他,便不能露根脚。’ 要杀这油滑的老江湖是极难的,加之对方是玄武堂堂主,一旦暴露身份,恐怕会招来许多麻烦。 孙堂主这个点跃,同样晃出湖波。 剑出衡山 第234节 赵荣屈肘朝上撩剑,脚下击步一点,腾身翻转,叠云而起。 三尺秋水剑在残阳下成一道弧光,如一面圆镜。 跳步崩剑望月! “噹噹噹~!” 这一剑没能得手,二人在空中连对六剑,再落下竹筏时已经换了一个位置,抢到先机的赵荣绝不放过攻势! 他追身上去,手上剑光更快, 正是玉镜起云! 韩太保的杀招需要上一剑追下一剑,层层累势,故而层云叠加,直到嵩阳顶端,这才成破云飞镜。 赵荣没运气行气法门,尚未参透累势奥妙。 但他本就是快剑剑路,上一剑追下一剑却绝无问题。 孙仲卿眉头大皱, ‘到底是谁?’ ‘这嵩山剑法绵绵不绝,却与我此前所见大有差别,难道左冷禅又整理了新的招法?’ 他一直留力,只待对方露出破绽,立时叫对手死无葬身之地。 赵荣的剑势森严无比,却也暗藏杀机,等孙仲卿露出破绽。 两人各怀算计,又在竹筏上连拼三十余剑。 “喀啦~!” 赵荣一剑斩断竹筏! 孙仲卿一脚踩在单根竹竿上,脚朝水中一没。 轰然一声炸响! 他踩出大片水浪,翻身跃上赵荣的竹筏。 孙仲卿腾空无处借力,赵荣登时运剑成玉井天池,一旦将其锁住,立时就有突然出幻剑击杀的机会! 他聚精会神,心有准备。 然而,孙仲卿的刚猛回旋剑却带出一股盘旋之力,如一轮巨大的月盘在转动, 直接破了玉井天池! ‘好机会!’ 孙堂主眼冒光彩。 二人长剑撩过,他竖起单掌,落在竹筏上的瞬间运掌拍向黑衣人胸口。 他修炼功夫的乃是黑木崖上盘阳诀,此功刚猛纯正,威力无俦。 这一招盘阳神掌威力绝不在嵩山大嵩阳神掌之下。 果如他所料。 黑衣人避无可避,急忙抬掌对接! ‘你功行仓促,绝不是老夫对手。’ 孙仲卿的神态与之前截然不同,眼中陡然杀意弥漫。他死死盯着黑衣的眼睛,想从中看到一丝恐惧。 然而. 那黑衣人的眼中,却也是杀气肆虐! 一股极为浩正强猛的掌力自掌心传来,孙仲卿的耳边传来“轰”的一声巨响! 竹筏四周,一大片水波炸起! 天际霞光穿透水波珠帘,那些水珠如一颗颗连在一起的金色珍珠,倾洒坠落。 一波还未落! 水波在二人再度运劲之下,又一次炸起! 竹筏剧烈摇晃! 丈高水花中一条金色鲤鱼跃出,穿过了两人视线,那金色的鱼尾摆动,将杀气荡漾出一层涟漪。 ‘明明是抢先出手,此人却在仓促间对上我的掌力,竟丝毫没落下风。’ 孙堂主略一思索,这只老狐狸心下警钟大响。 ‘不对!’ ‘此人很不对劲!’ 他行走江湖多年,素来谨小慎微。 心下有撤掌想法时,当即强运一股真气。 正在此时, 掌心传来一点寒凉之意,直刺他的劳宫穴。 孙堂主心下骇然,如同被毒蛇咬中一般, 他直接拼出内伤,将方才提起的那股真气化作盘阳掌掌力凶猛拍出~! 劳宫穴上的寒凉之气骤然断绝, 二人脚下竹筏顷刻炸断! 孙仲卿嘴角冒血,不顾伤势穿透翻涌起来的水幕,踏上之前散落的竹筏,几步连点上了越过湖面。 ‘没错,是那股寒气!’ ‘左冷禅!’ ‘难道真是左冷禅!’ 孙堂主惊魂未定,方才若不是撤掌及时,定要吃一次大亏! ‘当年在彰德府时,左冷禅便想用寒气阴我,还好老夫撤退及时。’ ‘如今岂不是又在地狱门前走了一遭?’ ‘欧阳兄弟,若非你身死,我也不会对此人这般谨慎,你又救我一命。’ 孙仲卿朝逍遥津中心方向急奔,心下一叹。 想起了欧阳鹤松的好,想起了他们一起拼杀的快意。 却又生疑窦. “到底是不是左冷禅?” “嵩山剑法,寒气” “是缩骨功,还是左冷禅变瘦了?” 想到逍遥津此行的目的,孙仲卿的目光突然坚定起来。 “没错!正是左冷禅这个阴险小人。” “嵩山派杀我黑木崖长老,此事定要报知东方教主!” …… 湖边,赵荣踩着一根断竹竿上了岸。 他有些惊异地瞧向孙堂主逃走的方向。 自打用霜寒真气阴人以来,从未有过失手。 “这魔教长老有一手奇妙剑法,功力甚至超过欧阳鹤松。” “他的掌力如此刚猛,就算寒气入体,我若不运幻剑,一时也不可能杀他,他竟然选择自伤而遁,这般谨慎?” 孙堂主的老奸巨猾叫赵荣对魔教长老的印象都变了一些。 他怔了怔,不顾体内躁动的气血。 忙朝湖中看去。 方才水波大乱,又不敢分心。 那湖水又在流动,欧阳长老呢? 追杀孙堂主,全是因为这欧阳长老。 惊门十三剑,你在哪里! 衡山小掌门望眼欲穿,眼睛在湖面来回扫视,又朝水流下游看去。 忽然 一道声音从后方炸响! “哪里走~!!” 正是天门道人的大吼声。 五岳剑派四位掌门,连同宁女侠一道追击魔教铁扁担长老。 众人也朝逍遥津总坛中心方向追去。 赵荣朝总坛方向瞧去,又听到“轰隆”的一声巨响,这声音从庄园之外发出,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他只打坐片刻,稍微调息,赶忙尾随在四派掌门身后。 不到盏茶时间,又回到总坛大殿。 当时在大战的小岛此时火势汹涌,整个总坛大殿都在燃烧。 正道联盟与魔教人马都转移到小岛旁边的草地上,大家全在水中,隔着一条走廊剑拔弩张。 这时的水,明显比赵荣走时还要深。 天门道人的膝盖都快没入水中。 剑出衡山 第235节 “师父!” 一位武当弟子大喊,“师父,灵虚师叔死了!” 清虚道长闻言,登时双目含着两团烈火。 “阿弥陀佛.”少林老僧、定闲师太各念一声佛号。 魔教那边,童百熊大笑一声: “死的好!” “你们这群人联合在一起炸了我东方兄弟的匾额,这事可远远没完!” “尤其是你,臭道士。” 童百熊怒瞪着成高道长,“少林寺的大和尚因你而死,你怎有脸面还活着?” “有种就过来,与老子斗上几个回合。” 成高道长心中一痛,方义大师救他一命,被魔教玄武堂副堂主丛叔庠以雷公挡砸死。 虽然清虚道长与方海大师出手杀掉了丛叔庠,但却不能解他心中愧疚。 童百熊当众嘲讽,明知是计,他也羞愧难当,不想再要这条性命。 这边拔剑上前,便要与童百熊相斗,清虚道长与周围的人赶忙将他拦住。 他们身上的毒还没有解,此时再拼下去,在场没有几人能活着。 正道联盟这边,众位高手人人中毒,全在压制毒性。 魔教所来人手不足,现在断了两环,也没法再战。 大太保丁勉捂着胸口,上面有一道掌印,正是白虎堂副堂主佘呜銮留下的红砂煞掌。 他险些身死。 好在陆柏、费彬及时支援过来,将佘呜銮打退。 魔教、正道各派都有高手死伤,再结大仇,嵩山派的计划基本达成。 只是费彬陆柏丁勉看向岳不群莫大等人时,心中还有一股恼恨。 一来这几人没死,二来他们搅乱了此地局势。 否则魔教、少林武当、泰山恒山还会有高手折损。 那般一来,才算真正的完美。 他嵩山派此次并没有高手折损,那些弟子、旁支势力损失,与此次收获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弟子死了,再培养就是。 他们师兄弟那般多人,一个个再收徒弟补充,还怕没有人手吗? 旁支势力被灭,再吸纳便是。 之前一直是嵩山派带领五岳剑派挡在前面,如今一战,少林武当休想再隐身。 嵩山三位太保虽然有伤在身,脸上与正道联盟一样同仇敌忾,内心却得意得很。 忽然听那铁扁担尹长老问: “欧阳兄弟呢?” 孙仲卿冷喝一声:“死了。” “死了?” “何人所为?!” 尹长老很是惊讶,欧阳鹤松可不是他们这帮老家伙,在场就算功力比他强的,想杀欧阳鹤松也极其艰难。 正道联盟的人一个个中毒,谁能挡得住惊门十三剑? 三大太保一听又死一个长老,心下乐开了花。 突然,那孙堂主的目光死死盯在他们身上。 “死在嵩山派左冷禅的掌剑之下。” “方才我想带回欧阳兄弟的尸体,那左冷禅却一路追击,将尸体打入湖中,叫我欧阳兄弟死无葬身之地。” 孙仲卿又朗声道: “这左冷禅是个阴险小人,当年我在彰德府与其一战,他便想用寒冰气劲偷袭我,今天我与他交手,险些又中算计。” 尹长老怒气上涌:“好!” “好一个左冷禅,好一个五岳盟主!” 佘呜銮面露冷色:“左冷禅杀我欧阳长老,庐州分舵又被你们正道所毁,此事决不罢休!” 童百熊怒吼一声: “什么寒冰气劲,有什么神奇?出来与老子一战!” “我替东方兄弟会会你,看看你这五岳盟主有几斤几两?” 童百熊的声音极大,如同一个大喇叭,就算周围人把耳朵捂上,也能清楚听到他的话。 正道联盟的人全看向丁勉。 定闲师太问道,“丁师兄,左盟主是什么时候到的?” 丁勉心中万马奔腾。 左师兄明明在嵩山,怎会到此间杀什么长老? 但是 这魔教长老的话当真不像作假。 寒冰真气乃是左师兄隐藏手段,嵩山之上除了诸位师兄弟只有少数出入练功房的核心弟子见识过。 丁勉一念及此,甚至有了“左师兄就在此地”的想法。 一时间,他微微怔住,不知如何作答。 一旁的陆柏道:“左师兄高人行事,我们也不清楚。” “若是魔教长老碰到左师兄,自然不是他的对手。” 瞧着魔教长老要吃人的样子,陆柏知道抵赖也没用,反而会显得嵩山怕了日月神教。 如今正派高手皆在,嵩山派岂能不要脸面。 陆柏这样一说。 余下的魔教高手、残兵一刻也不想留了。 左冷禅不是他们能对付的。 此时不出现,定然是中毒。 等他化掉毒性,在场谁还能走? 逍遥津总坛已经彻底废了,孙仲卿第一个朝庄园北边急掠。 “今日你们灭神教分舵总坛,他日我们就要灭五岳剑派,灭你少林武当!” 童百熊看了成高道长一眼,追上孙仲卿的步伐。 “你们狗屁正道各派,有胆子就打上黑木崖,会一会我东方兄弟!” 尹长老用他的铁扁担弹射出去,也留下一句狠话:“我日月神教决不罢休!” “……” 魔教朝北逃跑,正道各派众人赶紧运功化毒。 但是 逍遥津总坛的水越来越深,还在上涨。 “魔教将淝水岸边炸塌了一段,我们要先撤出这片庄园。” “走!” 众人朝东走,听到越来越密集的脚步声,原来是正道各派的弟子与参与除魔的江湖汉子们。 觉悟山上的魔教边缘人马已被杀散。 赵荣脱掉一身黑衣,适时与各派弟子一道出现在莫大先生身边。 众人离开逍遥津总坛,在觉悟山阴面停了下来。 寻一处干燥地,各自散开打坐。 “师父能化掉这股黑血烟吗?” 赵荣守在莫大先生身边,老人靠在一棵树下。 “能。” “但是要费一番功夫,中了这毒,只要不运功,毒性就没那么容易扩散。” 莫大先生道:“终归是闻下去的,若是和黑血神针一样打在血肉中,估计早就没救了。” 他说完,朝四周看了看。 近处只有几位衡山弟子。 “那魔教长老怎会将你当成左冷禅?” “师父,我用的他嵩山剑法,不过不伦不类,那魔教长老定然能看出来,不过总得找个人扣屎盆子。” 赵荣正色道: “若是被魔教盯上我衡山派,岂不是大大的麻烦。左大师伯作为正道魁首,理当扛住对抗魔教的大旗。” 莫大先生笑着咳嗽了两声,又道: “那孙姓长老是个极为谨慎的,我才到天门道人这边,他与我们过了几招就走了。” “想拖住他也不可能。” 剑出衡山 第236节 “他的剑法与点苍派有些渊源,我若没看错,他用的应当是盘阳回龙剑。点苍派的烈焰神诀早已失传,后来衍生了几部法门。” “曾经五毒教与日月神教还算密切时,他们便将其中一道衍生法门上供到了黑木崖,唤作盘阳功,这功夫也刚猛得很。” “原来如此,”赵荣心中疑惑消除不少,“我就说怎么那股剑势有点像回龙十八剑,却又比回龙十八剑高明,原来出自点苍山。” “我倒是想杀他,可这长老谨慎无比,他一直出招试探,要试我根脚,徒儿却没上当。” 莫大赞许点头。 又好奇问:“那个用惊门十三剑的人是怎么死的?” “被我用幻剑杀掉的,”赵荣摸着下巴,“他的剑法非常厉害,又能看透我衡山剑法中的虚实变化,实在是罕见强敌。” “若非他执意相拼,认为能破我幻剑,我要杀他也是极难。” 莫大先生的心哐哐乱跳,却摸着胡须平静道: “阿荣,你的剑法被人看透,可见还要多练呐。” “是。” 赵荣由衷点头,一战欧阳鹤松,又战孙仲卿。 这些高手各有手段,若是不比他们高明,死的就是自己。 师父所言极有道理。 老掌门与小掌门的对话自然传入周围几名弟子的耳中。 凌兆恒与李未锦等人的接受能力已经很强很强了. 但此刻也免不了心潮澎湃。 小掌门连斗魔教高手,威震逍遥津! 虽然外界不知,他们心中却是这般想的。 “师兄,你怎么了?” 莫大先生闭目打坐,一旁的赵荣忽然抓着胸口,口中念叨着“欧阳鹤松”四字,像是无比心痛。 赵荣小声对他们说了几句,众皆变脸。 一个个也都心痛起来。 “对了,向师弟呢?” “向师兄说要到河边洗手。” …… 淝水岸边的小洲被水草染绿,天光渐暗,日头快要落下山。 向大年踩倒两边水草,正在蹲在一片沙地上洗手。 水面忽然飘过一物,吓得他双腿一颤,差点摔入水中。 那东西快要飘走,向大年忽然反应过来,猛地抓住一只冰凉脚踝。 拖,再拖 一具尸首上了岸。 “见鬼,这死人吓我一跳。” 向大年这才看清眼前这具尸体的样貌。 双目血红,睁眼而亡,那显眼的鹰钩鼻两边,还有血渍没被水冲净。 这人死得太惨了,他不禁摇了摇头. 第133章 惊人天赋! 西风拂过洲上青草。 沙鸥啼啭,在逍遥津渡口飞起飞落。 江湖厮杀几时休?淝水长流,不忘焦湖之路。 远山青黛遁夜色而隐,血水猩红入大河而褪。 洪波滚滚,难觅踪迹。 觉悟山顶月色清亮,透过晚间林梢洒了衡山派众人一身。 山衔落日青横野,鸦起平沙黑蔽空。 莫大先生攥着胡琴,浑浊的目光眺向逍遥津总坛,又看向周围衡山弟子,最后落眼在赵荣身上。 “我们也走,先回庐州城。” “好。” 晚间多虫蛇,已有不少人先行一步。 逍遥津总坛有毒烟残留,又遭淝水漫灌,兴许魔教还会杀个回马枪,天又黑,却是没机会再去翻找什么。 赵荣眼中的惋惜之色难以掩饰。 “这场厮杀过后,武林定然纷乱如麻,”他微有感叹。 程明义道:“不过对我们来说不算坏事,魔教想在南边成势更难了。” “饶州分舵的高手北上支援庐州,这次在逍遥津折损严重,”未锦师妹提议,“不若顺势下饶州府,斩草除根。” “不错,”凌兆恒也赞成。 “这次双方拼得惨烈,黑木崖必然报复,我猜左大师伯还会号召正派一起对抗魔教。” 赵荣目光犀利,“饶州府分舵已名存实亡,随时可灭。” “届时便顺着嵩山之势灭这分舵,一来响应左大师伯号召,二来魔教还要把这灭饶州分舵之仇大部分算在正道几大派身上,咱们毕竟是奉命行事。” 几人一听,各都点头。 小掌门的考虑更周全。 庐州分舵已灭,若立马灭饶州分舵,衡山派可能要被黑木崖点名。 众人借着月光顺山阴而上,一路上聊起日间在觉悟山斗魔教边缘人马的事。 一说到争斗,一说到各派武学剑法,每个人都兴致勃勃,有好多话要说。 赵荣很喜欢这种专注投入的气氛。 但从凌兆恒,郭玉莹等人的话中,他又听出了一丝丝失落。 身怀技艺,见识各派武学怎会没有一较长短之心? 可这次北上,鲜有能把一身本领极尽发挥的机会。 “师兄.” “嗯?” 未锦师妹轻声问:“下次灭饶州分舵时,能把快剑使全吗?” 众人都侧目在赵荣脸上,就连莫大先生也看向他。 “能。” 赵荣的话音平稳有力,“再回衡阳,什么快剑使不得?” “若还有人到我衡山派指指点点,那便瞧瞧谁的剑更锋利!” 众人闻言,各都手按剑柄,眉色飞扬,形如出鞘利剑。 莫大先生毫无反对之言,只是又想到那用惊门十三剑的欧阳鹤松。 想到了那片竹林。 不由心生感怀。 曾经乐安城外的那片竹海,老人出剑为少年解围,这才有了师徒之缘。 短短时间过去 在一片似曾相识的竹海中,老人还是那个老人,少年还是那个少年,但解围之人成了被解围之人,徒儿已有了挡在师父之前的能力。 莫大先生抚须而笑,只觉人生快意当在此。 他朝身旁的少年看了一眼,又看向衡阳方向。 此一行如鱼入大海,鸟上青霄,不受笼网之羁绊也。 觉悟山上 潇湘夜雨没了愁,岂能再生拨弦意。 …… 逍遥津正邪大战第二日。 哗啦啦啦 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 庐州城下起大雨,冲洗着西风卷起的满城杀气。 道路两旁的柳丝在雨气中一片迷濛,大雨连绵如帘,风吹雨丝在空中织起了一片片罗幕。 身披蓑衣的江湖人在庐州城东门进进出出,或用马车运,或用推车推,或用肩膀扛。 正道驻地内,那些没有被认领的尸体被扛到觉悟山下掩埋。 有的被认领过但不打算带回宗门的,也只是简单哀悼,就一道运送觉悟山。 一路上多有血水。 但很快,那些血水又被大雨冲走。 佛门弟子为死者祈福,江湖武人在坟头上洒下一杯烈酒,沈波与柴金石在雨中吹响唢呐。 剑出衡山 第237节 他们用各自的方式送别亡者。 这一天凄凄凉凉。 赵荣头戴斗笠,与五岳剑派的人站在一起。 嵩山大太保丁勉站在最前方。 “魔教杀我正道各派众多良善,此仇必报!” “此仇必报!” 天空响起一道闷雷,似在回应丁勉的怒吼。 雨下得更大,风吹得更急。 隔着雨幕,众江湖人脸上的表情模糊不清。 处理好尸首,少林武当与五岳各派人手皆未退走,大家聚在一起,正好商讨此战后续。 正道驻地内,四下派人把守。 武当派清虚道长,少林方海大师,嵩山三位太保,五岳各派掌门,众人不分座次,同席围坐。 丁勉、陆柏与费彬三人没有昨日的好脸色。 他们的目光不时看向岳不群与莫大。 白头仙翁卜沉昨夜来到庐州城与太保们会合,这才讲清楚三十铺发生的事。 韩天鹏,死了! 虽然卜沉分析是魔教高手所为,又说那些毒蜂是百药门手笔,但三位太保还是要将韩师弟之死算在两位掌门头上。 才给孙振达报仇,现在又来一个韩太保之仇。 岳不群与莫大这两只老狐狸,绝对与此事有关。 “岳师兄,莫师兄,我韩师弟死在三十铺,你们可知晓?” 费彬两撇鼠须飞动。 他似在询问,面上却带着阴沉之色。 岳不群道:“魔教一直如影随形,三十铺埋伏了大批魔教人手,韩师弟定是死在魔教手上。” “可惜可惜,”莫大哀叹一声,“若韩师弟早与我们会合,恐怕能逃过一劫。” 费彬与韩天鹏关系极好,又要追问。 陆柏见其他几位掌门各将目光扫来,便掐断了费彬的话,“费师弟,韩师弟的仇日后再找魔教清算!” 他将“清算”二字咬得极重,又道:“眼下还是说说逍遥津总坛后续。” “清虚道长,方海大师,二位可有高见?” 清虚道长摇头:“贫道要问过冲虚师兄。” 方海打了一个佛号,“老衲管不了此间事,由方证师兄做主。” 丁勉点头,顺势说道: “好,那便由左师兄与冲虚道长、方证大师详谈。” 他这样一说,等于是不经过五岳各派商议,就让左冷禅全然代表五岳各派,与少林武当站在了同一层面上。 在黑木崖大概率会报复的情况下,其余四岳纵然心中不满,也不敢破坏同盟关系。 若孤立出来被魔教针对,必定惨遭灭门。 丁勉扫了众人一眼,见没人反对,心中颇为得意。 方才攻掉庐州总坛,继续朝北打的话各家定会反对。 丁勉知道商议不出个什么结果,只是要让各家看清现状,明确态度,确定左盟主代表五岳与少林武当坐在一起,共抗魔教。 这面大旗在逍遥津挥了一下,此时真是好用至极。 未及亥时,各派大佬们便分开了。 三位太保起身将他们送走后,又坐了回去。 丁勉捂着伤口问:“可曾探到消息,左师兄是否在庐州?” “左师兄岂会在此,”陆柏提高嗓音,“定是有人伪装左师兄,骗了那魔教长老,其心可诛!” 费彬见丁勉点头,不由质疑:“两位师兄。” “这天底下有几人能在魔教长老眼皮底下装成左师兄?” “我费彬是大大的不信!” “若他有这份本领,恐怕早已名动江湖。” “魔教长老在逍遥津把事情办砸了,担心回黑木崖被问罪,这才编出荒唐理由。” 丁勉陆柏一听,也觉得有理。 可左师兄并不缺一个杀魔教长老的名头,如今被拿到黑木崖上当靶子,绝不是一件好事。 更何况,那童百熊又大肆宣扬。 这下怕是人人都要知道五岳盟主练有一身寒冰真气了。 “罢了罢了,谁知那长老什么想法,”丁勉一脸晦气,“兴许是在左师兄手下吃了亏,这次找到机会故意放大仇恨。” “如今与少林武当联手,我们也不怕什么黑木崖。” “正是!” 清虚道长与方海大师联手,一道杀了玄武堂副堂主丛叔庠。 江湖人最喜欢热闹。 不消多少时日,正魔大战的消息便会传遍江湖。 魔教要找回面子,少林武当想躲在后面可就难了. 翌日天明,雨稍小一些。 庐州大道上不少江湖人抬着门板行进,偶尔能听到门板上三两声哀嚎。 城北悦来客栈外,定闲师太做了个礼佛手势,她还想欠身鞠躬,却被宁中则一把扶住。 老师太脸上多有疲惫,却露出一丝笑容,“这次若非三位及时相助,贫尼此刻也会被埋在觉悟山下。” “言重了,”莫大先生笑道,“师太这样说,是不把我们几位同道当朋友了。” 岳掌门略带歉意:“也是我们来迟一步。” 定闲师太微微摇头,又道一声佛号。 老师太话不多,心却如明镜。 他们又互道几句守望相助的话,定闲师太便带着恒山弟子离开了。 晌午时分,莫大先生与天门道人坐在客栈内喝茶。 “贫道听说你那徒儿在觉悟山上杀了不少魔教贼人,大出风头。” “哪里哪里.” 莫大先生靠在椅子上笑道,“我那不成器的弟子,怎值得天门道兄挂怀呢。” 天门道人红着一张脸,这会儿听着莫大这话,倒也没在意他炫耀佳徒。 “和秉中、时元宏两位师弟正是被这些贼人围攻至死,闻听赵师侄大杀贼人,贫道心中畅快,只恨此际中了毒,没能多杀贼人报仇。” 天门道人本就是疾恶如仇的性格,一说到这些,他便火气极大。 莫大先生给他添了一点茶水。 两人聊着聊着,岳掌门与宁女侠也从客栈二楼下来。 与定闲师太一样,天门道人说了些感谢之语,也是来辞行的。 抛开对亡者的哀伤,大家相谈甚欢。 从五岳盟会到逍遥津,这一路走来, 衡山、泰山、恒山,华山四派,更加团结。 左冷禅的野心四派掌门皆知,眼下这唇亡齿寒的局面,各派只要有难,其余三派都不会不管。 当天下午,泰山派也离开庐州。 傍晚,庐州城北醉仙居二楼。 赵荣与令狐冲对坐一桌,身边是靠南的窗扇,挂着一大串红灯笼,旁边还有两幅诗词,是路过本地的文人墨客留下来的。 桌面摆着两条鲋鱼,一盘榆钱糕,一盘形如木耳的地衣菜。 还有两碗饭花子。 这是一种似蝴蝶状的花,采其花煮熟,和梁米作干饭,食之味甚香。 当然,也极适合下酒。 好酒好菜,又有好朋友请客对饮对话,令狐少侠本该一脸快意才是。 可是 当赵荣遵照约定讲起在阳城那晚为什么放跑‘魔教贼人’时,令狐冲的脸上多了许多不可置信之色。 这是师父师娘从未与他说过的。 左大师伯在他心中的印象不是太好,可有这般多的黑暗面他却万难想到! 令狐冲不是个笨人。 联系到离开嵩山后的种种,又想到五岳盟会时各派掌门与左冷禅的对话。 此时此刻 他才算真正体会那些话中的深层含义。 华山派的危机,何其之大! 剑出衡山 第238节 “令狐兄令狐兄.” 赵荣笑着在他眼前招招手,令狐冲从沉思中转醒,惭愧道,“定是我不够稳重,师父师娘才不将这些事告诉我。” 他颇为惆怅,顿时手朝酒坛拿去。 然而,他却拿了一个空。 那酒坛,已经被赵荣拿在手里。 “你一有事便想喝酒,如何能振作?须知举杯消愁愁更愁,何不勤练武艺,踏实做事。” 令狐冲闻言,不由正色:“荣兄所言极是!” “师父师娘顶着这般大的压力,我令狐冲作为华山大弟子,该向荣兄学习,替他们分忧解难。” 他连忙朝赵荣拱手,一脸真诚。 “今日得师弟点醒,内心惭愧万分,令狐冲感激之至。” “我必勤恳练武,他日再见” 令狐冲放低声音道:“一定多和甚么甚么东西南北不败的多过几招。” 赵荣笑了,“我那什么不败的是玩笑之言。” “不过.” “令狐兄便不要说玩笑话,要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我当你是好朋友才劝你,否则可不会浪费口舌,惹人不喜。” 令狐冲看着赵荣,不由欣喜而笑。 ‘有赵师弟这样的奇人当朋友,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这时赵荣又拿起酒坛,给他添酒。 “来,干一杯。” “干!” 等他们放下杯盏,令狐冲又问起一些嵩山派的事。 那些能讲的,赵荣都说给他听了。 甚至还谈到“赖志芮”这样一个人。 若是以往,谈到门派有叛徒,令狐冲绝对自信华山派不会有。 可突然瞧见左大师伯的阴暗面,他又没那般自信了。 眼界一旦开阔,哪怕再瞧一件非常熟悉的东西,也能看出一些不一样的细节。 自被华山夫妇养大以来,令狐冲从未像今日这般思考。 赵荣倒是成了他的引路人。 “这次回华山,我要去思过崖闭关练剑。”赵荣眼前一亮,来了精神。 “好!” “多练。” “希望你能练成精妙剑术,到时候我们仔细切磋一番。” “一定!”令狐冲又与赵荣喝了一杯。 以二人的功力,这一坛酒下去,不会有半分醉意。 赵荣瞧着酒蒙子有点改变,不由暗暗点头。 令狐少侠做朋友,那是极为够朋友的。 此番良言相劝,又知晓了华山派的难处,希望他真如今日所言,能上到心里去。 也盼他早日遇见那击败塑工老人的江南男子。 赵荣期待得很,也想见识见识独孤九剑。 吃完喝完,赵荣喊小二过来结了账。 正准备下楼回客栈,忽然听到有人用川西口音说话。 “师兄,那群香阁的女人要得很呐,师父叫咱们到庐州办事,可算是捞到美差喽。” 此人说话声音不大,却逃不过赵荣的耳朵。 又听一人打趣: “五岳剑派与魔教斗得凶狠,这下有热闹可看了。” 第三人道:“任他们斗,莫挨到老子们办事就行。” 赵荣眉色稍动。 又是青城派,看来庐州也有福威镖局分局。 青城派势力不算强,但人数众多,余沧海有妻有妾,还有四个儿子,主打一个繁衍能力。 他们一出动,便成群结队,如江湖鬣狗。 想到此节,又想到在江城碰到的青城弟子,心下多了一份计较。 “赵师弟在看什么?” “没什么,就是听到几个川西口音。” “哦,那不奇怪,今早我还遇见几个西域人。” “……” 他们一路聊着,赶在天黑前回到了悦来客栈。 令狐冲身上带着酒气,碰到客栈门口处的岳不群与宁中则,没等他心虚,赵荣已经迎上去打招呼。 “岳师叔,宁师叔。” “师父,师娘。” 岳不群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宁中则笑望了令狐冲一眼,又看向赵荣:“你们怎的回来这般早?” “我想多饮几杯的,但师兄惦记两位师叔,便早早回了。” 宁女侠笑出声音,显是不相信这般话。 又和颜悦色: “等赵师侄有空来华山赏玩,你们若有兴致,再大饮也不迟。” 赵荣笑着应好。 令狐冲在一旁不由笑了。 ‘看来,若是有赵师弟的成就,饮酒在师父师娘心中,也不算错了。’ 他这般想了一瞬,又看向岳不群与宁中则。 想到师父师娘将他养大成人,传授武艺,便如亲爹亲娘一般。 如今华山有大难,他却无力分忧,登时心中生出无限自责情绪。 他开口问道:“师父,我们几时出发?” 岳不群瞧了瞧天色,“明日无雨的话,一早就走。” 宁中则对令狐冲实在太了解,听出他话音不对,又瞧了瞧他的脸色,不由询问: “冲儿有什么想法吗?” 令狐冲道:“师父师娘,回华山之后,弟子想去思过崖闭关练功。” 华山夫妇闻言,先是一愣。 不仅是宁女侠,就连岳不群在定睛瞧令狐冲的神色后,也露出笑容。 宁女侠大为欣慰: “只盼你不是一时兴起。” 令狐冲朗声道: “弟子要勤练武艺,等赵师弟上华山,定在思过崖上将输得半招赢回来。” 宁女侠闻言说了一句鼓励的话。 岳不群先道一声“好”,又追上一句:“你早该如此” 翌日,天放晴。 华山派连同受伤的劳德诺、高根明在内,一齐与衡山派众人告别,骑马朝三秦大地而去。 一路上,劳德诺、陆大有、施戴子、英白罗,岳灵珊等人都凑在令狐冲身边。 因为要返回华山,又脱离了正魔两道厮杀,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岳灵珊问: “大师哥,听说你要回思过崖闭关,是不是因为衡山派的赵师兄啊?” 令狐冲还没回答。 一旁的陆大有不禁摇头。 下山之前,陆大有对自家大师兄是极有信心的。 可现在嘛 “大师兄,你若和赵师兄相斗,还是斗酒更有把握一些。” 陆大有道:“遇到史登达师兄的话,你哪怕松散一些,捉萤火虫、斗蛐蛐,都能赢过他,毕竟天赋比史师兄强。” “可遇到衡山赵师兄,那可就是大大的麻烦事了.” “这赵师兄的天赋,也远强过史师兄。” 剑出衡山 第239节 “大师兄你多捉一只萤火虫,恐怕就要多输一招。” 岳灵珊瞪了陆大有一眼,却也接上了他的话。 “大师哥若是勤练武艺,从赵师兄手上赢半招回来肯定有机会。” “不过.” “那要再多练一段时间。” “这次我在觉悟山上看到赵师兄对付魔教贼人,他的剑法当真了得。” 岳灵珊说完,有些担心地瞧着令狐冲,怕他心累此事。 这还是比较委婉的说法。 觉悟山上倒在赵师兄剑下的魔教贼人恐怕有一旗人马。 五岳各派年轻弟子,哪个也办不到。 一旁的劳德诺好奇问道:“小师妹,赵师兄的剑法是怎样了得的?” “快,”岳灵珊回忆道,“招法上我也说不清楚,但总能快速出剑,快速杀人。” 令狐冲想起赵荣的一些话,不由回应:“小师妹,那是赵师弟在衡州府与魔教拼杀时练出来的。” “剑若不快,就要被魔教所杀。” “这与在嵩山比剑时截然不同。” 几位同门都点了点头。 令狐冲双目中闪烁一丝焦虑,又认真道: “逍遥津一战,魔教定会反扑。我华山派这次有伤有死,各人艺业远应付不了这般大战。” “这次回山,不仅我要闭关练剑,大家也要居安思危,勤练武艺。” “是!”众人都应了一声。 陆猴儿很高兴,心道:“大师哥定是受到赵师兄的影响。” 从嵩山到逍遥津,这一路各种厮杀,叫他们见识到了江湖残酷。 玉女峰的安定,只是江湖的一方角落。 宁中则与岳不群打马走在队伍前方。 “师兄,那魔教长老真是赵师侄所杀?” 岳不群一路与她讲起对战扁担长老的经过,自然牵扯出那名帮忙的黑衣人。 “嗯,否则莫大先生不会那么快就援助你们。” 宁女侠的眼中涌现惊异之色:“这世间的天才果真超乎常人预料。” “他才这般年纪.” “难怪莫大师兄要极力帮他隐藏。” “左师兄若知真相,恐怕寝食难安。” 她又回忆道:“这才想起那日我用玉女剑法与他试招,然后师兄又出养吾剑法。” 岳不群心中思绪杂乱,听着宁女侠的话。 忽然她笑了起来: “什么绝顶天才,院中相斗,还不是在师兄面前弃剑认输?” 她话锋一转,一旁的岳掌门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宁女侠又在丈夫耳边道: “赵师侄心性极佳,与师兄一样,颇有君子之风。冲儿有所改变,定是受了他的点拨,他们同代人之间交流,到底比我们少了一些隔阂。” “若他日后有成,嵩山派与魔教都掀不起风浪。” “我气宗练气,初初进展不快,越往后却越强。” “若江湖平静,我夫妻二人在华山好生经营,总能完成师父遗命,光复华山一门。” “师兄莫要太焦虑,赵师侄有此天赋,那是极好的一件事。” 岳掌门顺着她的话,微微颔首。 “若冲儿这次真能收住性子,我便将紫霞功传他。” 岳不群不由想到了赵荣。 一个有天赋有担当的大师兄,也有让门派焕然一新的能力。 这让他在自家大徒弟身上,又多了几分期待。 “师妹,这次让他们先回山,你陪我在到处逛逛,我心思闪动,想在外多收几个徒弟。” “好啊。” 宁中则看穿了他的心思,趁机打趣道,“师兄,那我们也到渔村找找?” 让她没想到的是. 岳掌门竟然很认真地点头答应。 “凌师弟、柴师弟,你们把这封信带去江城。” 悦来客栈内,凌兆恒接过赵荣手中的信件,这收信人是荆山刀馆副馆主成宝铨。 这个人他们有印象。 北上时转道会友路过江城,这人被两个青城派弟子欺凌,后被自家大师兄所救。 “师兄,”凌兆恒有些疑惑,“既然在江城办事,为何不派咱们的人去?” “暂时不必。” 赵荣又解释:“这荆山刀馆副馆主我试探过,确实对江城很了解,我只是叫他留意一些消息,这定然难不倒他,就不必大动干戈了。” 柴金石颇为好奇: “大师兄对何事这般挂牵?” 赵荣笑了笑,“当时我在长瑞镖局出镖时,曾被嵩山黑衣人追击,有人出手帮我,受了一点恩惠。” “如今我觉察此人有难,绝不能坐视不理。” “原来如此,那确实要管!” 凌兆恒与柴金石一道抱拳:“师兄的事便是我们的事,这就将信送到。” “好,那就劳烦两位师弟!” 赵荣一拱手,他们已经风风火火牵马去了。 逍遥津正邪大战第五日。 莫大先生已完全祛除体内余毒,赵荣这才放心南下。 才下过大雨,道路泥泞。 碰到一些大河,必须绕到有桥的地方,否则人能过,马难走。 这般过去八日,他们才从庐州到枞阳。 枞阳之地河流密布,马不好走。 下了岱鳌山,穿过一片摩崖石刻,衡山派与一伙马帮混在了一起,这下子可就热闹了。 衡山一行人中,唯有南善时一脸困惑。 他才入衡山内门不久,之前一直在大通商会办事,不少内门弟子都没见过。 加上近来内门人员变动大,更分不清谁是谁了。 程明义、向大年等人与这伙马帮一接触,一个个笑逐颜开,问长问短。 仔细辨认,他终于认清几张熟面孔。 莫大的弟子冯巧云。 鲁连荣一脉的师兄艾根才! 让南善时最觉熟悉的,还得是艾根才。 他现在升到内门,在鲁连荣这一脉,艾根才便是他头顶最大的一位师兄,也是跟鲁连荣最久的核心弟子。 但出乎南善时意料的是 这位顶头艾师兄,竟然与莫大、刘三爷两脉的弟子关系极好。 并且不是那种表面上的好! 三脉弟子怎得这般和谐?这与听闻中全然不一样! 一时间 南善时心脏狂跳, 大秘密! 似乎有一件天大的功劳摆在眼前。 他双目放光,死死盯着马帮这伙人。 不多时他便发现,这几十人竟全是衡山弟子! 原来衡山派早有预谋,这些人隐藏身份,恐怕也是从庐州那边回来的。 如此重要的消息,左盟主那边竟毫不知情! 他脸上依然摆着老实和善面孔,因为身上伤势未愈,又一路颠簸,显得有些疲惫可怜。 但心中. 南善时已经长满了心眼子,密切关注着眼前的一切。 “师兄!” 剑出衡山 第240节 冯巧云上来与赵荣打招呼,但她看向赵荣的眼神,明显带有疑惑。 吕松峰在一旁开玩笑道: “大师兄当真继承了师父衣钵。” “在路上遇到一个天赋高的弟子,自己偷闲不收徒,立马就想到冯师姐。” 周围几人都哈哈一笑。 没想到老掌门刚好走来,一眼扫向吕松峰,将他吓得一激灵。 好在老掌门懒得凑合,让他们玩闹,自己又走到一边摆弄胡琴去了。 赵荣摆手笑道:“我年纪还小,不适合收徒。” “等到了而立之年,再收徒不迟。” “师妹可是对那孩子不满意?” 冯巧云疑惑得解,便笑着摇头。 “不,满意得很。” “只怕教不好。” 艾根才笑道:“冯师妹太过谦虚,除了大师兄,咱们这些第十四代弟子,哪个有你那份本事?” 冯巧云笑了笑。 她朝后招手,马帮中三步并两步,跑出一个小小孩童来。 那孩童一见赵荣,登时欣喜:“是河边的大哥!” 周围人闻言又哈哈大笑起来! “什么大哥,没大没小的.” “阿飞,这是你赵大师伯。” 小牧童迎着赵荣的目光,极为有礼地拱手弯腰打招呼: “大师伯好!” 第134章 衡山七子! 小牧童与那时一样,身无任何饰物,头上多了一片布帛包髻。 他穿戴素净,衣鬓整齐,作揖行礼才学不久,却是有模有样。 听这一声“大师伯”,赵荣有种年龄凭空增加三十岁的错觉。 “好,你能拜入本门,多有缘法。” “往后要多听你师父教导,勤学苦练,未来定有一番不俗艺业,”赵荣勉励一番。 阿飞恭敬应了一声。 冯巧云又带他寻到了在马帮中溜达的莫大先生,“拜见师祖爷爷。” 碰见恩师的恩师,按照师父交代,小娃子在老人面前磕了三个响头。 莫大先生笑呵呵将他拉起来,问了几句长短。 只从孩童回应的几句话中,他便大概知道这是怎样一个孩子。 ‘阿荣眼光不错,给巧云挑了一个好徒弟。但和老夫比起来,还是很有差距。’ 老掌门颇为得意。 冯巧云又在旁边说了几句,大抵是说这娃娃的天资确实不错。 可天赋再高,莫大先生很难生出惊喜来。 他出声鼓励几句,冯巧云便带着阿飞走开了。 阿飞的眼中透着好奇:“师父,是师祖的剑法厉害,还是大师伯的剑法厉害?” 冯巧云摸了摸他的后脑勺: “你师祖是闻名江湖的高人,他老人家不仅剑法卓绝,还将你大师伯教得更厉害,这是许多江湖前辈都望尘莫及的。” “若你以后剑法能超越我,便说明为师也是个厉害人物。” 阿飞听罢用纯粹的眼神瞧着她,脸上扬起笑容:“徒儿一定努力超过师父。” 冯巧云满意地拍了拍他的小脑袋。 又听到一句天真烂漫的话:“那师父,徒儿有机会超过大师伯吗?” 冯巧云不由笑骂一声,“人小心不小。” “你若将你大师伯当作一盏明灯,他能永远照耀你的江湖路。” 阿飞听不太懂,但还是乖巧点头。 又依在师父身边,偷偷将目光朝被众人所围的大师伯瞧去。 自从拜了师父,跟上马帮,离了二河村。 这一路他见到了形形色色的场面,看什么都新奇,也很喜欢那些师叔师伯。 但大家总会聊起那位大师伯。 可见大师伯是极为厉害的人物。 兴许是回忆起那天大师伯临走时的背影,想起了那夕阳与霞光。 他待在冯巧云身边,拉着师父的手,不禁轻轻哼唱起了牧歌。 纯粹的牧歌声中,有着对以往放牛日子的怀念,也有对未知未来的憧憬,还有心中对父母勾画的模糊轮廓。 阿飞年纪小,并不懂那些复杂情感。 可这纯粹干净的歌声,却让一众衡山音乐人们听到了朴素透净、或喜或悲的韵调。 这无疑牵动了大伙儿的心神。 自北上以来,只在三十铺匆匆相聚,又是血雨纷飞的场景。 逍遥津事了,饶州危机除去大半,波平浪恬,此番再见,彼此欢谈,甚为愉悦。 桐城东南麓下,拟阳河畔。 马儿们在饮水,时不时转头看向河边或坐或站的人,箫声笛声传入耳中。 它们打着响鼻,并不与人共情。 黄叶满城三秋暮,箫笛叠奏却是春。 河边,枯木枯草点燃的噼啪声,铁锅煮梁米的水沸声,舞剑助兴的笑闹声,被烟呛到的咳嗽声. 白梅洲上飞黄蝶,拟阳河畔起白波。 赵荣闻着饭香,闭上双目,琢磨着各路剑法。 全场最不平静的人,自然是南善时。 他死死盯着河边练剑的几名弟子,那些剑法极为陌生。 南善时脸上的惊异表情都快抑制不住了。 “闻所未闻!衡山弟子何时掌握了此等快剑?” “这些衡山弟子,似乎一个个都有一手不俗快剑,这般看来,左盟主手下的二代弟子岂不是远远不及?” “莫大先生隐藏如此之深,必有所图。” “假以时日.不,这已经是左盟主的重大威胁!” 一瞬间,他是又惊又怕。 此前对此竟无半分察觉。 甚至开始寻思,是否要将此事报给左盟主。 南善时忽然想起在嵩山练功房时,左盟主当面与自己交谈时的场景。 是了 衡山派再藏,也不是这位五岳雄主的对手。 他的目光坚定下来。 “我要赶紧告知左盟主,再把衡山派这些招法运气法全部学到手,如此一来,定然更得左盟主看重!” 他窥见这般大的秘密,心情难以平复。 不多时,又听到几位衡山弟子说要在枞阳停一天,因为马帮里面的货物要送往桐城。 即将一路南下,正好去城内采买。 南善时立刻有了计策。 翌日一早,他以伤势没好为由,表示想去桐城药铺抓点药,换个膏药贴。 他的伤口本就在庐州医馆有过处理,此时这借口倒是天衣无缝。 辰时入了城。 “师兄,你也没吃早食,现在时辰正好,我自个去药铺换药就行。” “行,”程明义朝前指了指,好心提醒道: “方才指路的人说,往前走右街进巷子便能看到沈记药铺,你别走错了路。” “师兄放心吧!” 南善时友善一笑,目送程明义走入一家卖油馍的早食铺。 南善时又往前走了一段,连续朝三个人打听,于是没从右街进巷子,而且顺着叫卖声进了更宽敞的左街。 没过多久,他便看到一块烫着红漆的招牌。 剑出衡山 第241节 乌楂庄。 这是一家茶庄,分店有不少。 衡州东边的安仁就有一家,他之前在大通商会做事时,可没少与茶庄的人打交道。 便是茶庄的总庄主见了他,也是客客气气的。 这就是为左盟主办事的体面。 乌楂庄,这乌是何首乌的乌,楂是野山楂的楂。 此庄经营之茶,乃是野山楂、何首乌,野菊花混合而制,这三样东西,在太室山上可不缺。 南善时不由想起,在胜观峰上时,左盟主就请他喝了地道的嵩山首乌茶。 那滋味,当真不是山下各分店能比的。 他摸着胸口一物,脚下步伐愈发轻快。 忽然 耳边像是传来一阵风声,跟着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南善时眉头大皱,等他回头看到来人面貌,登时脊背发寒。 “艾艾师兄。” “郭师姐” 郭玉莹和往常一样,没有太多表情。 艾根才则是一脸微笑地搂着他的脖子,十分亲密: “南师弟,我在沈记药铺等你没见你来,就知道你走错路了。” “桐城多巷陌,程师兄真是马虎,怎能让你一个人去。” “来来来,走这边。” 南善时脸上的横肉抖了抖,心下隐隐觉得不妙,却又不敢违抗。 郭玉莹在后面盯着,他是半分把戏玩不出来。 走着走着,他背后凉意更甚。 “师兄,药铺好像在对面。” “哟,你认得路啊,”艾根才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我们去城头许家保安堂,那边的大夫更高明,药到病除。” 走到城头,南善时的双腿已经在微微颤抖。 钱桥河畔的断桥边,立着一道青衣人影。 此人背影,南善时早看过无数次。 “大大师兄.” 他心中拔凉,此时再蠢也能猜到事情败露。 “南师弟,你又想去喝嵩山首乌茶了吗?” “没没有!” 南善时惊恐地望着眼前少年,这与他此前感受的衡山大师兄截然不同。 他的语气,他的神态.完全不像同一人。 难道 之前都是演给我看的?! 而且 嵩山首乌茶这是胜观峰叫法,对外只说乌楂茶。 他是怎么知道的?! 惊慌失措间,又听一旁的艾根才冷哼一声: “念同门一场,大师兄让你瞧瞧门派机密,算是给你一次机会,你却等不及要做嵩山的狗,真是恶心至极。” “本来打算将你带回衡阳交给师父处置,我看还是别污了师父的眼。” 他话语中杀机凌冽。 南善时急忙辩驳: “艾师兄,我一直都在遵从师父的命令!” “连师父都靠向左盟主,我给左盟主办事,又有什么错?” 赵荣冷瞧他一眼,“你是高克新的人,给左盟主办事自然没错。” “但你该死。” 南善时还待说话,忽然心口一凉。 “呃” 听他闷哼一声,艾根才与赵荣都微微一怔。 郭玉莹已经一剑刺穿南善时心脉。 “郭师妹,你怎动手这般快,”艾根才郁闷道,“我还准备对这吃里扒外的东西讥讽一番。” 郭玉莹却舒出一口气。 “师兄,我正给他治病,你没瞧见南师弟心中有蛇蝎游爬吗?现在这蛇蝎算是被我刺死了。” 闻言,赵荣与艾根才不由拍掌。 “师妹果真药到病除。” 瞧见叛徒倒地,郭玉莹又补了一剑。 此刻冷着脸的郭师妹总算露出一丝满意笑容,很是畅快。 艾根才在南善时身上摸了摸,很快从其胸口摸出一封叠得小小的书信。 “只是一日所见,便被这狗东西记录下来,呵呵,倒真是左大师伯的忠犬。” 艾根才冷着脸,与郭玉莹一同飞踹,将南善时的尸体踢入河中。 赵荣发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鲁师叔自身想法颇多,但他用心带出的这些弟子,却没能继承他的思想。 反而很体谅他老人家夹在其中两头为难。 他们一来爱护门派,二来尊重师父。 这南善时在鲁连荣一脉弟子看来,就和之前的赖志芮一样,是一根根刺。 可之前想拔也拔不得。 赵荣想起临行前鲁师叔的话,不由问道:“你们可知,师叔那边有多少外门弟子是清白的?” 郭玉莹不太确定,艾根才道: “我所知至少有四十六名师弟是心向着师父的,不过大多不在衡阳城中,分到了衡州府各地,有的还在宝庆府、常德府那边把持生意。” 四十六人? 这真不算少的,难怪说什么等我残废了就去帮他培养势力。 看来不是随口说的。 赵荣边走边问,“那怎么判断他们与南善时的区别。” 这次不用艾根才说话,一旁的郭师妹抢话道: “师兄有所不知,我们这些人想拜在刘师叔那边都是拜不得的,因为多是衡州府周边的贫苦之家,没机会接触音律。” “后来是因为练内功,才学着摸索。” “不错,”艾根才接话为赵荣解惑,“比如我,我爹做生意被匪盗杀了,那时我只有九岁,我娘靠编草鞋为生。” “是师父收我为徒,这才有了今日成就。” “不少外门师弟与我一般,身世坎坷。师父在根骨上没怎么筛选,我们这些人天赋参差不齐,难让他满意。” “但对他老人家的敬爱,都是发自内心的。” 郭玉莹也郑重点头。 原来如此。 赵荣幽幽一叹。 按照门中规矩,外门弟子只能学基础剑招、入门剑法。 骤雨三路、游龙四路这些快剑,只能由内门弟子修习。 不过,他并非死板之人。 若那些外门弟子都非常可靠,鲁师叔要在暗中培养力量守卫衡山派,还是得支持一下。 衡山弟子这边采买完毕,返回马帮驻地。 见南善时没回来,大家已知结果。 狗叛徒,此时离了嵩山,还敢为左冷禅卖命,这就是找死。 出了登封,这里对嵩山派可没什么敬畏。 逍遥津正邪大战后第十五日。 衡山派离了马队,坐上一条大船南下。 除了开船掌舵的,全船都是衡山派的人。 无内鬼,可以查战绩。 晌午时分大家用了饭,各都簇拥在船头甲板附近。 莫大先生站在远处,只远远观望。 剑出衡山 第242节 衡山小掌门比较低调地坐在一边,吕松峰却不合时宜地问: “大师兄可有什么收获?” 三脉弟子各都将目光飞来,虽然大师兄杀敌甚多,但众人眼中期待之色甚薄。 赵荣双手一摊,清清白白,洒脱一笑。 众人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程明义在一旁补救:“大师兄的收获不在此间。” 众弟子都点头,明白二师兄的意思。 再多剑法,也要到大师兄的手上才能神奇。 武林中人将功法带在身上的终究是少数中的少数。 有时运气差,哪怕翻动一千具江湖人尸体,也不及别人随手一摸。 此刻, 在场内门弟子五十多人,但能大声说话的,那是少之又少。 刘三爷一脉的沈波最先站出来,不愧是吹唢呐的,话音极为洪亮。 他朝周围拱手一礼,“既然诸位师兄师姐互相承让,师弟就献丑了。”说话间掏出一本染血薄册,赫然写着“伏地蜈蚣功”。 “这门功夫与卧虎功相近,需要趴在地上以五指脚尖走气撑练,算不上高深,却是一门内外兼修的法门。” 沈波又道:“这是我在灌口庙附近一名黑衣人身上找到的,那人的致命伤在脖颈位置,一剑毙命。” “看剑伤似乎是大师兄所为。” 对伏地蜈蚣功感兴趣的弟子们传阅一番,又落在赵荣手中。 这功夫确实有个邪门的地方。 一旦练成,能在实战失利跌地时忽然一跃而起,反败为胜,还能用这门功夫佯败诱敌,出奇制胜。 衡山藏剑阁又多一门武学,众人皆朝沈波抱拳。 为本门大计添砖加瓦者,理应受到敬重。 向大年看着这一切没有说话,目色平静,脸上却红光闪闪。 跟着,李未锦师妹与鲁连荣一脉的吉子如师妹各掏出一本武学,皆是她们在三十铺中缴获。 分别是《蟹钳功》与《鹤形擒拿手》。 连出三门武学,众人振奋。 可一时又没了声音。 那些摸到基础拳掌兵刃路数的,此时根本拿不出手。 那样稀松平常的功夫,找机会放到藏剑阁就是。 见众人声音变小,艾根才扫了向大年一眼,他欲要显露,两边同门赶紧给他让道。 开玩笑,艾师兄在龙泉有过大爆记录,何人敢小觑? 江风鼓动着艾根才的衣衫,袖口赫然张大,如有乾坤。 艾根才随手一掏。 第一部武学便是《三焦练气法》。 赵荣微微惊讶,接过这门练气法拿起来一瞧。 托天式、提地式、地理三焦式、五劳七伤、推窗望月去心火、招空打空发劲功 “厉害,这是一部完整的内功心法。” “此功与本门心法大有不同,颇为适合外功。” 赵荣赞了一句,“若是对外功感兴趣的同门,倒可以辅修这门内功。” “艾师兄威武!”周围一些辅修外功的同门大声叫好。 艾根才道了两声“承让”,忽然又从大袖中掏出一本秘籍。 “还有!” 众人一惊:“艾师兄!!” 大家定睛一看,那一本秘籍上写的是《夜行游身法》。 他面色肃然道: “这是一门颇为不俗的轻功法门,极适合夜行。” “上面不仅有轻功运气法,还记载了如何将真气练到眼部攒竹穴,并详述观飞鸟游鱼、数蚂蚁爬等练眼技巧。” “一旦练成,对晚间行事大有裨益。” “简直是月黑风高,除恶杀贼的上好功诀。” 艾根才说完,众人积极传阅。 妙啊! 大家穿上夜行衣晚间行动,正合这门武学。 赵荣很吃惊,“艾师弟,你从哪里找到的?” “都在三十铺,那里面都是黑衣人,我也不知道是哪个势力的。” “这门轻功是从一个小个子身上摸到的,那心法却是来自一具无头尸首。” 听他这样说,立刻有同门大叫: “艾师兄,我在三十铺城东见到一个提着头的黑衣人,他还将那头掷向我!” “没想到啊,身体却被你找到了。” 艾根才连续大爆,实在惊艳。 众人又被拉开差距。 此际,应当没人能与艾师兄比肩了。 一道道目光飞向了向大年。 哪怕向师兄有震动尸场的傲人战绩,此时恐怕也无法与艾师兄比肩。 尸场之上,终难一枝独秀。 大家本以为向大年会压力很大,没想到. 在众目注视之下, 他就那样老神在在地坐在船头,任凭江风吹乱他的发髻,任凭阳光照射在他满是正气的脸上,淡淡的微笑中透出一种神秘感。 岿然不动,自信庄严! 不简单! 众人心神一震。 难道 赵荣也心神一震,站起身来,坐在向大年身边。 米为义与向大年最是相熟,但此时他忽然感觉 印象中极为熟悉的向师兄,越来越模糊。 之前总听说向师兄大爆,他认为没什么难度。 没想到在三十铺摸了半天,只摸到一团空气。 周围响起了议论声,向大年抬起手,声音全都停下。 赵荣坐在旁边,一脸期待之色。 艾根才眯着眼睛,只见向大年从左边袖中掏出一本被血浸透的书册。 此册一出,众人面色一变。 之前看戏的莫大先生也忍不住凑了上来。 假的吧! 赵荣将书册一把拿起来端详。 一旁的向大年却竖起单掌,一脸慈悲地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这是我在正道联盟驻地,翻开月牙铲,从一位少林高僧身上摸到的。” 浸血书册上只有四字:达摩渡江。 赵荣直接将书册翻到最后,上面写着。 “达摩渡江功练成后,可以凭借菱荷、竹苇在水面横行自如。此功为上乘轻功,非数十年苦功不可得。” 他念出这话,众皆震撼。 “拿来我看看,”莫大先生发话了。 赵荣把血册递了过去。 论及对武林各家武学的了解,他暂时还比不了莫大先生。 老掌门来回翻看一遍。 “这是后代神僧根据达摩老祖一苇渡江的本事衍化出来轻功秘法,虽不是达摩老祖留下的武功,却也是一门难得的上乘武学。” “这秘籍,可能来自一位传功武僧。” 莫大先生盯着血册,微微有些犹豫。 赵荣却果断将老掌门手上的书册拿了过来,“师父,此功出现在这里,那便是与本派有缘。” “以后便叫.衡山水上漂。” 莫大先生笑了笑,不再说话。 剑出衡山 第243节 老掌门却也和众人一样,又看向向大年。 众人双目圆瞪。 只见向大年从右边袖子掏出一本秘籍,还有一张兽皮。 “拔钉神功!” “金刚铁指法!” 赵荣不淡定了,“这是魔教玄武堂副堂主的功夫,就是那个杀掉孙振达的高手。” “不对,此人被清虚道长和方海大师所杀,尸体在逍遥津总坛内部,向师弟是何时跑到总坛中的?” 绝大多数弟子没到逍遥津。 现在一听到这两门功夫与魔教高手有关,还是杀死嵩山高手的魔教副堂主,眼睛不由瞪得更大了。 向师兄这什么手法! 在众人瞩目下,只见向大年咬了咬牙:“其实我在灌口庙毫无斩获,只摸到一身金银铜臭。” “在三十铺也是如此。” “直到去了庐州城,才得一位大师照拂。” “之后上了觉悟山,满山的尸体,依然毫无所得,我便觉得是手臭了,于是去到淝水河边洗手。” “没想到,淝水上游竟连续漂下尸体。” “其中一具,就是这魔教高手。他用记载了拔钉神功的兽皮包裹着另外一册秘籍,这才没被水弄湿。” 赵荣听他这么一说,不由恍然大悟。 难怪当时面对毒蜂时,向师弟还拼命去摸夏氏兄弟,原来身上只有金银,没有武学。 他正在感叹。 忽然见到向大年脸上露出神秘笑容,又伸手朝怀中摸索。 众人惊骇! 向师兄还在爆! 艾根才已经输到释然了。 这一次,他掏出了一封羊皮卷。 衡山老掌门,衡山小掌门的目光朝羊皮卷上只扫了一眼,各自呼吸一窒。 赵荣露出不可置信之色,跟着又有种舒畅狂喜之感。 逍遥津的那一丝失落,没了! “向师弟,这也是” “嗯,这也是顺水飘下来的尸体,当时那人双目血红,吓我一哆嗦。” 羊皮卷上写五个古朴大字:惊门十三剑。 下面纹着小字: “阳白晴明,二目凝气,破虚洞妄,专打死穴,惊门大成,一剑无血” 小掌门:“没错没错,那人定是欧阳兄弟!” 老掌门:“还真是惊门十三剑!” 众弟子见衡山派两大高手如此推崇,便知这套剑法定然了得。 剑招精要、行气运劲法、目穴练神鼓气法 羊皮卷不大,上面密密麻麻刻着小字,却是一部极为完整的法门。 赵荣心花怒放。 一手拿剑谱,一手摇晃着一旁的向大年。 “向师弟,此功对本派有大用啊!” 此言一出,众人更惊,不禁对向大年连连拱手。 向大年兴奋一笑,“哈哈,有用便好!” 冯巧云忍不住凑了上来:“惊门十三剑到底是何等剑法?” 莫大道:“所谓惊门,指的是惊动门户,门户在此功中的要义,便是各大死穴。” “一天有十二个时辰,每个时辰气血注入在不同位置,即对应不同死穴要害。这惊门十三剑对应十二时辰,却多了一路剑法,这一路便是精华中的精华,能融汇在每一个时辰中,叫人防不胜防。” “此功专盯死穴,有炼目鼓气法,两相结合,专克虚招,便是幻剑也可破得,对我衡山剑法大有损害。” 众人听了心中发虚。 竟连衡山幻剑也可克制。 一些没到逍遥津的弟子痴痴问道: “大师伯,使这剑法的是何等高手?” 虽然对手曾奚落与他,但莫大先生并不吝啬赞美之词:“是魔教长老欧阳鹤松,一身剑术极为精妙。” 又道: “若是他将这惊门十三剑完全参透,你们大师兄这次不仅杀不掉他,甚至还大有危险。” 众人闻之先是释然,原来是魔教长老。 忽然反应过来,大为惊异! 这魔教长老,竟是被大师兄所杀。 看来大师兄的功力又有大进。 不管是到逍遥津还是没到逍遥津的弟子,大家的目中都闪烁着一丝惋惜。 这般用剑高手之间的决战,无缘得见,实在是人生一大遗憾。 赵荣一句话没说,他盯着剑谱,极为入神。 众弟子也发现了,于是不去打扰。 艾根才走到向大年身边,诚恳道:“向师兄,这次我又败了,心服口服。” “不算败,”向大年笑道:“毕竟你也没到庐州。” 他想到那水中飘来的尸体,又看向盯着剑谱入神的大师兄,登时道: “有大师兄这样的人物,那尸体自己漂到我眼前,我想这剑谱乃天授之,合该我派大兴。” 虽然向大年不居功。 可众人看向他的眼神,实在无法平静。 白马庄上三顾坟坑,逍遥津边淝水洗手,赚尸妙手果真不是浪得虚名! 大家看向向大年,总有几分敬佩。 我衡山派的福星啊。 又看向已经盘腿坐下的小掌门,更是心下震动。 当世天下第一武学奇才,近在眼前。 一想到衡山派的未来,众人精神振奋,也盘腿打坐练功。 莫大先生、冯巧云、程明义,席木枢等人互相对视一眼。 方才他们也瞧了剑谱。 但. 这剑法似乎很不好上手,穴道气血变化连同剑招变化,手眼相通,这比那些快剑难学数倍。 莫大先生瞧过剑法全貌,也只是了解大概。 可某位小掌门看过之后,像是一下沉浸了下去。 这便是天赋上的差距吗? 甲板上,赵荣盯着剑谱细看了大半个时辰,然后闭上双目。 这套剑法入手难度非常高。 对他个人来说帮助很大,可对于本门弟子来说,就要考究天赋了。 能完整练成此功的人,恐怕寥寥无几。 然而.他却有了一个惊人发现。 确定此功难练后,赵荣第一时间联想到的便是恒山剑阵。 七人成阵,剑阵凝式不动,七柄剑既攻敌,复自守,七剑连环,各攻要害。 此阵需要恒山剑法与运气法门,用衡山剑法来使,远没有那般精妙效果。 可是 一旦结合惊门十三剑,那就截然不同。 以恒山剑阵为最初基石,衡山剑法构成框架,再把惊门十三剑融入进去,利用目穴鼓气看穴打穴的巧妙手法,专攻对手大穴。 一个人目力不够,那就七个人! 恒山剑阵打的是头、喉、胸、腹、腰、背、胁,这才成七大要害。 那我们就根据招法特点打天池、膻中、期门、章门、京门、腧府、商曲七处大穴。 七人一起用炼目鼓气法,各盯一处穴道,难度大减! 如此一来,便可成衡山惊门北斗大阵! 妙! 衡山七剑已有雏形。 这便再成衡山七子! 剑出衡山 第244节 左大师伯,这次一定大过你嵩山十三太保。 …… …… 第135章 大师兄最好! 鸟下独山秋寺磬,人随大舸晚江波。 乘船南下,不逾五日,衡山一行人便从枞阳到九江府。 满载一船秋色,平铺十里湖光。 一路经过运河沿线,城、镇、村、集数里相望。 尤其是繁华地段,沿岸叫卖之声直入舱内,门人弟子的目光也掠过那些商铺茶楼,酒肆饭铺。 笙管之歌、莺莺笑闹从慢行的花船、江山船内袅袅传来。 当初押镖走货,两岸景色再盛,赵荣也只走马观花,不敢流连。 如今心如海阔,似天高远,不禁游目骋怀,笑望江边一杆风旆。 又见一戴笠披蓑老人,一钩香饵,独钓残阳。 江岸落英缤纷,映照得江面泛起一片红光。船在波光中飞进,沐浴在红光之中,转眼间就驶入榆堤夹岸江面。 此地乃吴头楚尾,因近浔阳,一提司马青衫,那是大大有名。 赵荣大觉有趣,不由朝江边花船瞧去。 “师兄,你在看什么?” “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我在找琵琶女,”赵荣说完便摇头,觉得这样说太露骨,又道,“我在瞧醉吟先生上的船。” 向大年等人皆不苟同。 显是对靡靡之音欣赏不来。 但他们还是在榆堤停船,几名同门下船采买日用。 这一晚,大家就等在浔阳江头。 第二日,第三日,他们都没有走。 直到第四日。 去江城办事的凌兆恒与柴金石才赶上队伍。 他俩一到,衡山一行又从浔阳江头出发。 “耽搁这般久,可是碰上麻烦事了?”赵荣问道。 “不算麻烦,只是正好赶上个热闹,”凌兆恒坐在甲板上,“我和柴师弟到荆山刀馆时,那边正有两伙人对峙。” “便是那日碰上的青城弟子,这些家伙本事一般,却猖獗得很。” 赵荣又听一旁柴金石补充,“师兄当日救下副馆主成宝铨,两个青城弟子有恙,于是上门找武馆麻烦。” 上梁不正下梁歪,青城弟子做这种事倒不奇怪。 “可是打起来了?” 二人皆摇头。 柴金石道:“荆山刀馆馆主、副馆主憋着气,青城派来了十余人,加上他们在川西一带的声势,刀馆的人不敢招惹,没有先动手。” “青城派那几人则是忌惮师兄,话语中向成宝铨打听师兄身份,显然是欺软怕硬。” “我与凌师兄到场亮出五岳弟子身份,有一青城弟子不信,出剑试探,结果不到十招就败在凌师兄剑下。” “他们放了几句狠话便一溜烟全走了。” 说到这些青城弟子,二人脸上闪烁起鄙夷之色。 “信呢?” “单独交给了两位馆主,他们与青城派交恶,对师兄的交代一定更为上心。” 凌兆恒笑道: “那馆主是个机灵人,热情挽留我们两日,又请来一些好友相陪。” “咱们明白他的心思,不过想到他能在江城为师兄办事,便帮荆山刀馆撑了撑场面,免得青城派又来坏事。” “那成宝铨得师兄救命,想来拜会。” “刀馆馆主将他拦住了,说等办好事,一道再来拜山。” 赵荣笑着朝他们拱手,感谢话还没出口就被二人拦下。 他俩把事情交代完便去与同门叙话。 赵荣寻思着青城派的动作。 九江府也有福威镖局分局,靠南边衡山派耳目更广,派人盯着九江这边,再结合江城福威分局的消息,便能猜到青城派何时动手。 届时我去一趟福州,助林家平掉此劫,还上欠下的恩情。 船朝西南,路过险滩。 岸边纤夫“啊好——”的号子声响彻两岸,有时号子声极大,甚至盖过急流咆哮。 险滩一过,号子声又变得悠扬轻快,大有“轻舟已过万重山”之感。 船上众人的心情也跟着舒展开来。 山高猿狖急,天静鸿雁鸣。 越是靠南,啼鸣声越响。 浮云卷霍,明月流光。风瑟瑟兮野苍苍,湘水翻波大雁翔。 潇湘大地卷起霜寒之气,众人心头却暖呼呼的。 走走停停,逍遥津正邪大战后第三十九日,湘水中的鳙青便在眼前跳波。 傍晚。 衡阳螺粟码头如往日一般车水马龙,船进船出,人来人往。 南来北往的商客、闯荡江湖的武林人、欣赏潇湘秋景的旅者、堤堰边神色忧郁的逋客,泛舟而回的打渔人,码头帮工掮客. 说话声骡声抛锚声马蹄声,都被响亮的叫卖声压了下去。 微风万倾靴纹细,断霞半空鱼尾赤。 赵荣立身船头,心下莫名生出一阵感动。 傍晚时分,江上水天一线,码头热闹喧阗,如置身在一副古朴画卷中。 衡山派的大船到了码头,并未引起多大动静。 在普通人眼中,他们与那些江湖人也没甚么分别,早在码头边看腻了。 “看那边。” 吕松峰站在赵荣身边,朝堤岸边柳树下指了指,那边正有一道绿衫人影,亭亭而立,正在朝他们欢快招手。 赵荣一脸笑容,一旁的吕松峰已在挥手。 “师父,诸位师兄师姐~!” 船还没靠岸,岸边清脆的少女声就响了起来。 吕松峰道:“数月不见,小师妹就如春日竹笋,又冒一节。” “欸~!” 一旁的凌兆恒不满,“竹节竹节,英气太足。应当是高柳鸣蝉下的夏日雨荷,清丽脱俗。” “师兄在中原一地多有情缘,惹得那般多的侠女伤怀,我潇湘无情客,原是见多了清丽人。” “哈哈哈!”众人一边下船一边笑。 赵荣没理他们打趣,下船用手在少女头上略一比划。 “也没见得长多高啊?” 曲非烟拽着他的袖子,将他的手拉下来。 那双正晃荡着湘水霞光的大眼睛透出不满之色,脸上的表情却那般精灵可爱,“长高了,谁说没长高。” “师兄师姐们都瞧得出来,本门大师兄却瞧不出来。” 她口中说着不满的话,脸上却溢满笑容。 “师父!” 曲非烟连忙恭声打招呼,莫大先生微笑点头,瞧了她一眼,又朝赵荣指了指,“你师兄要回家一趟,你陪他去吧。” “好。” 众门人识趣走开,不管这对少男少女。 入了衡阳城,刘府弟子全都去拜会恩师,鲁连荣那边的弟子也是如此。 孟冬十月,北风徘徊。 曲非烟与赵荣一道朝赵家坞走,他们路过了同福客栈,暂时没进去。 路边有人扛着糖葫芦卖,赵荣买了两串。 他俩边走边吃边聊。 曲非烟与他说衡阳城周边的事,赵荣则是将北上中原的事说给她听。 本想着嘘寒问暖的,一见彼此都好好的,就没那般多扭捏。 到了赵家坞老家。 赵荣发现爷爷已经等在桌边,几个菜都用蒸笼热着,还温了一坛酒。 剑出衡山 第245节 “全师兄说你今日回来,我早告知了爷爷。” 曲非烟提了一句,很自然地搬来竹凳坐下。 赵福在旁笑骂一句:“非非来得勤,比你这个不着家的更像我孙子。” 赵荣歉意一笑,又问:“爷爷,恁要不跟我回门派那边住下?” “你在外边惹了大祸?”赵福问。 赵荣摇头。 赵福一边掀开蒸笼一边道: “我去你门派那边连个说话的都难找,在此地还有许多与我一起打渔的,我去你那边作甚。” “你也不用操心,爷爷活了这般大年纪,多活一天都是赚的。” “当初在潭水上打渔也有江湖匪盗,何曾怕了他们,还不是照样过日子,现在年老了更是如此。” 之前问过几次,都是这般结果。 赵荣也只是尝试一下,没再多劝。 赵福见到孙儿手脚健全归来,心里便踏实了,中原之地发生什么,他也管不着。 赵荣只挑些有趣的说给他听。 比如五岳盟会上吃了什么,比如少林方丈与武当道长是个什么样貌,比如五岳盟主是怎么勉励他好好练武的。 那些残酷打杀,赵荣选择性跳过。 “来,喝酒。” “干。” 曲非烟也端起酒杯。 赵荣在一旁笑道,“小少女不可饮酒。” “你又没比我大多少,是吧,爷爷。” 赵福笑着点头。 她练有一身内力,喝一点酒是不会醉的。 只是几杯酒下去,没运内力压,登时俏脸飞霞。 用完饭后,赵荣也偷闲不练功,躺在院中的竹椅上,曲非烟就坐在一旁。 听赵荣讲起华山派的事。 最有趣的要数那个字谜,也就是“狐”字。 曲非烟双手捧着脸蛋,揉散脸上的酒红,顺势说道:“荣哥,我也考你一个字谜。” “你考。” 赵荣说完,便见她朝门口柴扉上指下指,“那是什么字?” 赵荣瞧着柴门,“你总得有点提示,随手一指太过宽泛。” 曲非烟却道: “师兄,华山小师妹说左边一个小狗,右边一个傻瓜,这样的字谜很有趣,却是故意重形叫你猜的。” “本门呢” “重形的乃是基础招法,高妙剑招要重意,靠悟性。” 她二目有神,笑望着赵荣,“荣哥作为本派大师兄,悟性那般高,怎会被一个小小的字谜意境难倒呢。” 赵荣一点不在意她给戴上的高帽,“给个提示。” “提示就是那个衡门。” 赵荣思考了几秒钟,“再给一个提示。” “好,”少女走到门扉旁,笑着念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这有关系?” “当然有。” 赵荣又想片刻,不愿再猜:“什么字?” 少女坐在他旁边的竹椅上,脸上还带着酒红,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嘿,不告诉你。” “我认输了,你不该说出答案吗?” “我也没答案呀,就是逗你的。” 赵荣自然不信她的话,心中有些郁闷。 又听耳边清脆的声音幽幽响起:“旁人家的大师兄能捉几千只萤火虫,我家大师兄,一只都没有捉过,好生羡慕华山小师妹。” “萤火虫有什么好玩的。” 赵荣笑道:“下次我去百药门,给你捉一窝大虎蜂回来,那毒蜂准比华山的萤火虫威风。” 曲非烟闻言呵呵直乐,“分明就是你自己想要那毒蜂,还说要帮我捉毒蜂。” 她瞬间窥破了赵荣心思。 又指着门扉道: “衡门上面是茅草,顶棚像是一个盖子,门扉下面有木柱,这不就是一个‘荣’字?” “只缘身在此山中,我没说错吧。” 赵荣微一寻思,还真是这样,“有趣,你是方才想到的?” “没有啦” “我经常来看赵爷爷,路过这扇门,想到荣哥还在中原,隔着千里之遥,就想到喽。” 她说完扭过头,举眸瞧了过来。 赵荣瞧见那张清丽的小脸,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登时许诺道:“下次上华山时,带你去捉萤火虫。” “好!我还从未上过华山呢。” 曲非烟拍掌欢笑。 赵荣又道:“等你艺业有成,何止五岳,天下皆可去得。” 曲非烟不顺着他的话,只道:“太慢太慢,还是荣哥带我去吧。” “荣哥好好努力,快点成为天下第一,我做天下第一的小师妹。” 她这样一说,赵荣立刻从躺椅上站起来。 “拔剑,我瞧瞧你有无懈怠。” 不多时,二人便在院中过招。 赵荣暗自点头,他持续喂招,非非已能将叠翠剑法全部吃下去。 虽然与他相比算是慢的,但却远超第十四代弟子。 忽然又觉得合理。 她根基极好,又聪慧机灵,懂得变通,确实是学衡山剑法的苗子。 喂招喂到三路骤雨快剑时,曲非烟虽能跟上,却显得不够圆润。 但已让赵荣很满意。 心知她在衡阳有好好练功。 赵荣叫她停剑,又来了兴致。 “来,我使一招给你瞧瞧。” 赵荣话毕,脑海中已闪烁起与欧阳鹤松相对的场景。 在她面前,连刺数剑。 曲非烟揉着自己的眼睛,“师兄,你的幻剑已经大成了吗?” 她惊喜道: “这与当日你在客栈后院用的幻剑截然不同,你一剑刺出,我像是看到百十柄剑一齐出现在眼前。” “虚实真假,分不清楚。” “大成算不上,只是有些进步,”赵荣的目光凝视在她脸上,“你想不想学?” 曲非烟先是欣喜点头,又摇头。 “不行,我暂时不学。” “这幻剑我定没你学得快,要耽误很多时日,若是本事练不上来,下次你到外边杀敌,又会留我在衡阳城。” “这几路快剑重形,我练得很顺手。” 赵荣顺着她的话,“你有练本门高深剑法的天赋,但用时间打磨是在所难免的。” “我本来也想着让你循序渐进,但近来却发现一丝契机。” “这一路南下,我一直在船上研究惊门十三剑中的目穴练神鼓气法,这是一门危险难炼的法门,却有着一丝窥破我派剑法的能力。”“对此法多有涉猎,便能提高眼力。” “明白其中相克之理后,若是够聪明,就能窥探到本派剑法根基所在,再学本派武功,速度自然便快。” 赵荣又道一声“可惜”。 “若是天赋差些的,终归还是没多大帮助。” “非非,你却可以照着我的法子试试。” 少女这才来了兴趣,“是师父教还是你教?” “嗯,师父暂时还没研究惊门十三剑,”赵荣道,“我就代师授艺。” “好。”曲非烟应了一声。 赵荣点头。 剑出衡山 第246节 又想起当初不懂窍穴知识,还多受非非指点。 心下又有计较。 “非非可练过与手太阳小肠经有关的武功?” “没有。” 她又一脸认真:“但从少泽到听宫,这十九处大穴我都非常熟悉。” 赵荣闻言瞧了瞧天色,择日不如撞日。 少顷。 曲非烟盘坐到屋檐下,赵荣护在一旁。 听从赵荣安排,她缓慢运真气行过手太阳小肠经诸穴,暂时练的不是行气发劲法,难度稍小,只需熟络经脉,沿穴走气即可。 这一步虽然难不倒她。 可第一次运送真气到陌生经络,也必须小心翼翼。 若没赵荣这般高手在旁,此际一次走闯多穴,便是极为冒险的举动。 盏茶时间过去,赵荣瞧见她微微鼓气在脸部颧髎穴。 他立刻全神贯注,将体内真气控制到纤毫细微,并剑指触在她脸上。 曲非烟感觉到一缕寒冰气劲涌出,当即控制体内真气在颧髎穴处抹掉这一缕威胁,寒冰气劲再出现,颧髎穴中的真气便跟了上去。 如此一来,抓着寒气的尾巴,便顺着一条陌生脉络,一直将真气引入眼部晴明穴! 登时,曲非烟二目一亮。 赵荣这才收手,脸上涌现一丝疲惫之态,又擦掉额头上的汗水,盘腿打坐运功。 半柱香后,曲非烟收功。 她也擦掉脸上的汗水,又惊讶又疑惑。 “荣哥,你是怎么办到的?” “瞎琢磨的,”赵荣呼出一口气,“你感觉怎么样?” “很神奇,那一瞬间像是看东西更清楚了一些。” “嗯,这便是目穴练神鼓气法,”赵荣又呼出一口气,“只刚才那一步,就是一道大门槛,惊门十三剑的眼力根基,便是错穴。” “将真气从手太阳小肠经错到晴明穴上,这般机巧,不知道是哪个胆大的前辈想出来的。” 曲非烟的目光则是凝视在他脸上,“那位前辈兴许是练功岔气才偶然发现。” “荣哥你却能隔肤领我行气错穴,简直匪夷所思,这是穴窍法门中的大忌,天下间恐怕只有你一人能做到。” 这个夸赞赵荣应下了。 他的寒气与宝贝吊坠有关,其他人自然没这本领。 一路上研究这门剑法,总算在真气错穴过程中窥到一丝机巧。 “你现在已经开眼,再练目穴就容易许多了。” “后面跟着惊门十三剑练,将晴明之气扩散到阳白,之后一旦运气,便能提高目力。” 曲非烟盯着他问:“你还要对其他人用这法子吗?” “你想累死我,”赵荣瞥了她一眼,“我一身功力引而不发,气血翻涌,甚至有走火入魔的危险,比你还要辛苦。” “寻常弟子我后续会给他们法子,也不用练到那般高深。况且,若真打算练惊门十三剑,揠苗助长并不好,不如按照前人经验从手太阳小肠经中慢慢体悟。” “我是让你练幻剑,否则不会领你走捷径。” 他这样一解释,曲非烟又瞧见他脸上的疲态,神色又有变化。 “荣哥,你真好。” “还羡慕华山小师妹?” “不羡慕,不羡慕,”她嘿嘿笑了声,“衡山大师兄对小师妹最好。” 赵荣满不在乎的哼了一声。 曲非烟跑到他身后,献殷勤给他捶肩。 又在他耳边说: “荣哥,我真有长高,你在江边看错了。” “那为什么还是比我矮一个脑袋。” “哎呀,因为你也长高了啊.” …… 翌日晌午,他们在赵家坞用了午饭,一道去往门派驻地。 赵荣先去了藏剑阁一趟,见到长大一圈的阿宝,它的眼圈更黑了。 之后,在琴轩见到莫大先生。 “师父。” 莫大先生看他一眼,嘱咐道:“我已经告知两位师弟,年关前便在祖祠礼祭,正式将本门掌门大师兄的责任交付在你身上。” “未来哪怕我出意外,你也毫无悬念成为下一代掌门。” 他又道: “若非时机不对,为师又觉着能为你挡一阵。这掌门之位,我便直接传给你了。” 虽说赵荣现在只是“掌门亲传”这一名头,但三脉弟子早已服他。 莫大先生只是让这“掌门大师兄”有实又有名。 赵荣点了点头,没推辞。 但又说道:“弟子年纪还小,在江湖上的名头不够响,本派掌门,您老人家还不能轻传。” 莫大先生嗯了一声。 “你可有闭关打算?” “有。” 赵荣朝五神峰望去,“将手上各事处理完毕,我即刻去天柱峰顶闭关。” “甚好,”莫大面露欣慰,“等你出关之后,再行礼祭。” “这一次为师会开山门,让本派各下属势力都派人来见礼,本派掌门大师兄该有的体面,绝对一丝一毫不少。” “等你继承掌门之位那天,为师便广邀江湖各路英雄。” 莫大颇有深意道:“兴许不用相邀,他们闻听你的名头,已慕名而来。” 赵荣顿时笑了:“师父,我一个江湖小透明,哪有什么名头。” “人家到衡山来,是给您老人家面子。” 莫大先生捋着胡子: “等你成为掌门大师兄那日,为师便给你一个惊喜。” 惊喜? 赵荣还想追问,但莫大不给机会。 不知这个惊喜会是什么. 从琴轩离开,他直接去了澹真阁。 “师兄~!” 艾根才与郭玉莹笑着上前打招呼。 “师叔可在?” “在。” 赵荣进了澹真阁,便瞧见一位把玩拐杖的老人正坐在高椅上。 等赵荣进来,那双黄澄澄的眼珠子微微转动着,视线凝聚在他身上。 “师叔。” 赵荣隔着袅袅香烟,朝他见礼。 鲁连荣微微点头,示意他坐下。见到赵荣之后,他面有一丝愉色,但很快压了下去。 “不错,”鲁连荣难得夸赞一句,“能完整回到衡阳,说明你没在嵩山上做蠢事。” “否则左盟主察觉有异,一定会杀掉你。” 赵荣劝了一句:“师叔,我现在已回衡阳,恐怕做不到之前那般保守了。” “左冷禅若再得消息,恐怕不会再信任你。” 鲁连荣皱了皱眉头,知道他翅膀硬了。 他语气稍冷:“老夫自有计较。” 赵荣忽然问:“师叔,你对门下的外门弟子,都知根知底吗?” “这是当然,”鲁连荣目光深沉,“老夫为左盟主办事,却也不是傻瓜。” “既然老夫准备做衡山的根,自然要培养根部力量.” 他后续的话没有开口,就见赵荣掏出一本秘籍。 “这是三路快剑法门,若师叔的根部弟子对本门叠翠剑法熟悉,练这快剑便能迅速上手,短时间内就可成为招法好手。” “若内功稍微深一些,就不差嵩山黑道高手。” 鲁连荣听他说话,将秘籍拿起来端详一番。 片刻后,心下生出莫名感动。 显然,这样的一份信任是嵩山派那位远远给不到的。 剑出衡山 第247节 他再为左盟主效力,也学不到嵩山一十七路剑法。 唯有一条心,同出一门,才能做到这种程度。 赵荣趁热打铁:“根部繁荣,外边枝叶繁荣,衡山派才能繁荣。” “好!”鲁连荣点头,“你果真与我两位师哥不同,是个能做大事的。” “明年夏日,中条山的几位便有兴致到华山上赏景。” 这条消息一出,叫赵荣眼前一亮。 剑宗上华山,左冷禅要行动。 上华山的机会,来了! 他沉思片刻,“师叔,你可是也要上华山?” “那是当然,”鲁连荣冷笑,“我与剑宗高手喝过酒,又一起在嵩山听了戏,再加上给左盟主金面,怎么也要代表衡山派去一趟。” 赵荣摆摆手,“师叔,我会去捣乱的。” “因为代表衡山派的,应该是我。” 鲁连荣眯着眼睛:“华山派的事你也要管?” “意义重大,要管。” 鲁连荣摇头,“你最好别管,因为你不知道左盟主除掉岳不群的决心有多大。” “要管。”赵荣两个字回应。 见他不听劝,鲁连荣气得用拐杖连拄几下地板。 但赵荣面不改色,似乎打定主意。 “你真要去三秦之地?” “没错。” 鲁连荣冷声道:“你会后悔的!” 赵荣分毫不让:“我是掌门大师兄!” “……” 澹真阁外,艾根才与郭玉莹两人一愣一愣的。 里面的两位,一会儿好声好气,一会儿又像是在争吵。 忽然又听到里面传来苍老低哑声音。 “根才,倒茶!” 倒茶? 但这语气不像是要倒茶的样子。 倒像是“茶满送客”? 艾根才刚来到门口,又听年轻嗓音道:“艾师弟,不用倒了。” 登时 艾根才愣在那里。 我到底听谁的啊? 他犹豫间,赵荣已经站起来,笑着与鲁连荣告辞。 金眼乌鸦虽然生气,却又古怪地站起来送了两步。 等衡山小掌门的背影消失在阁楼外的古朴长廊时,苍老低哑的声音再度响起。 “根才,玉莹” “师父!”二人一齐应声上前,望着眯着眼睛的鲁连荣。 “你们一路跟着他北上,便说一说自己的看法。” 鲁连荣的目光扫向他们,“他在你们心中,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郭玉莹道:“大师兄精明聪慧,智似天授。嵩山左盟主、少林方证大师、武当冲虚道长这三位高人当面,也无法勘破大师兄底细。” 艾根才吁了一口气:“大师兄的天资着实吓人,假以时日,便是超越东方不败成为天下第一也不奇怪。” 鲁连荣闻言微微一怔。 他上次在白马庄附近见识过赵荣的剑法,险被他所杀。 虽然很强,但距离天下第一还太过遥远。 于是,又追问两位弟子几句。 这才听到骇人听闻之事。 衡山小掌门,已能杀死魔教长老! 对赵荣的天赋体会越深,金眼乌鸦越是揪心。 这小辈! 安心练功不好嘛,总喜欢惹事。 他是打心底不想赵荣去华山。 那可不只是华山剑宗高手上山那般简单。 鲁连荣沉思片刻,又把一封名册交给艾根才:“把这些人都叫上山来。” “师父是打算叫这些师弟们修炼剑法?” “是。” “师父,那不如叫师弟们去听风台,大家一起练剑想来更好。” 鲁连荣摆手:“他们现在只是外门弟子,去听风台练这些剑法就坏了本门规矩。” “岂能让那小子小看于我。” 艾根才与郭玉莹对视一眼。 师父不想给大师兄添麻烦,看来心中还是爱护的。 他们这才松了一口气。 师父与大师兄没有矛盾,那是再好不过了。 正准备去办事,又听鲁连荣道: “你们几个的天赋不算多高,往后跟着你们大师兄练剑要加倍用功,不要有一点成就就沾沾自喜。” 他拄着拐杖训斥道:“更要沉下心来,绝不能学他惹是生非。” “他年纪尚少,容易意气用事。若能劝住他,你们要及时劝阻,不要反成帮凶。” “是,师父。”艾根才与郭玉莹心虚应和。 “去办事吧。” “是。” …… 平定州。 日月神教总坛,黑木崖上。 当衡山派小掌门正在藏剑阁中挑衡山七子人选,魔教大总管杨莲亭正一脸愠怒,昂首阔步朝着一满是花香的房间走去。 他刚刚拨开红色纱幔,就听到一道邪异声音带着一丝颤动响起: “莲弟~~是谁惹你这般生气” …… 第136章 红衣如血! 红帐柔纱细剪裁,茶糜花架绕妆台。 一半胭脂一半粉,锦簇花团绣闺宅。 掀起绣着一丛牡丹的锦缎门帷,扑鼻脂粉香气弥散精雅小舍。 三个美女挤入一副仕女图,高挂闺阁之上,画下一把椅子,上铺绣花锦垫。 满脸虬髯、形貌极为雄健威武的杨总管朝椅子上随意一坐,在这富丽灿烂的绣房中,他脸上怒气无半分削减。 “真叫人心疼,是谁如此可恶,惹莲弟生这般大的气?” 前面一句话嗲声嗲气,显是女子声调,可声音却明明是男人。 “哼!”杨莲亭一巴掌拍在垫着牡丹图的茶案上,杯盏中茶水歪落,旁边的绣花绷架也跟着晃动了一下。 这时, 一道诡异人影走出。 那张脸分明是略显粗犷的男人轮廓,但面上无须,又施了脂粉,神态更似女人媚艳。 一身衣衫男不男、女不女,颜色之妖,便是穿在女子身上,也显得过于娇艳刺眼。 他步伐轻移,周围珠帘锦帷徐徐飘动,绣房之中,像是倏地充满了阴森鬼气。 瞧着椅子上的大汉,他赶忙掏出一块绿绸手帕,缓缓替杨莲亭拭去额头上气出的一层汗渍。 然而,杨莲亭却一摆手,将手帕打到一边去了。 他这般气概,叫东方不败的脸上又生出爱怜无限的神情。 “唉~!婆婆妈妈地,我现在没心情亲热。” 杨莲亭愤怒道:“老秃驴臭道士,还有嵩山派那个左冷禅,一个个都要把我气死了!你整日里绣花练功,我处理教务何等劳苦。” 剑出衡山 第248节 “教众各有心机,外面那群道貌岸然的狗贼又灭我神教分舵,打杀本教长老堂主,现在江湖上人人都以为神教可欺。” “这般下去,我早晚得累死。” 东方不败柔声道: “我已难有处理琐碎教务之心,莲弟代我操劳,着实辛苦。教中上下若有人不懂你的苦心,你杀了他便是,莫要因此生闷气,叫我疼惜。” 杨莲亭却道: “教中人不难处理,教外人又怎么办?左冷禅领着五岳剑派与少林武当搅在一起,他们现在连你都不怕了,更别说我。” 东方不败脸上生出傲气,又如妾妇在丈夫面前娇嗔: “哼,武当少林,还有那个左冷禅,他们有什么能耐?他们可懂人生妙谛?在我面前,又能撑得过多少招?” 杨莲亭烦得很:“你总是自夸武功天下第一,高到什么什么程度,可说这些大话有什么用?久不出江湖,谁能瞧得见?” “那些狗贼现在一提东方不败的名号,也不再怕了,否则岂敢在我面前吆五喝六。” 东方不败似是不计较江湖人的看法,但眼睛却看向杨莲亭,妖异的声音带着温柔调子: “江湖庸俗人的闲言碎语我岂会在乎,但惹莲弟不高兴,那他们就该死。” 杨莲亭这才点头,把掉在地上的绿绸帕子捡起来,放在东方不败手上。 东方不败微微一笑,一边替他擦汗,一边柔声道: “莲弟喜欢干什么,我便要给莲弟办到。” 杨莲亭一把扯开了自己的上衣,用手指戳了戳胸毛旁边的心口,沉声道: “这里憋着一口气,令人闷煞。” “武当派这次死掉一个叫灵虚的臭道士,他的老家在酸枣延津,那些狗贼说是送灵虚的尸体,我收到消息,说嵩山派少林寺也会派人到场。” “这左冷禅代表五岳剑派,又与少林武当在一起。延津在郑州大道上,他们一同北望,定是还要给我神教找麻烦。” “怕是一直到明年端阳节,我这口气都消不下去了。” 东方不败帮他顺了一口气,“他们得罪我,那没有什么。得罪我莲弟,却是不行。” 一阵妖风吹入闺阁,红色帷帐浮动。 东方不败撩开搭到绣花架上的幔帐,眼睛盯着挂在闺房中的仕女图,幽幽笑道: “岂能叫莲弟因这等小事郁郁寡欢,我替莲弟消气便是。” …… 嵩山,胜观峰后山松林。 一座新坟,一座衣冠冢旁,又立起一座新的衣冠冢。 碑上的字全用剑刻出,极是遒劲。 从左往右,依次是左冷禅师弟孙振达、嵩山小太保高克新,嵩山十太保韩天鹏。 左冷禅立身在墓碑前,以三杯美酒浇奠。 白头仙翁卜沉详述了三十铺的消息,丁勉、费彬、陆柏则是把逍遥津的经过又讲一遍,尤其是玄武堂堂主孙仲卿的那番话。 “此人到底是谁?” 左冷禅说话间,将一只酒坛放在韩天鹏的墓碑上,死掉的三人中,唯他最爱酒。 费彬皱眉:“师兄的意思是,那魔教长老没说假话?” “半真半假,”左冷禅道:“这个高手可不是孙仲卿瞎编出来的,而且,莫大这只老狐狸定然知晓。” “哦?!”周围几人各都思索左冷禅的话。 “最先与欧阳鹤松交手的是莫大,他却能脱身帮助天门定闲,既然此人先助莫大,我就有理由相信他与莫大交好。” “甚至,韩师弟也是被此人杀死。” 卜沉闻言回忆那晚场景:“当时夜色朦胧,我也看不清楚,那人一身黑衣,只从身形上瞧绝不是岳不群与莫大。” 左冷禅哼了一声:“自然不是岳不群与莫大。” “这两人强过韩师弟,但一旦交手,必定暴露剑招。韩师弟察觉后,定会朝你们求援。他到死前都没有开口,说明一开始被这人的招法骗了,不知道对方在隐藏。” “等到紧要关头,对方突然露出杀招,韩师弟防不胜防,也就没法呼救。” “百药门、天河帮那些人,他们都没这分本事。魔教派出的高手一直在庐州,那杀死韩师弟的人,大有可能就是此人。” 左冷禅虽然没到三十铺,也没到逍遥津。 他坐在嵩山上,只问清各处消息,便如亲眼所见一般。 左冷禅冷笑一声:“莫大隐藏极深,竟还有这等帮手。” 陆柏丁勉等人瞧着墓碑,各有杀气。 “高师弟死得不明不白,恐怕也是莫大做的。” “好一个南岳衡山!” 费彬的两撇鼠须已然怒飞:“我与乐师兄在南岳也险些身死,这衡山派,倒是成了我嵩山太保的埋骨场。” “此仇必报!” “咱们何时对衡山派动手?” “稍安勿躁.”左冷禅扫了他们一眼,“没拿住把柄,暂时不好正面杀到衡山。若是隐藏身份南下,反要吃亏。” “不能再让岳不群与莫大这两只老狐狸联手,先以剑宗为引,除去一道障碍。等封不平接掌华山,我们再寻机会朝衡山派发难。” 众人自然没意见,他们现在讨厌莫大,过去讨厌岳不群,两个碍眼的,除掉哪一个都解气。 陆柏又道:“邓师弟与鲍师弟都已下山。” “咱们要不要多派人跟上?魔教的反扑没来,搞不好真会在延津下手。” 费彬笑道:“师兄何必多虑。” “如今少林武当也被拖下水,咱们五岳剑派与少林武当联手,魔教也不敢妄动。武当那边的云虚道长送灵虚道长回故土,完成遗愿。” “少林也派出方邕大师相送,魔教在庐州受了重创,这会儿缩在黑木崖,恐怕没胆子再斗一场。” 丁勉闻声点头,“那杨莲亭虽在黑木崖得势,却也不能呼风唤雨。” “如今江湖上盛传魔教被我正道联盟击溃,左师兄的声威已与方证大师、冲虚道长平齐。” “魔教规矩森严,杨莲亭自己也要掂量掂量,再胡乱对外用武折损魔教高手,东方不败也留不得他。” 众人各都点头,陆柏也不再说什么了。 左冷禅笑望陆柏一眼:“我已提前嘱咐两位师弟,魔教真敢反扑,那就先找机会脱身。” “他们一心想走,只从延津到登封,要把他们留住是极难的。” 听左冷禅此言,众人再没了担忧。 如今十三太保折损两人,刚刚找柴士能、俞世奎两位师弟补上空缺。 众人同辈弟子足有三十余人,但也参差不齐,能有太保功力的堪堪半数。 近来高手折损严重,若是继续这般死下去,再想保持十三太保整体实力。恐怕要从白头仙翁卜沉、秃鹰沙天江等旁支高手中选人了。 这显然是他们不愿看到的。 众人又商议一阵后,各自散去。 左冷禅独自一人在松林中踱步,如今在庐州重创魔教,他的江湖地位再度拔高。 又将魔教的一部分视线从五岳剑派转嫁到少林武当身上,正道三方联手压制魔教格局初步显现。 见此等声势,近来到登封道上表露忠诚的江湖高手络绎不绝。 其中不乏江湖大盗、绿林凶人。 因此,除了一脉师弟折损外,嵩山派整体实力不减反增。 眼下正是大展宏图,呼风唤雨的大好时机。 本该心中快意,一览峻极。 然而. 偏偏多了一根恶刺。 叫左盟主畅快不起来。 “我在彰德府与那孙仲卿交手时,只是运了一缕寒气,此人极其油滑,当时立刻退走,对我这门功夫,应当是模棱两可的。” “可从逍遥津的反馈来瞧,他又笃定我会寒冰真气。” 左冷禅目光一凝,“也就是说,与他交手之人大概率会类似功夫。” “江湖上的寒气法门不少,可练之有成的凤毛麟角,更别说与孙仲卿相斗。” “我行动江湖这些年月,竟然猜不出此人半分根脚” “实在是怪事。” “莫大.莫大左某人还是小瞧你了。” 左冷禅念叨着莫大二字,眸中厉色忽然一闪! 华山与衡山两派登上太室山的各般面孔在他脑海中一一滑过。 一遍,又一遍,再一遍! 最后. 他的脑海中蓦地回荡起一个清脆的少年声音:“左大师伯!” 左冷禅浑身一震。 他脚步连动,如一条黑影穿过松林,回到练功房。 盘坐在虎皮毯上,从一个标注“衡山”的铁盒子中翻出一沓信件。 这些信他全看过,此时突然有了再看一遍的兴致 [莫大先生亲传弟子赵荣一人独斗八位魔教高手。] 剑出衡山 第249节 [点苍双剑败走龙泉,二人联手同使摩云三十六番,未在衡山大师兄手上走过百招。] [魔教香主入衡州府,闻听天山幻剑名号,望风而逃,据说其幻剑造诣已青出于蓝。] [衡山派北至登封,一路除恶,淫贼蟊贼皆避其道。] [觉悟山上,五岳剑派年轻一代第一人,独杀魔教三旗人马。] 这些江湖传闻本该当做笑话来听,他已经十分谨慎,还在嵩山上试探一番。 但后来也就没管了。 可此刻再读这些消息,却觉得颇为刺目。 左盟主何许人也,立刻又想到莫大先生的前后变化! 这一下,他心中陡然泛起一股寒意来。 眼中冒出不可置信之色。 “那少年,仅仅十六岁。” 左冷禅摸着下巴,“难道真是他?” “若有这份心机能将我也骗过去,甚至真真假假,瞒过整个江湖。再加上这身天赋,此等威胁已远超莫大与岳不群。” 左冷禅仔细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太可能。 从未听闻过有这样的天赋。 靠着衡山派的心法剑法,更是不可能。 左冷禅冷静下来,摇了摇头。 可有了多番猜想后,哪怕否定了自己的猜测,眼中杀意却丝毫不减。 什么以大欺小颜面无光这种说辞,他从来不在乎。 不知怎得 脑海中又回想起了当日那少年完好下山的一幕幕,心中荡漾出悔意来。 “嘿~!!” 坐在老虎头上的左冷禅面上一冷,一道寒冰真气骤然激发,瞬间扑灭了练功房内的炉火! 跟着,又一道寒冰真气激射! 被火烧得滚烫的铁壶,竟也爬上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冰棱。 …… “好凉好凉!” 衡山派藏剑阁外的亭子内,绿衫少女抬一只小手朝口中扇动,她看向那还在无情制冰的少年。 “荣哥总和别人不一样。” “天气肃清,繁霜霏霏。暑气早没了踪迹,你竟还在做冰汤。” “我在练功,顺便做的。” 赵荣看着布满冰凌的绿豆汤,并不满意,“这门功夫已练到极限,再想突破极为艰难。” “若论威力,恐怕及不上左盟主的寒冰真气。” 只从任大教主疗伤时便能瞧出来,左冷禅的寒冰真气要胜他一筹。 寒气本只是辅功。 可自从有了一招诡异的冰雾幻剑,再加上寒气对敌时的妙用,心中不由出现许多想法。 少女只朝他脸上瞧一眼,猜得很快,“你在想玄天指?” “嗯。”赵荣陷入沉思。 “爷爷说过,霜寒劲另有一篇,若将化水为冰的玄天指与霜寒劲融汇贯通,便能威力大增,催发至阴至寒之气。” 曲非烟凑近一些,低声道:“我倒是相信荣哥能练成,可那功诀在黑木崖上。” 瞧着某人脸上一些忧郁,少女转身便要走。 赵荣一把拉住她的袖子,将她挣了回来。 “去找你爷爷也没用,他现在无忧无虑,别去打扰了。” “我去问问,确认一下他有没有把玄天指带出来,这一路奔逃,我们落下好多从黑木崖上带下来的秘籍,”曲非烟一脸可惜,“早知如此,我来保管那些秘籍就好。” “爷爷的琴谱一本没丢,他对那些功夫一点不重视。” 赵荣露出一丝笑容,“不用费心,我知道哪里有玄天指。” “使玄天指的那人叫黑白子。” 少女眨了眨眼,也没怀疑。 小掌门掌握了一整个门派的情报消息,肯定比她知道的多。 “荣哥,你这样犯愁,可是此人不好相与?” 转而又反应过来: “是了,玄天指是黑木崖上的武功,这黑白子定是魔教中人,泄露黑木崖上的武功是死罪。” “既能练成这门功夫,定然实力不俗,想从他手上得到此功,也是极难的。” 赵荣不由皱眉。 黑白子好棋,向问天用《呕血谱》让其走不动道。 他本有寻棋谱去换武功的想法,可结合非非所说,这基本不可能。 江南四友中,黑白子最是不同。 围棋之道,乃是方寸之间定强弱,要与人厮杀角逐才能满足胜负欲。 一个人研究棋谱,等于是闭门造车。 这与研究音律、书法、画画都不同。 所以另外三人各迷己道,黑白子虽好棋,却也胸怀宇宙,觊觎任我行的吸星大法。 这梅庄是龙潭虎穴,江南四友皆是高手,大庄主还自创一手七弦无形剑。赵荣微微摇头,暂时放弃了去西湖梅庄的打算。 少顷,曲非烟去听风台那边练剑去了,留赵荣一人在亭中。 回到衡山这几日,赵荣一刻没闲着。 首先召集同门,将众人较为生疏的仙三剑路与他们详讲一遍。 又仔细瞧了瞧同门的练剑进度。 选出那些已经熟练掌握一路快剑的弟子,从中挑出了十六位对惊门十三剑感兴趣的,让他们先试试这套剑法。 若是一窍不通,毫无头绪,那只得作罢。 赵荣给了十天时间,让他们尝试,好定下最终人选。 “师兄!” 全子举一路小跑过来,赵荣笑着往前迎了两步。 “全师弟,可是有北边的消息?” 全子举开门见山:“确实有。” “我收到飞鸽,少林武当与嵩山派的人马上要在延津聚首,江湖传闻正道三大魁首又要商议对抗魔教,我倒觉着只是完成灵虚道长的遗愿。” 赵荣点头,“不错。” “真要拿主意,左冷禅冲虚与方证大师一定会到。” 全子举坐了下来,“近来魔教很是老实,离咱们最近的饶州分舵,彻底龟缩起来。” “中原一地的魔教,也没有因庐州之事反扑,奇怪得很。” “外界都在说,少林武当与咱们五岳剑派联合在一起,魔教怕我们打上黑木崖,所以不敢妄动。” “这些消息倒是让江湖人振奋,现在各地都盛传正道联盟在庐州灭魔,那些参与其中的武林人各都扬名,没参与的人也跃跃欲试。” “黑木崖毁了招牌,若有下一次正邪之战,恐怕投靠魔教的人马会变少,正道这边的助力会大大增加。” “这是近十多年来,魔教声威最低谷的时期。” 赵荣陷入沉思,隐隐感觉不妙。 魔教会怕打上黑木崖? 实在不可能。 连童百熊都活得好好的,任我行也没带人打上黑木崖,上面高手绝对有一堆,更何况还有天下第一坐镇。 江湖上除了他,没人懂东方不败的真实功力。 这气氛.不对啊。 又听全子举兴奋道:“师兄这次也是大大出名,觉悟山上的江湖人瞧见师兄杀魔教贼人的手段,他们朝各地传扬,说师兄一人杀了魔教三旗人马。” “五岳年轻一代第一人的名号已经名扬南北!” “之前还有人质疑师兄一人独斗魔教八大高手,现在这些质疑声也变成了赞扬声。” “尤其是咱们衡州一地的江湖人,大家都觉得脸上有光。” “衡阳城内的茶馆酒馆,师兄的名号日日被他们提起。” 全子举与有荣焉,“师父说要举行掌门大师兄礼祭,我本打算对外宣传造势,现在也全省了。” 赵荣越听越觉得不妙。 他心中莫名一跳,有种压抑之感。 连忙出声提醒: “师弟,近来低调一些。” 全子举瞧他面色有变,心中虽然疑惑,但对赵荣的判断,他是决计信服的。 剑出衡山 第250节 “可是听到了其他消息?” “没有。” 赵荣摇了摇头,“衡山派的消息现在都是你在负责,我肯定没你知道的详细。” “不过.” “魔教作风有变,似有种山雨欲来之感。” “越是这般时候,咱们越不可做出头鸟。” 全子举闻言一肃,“明白了。” 又道: “我已调查到漠北双雄所在,他们此时就在饶州分舵。” “那照着师兄的意思.” “暂时先不管?” 赵荣点头,“嗯,先等北边的消息。” “正道魁首们给信号,咱们再动手,武当少林嵩山他们说要抗魔,我们再灭饶州分舵。” “派人去永州一趟,看望一下马帮的宗瑛琦和公孙深度夫妇,叫他们知道咱们惦记着漠北双雄之事即可。” “记下了,”全子举又问,“还有年关之后开山门收徒的事,师兄可有章程?” “选个春暖花开的日子便好。” 赵荣又道:“具体安排,等我出关去祖祠礼祭之后。” “另外.” “不必大肆宣传,这次来山门观礼的人,叫各大势力的代表前来就好。” “怎能如此?”全子举皱眉反对,“这岂不有损大师兄体面?” “又不是做掌门,” 赵荣并不在意,摆了摆手,“特殊时期,听我安排。若是师父问起,你也说是我安排的。” 全子举吞下一肚子劝说的话。 他与赵荣相处日久,只瞧表情语气便知不用再劝。 虽然满腹疑问,却还是听从安排。 老掌门有过交代,可老掌门也是听小掌门的。 如何抉择,全子举相当明确。 二人又聊了小半个时辰,全子举带着心事离了藏剑阁。 小掌门说的有理不假,但衡山派距黑木崖最远。 如今正道兴隆,压制魔教。 全子举暂时想不通,为何在以往魔教猖獗时都无惧黑木崖的小掌门,偏偏这个时候又忌惮得很。 后续又聊了一段时间,小掌门提到了“东方不败”。 全子举再听这个名讳,早无当初的恐惧。 绝大多数入了内门的弟子也是这般。 少林武当站在台前,加上五岳剑派,如今正邪相抗大形势下,东方不败这个名号,在江湖上的威慑力早不如逍遥津总坛被灭之前 又在藏剑阁待了六日,赵荣算算时间,与约定的日期还有两日。 但大家提前来了。 藏剑阁来了十人,他们商讨一番,又有三人退出,便剩下七人。 这七人由刘府的米为义领头,率先学习惊门十三剑基础要义。 惊门十三剑有十三道剑路,赵荣没叫他们去练那些剑路,哪怕只是一条,都要耽误很长时间。 衡山派没有手太阳小肠经起手的武学,改练行气发劲法,就和叠翠剑法到回风落雁剑一样,行气走穴不同,就非常生涩。 骤雨快剑与叠翠剑法相同,大家练了入门剑法多年,这才易上手。 赵荣把自己的想法说给米为义、李未锦、凌兆恒等人听。 李未锦疑惑不解:“师兄,这目穴练神鼓气法极为难练,岂不是也要耽误很长时间。” “是啊!” 米为义捧着剑谱,“目穴法要从手太阳小肠经练到听宫之前,再行错穴。” 他心虚道: “这种错穴法简直是闻所未闻,恐怕要练十年八年,比各路剑招还要难上数倍。” “是啊。”七人连声应和,出了个大难题,却见赵荣一脸笑意。 他掏出了另外一部秘籍,正是夜行游身法。 众人早看过这功夫。 这上面有轻功运气法,还记载了如何将真气练到眼部攒竹穴。 李未锦依然疑惑:“难道师兄要我们观飞鸟游鱼、数蚂蚁爬虫练眼?” “可是这边练的攒竹穴,强夜视能力,与晴明穴一上一下,差得太多了。” “变通一点!”赵荣见他们不开窍,不由笑骂一句。 又正色道: “若是错穴而练,从颧髎到晴明穴,这是一道巨大门槛,但能大大强化目力,构成惊门十三剑的基础,否则你们就算练了,也只得其形。” “做不到手眼相通,剑快不起来,打穴也打不准。” 七人都点头,道理当然懂,练起来又是另一回事。 “所以,这夜行游身法的行气法就简单许多。” “足太阳经六十七,晴明目内红肉藏。” “攒竹眉冲与曲差,五处上寸半承光。” 大家闻他声音,各都传阅起夜行游身法。 这练眼法门走得是足太阳经。 此经一共六十七穴,但只用到其中六大穴。 晴明、攒竹、眉冲、曲差、五处,承光。 当真气在六穴中游走,每次过攒竹,便按照法门观飞鸟游鱼,久而久之。一到夜晚运此功,便有常人难及的夜视能力。 属于是夜晚办事的大大妙法。 赵荣问道:“现在明白了吗?” 大家若有所思,却没出声。 片刻后,未锦师妹道:“难道.师兄要我们改变其法,等真气绕了一个循环,不去管攒竹穴,每次到晴明穴再按照此功来练?” “不错,”赵荣点头。 米为义狐疑:“若此法有用,创造夜行游身法的人怎会不知?” “他当然不知,”赵荣脸上带着钦佩之色,“但创惊门十三剑这位前辈,却知下一处妙穴所在。” “错穴到晴明穴后,再至前额眉毛中央,只对瞳孔,练这处阳白穴。” “从晴明到阳白虽然也是错穴,但同为眼部大穴,错起来就简单多了。” “阳白晴明,二目凝气,破虚洞妄,专打死穴” “你们这般去练,虽然不能全部开眼,目力跟不上整个惊门十三剑,但练我调整的招法,目力却够了。” 七人到没怀疑赵荣的话,只是各种错穴变法而练,实在超纲。 这是他们此前从未接触过的。 搞不好就走火入魔。 “放心,我早尝试过,”赵荣瞧众人不好意思开口,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 不过,众人的水平差了赵荣一大截。 练起来还是有风险。 米为义是其他人的师兄,顿时带着慷慨就义的表情:“我先试试!” 赵荣笑着宽慰: “放心,最多也只是头晕目眩,迎风流泪。这两日你们在藏剑阁练功,我守在一旁,不会出大事。” 很快,米为义做起表率。 他盘腿运气,开始练眼。 赵荣暗中拿他的练功时间与非非对比,果然,还是有不小差距。 此时就算他尽力,众人也没法配合寒气完成错穴开眼。 耗费了一个多时辰,米为义终于从晴明沟通到阳白。 只是一个小小周天,却让他露出兴奋之色。 以他的天赋,触碰这等妙法的机会是极为渺茫的,现在却进入崭新领域。 “师兄奇思妙想啊!” 米为义起身,郑重拱手作揖,虽说是代师传道,但传功之恩如何能抹去。 其他人知道此法可成,于是全和米为义一样作礼。 赵荣将他们扶住,只微微一笑。 同门练得越好,他越是高兴。 剑出衡山 第251节 若不是怕耽误大家练剑,便叫每个内门弟子都练练。 花了盏茶时间,米为义分享了一下自己体悟的心得,对于众人来说,他的心得比小掌门的心得更有参考价值。 不多时,六人做好准备,同时运功。 黄昏时分,赵荣瞧着安然打坐的七人,不由松了一口气。 事情基本成了。 第一代衡山七子,已有雏形。 三日后,七人都算入了门,练功不需要赵荣操心。 他又去了外边的听风台,快剑的交剑声响个不停。 衡山弟子的规模、水准,已是今非昔比。 又看到冯巧云带着阿飞练功,那是衡山第十五代弟子。 赵荣心中愈发安稳,不由看向五神峰方向。 “全师弟,两日后我便去五神峰闭关。” “若北边有消息,及时告知我。” “好,我会一直关注。” …… 仲冬,鸷鸟潜藏,熊罴窟栖。 中原之地下起一场大雪。 嵩山、武当、少林三派人马来到了延津,灵虚道长的坟茔立在酸枣故地,完成了他的遗愿。 诸多江湖中人来到此地凑热闹,想瞧瞧三大正道魁首会不会有下一步动作。 若是再斗魔教,他们也要跟去踩上一脚. 风愈发紧, 呼呼咆哮着! 雪骤急! 鹅毛大雪洒将下来,灵虚道长坟头早已白过半尺。 冰天雪地,一道身影漫步风雪。 他穿过苍凉大地,竟不知是鬼是魅,身后走过的皑皑白雪之上,那脚印时有时无. 一袭红衣如血,妖艳在茫茫天地之间 第137章 日出东方! 严风截人耳,素雪坠地凝。林上飞霜起,波中自生冰。 寒风呼啸,雪花飘洒,山峦原野皆披华发。 枝条穿银装,树树裹白袄。 中原大地银装素裹,黄河流淌在这片雪白的画布上,滚滚咆哮如一曲荡气回肠的古老歌谣。 所谓黄河北岸,槐香延津。 龙爪紫穗、五叶黄花,四大槐树扎根沙土,随风雪摇曳。 郑州大道,耐寒水鸟扑腾在金水河支流。 它们盯着水面,眼中映出了淡淡血红之色。 不待春风造化,一树树腊前梅冰玉丰姿,映翠竹而开,与雪相约,香侵水苔。 雪中暗香,那般清冽,当真是天下无花似此清。 然, 一阵北风呼啸过后,清冽香气 陡然密布浓烈血腥! 延津梅林,风雪岁晚,武当派灵虚道长老宅前的坟地,鲜红之色,染红碑上半尺雪白。 嘀嗒.嘀嗒. 梅花上寒凉的血滴在墓碑前的光滑石块上,一位身穿道袍的中年道长,伏地而死。 道长死得并不安详,双目圆瞪,未曾合目。 他的胸口有一道剑伤,除了这一道致命伤之外再无半点伤痕。 他的手中还握着佩剑,上刻八卦图案。 有此佩剑者,皆是武当掌门冲虚道长同辈高手。 正是此次送灵虚道长遗骸回延津的云虚道长。 距他尸体约摸两丈远,安安静静地躺着一位黄衣老僧,宽大锋利的月牙铲已被雪掩盖大半。 这老僧身上干干净净,僧袍整洁,未曾被鲜血污染。 他双目紧闭,极为安详。 就像是在冰天雪地中睡着了一样。 在他眉心处,有一个小小红点,晕出一团血红,像是被人点上花钿,形如一瓣小梅花。 但方邕大师周围的少林僧众、武当弟子、嵩山弟子,却一个个死状凄惨。 道道剑伤,皆在要害! 血液从要害处蔓延,他们倒在地上,身体就如雪中的梅树主干,一朵朵梅花从他们的血中绽放,铺陈在皑皑白雪上,妖艳而猩红。 自灵虚道长坟茔向外,道旁梅林中间,雪上又开出了一片血色梅林。 江湖武人的尸体横七竖八,或近或远,遍布各处。 惊悚、恐惧的眼神浮现在大多数冻僵的脸上。 梅林之外,朝登封方向。 嵩山十二太保神鞭邓八公面朝下埋入雪中,瞧不清死状。 往前不到十丈,嵩山九太保飞天鹫鲍观复面朝太室山而死。 鲍观复手中无剑,背后也无剑。 甚至连剑鞘都被他丢弃了。 从倒下的姿势来看,他在后心中剑时,甚至不敢朝后回望。 他脸上的慌乱、匆忙被风雪冻下来,叫人知道,他在死前的求生欲望是多么强烈,多么尽力地朝登封方向跑去 …… 郑州大道上蔓延着仲冬寒凉之气,路人无不裹上棉衣,足登厚袜。 “死了~!” “全死了,全死了!” “全都死了!” 数名从北边延津逃向郑州的江湖人一路走一路大喊,他们跑了好一阵,甚至自己也不知道多久,却一直不敢停下脚步。 身上的兵刃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一直在呼喊,导致他们的嗓子都有些沙哑。 今日辰时末,众江湖人还在延津梅林乐呵呵瞧热闹,现场观摩三大派送别武当道长。 魔教一处重要坛口覆灭,灵虚道长除魔而死,如今三大派送行,昭示正道联盟压制邪魔外道,实在是一桩美谈。 众江湖人吃瓜看戏,转头便有大大的吹嘘资本。 甚至还想跟着三大魁首一起重挫魔教,扬名立万。 然而. 这样悠闲赏雪赏花的一天,在那道妖异红影到来后,却突然衍变成一场恶梦! “砰~!” 有人精疲力竭,跌倒于雪地。 “聿聿聿~~!” “都停下~!” 大道上,从长葛护送商队到此的岚川镖局总镖头王林真大喊一声,十数辆牛车马车全部停下。 他抬手打掉毡帽上的积雪,将袄袍一紧,点上几名镖师朝栽倒的那人走去。 不只是他们。 距他们后方不远,同从长葛而来的浅山马帮也过来五六骑。 一匹大马上翻下一名手持棍杖的跛脚汉子,正是浅山马帮帮主牛哮。此人腿脚不便,却还有一手钉锥暗器,在长葛一地小有名气。 岚川镖局的王总镖头显是认得他的,两人点点头,一起去扶那倒地的汉子。 “没死。” “他是累倒的,嘴唇发白,显是缺水。快,给他一口热的。” “到处都是雪,怎得能缺水?” “方才那几人跑远了,一路吆喝什么死了死了的,我们问话他们也不回应,如疯了一般。” 有人骂道:“他奶奶的,今天撞见好几批了,这北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他们像是在逃命,难道有大批匪盗拦路,咱们还能朝保阳郡去吗?” 剑出衡山 第252节 “匪盗?咱们都朝登封打点过了,道上的人怎么也得给几分面子。” 他们心烦意乱地聊了几句,王镖头拍了拍倒地那汉子的脸。 兴许是几口水喂下去起效,晕倒的汉子悠悠转醒。 他先是惊恐地“啊”一声大叫,镖局马帮的人倒没被吓到,却将眉头皱得更深。 在周围人一阵宽慰后,那汉子清醒过来,换乱问道: “这是哪里,是延津吗?” “不是,”一位马帮帮众朝北边指了指,“这里距郑州不远,延津还要朝前走,我们还未踏入酸枣地域,你不是才从北边回来吗?” “对了,北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清醒的汉子闻言,登时露出如同见鬼的惊悚神色,声音打着颤,不知是冷得还是被吓得。 他吐出四个字: “东东方不败!” “什么!!”周围人一听这名号,全都眼皮一跳。 王总镖头、牛帮主各自凑前一步,死死盯在那汉子脸上,想瞧他是不是在胡说。 “那人十余年未曾下过黑木崖.” “你莫不是说笑欺哄我等?” 那汉子咽了一口口水,喉结连连滚动,“我骗你们作甚,若不是当时我站在外沿,又及时逃命,此时也和那些人一样死在延津梅林了。” “兄弟!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那.那人真的下山了?” 牛帮主问话时,周围人全部竖起耳朵。 又有人递水过来,那汉子又咽了几大口。 这才喘口气从三大正道魁首送灵虚道长说起,马帮与镖局的人,如同在听江湖恐怖故事。 “风高雪急,灵虚道长入土为安,大家在一旁等候,想听听少林武当嵩山这三大派还有没有安排。” “不知是什么时候,一道红影闪到了梅林当中。” “我没有看到,更没听到。” “只见那人穿着一身红衣,像是血一般的颜色,诡异得很。正想着这人是谁,便听到武当派的云虚道长用一声疑惑的调子喊出四个字‘东方不败?’” “那人没瞧武当道长,只看向少林寺的方邕大师,方邕大师道‘东方施主,你怎和昔年大不相同。’” 周围人微微紧张,不敢插话。 少林武当两位高手都说是东方不败,那定是本尊无疑。 这人一直在黑木崖上,十余年未曾现身,方邕说他和往日大不相同,那也不奇怪。 “那人反问方邕大师‘多年不见,你可曾领悟人生妙谛?’” 汉子的汗毛炸起,语气愈发惊悚: “我听了这一句话,只觉得毛骨悚然,那人的语调是我学都学不来的,乍一听见,像是感觉脸上吹了一阵妖风,比那仲冬寒风冷上千百倍不止。” “方邕大师念了一声佛号,拿起了月牙铲,武当道长大骂了一声,周围江湖人就要一拥而上。” “忽然间,我只听到少林僧众大呼方邕大师,声音一个比一个着急。” 王总镖头忍不住问道:“难道那少林高僧有什么不测?” “他死了。” 汉子三个字落下,像是坠了千斤雪,众人的腰肢都吓弯一截。 “怎.怎么死得?” “我不知道方邕大师是怎么死的,那风雪吹得急,我眼前模糊得很,只看到一团红衣,如电如雷,在雪中闪动。” “四面八方冲上来的武当、少林、嵩山弟子,似乎摸不到那团红影,我也瞧不见什么招法,只看到地上的血越来越多。” “有更多的江湖人冲了上去,我却是个孬种,已经吓破了胆子,只朝着登封方向,夺路狂逃。” “一开始逃的人不多,后来梅林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听到后面不断有惨叫声。” “有人在大喊云虚道长。” “跟着,梅林中的江湖人都与我一样,全在逃!刀枪棍棒扔得满地都是,所有人都在逃命!朝四面八方逃去,但惨叫声还是在响.” “我早被吓破了胆子,头也不敢回,若那人朝我追来,我得想个法子自己先死掉才好.” “这一路狂奔,脑子里面全是那鬼魅一般妖异红影,几乎要吓疯掉。脚下一步不敢停,一直逃到这里,身上有没有力气都不知道了。” 那汉子从头到尾,说话时一直带着颤音。 但还是将他所见所闻,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 说完这些话,将自己的恐惧分享给了周围人,他的心神略有放松,却又失了最后气力,整个人软塌塌的靠在一个马帮帮众的小腿上。 在一个人极度恐惧的时候,他没法将假话说得这般真实。 是真是假,一眼就能分辨。 岚川镖局与浅山马帮的人听了这汉子的话, 浑如三九天坠入冰窖中一般! 正道联盟联手灭魔教逍遥津总坛之事早就传遍江湖,他们身居中原之地,不止听说过,还知道这次延津送灵虚。 谁能想到 那个人,竟在这个时候下了黑木崖。 一位镖师满脸惶悚:“这人的功力,究究竟是什么层次?” “十多年前就是天下第一,如今有谁能知道?” “日出东方,唯我不败” “……” 他们说话声音越来越小,风雪带来的压抑感更甚,人人心中生寒,不敢再提名讳。 “总镖头,现在怎么办?” “走!” “黄白之物不及命贵,先回郑州,打探好北边的消息再走。” “好!” 岚川镖局那边响起一阵吆喝声,所有车马全部回头。 “走!我们也回去!” 牛帮主也朝马帮那边喊话,浅山马帮那些拉货车辆轧着来时的印迹,急急忙忙往回赶。 …… 只半天时间,中原武林刮起了一阵叫人头皮寒凉的妖风。 从延津梅林逃出来的江湖人奔向四面八方,将一条震惊武林的消息散播开来,一传十,十传百。 开封府的一家茶馆。 片刻前茶博士还在滔滔不绝,讲的是正道联盟除恶灭魔之事。 又说起哪些武林好汉参与其中,杀了多少魔教贼匪。 周围武林人手痒心痒,恨不得立马成为茶博士嘴中的好汉。 然而,等几个神色匆匆的人涌入茶馆一通说道后,那茶博士当场哑了嗓子,周围看客先是一番质疑,后又听来人细细讲述,全都变了脸色。 一些本想将魔教当踏脚石成名的汉子,赶紧掐灭这一想法。 武当少林两大高手,嵩山两位太保,一众门人弟子,江湖好手, 全都死在延津梅林四周! 天下第一下了黑木崖! “据说围杀东方不败的人,无一人碰到他的衣角。” “少林大师死在了一个呼吸之间。” “梅林全是血,东方不败的衣服据说比血还要猩红刺眼。” “有人听到他的声音,像是一阵三九阴风.” …… 翌日。 太室山胜观峰上。 “什么!” 嵩山大殿内,陆柏、丁勉、费彬等一众太保,甚至包括左冷禅在内都露出一瞬间的惊悚神色。 “东方不败下了黑木崖?” “是!”一身黑衣的传信弟子低头回应,“消息已经传到了阳城,东方不败去了延津。” 陆柏赶紧问: “你的两位师叔呢?” 黑衣弟子不敢隐瞒,“传闻两位师叔与少林武当高手都死在东方不败手上。” 大殿众人皆变色。 左冷禅厉色道:“详细说来。” 传信弟子一五一十,将自己知道的消息全部吐露。 此刻,哪怕是嵩山大殿也有一股寒凉之意。 若传闻不假. 剑出衡山 第253节 那.! “这消息我们要好生确认,有可能是假的。” 丁勉皱着眉头:“方邕大师一身功力,连我也不是他的对手,就算东方不败是天下第一,也不可能当着云虚道长与两位师弟的面在一息之间杀掉他。” “简直是天方夜谭。” “不错。” 左冷禅沉声道:“便是我也远远做不到。” 他吸了一口气,瞳孔微微放大,“难道东方不败真有这等功力?” 众人闻言,实难相信。 费彬上前一步:“师兄,我等这就下山去延津梅林!” “没错,是真是假,一看便知。”乐厚也应和。 左冷禅踱了两步,想到“东方不败”这一名号,登时警惕万分。 “莫慌,此事牵扯到少林武当,我们先去少室山。”陆柏也是谨慎人:“该当如此。” 左冷禅点齐人马,副掌门汤英鹗负责守山。 大太保丁勉、二太保陆柏、三太保乐厚、四太保费彬,五太保钟镇 左冷禅领着五大太保,带着十几名精英弟子,直奔少室山而去。 嵩山派六大高手一起行动,还是左盟主领头,这般场面许久没有见到了,叫那些守山的嵩山弟子瞧见了,一个个心神震动。 但瞧众太保的面色,竟不同于往日里的倨傲自信,反是一副如履薄冰的谨慎模样。 没过多久,嵩山上下也都知晓了延津一事。 自然听到“东方不败”的名讳。 左冷禅才到少室山下,还没上山,就见人影晃动,脚步声越来越近。 “阿弥陀佛,”少林寺方证大师念了一声佛号,“左盟主。” 他旁边的冲虚道长面色微沉,对左冷禅道:“左盟主可是要去延津。” “方证大师,”左冷禅上去问候,又对冲虚道:“正要去延津。” “我已派人去武当山通报,没想到冲虚道长就在此间。” 三人并不废话,凡事等到延津再说。 方证身边跟着一位高僧,正是他的师弟方生大师。 还有几位面生的少林僧人。 可见,他们和左冷禅一样,也心生防范。 因为风雪下得大,纵然他们脚程快,也在路上耽搁了一天多时间。 第三天才来到延津。 自打消息传出去后,延津梅林已成中原禁地,没几个人敢去瞧。 如今正道三大高手皆在,顿时聚集了大批武林中人。 众人赶到延津时,梅林中的梅花开得比那日更好。 冰天雪地,血腥气经过几日风吹,已淡不少。 靠近梅林时,众人方才瞧见那恐怖场景! 尸体,四下都是尸体。 距离梅林近的,死者伤口多在身前要害。 距梅林稍远,伤口多在身后。 可以见得,那些逃跑的人大多数连头也不敢回。 方证、冲虚与左冷禅三人接近梅林时便知不妙。 他们快步走到梅林中央,第一时间就在灵虚道长的坟茔旁看到云虚道长与方邕大师的尸体。他们虽被冻住,但找致命伤并不难。 “方邕大师的伤口好生诡异。” 左冷禅盯着大和尚的眉心,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之色。 “方邕大师似是受了针伤,”冲虚道长道,“我师弟受的是剑伤。” “只有一处伤口,这一剑着实了得,我师弟没能防住东方不败的剑,想来没走过几招。” “这是什么剑法?”左冷禅心生疑窦。 方证大师瞧着已被冻僵的师弟,难免伤感。 “东方不败的武功与十余年前相差甚大,此际出手定然极快。” “方邕师弟不清楚东方不败的武功路数,这一道飞针射来,他确实是在眨眼间死的。” “阿弥陀佛。” 方证大师的面色不太好看,“东方不败在黑木崖上苦修,这一次下山,老衲也瞧不清他的功力了。” 再去检查其余人的致命伤。 不管是武当少林嵩山还是那些江湖中人,只要身处在这片延津梅林中,此时都会感觉到一丝压抑。 从里到外,排除那些埋在雪中的,就有近六十具死尸。 每一具尸体,无论怎么找,都只能找到一处伤口。 只要有伤口,那必定是致命伤。 东方不败的手段,已经超乎想象! “师弟~!!” 距离梅林稍远处,陆柏扒开厚雪,大呼一声。 嵩山两大太保的尸体,也找到了。 从他们的死状来瞧,显然是听从了左冷禅的吩咐。见情形不对,拔腿就跑。 可还是没能逃出东方不败的利剑。 太保们在嵩山大殿是一副表情,见了梅林尸体后又是另外一副表情。 尤其是看了鲍师弟被冻住的脸,他脸上的冰凌没有化去,死前的慌乱匆忙更没有化去。 东方不败,竟让一位太保级高手露出这等丑态。 几位核心人物的尸体被他们用门板抬走,周围江湖人也帮忙收拾尸体,梅林中似有一股阴森之气,大家没有逗留,赶在傍晚前离开此地。 晚间。 他们在郑州的客栈住下,昏黄的灯光填满客店。 正道三大高手围坐在桌边。 “东方不败下山岂会因为一个小小分舵?” “此前不下黑木崖,定是在钻研武学,如今神功大成,恐怕要趁势拿我正道开刀。” “他早有一统江湖之心,如今功力如此了得” 左冷禅继续道:“方证大师,冲虚道长,东方不败在梅林中显露的功力,不只是我,恐怕二位也难做到。” 方证与冲虚都没有说话。 左冷禅的话他们也在思考,正魔两道一直有交锋,若说因为一个分舵被灭就引东方不败下山,他们也绝不相信。 若东方不败领头。 五岳剑派休想与魔教抗衡,五岳一灭,很快就是少林武当。 此前他们不会有这种忧虑,若五岳势弱,再出手相帮即可。 此时此刻,局面已不是他们随意间就能掌控的了。 “为今之计,我正道联盟的联手必须更加密切。” “东方不败再强,也斗不过我等合力,切不可被他分而化之。” “常言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左冷禅毫无惧色,“若是搞不清楚他的武功路数,往后遇上,便会吃大亏。” “二位通晓天下秘闻,见识远远超过左某,可知这东方不败用的何种武功?” 左冷禅检查过尸体,心中颇有忌惮。 但作为一代剑法宗师,又岂能不生贪念。 方证冲虚本不想将秘辛告知左冷禅,可此刻受东方不败影响,不由说出几分秘闻。 “以老衲对日月教的了解,东方不败的武功与任我行所练的吸星大法是截然不同的。” “应当是《葵花宝典》上的武功。” 冲虚看了方证大师一眼,微微点头。 “葵花宝典?”左冷禅眸光一闪,他当即说道,“未曾听闻过黑木崖有这宝典,前任教主任我行也从未用过。” “这宝典从何而来?” 方证道:“原本是一宦官所创,流落在莆田少林寺下院,多年以前被魔教所得。据说此宝典自创功后三百年来,无一人练成。” “如今看来,东方不败却是练成了。” 方证大师微叹一口气,他心怀慈悲,知道这对苍生来说是一件恶事。 不过,左冷禅野心极大。 方证与冲虚早有见识,此时听他追问,虽然作答应付,却大有保留。 红叶禅师、渡元和尚,他们与华山气剑之祖岳肃、蔡子峰之间的关系,那是绝口不提。 武当少林对渡元和尚的剑法有过记载,二人知晓江湖秘辛,一番推测后,已猜到个大概。 剑出衡山 第254节 这便是大派底蕴。 之前家底很厚的华山派也能知晓部分秘闻。 嵩山派后起之秀,却比他们差了一截。 左冷禅认真倾听,不放过方证与冲虚道长的每一句话。 之后,三人又商议起正道联盟之事。 他们要在郑州一带巩固防线,多派人打探消息。 东方不败虽强,一个人打不过他,却能群起而攻。 如今他神功大成,若带领魔教高手大举来犯,那就不是一派之力能相抗的了。 东方不败出了黑木崖,武当少林也不敢再说高枕无忧。 天下第一枯坐黑木崖与下崖杀人,那是两个概念。 这一晚,左盟主在郑州客栈没有睡好。 梦中,突然冒出两道身影。 一道红衣诡魅,一道少年英气. 一日后,众太保返回太室山。 胜观峰后的松林,又添两座新坟。 “左师兄,”副掌门汤英鹗眉头紧锁,“我找到数位从梅林逃走的江湖人,他们所讲基本一致。” “对那东方不败的描述,并非夸大其词。” “只从登封、阳城、颍川来看,咱们在庐州取得的声威,在这几天时间内,已经感受不到了。” 左冷禅没说话,这些早在他意料之中。 又翻开了汤英鹗递来的信件。 这都是各地眼线传回来的消息,东方不败在梅林中说的那句话,也被记录在其中。 ‘多年不见,你可曾领悟人生妙谛?’ 这是他对少林老僧的问话。 左冷禅不禁疑惑:“人生妙谛,那又是什么?” “东方不败为何说这般话?” “人生妙谛,人生妙谛,难道与佛法有关?” 他联想起方证之前的话,当即对汤英鹗嘱咐一声。副掌门下去没多久,来了一位生有一双细眼的瘦长男子。 此人正是青海一枭,也是左冷禅麾下高手。 “一枭,你去阳城喊上卜沉,一道去莆田少林寺跑一趟。” “嗯?”青海一枭微微一愣,不明白左盟主的用意,他本能问道,“可是要杀哪个和尚?” “不。” 左冷禅对他一笑,递出一封信件: “你可自称少林俗家弟子,便按照我信中指示帮我办这件事,一定要做得精细。” “叫卜沉配合于你。” “是,左盟主请放心!” 青海一枭接过信,出门就戴上了范阳斗笠。 不多时,嵩山大殿又来了另外一人。 正是嵩山派旁支高手,秃鹰沙天江。 虽说是后来被左冷禅招进来的旁支,但他的手段与白头仙翁、张敬超等人一般,武功不逊色一些太保。 “天江,你本就是荆楚之地的口音,加上面生,便替我去一趟衡阳。” 沙天江问:“可是要打探莫大动向?” “不,你去帮我打听莫大的弟子。” “他叫.赵荣。” 左冷禅叮嘱: “衡阳城遍布衡山派眼线,我安排在那边的探子,恐怕已被盯上。你不要与那些人交涉,也不要做冒进之事,只单独打听了解。” “若是碰到那少年,你要万分谨慎。” 沙天江问:“可否深夜出手试探?” 左冷禅摇头:“决计不可。” 沙天江虽然疑惑,但他向来对左盟主信服。 衡阳又在衡山派的地盘上,自然是听令行事的好。 …… 东方不败下崖的消息已经传遍中原,正道三大派死掉四大高手,还有一众弟子与江湖好手丧命。 加之梅林尸体上的异状被江湖人得知, 一时间,那些叫喊着跟正道联盟一起踩魔教一脚的人瞬间消停下来。 东方不败十余年不出江湖。 这次下了黑木崖,功力已深不可测! 杀了那么多人,却没人瞧清他的招法。 逃出梅林之人没人瞧得他的面貌,却人人说他声音诡异,听者发毛心寒。 一身红衣如血,剑如鬼魅。 江湖中人顿时忆起往昔对其的恐惧,如今. 这份恐惧更甚往昔。 天下第一的名号,又成了武林忌讳。 江湖谈之色变 当中原武林正笼罩在一片血色阴云之下时,衡山小掌门正笼罩在天柱峰顶的一片乌云之下。 乌云中一道电龙游过, “轰!” 赵荣耳边又响起雷鸣。 乌云翻滚了几周,豆大雨点洒将下来,赵荣身手接住雨点,在掌中一抹,立刻化作薄冰。 这薄冰大有玄机,里间缠绕着几缕霜寒真气。 他一边移动,一边将薄冰激射而出。 嗖的一声响! 那薄冰精准打入岩壁上的一处小小孔隙之内。 “妙!” 赵荣不禁一喜,收了流窜在晴明、阳白二穴间的真气。 若是以往,他可没这等准头。 “这目穴练神鼓气法当真奇妙,若是我继续练下去,恐怕能用这凝在冰中的寒气打人穴道。” “可惜这几缕寒气的威力差了一点。” “玄天指” “还是要找机会去梅庄。” 第138章 踏遍五神峰! 仲冬之末。 衡阳江边的马尾结满严霜,马行大道,卷不起红尘土,却附着一层霜雪泥泞。 天山寒夜,飞雪扑打着峰下驿站的两杆风旆。 绝壁枯松,雾凇悬挂,苍凉萧飒,又姿态婀娜。 飞雪雾霭鳞次,眺不见远江扬帆中流。 “咯吱.” “咯吱!” 月隐星稀,踩雪上山之声越来越密。 几条火把连成火蛇,直上天柱之巅。 天山石洞中,练功一日的赵荣忙里偷闲。 他坐在那盏荷叶吊灯旁,面前是煮茶小火盆,那只纹有鲤鱼跃龙门的茶壶正嘟嘟冒泡。 这一壶衡山云雾茶在飞雪严霜之境,更显雅贵。 一把短箫搭在桌上的《汉宫秋月》曲谱上,他手中拿着的是《妖狐妹儿》话本。 讲的是狐女与书生的故事,爱恨纠葛,倒是颇有趣味。 赵荣心神放松,虽不会提气耳听八方。 但耳力依然远超常人。 听到外间脚步响动,他立刻打起精神。 剑出衡山 第255节 五神峰距衡山驻地颇有距离,并非禁地。节日年关多有登山赏景者,还有人在山间庙宇佛像前祈福,有人登山无甚奇怪。 如今衡山派日渐兴盛,虽说这处闭关地处于崖顶,一般人没本事上来,也还是派人到山下驿站,暗中看守。 尤其是赵荣在峰顶闭关这段时间,山下看守之人已是平日三倍。 日间有弟子守住登峭壁的山道,晚间则是驻守山下。 能这般大张旗鼓在晚间冒雪登山的,多半是衡山弟子。 想到此节,猜想有紧要之事。 赵荣把书一合,提灯下崖迎了上去。 “师兄!” 远处火蛇走势更急,条条火把下,连续几道声音呼喊。 瞧见火光下人人神色肃穆,赵荣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师兄,这简直是风云突变,” 全子举带上一抹惊心之色,“东方不败下了黑木崖,在延津梅林大开杀戒!” “如今武林动荡,江湖惊乱,正邪局势已随风转舵,一听东方不败名号,人人丧胆。” 他一言道出,赵荣听罢,瞬间神情肃穆。 东方不败下黑木崖! 定是左大师伯这狗东西瞎捣鼓,把杨莲亭得罪惨了。 唯有黑木崖之虎有这能力, 否则实在想不通东方不败出闺阁的理由。 赵荣也惊心得很,背后一阵发寒。 他比冲虚方证等人更了解东方不败。 黑木崖巅峰之战,东方不败用的仅是绣花针,还有杨莲亭这个巨大弱点。倘若他提剑下黑木崖,江湖上谁能是他的对手? 几人来到大石边,全子举等人又详述他们听闻的消息,将延津梅林发生的事悉数说清。 传闻也许有出入,但嵩山两位太保、少林武当两位高手,还有一众江湖人死在东方不败手上乃是事实。 “师兄,东方不败真有这等功力?” 全子举说完后,依然惊疑不定。 “早年间他就是天下第一,又在黑木崖上闭关练功十余年,如今功成下崖,自然惊艳江湖,”赵荣目光幽幽。 “可知他后续动向?” “不清楚” “有人说他回了黑木崖,也有人说还在中原,”全子举脖子一缩,“还有人说.” “在江边远见一叶孤舟,血衣执剑,南下苏杭。” “师兄,咱们如何应对?”碰到这种层次的对手,全子举根本不敢拿主意。 赵荣宽慰一声:“莫慌。” “咱们在南边与魔教对抗力度不及中原,又距离黑木崖最远,东方不败即便南下,也不太可能到咱们衡州府立威。” “不过,防范不能少。” “要及时发信给临江府、袁州府、长沙府一带势力,叫他们派人盯紧,组成一道屏障。” “东方不败武功极高,咱们却有地理优势,他若真来,咱们早做准备,一拥而上,举派退敌,也不怕他什么天下第一。” 赵荣将语气放得强硬,全子举等弟子听了能心安不少。 可他心里清楚。 东方不败不是傻瓜,以衡山派现有实力,不管是防他还是留他,都极为艰难。 跟着,赵荣又叮嘱了魔教饶州分舵、祖祠礼祭相关事宜。 东方不败出山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饶州分舵本就是杨莲亭的势力,这个关口去灭人分舵,等于帮少林武当嵩山派挡枪。 之前还想着去梅庄,眼下短时间内也不能去了。 东方不败能下黑木崖,那么顺便去西湖看看好朋友牢任也是有可能的。 若正巧碰上,岂不是自寻死路。 东方不败的想法,从他下崖后就难以揣测,更不想去赌。 全子举听他说要继续缩小礼祭声势,原本是要极力反对的,可在东方不败的阴影下,他只能把话咽回肚内。 此刻太招惹眼球甚是不妥。 东方不败在黑木崖枯坐多年,忽然听到有什么天才少年,万一心血来潮下到衡州府瞧瞧,那岂不是大大的恶事。 全子举下山前,把整理好的消息信件留了下来。 赵荣满怀心事返回崖壁石洞。 把那些消息信件全部翻看了一遍。 能下崖一次,就能下崖第二次,杨莲亭有这个能力。 下崖的东方不败.更难对付。 想到此处,心中萌生出浓浓的危机感。 “我与天下第一之间的差距,还是极大。” 荷叶吊灯下,赵荣目光幽深。 若是一般人乍闻此事,恐怕会心境受扰,再想安心练剑也难。 他却能依靠玉坠功效,凝神静气,飞速进入入定状态。 这一晚,赵荣打坐练内功至深夜。 仲冬已过,遂至三冬之末。 散漫馀雪晴,苍茫季冬月。 赵荣等到一个好天,在天柱峰顶练幻剑时,瞧着雪盖峰顶,心下生动。 当即下崖洞,踏雪过壁,在山间留下一串脚印。 紫盖峰上,盘根错节的罗汉松垂着串串冰凌。 冰天雪地登紫盖峰非常危险,但赵荣并非凡俗,他已上到峰右,登上朱陵洞顶端,此地号称为道家第三洞天。 原本有飞泉挂壁,状如垂帘。 现在霜雪凝冰,水帘是瞧不见了。 赵荣瞧见一石刻,上书“九仙飞升主坛”,乃宋时遗痕。 又见到一棋盘石边刻有“到此皆仙”。 南岳诸峰皆朝于祝融,如拱揖之状,独紫盖一峰,面南屹立。 所谓紫盖独不朝,争长嶫相望。 赵荣微微一笑,秋水出鞘。 他运剑如飞,将幻剑式的招法全使一遍,心下意动,又划去坚冰,在“到此皆仙”四字旁刻下“神峰为剑”四字。 他并未流连,又登芙蓉峰,来到毗庐洞。 此峰飞流如绢,掩映青林。 赵荣瞧那些飞流结冰,直挂山下,从中感受到一丝飘逸灵动。 站在刻有“天下太平”的讲经石旁,再练幻剑。 石廪峰形如仓廪,有二户,一开一阖。 这一次,赵荣没有练剑,他心有所感,在陈真人炼丹台遗址旁盘腿打坐。 傍晚时分,他踏上五神峰最高处 万丈祝融插紫霄,路当穷处架仙桥。上观碧落星辰近,下视红尘世界遥。 赵荣踏足四峰,再登祝融。 心中豁然开朗! 这一晚,他没有回到天柱之巅的石洞,而是在祝融峰待了整夜。 月亮挂在天上,赵荣沉浸在幻剑的“势”中。 他一动不动,双目时开时合。 山驴子似是将他当成冰雕,用蹄子扒开赵荣身旁的积雪,吃下面的苔藓草衣。 它蹄子扒得急,雪泥打脏了赵荣衣履。 “呦~~!” 一声惊叫,那山驴子打了好几个滚,被身旁的冰雕踹得翻滚,吓得仓皇逃窜。 这一夜,赵荣将眠未眠,似睡非睡。 天将将要明,他依旧精神抖擞。 赵荣睁开双目,仍能看到月亮。 但峰上观天,峰下观天,有虚有实,完全是两种景色。 人间朗魄已落尽,此地清光犹未低。 他忽有醒悟, 赶紧起身,一路运气提纵,攀岩挂壁,穿林落冰,飞速下到祝融峰下。 又在大道上急奔,来到摩崖石刻旁。 剑出衡山 第256节 此时再朝五神峰看, 他微微仰头,身形似与曾经的衡山先辈重叠,看到了一条旧路。 五神峰在他眼中,可以是五座山峰,也可以是 五柄利剑! 他们各成姿态,却又浑然一体。 赵荣满面喜悦,一路盯着五神峰,漫步到山下驿站。 山下的几名弟子立马瞧见他,不由微微一愣。 有弟子赶忙上前询问:“大师兄出关了?” “还没有。” 赵荣笑了笑,顺便带上今早的饭食,省得他们再跑一趟。 几名弟子见他身形渐远,不由议论起来。 “大师兄看上去,怎么有点不同?” “是啊,” “与从北边刚回来相比,气质忽然变了,像是没了武林中人的风尘气。” 一名年长的弟子教训道: “闭关清修,自然遁出红尘。但是,也要有那个心境才行。” “不少人闭关练功,烦恼根反而在脑海中扩大,甚至走火入魔,像大师兄这样的,那是极少数。” “若是让你们在山中闭关,与岁寒三友作伴,你们能静下心来吗?” “那可不是一日两日。” 两名较为年轻的外门弟子赶紧摇头,“不能不能。” “还是和大家一起练剑奏曲的好。” 年长弟子这才点头:“不要好高骛远,像大师兄这等天赋,江湖罕见。” “但咱们也不可懈怠。” “自打东方不败下黑木崖杀穿延津梅林,魔教声势大涨、愈发猖獗,连他们的边缘人马都纷纷躁动。” “江湖乱局已成,武林各处争斗尤胜往昔。” “他日正邪两道再度爆发大战是少不了的,不好好练功,往后与那些贼匪作战,不仅是吃苦头,连命也保不住。” “是!” …… 江湖上风起云涌。 天柱顶峰,又过去十多日。 赵荣虽在闭关,日子却极为充实。 石洞中。 他拿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阵法、剑法、运气法,打穴法本来是杂乱无章、极其复杂的东西,硬是被他以百川奔流的手法融在一起。 恒山阵法给赵荣的启发极大,若不是这次在觉悟山上看恒山弟子以阵攻守,他便是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无中生有。 惊门十三剑的出现,又如一把关键钥匙,这才打开衡山剑阵的大门。 “京门穴” “期门穴” “……” “天池穴,好!” 赵荣刻画好最后一笔,长呼一口气。 阵法根基来自恒山,剑法融合了衡山快剑,打穴法自然来自惊门十三剑。 如此一来,单论个人,不管是目力还是打穴技法,上限远没惊门十三剑高。 可是七人成阵,就能以弱敌强。 七人单独斗不过太保,一拥而上也斗不过太保,但成阵之后,就能与太保相斗。 恒山阵法得此一项,就成北岳镇派之技。 这阵法糅合极多,其中目力打穴机巧是一般人抓破脑袋也想不到的。 恐怕就是恒山弟子见了,除了有一丝熟悉之外,也只能以为这是衡山新阵。 “南北相对,各有阵法,甚为合理。”赵荣笑了笑。 “可惜惊门十三剑太难练,否则本派弟子用这剑法架阵,威力定超恒山阵法。” 当天晌午,有弟子来到天柱顶峰送饭。 赵荣叫他们带消息回门派驻地。 晚上日头没落,冯巧云就来到山上。 赵荣将所刻阵谱交在她手中,让她转交莫大师父。 这东西贵重,叫山下弟子送回去他不放心。 心中又有紧迫感,盼望米为义他们能早日练阵。 若他们练得顺利,后面就在十四代弟子中扩大练阵规模。 “师兄年关前可会下山?” “会。” 冯巧云闻言笑道:“那礼祭就放在年关了。” “好。” 赵荣没意见,年关本来就要拜祖祠,当下这节点并不适合大操大办,还是低调一点好。 冯巧云带阵谱下山,星夜回到衡山派驻地。 酉时末,她将阵谱送到琴轩,伴着一盏孤灯调弦的莫大先生接过冯巧云递来的阵谱。 一入手,就看到封面上写着几个大字:衡山惊门北斗剑阵。 看到宝贝徒弟的字迹,他已双目含笑:“巧云,你看过吗?” 冯巧云答:“还没。” “那你师兄有没有叮嘱什么?” “有。” 冯巧云一字不差的带话: “师兄说,目力法门已经教给未锦师妹他们,师父只需带着他们熟悉这谱上的身位变化,再按照惊门十三剑的打穴法用剑便可。” “关键技巧,都记录在上面。”冯巧云又道:“师兄说忙于练功,这阵谱不算完善,往后还要修补。” “他说您看了阵谱,立马就懂。” 莫大先生微微点头。 “一起看吧。” 见徒弟眼中满是好奇,于是将其中几页纸交在冯巧云手中。 又点起一盏灯,师徒二人拿着阵谱细细看了起来。 一开始,莫大先生脸上的表情是比较随意的。 按照小掌门的话,以他老掌门超过一甲子的修为造诣,看懂这门新创阵谱,应该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就如赵荣之前创的仙三招法,他虽惊异其中巧思,但理解起来并不难。 此时看剑阵,也带上了差不多的心情。 莫大先生拿起了剑阵法中的“膻中剑”,讲的是仙岩快剑打这路要穴。 原来如此。 莫大先生心想:“内门弟子都很熟悉仙岩剑路,上手简单。” 他再往下看,便牵扯到步法阐释。 虽然用的是衡山派轻功,但这套步调却甚为奇特。 与恒山阵法神似,但形态完全不同。 这倒是好理解,毕竟两派分属两套运气法门,剑招更不一样。 莫大先生虽是一派宗师,但他不是恒山派宗师,定闲师太若看了步调法门,登时要喊一声“妙”,又要念佛号“善哉善哉”。 所以,哪怕是莫大先生初看这步调,只靠脑子是绝不够用的。 不得不脚下连踩,将步调全走一遍。 一遍走完,莫大先生忽觉不妥。 “不简单。” 他面色有变,又连走几遍,手上长剑已成仙岩剑路。 七八遍使完,他生出许多感悟出来。 这些感悟、技巧,便是要传给那些练阵弟子的。 莫大先生越是实操,越发现不简单。 就像是恒山掌门定闲师太第一次摸到恒山剑阵那样。 “这步调结合剑招,总叫老夫有种意犹未尽之感,这是怎么一回事?” 剑出衡山 第257节 他拿起阵谱继续往下看,上面又讲到,如何将惊门十三剑打穴法融入其中。 看到其中细则,莫大先生汗毛一竖。 惊门十三剑与衡山剑法是完全不同的体系,想要融入一套剑招,往往拖泥带水,还不如各自分开利索。 但是 这阵谱所记之法,与生搬硬套毫无关联,仙岩剑路与那套步调相融,竟能完美搭配打穴法! 三者融在一起的机巧,叫莫大这位剑道宗师看了,立马生出一种强烈的震撼感来。 这. 海纳百川,融百家之艺! 这要何等眼力与悟性! “跳出衡山剑法,老夫自问远达不到这份眼界。” “阿荣的眼力,已经超越我。” 莫大到底是剑道宗师,他也发现了一个重大问题。 使用快剑时,两边的人在动,两边的剑在动,只有稳稳打中穴道,才能不破坏整体剑阵协调。 恒山剑法稳如磐石,较为柔顺。 衡山剑招更快,快中打穴,难度可想而知。 这比恒山剑阵更难,普通弟子是做不到的。 想到此节,莫大先生又看向阵谱最后提到的“开眼”字样。 “妙啊!” “若是目力足够,便能运行此阵!” 他心中如何不惊,盘根错节的东西,竟能层层递进,梳理得这般清晰。 若按照剑阵所记,七人成一阵,确实能发挥不俗威力。 莫大先生看完后,也不再有“偷师恒山派”的包袱。 这套阵法与恒山阵法并不相同。 虽然没到小掌门所说“看了阵谱,立马就懂”的地步,但莫大先生对自己的悟性还是比较满意的。 看完了“膻中剑”,他又翻开下一谱“天池剑”。 眼睛一扫,老人家的面色登时变了。 紫云剑路?! 而且,又是一套新的步调,这步调与上次一样,还是从恒山阵法中衍变。 剑法不一样,步调不一样,打的穴道不一样,所以打穴技巧也不一样! 这. 莫大先生凑到灯盏下,揉了揉浑浊的老眼。 他没有再使剑招,而是翻到剑阵下一谱:“商曲剑”。 这次用的不是骤雨快剑中的紫云剑路,而是游龙换手快剑中的安上剑路。 再看向后面的“章门剑”。 打章门要穴的弟子需用游龙快剑中的白马剑路。 莫大先生心中震撼,又把冯巧云手中的几张谱子看了一遍。 果不其然。 一谱一剑,七人七样! 并且,这游龙换手快剑与回风落雁剑招法有过结合,换手剑路并不少。 用这四路快剑的弟子,在阵法中还有深层招式,可以突然互相换手换穴变阵。 如果四人各练会四谱,便能完成四象轮转,与另外三人结合,多出诸般变化。 这就要考校布阵弟子的功力了。 他捋着白须,一时间沉默了下来,难以描述此刻的心情。 越是钻研进去,越是感觉手中剑谱在变沉。 分明只是几张纸,却重于山岳。 这几乎就是镇山之宝! 莫大先生翻到封面,又看向那几个大字“衡山惊门北斗剑阵”。 初时随意,此刻却有种肃然起敬之感。 也明白了小掌门的用意。 一人一剑,各有变化,如北斗七星各闪光芒,难怪敢叫衡山七子。 冯巧云本就是武痴,盯着剑谱,慢慢领会其中玄妙,当真是如痴如醉。 “师兄当真是天下奇人。” 冯巧云笑道:“师父,多亏你将师兄收入门墙,否则我此生不知要错过多少风光。” “那东方不败虽是天下第一,威震武林,我却是佩服师兄更多一些。” “天下第一也是照着原有功夫练的,师兄却在走向属于自己的道路。” 莫大笑道:“这些夸赞话你与我说便好,莫要在他耳边说。” “他毕竟年少,一旦尾巴翘上天,他敢上黑木崖找东方不败。” 冯巧云认为小掌门是一个极稳重之人,心下不太认可老掌门的话,但她一向敬师,不会在这些小事上反驳。 又听莫大问:“他可说年关下山?” “说了。” “那也没多少天了,”莫大瞧着手中剑谱,又道:“明日把你二师兄,三师兄还有练阵的七人都叫来,我们要抓紧时间。” 七人各练一谱,每一谱都不同。 这剑阵诸多奇妙处,大家练的快剑剑路不一样,集思广益能加快进度,少走弯路。 若是小掌门下山之后,瞧见众人毫无进展,岂不是不太美妙。 冯巧云立马会意,笑着应了一声。 等她走后,莫大先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昂首阔步走到衡山祖祠之中。 敬了几炷香后,老人将阵谱放在烟熏之上转了几圈,带上香火气。 “师父,师祖,师叔祖” “恁们也瞧瞧,我这乖徒弟创的剑阵可还过得去眼?” 莫大先生炫耀了几句。 又正色道: “这个年关一到,弟子便要正式立定衡山十四代掌门人选。” “各位先辈,一定是一百个满意。” “阿荣他天资聪颖,世所罕见。但终归年纪小,兴许未来还有挫折劫难。” “诸位先辈,请护佑他。” “叫他平安长大。” …… 天才晴过两日,忽又阴云密布。 第五天,潇湘大地又下了一场雪。 五神峰上的雪更大。 天柱之巅,峭壁崖洞却有好几个冰雕,有大有小。 仔细一瞧,是被人用剑削出来的。 申时末,驿站三名弟子一道顶着风雪,走雪路登峰,送上饭菜。 他们是新来此地的一批弟子,之前山下几人已被换到宗门驻地。 这可是极好的差事。 上峰顶送饭之余,若有内功招法上的疑问,每次问一个两个,大师兄都能快速准确地解惑。 虽然其余师兄师姐也能有解。 但大伙发现. 大师兄给出的回应,往往能直击要害,叫人瞬间醒悟。 其后按照他指的法子去练,只要不是太笨,困惑许久的问题,基本都能解决。 驿站守山在平日里不算好活,毕竟这里很偏僻。 可到了大师兄闭关时间,从外边轮值在此的外门弟子,就叫别人羡慕了。 天没暗,可山间霜雾极大,过三丈就看不清了。 这时 三名衡山弟子一边欢谈一边下山。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一名不及三十岁的弟子道:“原来我是发劲法弄错了,难怪剑招怎么使怎么古怪。” “大师兄可真是厉害,只问了几句,叫我使了两招,便看出症结所在。” 另外一人啧啧称奇:“我才从常德府那边回来,许久没有见过大师兄。” 剑出衡山 第258节 “此一见,当真是惊到我了。” “说大师兄是在山间煮那仙石白药,我也是信的。” “是啊,是啊” 他们边聊边下山,身形消失在霜雾中,慢慢的连声音也听不见了。 就在这时 山道旁一株满是晶莹雾凇的树后,闪出一道轻盈人影。 她二目含笑,瞧着积雪上的脚印,迈步朝峰顶走去。 刚至酉时,赵荣回到石洞。 一边打开食盒,一边盘算着下山日期。 将杉木桌上的话本曲谱拨到一边,取出食盒中的饭菜。 羊肉鸡肉,卤虾小菜,还有一叠酸菜牙豆。 闻到饭菜清香,赵荣惬意地取下火盆上的茶壶,倒一碗热茶,坐下来拨动筷子。 他还没吃三口饭,突然停下动作。 侧头看向山道方向。 嗯? 有不速之客上门。 赵荣皱紧眉头,几位衡山弟子方才下山,不知是否遭遇不测。 来人并没有隐藏自己的脚步声。 虽然轻盈,可在赵荣提气静听之下,那人每一步踩在雪上,都被他听得清清楚楚。 也知道对方马上要到枯藤峭壁那一段路。 赵荣握剑在手。 他熟悉地形,只待那人往前一丈入了险地,便跳下去急攻。 对方不想掉下悬崖,必然中剑重伤。 敛息屏气,石洞内再无任何声响。 只听到外边风雪声响。 那人停下脚步,没再往前走,赵荣极有耐心,立身洞口,静静等待。 忽然 只听一道娇柔婉转的声音穿透了漫漫风雪: “喂,衡山阿哥在家吗?” 赵荣整个人一愣。 “不在家,”他顿了几秒,答了一声。 跟着把剑放在一边,坐回椅子上吃饭去了。 外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很快听到一道提纵声响,在崖壁上点了一下,如一只小野猫,轻快地跃入石洞之中。 她一身绣花裙,色彩灿烂。 只是叫风雪打在身上,如同绣了一朵朵洁白小花。 一阵草木幽香,那是风雪也掩盖不了的。 此时此刻,古寨小花的那双大眼睛在石洞扫了一圈后,毫无含蓄地注视在正吃饭的少年身上。 少年发髻微乱,两截鬓发顺着脸颊坠下。 他穿得略显清减,此时伴着火炉吊灯,融在雪山石洞之中,如风雪中的隐匿高客,世外之人。 明明吃的是人间烟火,却如何也想不通,怎能不被世俗所浊?不曾沾染那凡尘之气。 苗家阿妹本有一腔俏皮话。 可是当面瞧见少年后. 顿觉龙泉一别,如隔三秋,老树遗台,物是人非。 少年还是那少年,似乎又不是当年人了。 她被赵荣的气质所惊,心中微微颤动,手上的两坛酒不及放下,顺口再问一句: “喂,衡山阿哥在吗?” 问话时,那双眼睛轻轻眨动,睫毛上的几瓣雪花随之落下。 她瞧见少年微微一愣,像是没听明白她的话。 苗家阿妹眼中,少年忽又露出一个笑容,只这一笑,像是远浦归帆,世外高士又沾上了红尘土。 “衡山阿哥不在,好阿哥在。” 赵荣打趣一声,目光移到那酒上。 蓝妹子拍了拍胸口,抿嘴轻笑,婉转声音回荡在石洞中,比外间冷冽的风雪声好听百倍不止。 “我还以为是风雪伤人心,原是阿妹叫得不够亲。” 她坐在石凳上,眼睛就盯在赵荣脸上,有些奇怪道: “我们古寨中也有闭关练武的长老,他们却和你不一样。” “你从北边回来才多少时日?” “怎得见了你,一下叫我失落难过,像是一位好朋友看透了红尘,不要与我往来一样。” 她举起一只玉手带着彩袖移到眼眶边,做伤心状,眼中却盈满笑意,妩媚至极。 赵荣看她一眼,又把目光移到饭上。 幽幽说道: “不知阿妹下得什么毒,当真是高明得很,我这饭菜本来很香,怎么突然寡淡无味了?” 苗家妹子嘻嘻一笑,逗他道:“因为阿妹身上香。” “古寨香料,盖过了烟火气。” 赵荣不解风情,笑道:“酒更香。” 第139章 勘破极巅! 冬夜兮陶陶,雨雪兮冥冥。 神峰又现三重天,峰越高,雪越急。 天柱石洞,荷叶灯散发暖芒,一滩灯影,将洞中两人的影子拉到石壁上。 影光微微晃摇,如江天芦花,随风而动。 细看之下,影中杯盏相交,各自饮下。 蓝妹子只是浅尝,就见对坐那出尘少年,满饮而尽,筷夹毒虫,动作酣畅,如食珍馐。 一时间,她微微看痴了。 天下人谈五毒教,谁不疏远? 五毒教主的酒,几人敢喝? 听了她的声音,又见多少丑态? 一十八年来,从深山古寨到江湖林莽,所见所闻何其多。 偏偏就有眼前人,他的风采,是天下间独一份的。 蓝妹子坐在石凳上,微微前倾,胳膊支在杉木桌上,双手撑着下巴,眼中哪有半分羞涩,就这样笑吟吟地盯着喝酒少年。 她眼泛秋波,荷叶灯火映入其中,如明月初上。 风雪鸣笳,却不及少年咽酒声。 她笑道:“这酒有毒的,你喝得这样急,待会就算内功再高,也压制不了毒性。” “无妨,若中毒至深,阿妹替我解毒便是。” 话罢,赵荣毫无做作,又饮一碗,只道“好酒”。 他拿起酒坛添酒,蓝教主伸手挡在她的酒碗前,“不用给我添。” 她的声音依然娇柔,面上却认真许多: “我喝此酒已无大用,倒第一碗只是免你独饮,阿哥将两坛酒全喝下,这五宝花蜜酒虽然神奇,但你已喝过一次,药力流失速度会比上次快。” “待会用完饭,便赶紧打坐练化药力。” “那些虫儿都经过十数年培养,又有数十种奇花异草,其中有我教秘传的生克之理。就算不能全部吸收,也能让你增长几年功力。” 赵荣自然知道此酒珍贵。 他瞧了目中含笑的苗家妹子一眼,心中满是暖意。 这才体会到. 水越喝越寒,酒越喝越暖。 阿妹落落大方,他口上也不去道谢,只是又举酒碗。 蓝凤凰喝了一小口。 赵荣放下空碗,嘴上的话多了起来: “龙泉一别,闻听你要返回古寨,再不出江湖。当时颇为感叹,只觉人间花落尽,没想到此番能同桌共饮,实是人间乐事。” 他微微一笑,并非虚言。 剑出衡山 第259节 “哟,真是这样吗?”蓝妹子开心地给他倒酒。 她又道:“其实,当初我是故意逗你的。” “嗯?”赵荣不太懂。 “古寨虽好,但我没寨中长老们那等心境,到底是静不下来,想瞧瞧别样风光。” 她眨了眨眼,“在灵泉遇到你这样的好朋友,我对这外边天地更留恋了,只是有日月教盯着,那时只能回寨子。我故意那般对你说,是想下次见你,让你有些惊喜。” 赵荣闻言点头,确实惊喜,又觉得她颇有雅趣。 他忽然问道:“你此番北上,可是因为黑木崖的事?” 蓝教主摇头。 “上次在龙泉给你喝的酒其实是要拿去送朋友的,我想着你没胆子喝,哪晓得我五毒教主的凶名,你一点都不怕。” 她面色微显凝重: “这次北上,我本打算先去洛阳找朋友,等春暖花开时再来见你,忽然听闻东方教主下山。” “我叫陶白她们打听一番,确认无误,心下顿生烦恼。” “近来江湖动荡,早闻衡山派与日月教在衡州府斗得厉害。” “与我真心相待的朋友本就极少,这五宝花蜜酒总能提点功力,盼你无恙,便先来见你了。” “我倒是想代表仙教与你衡山派交好,却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冒犯,免得惹怒东方教主,反害了大家,就只能绕开你山下弟子,偷偷前来见你。” 她声音不大,却因为靠得较近,呼呼的风雪声,也没能挡住赵荣听清话中关切。 “这次我也怠慢得很,下次阿妹再来,一定好过今日。” 赵荣朝周围指了指,“这石洞简陋,实在不像是待客之地。” “不呀”蓝妹子朝四周打量一圈,“我觉得这个地方极好。” “我们苗家古寨,也如这般幽静。” “更何况,枯藤绝壁,天山佳处,又有好友。一道聆听风雪,哪用多余喧阗,”她又来倒酒,一副想要将少年快速灌醉的模样。 将碗中倒满,眼中晃荡着荷叶灯光,与他对视。 又用更娇柔的声音问:“好阿哥,难道你不喜与阿妹独处吗?” “怎会?” 赵荣呼出一口霜寒真气来,只举杯喝酒,不敢与她对望。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阿妹可知道黑血烟?” “嗯,”蓝教主道,“黑血烟与黑血神针上的毒同出一源,不过烟毒顺口鼻而入,远不及针上喂毒打入血肉。” “阿哥却不用担心。” “你喝了五宝花蜜酒,吸多少黑血烟也不会阻碍真气,今日再喝完这两坛酒,天下间罕有毒药能对你起作用。黑血神针上的毒,最早也是来自仙教,如何敌得过我五仙教秘传的药毒之理?” 赵荣顿时解惑,难怪当日在逍遥津,正道联盟唯他一人没有中毒。 原来是宝酒之功。 他边吃边喝,将逍遥津中的一些事说给她听。 又好奇询问:“若是吃了三尸脑神丹,可有解药?” “有,”蓝教主正色道:“我对医理并不精深,但懂毒理。若拿到蛊丹,钻研一些时日,便能弄清楚用了哪些毒,再以相生相克之理,配置解药即可。” “若是极懂医理之人,拿到此丹,也能配出解药。” “比如杀人名医平一指。” “我教蛊丹极多,黑木崖并不对我们用三尸脑神丹,也是担心我教老人破了此毒。所以,端阳节我们不上黑木崖。” 赵荣不由点头。 若三尸脑神丹毫无破绽,魔教早已一统江湖了。 将两坛酒全部喝掉,饭菜也吃个干净。 肚腹之中有一股暖意生出,在这风雪交加之夜,浑身竟然暖洋洋的。 蓝凤凰瞧他脸冒红光,知道药性上来了。 劝他赶紧将药力炼化。 赵荣朝火炉边移了两步,盘腿打坐。 上次那一小坛酒,他用了近半个时辰才炼化。 这次酒喝得更多。 他以童子拜天式起手,运转洗髓经。又摘星换斗,持续拿气。 这几招行功姿势看上去不同寻常,但苗家阿妹对此并无兴趣,反而瞧着桌子上的短箫与《汉宫秋月》曲谱。 把它们移开后,看到下面那一话本。 《妖狐妹儿》。 这可太有意思了。 她朝一旁打坐的少年瞅了一眼,见他双目闭合,脸上红光一闪一闪,顿时翻开话本看了起来。 心中好奇, 是什么样狐妹能出现在这脱俗的石洞中。 看着看着,原来是狐女与书生的情缘故事。 少顷,她将话本放了下来。 扭扭捏捏的情缘故事,不得她心。 苗家妹子坐在衡山小掌门的床榻上,胳膊搭着膝盖,双手捧着脸,二目凝视在小掌门身上。 脑海中,又回荡着陶白姐姐的诸多嘱咐。 什么衡山阿哥诡计多端,什么古寨憔悴可怜人,什么泪珠滚断心更死 总之,在陶白的话语中,避开眼前这人就是对的。 蓝妹子想到这里,眉眼含笑。 偏不爱听陶姐姐的。 上次从吉安龙泉回到丛林深山之后,她多次笑倚寨窗,想过他日再见的场景。 今夜一见,比她想象中更美好。 之前那位朋友,也喝过仙教宝酒。 她也念想过。 可与见眼前人相比,两般念想是绝不一样的。 她的生命中,第一次闯入这样的少年。 对于胆子大些的苗家妹子来说,她心底自然是无限欣喜。 唯一犯愁的是 情蛊怎得这般难种。 少顷,蓝教主将目光移到洞外,外边早已漆黑。 “他炼化药力要很久,陶姐姐还在等我回去。” 她这样一想,顿时起身走到洞口,准备来个不告而别。 然而,外边的风呼呼咆哮,雪下得更大,悬崖上不断传来枯枝断裂的声音。 “陶姐姐,你再等等吧。” “风雪已有留人意,我不好辜负。” 她面露喜色,坐回床榻边,又拿起了那本她不太喜欢的话本。 近一个时辰后 那话本搭在床头,古寨小花坠入衡山小掌门的小窝,带着笑意安然入睡。 她一路北上,披星戴月,又因东方不败下崖多有焦虑。 此时没设防备,却又安心得很。 一个时辰后,赵荣睁开双目。 一道明光在他眼中一闪而逝。 他微微歪头,瞧着被褥边露出的一截花裙,又听到很是轻微的呼吸声。 赵荣嘴角微翘,不去管她。 他提剑出了石洞,一步跃上崖顶。 这一晚,天柱之巅剑光闪烁,风雪随剑而舞。如蛇如龙,呜咽之声,响彻雪夜。 峭壁崖洞,清艳睡莲,恋动尘寰,得一宵清梦。 灯火摇曳处,睫眉轻颤,女子之香胜酒香。 …… 等苗家妹子醒来时,第一眼便瞧见在岩洞中打坐的人影。 晚间峰顶有人练剑,她自然知晓。 外边的天快要亮了,风雪不再像昨夜那般肆掠。 她起身将桌上的两个酒坛收好,赵荣听着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要走了?” “嗯。” 赵荣看了看天色,“可以再等一会,待会有同门送饭上来,你吃了再走。” 剑出衡山 第260节 蓝教主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喝,笑道: “我得走啦,待会陶白要找上来了。” 又听到酒坛低低碰响,“这次北上我带来了三坛酒,余下的酒要拿出寨子就非常难了,那些长辈都不会同意。” 她一双眼睛盯着赵荣,“下次你想看到这几个坛子,只能是十余年后了。” 赵荣却是上过一次当,笑问: “阿妹是不是又要退隐江湖。” “是啊,”蓝教主笑呵呵道,“所以,阿哥再想喝酒,就到苗寨找我。” 她说完,转身便要下崖。 赵荣起身跟上,一路相送。 崎岖山道,风雪依旧,两串脚印一路下到距驿站百十丈处。 “阿哥止步吧,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赵荣闻声又走三步,这才驻足。 带着关切的声音道: “山崖陡峭,阿妹下次莫要再赶着风雪上山。” “有风雪才好呢。” “为何?” 赵荣疑惑,苗家妹子却不答, 迈着轻盈的步子往下走了十来步。 忽然,她回头笑望过来,如雪中精灵,眸光凝在少年眼上。 “风雪越大,酒越暖,阿哥便忘不掉我了。” 苗家妹子晃了晃手中酒坛,冲他眨眼,而后运起轻功,消失在了漫山冰雪之间。 那婉转声音,依旧回荡在他耳边。 赵荣愣愣失神。 驻足在山道大石上,他的目力远超往昔,运气在晴明阳白两处大穴,却再瞧不见那消失的身影。 用过早饭后,他钻回被窝中补觉。 登时闻到一股清丽香气。 他睡得很踏实,只是在梦中又听到那娇柔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 陡然睁开双目。 崖洞之中,哪有旁人. 三日后,赵荣在峰顶又练了一日剑法,心中思动,断了继续闭关练剑的念头。 年关前八日,山上还有积雪。 西风吹起雪沫,与山间雾气相融,朦朦胧胧,如登幻境。 赵荣提剑下山,步履如飞,两鬓发髻随风狂舞。 他好似有一身剑气,一路下山,穿云破雾。 “大师兄!” 早得赵荣知会,山下足有十五名弟子等候。 人人都穿着衡山弟子服,腰挎宝剑,还有十几匹马在一旁打响鼻,这动静可不算小。 临近年关,驿站商旅游客反而更多。 风雪挡不住生意人,挡不住旅者,更挡不住归乡人。 驿站中的镖师趟子手,商队护卫,路过的武林人,都好奇地朝天柱峰方向瞧去。 见一少年,身不着袄,只一青衫,如冰天雪地霜白世界中的一棵挺拔孤松。 这时 山下的黄彪大马长嘶,兴奋扬蹄。 那响亮的声音,一听就是千里良驹。 “走,回城。” 赵荣轻应一声,不多时众马疾驰,朝城北而去。 驿站中追出数道身影,瞧着他们离开了摩岩石刻,“那便是衡山派大师兄吗?” “是啊。” “好生年轻啊,”一位外地江湖人感慨一句。 立时有衡州府周边的人笑道:“可不能欺人家是少年,如今五岳剑派与少林武当同领正道,衡山派的这位,可是五岳剑派年轻一代第一人。” 一个喝茶的汉子笑道:“何只是年轻一代?” “赵少侠砍杀的魔教贼人,那是不少正道高手也赶不上的。” “过了这个年关,赵少侠便是衡山派当代掌门大师兄,日后莫大先生一退,他便是第十四代掌门。” “要我说,莫大先生找到这样的衣钵传人,这是衡山派要大兴的征兆。” “不错,近来到衡阳城的势力可不少,估计都是去衡山派道贺去的。” “……” 驿站中,他们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 像衡山大师兄这样的,在近段时间绝对算得上轻松话题。 一些八卦随便说出口也没关系。 若是谈到魔教,就没人敢深聊了。 甚至,一些胆小怕事的人,都开始用“日月教”称呼魔教。 延津梅林的事,已经传遍江湖。 驿站靠右的茶棚下面,身穿黑袄的男人用惊异眼神瞧着那十几匹马离开的方向。 周围没人认识他。 但若是叫嵩山弟子见了,定然要喊声沙师叔。 他正是左冷禅派到衡阳的旁支高手,秃鹰沙天江。 五岳盟会时,沙天江正在三秦大地办事,趁着华山岳老儿不在,摸清华山派的地形。 所以,他从未与赵荣照面。 这是第一次见,却给他一种惊悚感。 “我只用余光多盯片刻,竟立马被他察觉到。” “寻常弟子,哪能这般敏感?”沙天江又想起左冷禅叮嘱的那些话,“难道,这少年真是衡山派隐藏高手?” 他心中无比好奇。 类似的少年高手,他还从未见识过。 当下把茶水喝尽起身,准备加快脚程,追到衡阳城再看看。 衡山派大师兄出关回到门派,一定会引起动静。 怀着这样的心思,他快步走出茶棚。 但是 左盟主的叮嘱又响彻心头,方才露出了破绽,这会儿追上去是有风险的。 他一狠心,还是听了左盟主的话。 两脚一跺,返回驿站茶棚。 待会和商队一道慢行入城。 沙天江并不知道,左冷禅的话已经救了他一命。 衡阳城北望风亭那边,一道少年人影正站在亭子顶端,朝驿站对城北的大道张望。 片刻后,他又驾马追上前边慢行的衡山弟子。 “大师兄,若有可疑人物,怎得不盘问一番,”一名弟子询问。 赵荣笑道,“我才下山,别人好奇瞧上几眼也是正常的。” “咱们这般多人,人家并无其他冒犯,突然上前盘问,岂不显得仗势欺人。” 又一弟子点头道: “城内招子多,若他到衡阳城到处打听,早晚露出马脚被咱们发现。” “嗯,先回山门。” “驾!” “驾!” “……” 巳时末,赵荣回到门派驻地。 才到门口,就听到里间各种乐声剑声,熟悉的调子叫他心神放松下来。 “大师兄!” “大师兄!” “……” 一路上,各脉弟子见了都笑着朗声招呼,显然是早有人叮嘱。 剑出衡山 第261节 这次祖祠礼祭被东方不败坏了兴致,同门弟子用这样的方式来暖气氛。 赵荣虽对礼祭规模不在意,却知同门好意。 “大师兄,快到听风台!” 吕松峰笑着高喊一声,赵荣加快步伐。 “是有什么热闹吗?” “大热闹!哈哈!” 吕松峰迎了上来,一路说着听风台的事。 “师兄所创阵法当真了得。” “米师兄,未锦师妹他们在听风台练阵,周围的师兄师弟们手痒入阵切磋,一个个被打得衣衫破烂,灰头土脸。” 赵荣晒然一笑,“一个对七个,不用阵也打不过呀。” “不是一个。” “艾师兄、席师兄与向师兄一道入阵,也是没多久就败了下去。” “若是不用阵法,三位师兄对七人,可是有胜算的。” 吕松峰又说起比剑经过,赵荣听了内心欣喜。 虽然对这套阵法极有信心,到底没实操过。 一听他描述,不由叫了一声“好”。 听风台附近有人瞧见小掌门过来,立马四下招呼。 此间近七十余人,一齐拱手呼喊: “大师兄~!” 声音洪亮至极,连祖祠牌位下香炉中的青烟都被震得晃动。 赵荣四下拱手回礼。 向大年连忙上前,“师兄,快来破阵!” 他肩膀上有一个破洞,正是被米为义刺的。 往日里,他的功夫是超过米为义的,在刘府弟子中稳排第一位。 没想到. 今日面对阵法,他联合席师弟与艾师弟,竟然会一道落败。 米为义笑着走来:“大师兄可是单人入阵?” “没错。”赵荣点头应战。 一听他要单人入阵,周围见识过剑阵威力的同门们大声喝彩。 米为义身边,依次是凌兆恒、李未锦、张静诚、麦海河、葛元英,苏婉秋。 五男二女,各都是三脉剑法出众者。 如今练得一手剑阵,他们底气颇足,全都朝赵荣拱手相请。 听风台上,瞧热闹的弟子们纷纷散开,让出位置。 张静诚对凌兆恒道: “大师兄刚刚出关,就要在我们手上经历挫折,是不是不太好?” 像是私密话,却故意说得很大,周围弟子都哈哈大笑。 凌兆恒道:“大师兄准要从你这边破阵,” 张静诚道:“所以先把大话说了,待会我觉得没机会说。” “有道理,”未锦师妹点头,“阵法是大师兄所创,如今大师兄气质大变,剑法必有大进。” 麦海河、葛元英,苏婉秋也纷纷应和。 虽然敢于一战,但本派弟子对小掌门的功夫是发自内心地钦佩,知道胜算不大。 米为义却鼓励道: “大家全力以赴,今日戳破大师兄身上一片衣服,往后能吹二十年。” “好!” 七人齐声大喊,“师兄,看剑阵!” 方才还在说话议论,一到听风台中心,七人互打一个眼色,同时拔剑结阵。 他们想抓一个先机! 换一个嵩山太保来,这时已经上当。 但这岂能瞒过赵荣。 阵法步调都是他所创,虽然他们在出声蛊惑,脚下怎么走,全在他眼中。 七人没看清楚赵荣的动作,那柄秋水,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他的手中。 米为义攻来的天池剑被赵荣一剑拨开。 这套剑阵杀伤强的地方在于,七人全用快剑,快剑全攻大穴,剑招连绵不断,个人剑路又不一样。 一旦布阵者功力大成,可谓是层层杀机。 “噹噹噹~!” 交剑声持续响起,冯巧云、向大年等人都望着赵荣。 他在七人的剑雨中竟有闲庭信步之感! 米为义等人如何攻,全被他料敌于先。 往往七人剑还没到,赵荣的剑便到了。 周围人渐渐屏住呼吸,布阵的米为义等人双目闪光,各都用上目力盯穴之法,尽管互相之间的配合还有疏漏,用快剑打穴也不娴熟。 但七人显然下了苦功夫,已得阵法形貌。 赵荣还未攻杀,尚在试阵法强度。 剑阵运到极致,有两人换手舞剑, 其余五人快剑全展,听风台上剑声叠叠呼啸! 就在这时, 衡山众弟子瞧见,大师兄手中的秋水长剑分光掠影,一瞬间响起了七八道交剑声。 剑阵中如骤雨而来的快剑,全被他看到剑尖! 运转剑阵的七人各自惊骇! 手上钢剑传来一股震力,各自剑法错落,四散左右。 又听“刺啦”一声, 张静诚的腋下衣衫被刺出一个孔洞来。 他们反应过来时,赵荣已经收剑。 不远处云雾殿的屋瓦上,莫大先生登时一惊。 “不错,”赵荣真心称赞,“这剑阵用的比我预料中要好,再多多练习,还能更加纯熟圆润。” 他这样说,众人却仿佛没听见。 一个个瞪大眼睛。 米为义问:“师兄,你方才用的可是回风落雁剑?” “是。” “这招你们都学过,千雁回环。” 一听真是这招,听风台一阵躁动。 冯巧云走了上来,“难道师兄已练到剑八?” 一剑挡开七柄长剑,又刺破一人衣袖,岂不就是八剑? 赵荣摇摇头,微露一丝闷色。 众弟子搞不清楚状况。 又听他道: “可以说剑八,也可以说是剑九,方才要多出一剑也能做到。” 赵荣踱着步子,“但剑八、剑九与剑七的差距并不是太大。” “而剑七之下,每一剑都比较刻板。” 为了证实自己所言不虚,赵荣运气连刺两剑。 这两剑全都是剑光重重, 而剑招,正是回风落雁剑。 “大师兄的回风落雁剑已经大成!!” 衡山众弟子都修过这门剑法,知其难度。 没想到. 竟然能亲眼目睹真正的一剑落九雁! 这是当年创造此功的先辈才能有的境界,哪怕是莫大先生,也卡在剑七上。 这叫他们如何不惊? 冯巧云双目闪光,满满的求知欲: “师兄,为何说剑八与剑九没差别,剑七又是何种门槛?” 剑出衡山 第262节 在场全是衡山核心弟子,赵荣便顺势讲了一节较为高深的剑法课。 “剑七之下都是形,剑八剑九乃是‘势’。” “所以,回风落雁剑、幻剑式、百变千幻云雾十三式,其实殊途同归。” 赵荣看向五神峰方向,众弟子一道,也向神峰望去。 “我虽然没看过五神剑剑谱,也没练过本派的一剑包一路剑法,但我感觉,五神剑也在指向‘势’。” “创造衡山剑法的先辈,看神峰悟剑。” “从神峰中悟到势,后面才有剑招。” “所以,一剑落九雁,剑七为实,功力足够便能用。剑八剑九则是虚,功力够了也不一定用得出来。” “理解吗?” 众人或向往,或深思,但都在摇头。 “那好,盯紧我的剑。” 众人闻言照做。 三尺秋水泛着光芒,忽然一声剑鸣响彻听风台! 个人的眼中,一道剑光接一道,如同一片剑雨落来,与方才的剑九相比,这一次的剑光多了一倍不止! “大师兄用的还是回风落雁剑吗?” “是!” “那这是多少剑!” “剑二十二?” “是剑二十三!” “……” 衡山弟子各都震撼,有人额头滚落汗珠,不敢想象直面这招剑法会被戳出多少个窟窿。 “啊~!” 两声惨叫忽然响起~! 米为义与凌兆恒抱着头在地上翻滚,赵荣一惊,赶忙上前运气朝他们的晴明、阳白二穴揉捏,这才帮他们舒缓。 但二人眼中,各都血丝密布。 “大师兄,怎么回事,我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啊,我的眼睛像是被火烧了一样。” 米为义与凌兆恒各自哀嚎。 赵荣露出无奈之色。 “知道欧阳鹤松是怎么死的吗?” “就如你们一般。” “惊门十三剑能克制我衡山剑法,但我衡山剑法练到神峰之势的层次,便反克惊门十三剑。” “你们在目穴中鼓气,想勘破幻招,若是幻招剑光突破上限,你们收功不及时,目穴便会持续鼓气,最后二目流血如溪,自己破了自己的剑法。” 听他这般解释,其余练习剑阵的弟子各都长松一口气,道一声“好险”。 他们方才也想用目穴鼓气法。 但是,这招米为义与凌兆恒练得最好,他们差了一些,因此没能跟上小掌门剑招。 过了一会儿,两人睁开兔子眼,总算缓过劲来。 “七日内都不要凝真气在这两处穴道,再每日拿冰雪去敷。” “好。” “……” 冯巧云反应过来,“按照师兄所讲,剑九为虚,回风落雁剑的尽头,便与那高深的幻剑一样?” “不错。” “否则如何做到千雁回环?” 赵荣目光幽深,旁人难以体会。 他幽幽道: “如是能将神峰之势练入剑法中,便能体会到我衡山先辈的高明。” “对手被神峰之势牵引,在他眼中,不管是否用目穴鼓气法,照样能做到千剑纵横!” 千剑纵横势! 在屋顶上的莫大先生忽然有种拨云见日之感。 他卡在剑七,使不出后面的招法并不是因为功力不够。 衡山剑法虚实相接,他已经将实处练满。 虚之尽头,需要的是悟性,极高的悟性。 作为衡山派剑道大家,一派宗师,莫大先生在听风台众弟子兴奋时,双目闪过一丝悲凉。 他并非为自己的悟性而悲。 而是听出了徒儿话中的深意, 明白他的那一丝失落! 千剑纵横倘若不是虚幻招法,而是落在实处,衡山五神剑足以横扫天下! 然而,这是虚之尽头。 这剑法极为厉害,一旦练成,也能成为当世绝顶高手! 但是 其中也有破绽,碰到东方不败这等人物, 恐怕. 莫大先生心中悲凉,有种无力感。 阿荣的天赋已超衡山祖师! 如此一来, 剑法上限,反成他的拖累。 将来练到极巅,恐怕也难成天下第一。 莫大先生正要酝酿潇湘夜雨,忽然想起那惊人的北斗剑阵。 衡山先辈能融百家之艺吗? 不能! 能短短时间创出惊人剑阵吗? 不能! 他沉思片刻,浑浊的双目陡然一亮。 是了 衡山剑法虽有极限,但不是我徒儿的极限! 第140章 小掌门时代! 衡山听风台上。 众弟子兴奋有之,困惑有之,喟叹亦有之。 虚之尽头,千剑纵横。 既是幻剑,更是遥不可及的幻梦。 此等境界,寻常人一生也难以企及。 众人看向小掌门时,各都怀揣了一分古意,仿佛回到三百余年前。 皆生出“今人不见古时人,依旧青山路如故”之感。 当年衡山初代弟子,恐怕也是这般盯着本派祖师,破开百变千幻的云雾,聆听神峰剑势,一窥全貌。 过眼溪山,旧时相识啊。 破碎了三百年的古镜,恍惚间圆上了。 此间少年,更如少年祖师。 众门人的心便如热锅里的汤圆,不断翻滚着。 冯巧云瞧着五神峰:“师兄常在天柱,可登过芙蓉紫盖?” 赵荣回应道:“一日踏遍五神峰。” 练了剑阵的张静诚指着自己腋下衣衫破洞,满脸疑惑: “师兄一剑挡住七剑,已有剑七。这第八剑若是虚招,怎能刺破衣衫?” “是啊。”一旁的苏婉秋、葛元英等人也不解。 赵荣笑着解释: “若是按照回风落雁剑的路子,自然只能刺出七剑。” “这第八剑能化实剑,是我仗着如今功力深了些,用普通快剑法子刺的,并非回峰落雁剑路数。” “后边给你们演示的剑九,却是标准的回风落雁剑。” 剑出衡山 第263节 他面上含笑,内心却微觉苦闷。 剑九上两道虚剑,正合衡山虚实相接路数。 前人巧思,令人钦佩。 可这两道虚光,便是欧阳鹤松也能瞧清。 若这两道也是该剑路中的实剑,这套剑法便大为了得。 此番他参透大势,追根溯源,洞悉了衡山剑法真谛。 先辈的本意,是用落雁剑中的两道虚光为后辈凿开一个领悟神峰剑势的豁口。 需要的是一个“悟”字。 莫大师父在这方面稍差一筹,一甲子后依然是剑七,便是没摸到先辈留下的缘法。 如今赵荣得到了, 但. 有时朦胧未知却更美。 知晓峰顶在哪,后续练剑路径已极为明确。 可又得去思考,登顶之后,风光何在? 又是否能突破本派三百多年的传承? 这便是烦恼根,患得患失间,又想得到更多。 好在他是个脚踏实地之人,丝丝烦恼,付之一笑,又变作斗志。 赵荣举目看向五神峰方向,心意穿梭,出入古今。 衡山祖师正在峰顶等我,我当与祖师一较高下! 少顷,周围衡山弟子又凑近一些。 小掌门解疑之后,便开始指点练剑阵的未锦师妹等人。 除他们七人之外,其余人没练过此阵。 但阵中剑法,他们都是练过的。 细细听来,自然颇多益处。 有人听到妙处,也忍不住出声询问。 很快,听风台上又喧闹起来。 米为义顶着血丝密布的眼睛,道:“师兄,可否推行目穴鼓气法修炼?” “本派练的快剑路数,这目力妙用我们七人颇有体会。” “可以,”赵荣顺势安排,“接下来这段时间,想练此功的门人便来藏剑阁,依次开眼入门。” “平日里练此功不可勉强,要循序渐近。” 他又叮嘱一句:“本派已有多路快剑法门,重形者多,但大家在内功修炼上切不可疏漏。” “是~!” 众人齐声应和。 不久后,众门人又散开练功去了。 赵荣找到冯巧云,听她讲述同门平日练功情况。 叫他欣慰的是 类似席木枢这样在掌法上有天赋的弟子,已不像当初那般偏执练剑。 拳脚掌法,外功轻功,或主或辅,各都有弟子找准方向练习。 成效虽还不明显,但因材施教、遍地开花的思路,到底是铺开了基础。 一些天赋较差的弟子灵活走向短途,未来也能成为基石。 想成天下大派,这般底蕴是少不了的。 赵荣又来到琴轩。 “师父~!” “随我来。” 赵荣跟在莫大先生身后,一路来到祖祠。 师徒二人一道敬香。 祖祠内,莫大先生转头问:“阿荣,若你登上五神峰顶端,想干些什么?” 赵荣瞧见老人浑浊的双眼,微微一怔,又很快反应过来。 师父方才也在听风台附近,定然听到我那些话。 以师父对本门剑法的了解,旁人听不懂我的深意,师父却能懂。 想到此节,不由心中一暖。 知道老人家想借机开导自己。 于是微微一笑,目中闪烁敬意朝祖祠牌位扫去。 暖香浮细,袅袅直上。 “师父,若登五神峰,自然想见一见先辈们也没瞧见的风光。” 这气概沉雄的话叫莫大先生也生出了快意豪迈之情,心中虑念荡涤个干净。 吾有佳徒,快哉妙哉! 莫大先生再无伤怀之意,也不答话,笑望着诸位先辈。 出了祖祠便是云雾殿。 莫大先生道:“至今还没东方不败的消息,他在延津梅林杀人之后,恐怕已回黑木崖。” 赵荣明白他的意思,笑道: “师父不必介怀一次礼祭,等未来您退隐,便广邀宾朋,再大操大办不迟。” “现在引人瞩目,若东方不败南下畅游,闻听消息来凑个热闹,大大地不妙。” “欸,”莫大先生轻拍了一下扶手,“你这稳妥性子是一点不错,但被东方不败搅了兴致,实在不爽利。” “本派该给你的,为师不想缺少半分。” 赵荣给他倒了一杯茶,“师父,徒儿岂能不明白您的爱护?” 莫大先生看他一眼,又点了点头,不再纠结此事。 跟着,又从袖中掏出一本薄册。 “给,这是你要的东西。” 赵荣接来翻开一瞧,正是他叫莫大师父准备的“入门剑法考核范本”。 里间是改动过后的简化基础剑法,既不透露本派剑法机密,又能层层递进。 目的是为了挑选与衡山剑法有缘,善于重形练剑的弟子。 虽然这样收徒弟考核更浪费时间,但眼下三脉一心,人手充足,总能照顾过来。 “师父辛苦。” 赵荣前后翻看,不住点头。 莫大有一丝骄傲之色,“为师垂垂老矣,做不成大事,这点小事还是可以办的。” 嘴上说“小事”,其实用心得很。 引入新鲜血液,岂能掉以轻心。 自打五岳盟会前赵荣提到这事,他就一直在钻研整理,直到前几日才功成。 莫大先生瞧着徒儿连连点头,心中甚为得意。 小掌门的眼界几乎登临衡山顶峰。 如同少年祖师。 他认可,几乎相当于衡山祖师认可。 这么一来,个人成就上显然是超越了师父、师祖、师叔祖。 小小薄册,却有着莫大先生对衡山剑法的理解。 赵荣看完,大概明白了师父的水平。 于是一边说这薄册内容的好处,一边穿插自己悟到的神峰之势。 他讲得认真,莫大先生也能受到一丝启发。 然而. 到最后还是化作溘然长叹。 这种启发他练功时也有过,就是难以抓住。 悟性这东西,强求不来。 接下来五日,赵荣一直待在藏剑阁中,辅助门人修习目穴鼓气法,又与全子举等人商量年关之后开山门收徒之事。 赵荣不可能事事亲为。 莫大师父所撰的入门剑法考核范本已复刻十几份,由程明义与全子举落实在一些同门身上。 届时由他们去筛选新人。 如今衡山派在南边的声势超越以往,更多的下属势力拜山,让他们获得了大量资源。 一批外门弟子提拔入内门。 外门人手空缺,这些缺位要补上,还想着招一些年纪小的。 剑出衡山 第264节 这次收徒规模算不上太大,却也远超以往。 …… 年关前两日傍晚,赵荣与非非正一路聊着剑法,从爷爷那边朝同福客栈后院走。 突然, 城西码头一阵骚乱。 “打起来了!” 看热闹的人兴奋大喊,将声音带入衡阳城内。 “谁打起来了?” “一边衡山派的,那边是什么人不清楚,穿着一身血红衣裳。” 有人一听到血衣二字,心惊不已:“不会是魔教吧。” 动静很大,赵荣与曲非烟自然听到。 “荣哥,你快去。” 她轻功不及赵荣,忙出声叫他先走 赵荣点头,身体朝城西急窜。 不多时,便听兵器碰撞声音急响。 夕阳西下,螺粟码头沉浸在晚霞中。 周围看戏之人极多,远远瞧见,七八名衡山弟子已将那人从码头逼到一条小船上。 “噗通”一声! 船上的打渔人被那人一脚踹下水,他一身血红衣衫,抢了船,立马就想走。 用力猛撑船橹,叫船离岸一丈,这时才回头大骂。 “找死!惹我神教,哪个有好下场?” 一听他是魔教中人,周围人都缩了缩脖子。 近些时日因东方不败下崖,魔教声势大涨,除了正道几大派,其余人哪怕碰到魔教边缘人马,也要掂量掂量。 抢船之人,一手使剑,一手使纯钢钵钹,身穿血红僧衣。 他连斗衡山弟子,四下皆知他很不好惹。 一些打算驾船追上去的人一听他吆喝,也停了步伐。 尤其是他那身血衣,实在叫人惶恐。 此刻江湖上谁人不知,东方不败一身血衣,杀遍延津梅林! 但是,也有人不怕。 江边的七名衡山弟子摆弄船只,高喊着“贼人休走”。 西宝和尚见他们真要追,面色微变。 早年间他行走江湖便是这一身血红僧衣,如今得了东方教主的势,江湖中人对他又敬三分。 这种威慑力,他着实享受。 只是没想到,才在衡阳城中留下信号标记,就被这些衡山派的人追上。 五岳剑派的二代弟子,虽然来了七八个,但他西宝和尚真没放在眼中。 前年在青州府的一间客栈,六名找麻烦的泰山弟子被他杀个干净。 衡山派还不如泰山派。 这七人在他看来就是送死。 准备杀了这七人再走,正好迎合东方教主的声势,哪知道一交手,情况大出所料。 这帮衡山弟子的剑比泰山弟子快多了,实在难缠。 若无这一手奇门武器,以纯钢钵钹的防御连挡快剑,他早也受伤。 “倒霉,碰到衡山精锐了!” 心中这般想,登时萌生退意。 于是边打边逃,一路抢了这船。 自爆身份想让他们忌惮,没想到这些人还是穷追不舍。 衡山派这帮人的胆子如此大吗? 西宝和尚赶忙摇橹再划走两丈。 这时顺着水流朝东边飘,快速离了岸,他船小轻便,后边七人想追也不可能了。 “他妈的,衡山派的鸟人,你们冒犯神教,给老子等着!” 西宝和尚这才站在船头大骂放狠话。 忽听岸边连响几声“大师兄”。 又听“嗖”的一声! 岸边撑船的黄色竹竿落下水,直朝他这边急飘。 立时见到一道青影飞身踏在江边舟楫顶棚上,下一步踩上水中竹竿,跟着水花溅射,搅散晚烟,一个点跃上了他的小船! 西宝和尚被这一手轻功所惊,知道来人乃是劲敌。 可定睛一瞧,却是一张少年面孔! “你是谁?” 他深藏忌惮,一手执钢钵,一手执长剑,在少年身上找破绽。 西宝和尚连瞧多处破绽,越看越不对劲。 因为破绽越来越多,他深觉有诈,不敢将剑刺出去。 西宝和尚在打量赵荣,赵荣也在打量他。 浑身上下,也就那身血衣让赵荣多瞧几眼。 “我还要问你是谁,又是魔教哪个堂口的?” 西宝和尚闻言,眉头一皱,他想起方才听到有人喊‘大师兄’。 脑海突然闪现记忆。 ‘原来是那个衡山大师兄,江湖名气不小,脸虽嫩,但方才那身轻功做不得假,玉林道人、仇松年他们都不在。’ ‘我若找不到机会偷袭,最好将他吓走。’ 他脑中瞬间闪过多道念头,又暗暗后悔方才在衡阳城中托大,早点走就不会有这麻烦事。 实在是东方教主给的信心太足。 “小子,看来你知道得不少。” “那我不和你玩虚的,我来衡阳是为了找魔教叛徒,奉的是白虎堂的命令,白虎堂听令于总管大人。” “你妨碍我办事,就是得罪杨总管。” “见你对神教有所了解,想必知道这会给衡山派带来多大祸事!” 他沉声道:“我西宝和尚行走江湖多年,还没见过你这样的少年,奉劝你不要自误。” 西宝和尚说完,便瞧见眼前少年展露笑容。 一时间,搞不清楚对方的态度。 但眼睛瞄住对方要害破绽,随时能一剑刺下去。 “来衡阳城找叛徒的活,不是交给风雷堂办了吗?难道杨总管与童长老的误会解除了?” 西宝和尚心下一惊,明白对方意有所指: “你竟然知道黑木崖上的事。” 赵荣没接这话,又问:“东方教主有没有回黑木崖?”“这天下没有东方教主去不得的地方,上你衡山派也是来去自如。” 他借势威胁,赵荣全当没听见,“你们要抓什么叛徒,怎确定在衡阳?” “人在衡阳丢的,自然要从衡阳找。” 西宝和尚话锋一变,笑道: “衡山派长期在衡阳城中经营,你们若能将那一老一少两个叛徒送来,放到端阳节处决,杨总管定然高兴。” “他日我教.” 他的话戛然而止,忽然发现眼前少年二目含霜。 登时心脏猛跳,当下率先发难,手中早准备好的长剑突然刺向对手心脉! “噹~!” 双剑相碰,西宝和尚大吃一惊,强劲气力震得他虎口一麻! 这小船上根本没有跳躲空间。 又知衡山派用的是快剑,这一剑对碰吃了亏,知道自己下一剑不可能快过对手。 于是左手拿着钢钵防御,作势朝前方刺来的长剑砸去。 最好将那细剑砸断,便扭转局面。 然而. 西宝和尚的心神一阵恍惚,眼中倒映着湘水,一团团剑光从水面升起, 水影剑影看得他眼花缭乱! “这是什么招法!” 他惊喝一声,手上钢钵砸了一个空。 剑出衡山 第265节 回过神来时,西宝和尚皱了皱眉头。 他只觉得胸口微微有点痛,但疼痛并不是很明显。 心脉没中剑,喉咙也没被割破。 难道方才我那一钢钵没砸空? 又看向船头少年,西宝和尚在恍惚间恶性大生,右手动剑,还要再刺。 突然发现, 自己一身内力,半点也调动不起来! 甚至,身体也无法移动。 任督二脉的气血,正在体内乱冲。 与那时的欧阳鹤松一样,西宝和尚的腧府赶上时辰成了一击致命的死穴。 此时被剑指点中都要重伤,更别说是气剑强摧。 “砰~!” 钢钵砸在船上,西宝和尚没欧阳鹤松那般功力,一言没发便栽倒入船。 赵荣翻开尸首,检查了一下腧府穴上的剑伤。 “不错,伤口比那次小了一寸。” “血流的也很少。” 赵荣满意一笑,感觉到自己用剑打死穴有不小进步。 但很快又皱起眉头。 按照欧阳鹤松的说法,我这伤口要比他出手大半寸。 目穴鼓气法与打死穴还是不够精熟。 这.还要多练。 西宝和尚这名号赵荣是知道的,与严三星、桐柏双奇等人混在一起。 这批魔教边缘人马比黄河老祖他们要差一档。 但各有奇招,没那么好对付。 “杨莲亭此时还在遣人找曲知音,实在奇怪。” 赵荣微微皱眉,一边思索一边将船划到岸边。 螺粟码头看热闹的人还没散去,方才斗在江中隔太远没瞧清,但衡山大师兄用轻功登船,这惊鸿一瞥大家却看得清清楚楚。 此时又见小船上躺着的血红僧衣,已猜到这魔教贼人的下场。 “大师兄!” 七名衡山弟子一齐上前。 赵荣的眼神稍稍朝周围扫去,他们也知道人多眼杂,并不多话,只是将西宝和尚的尸体抬走。 等赵荣他们全都离开,码头附近议论声大起。 一名操着荆楚口音的汉子道: “这魔教恶僧手段了得,我方才瞧见他在上堤堰那边,一手钢钵砸来砸去,衡山好几名弟子,一个个快剑看得我眼花,却没将那恶僧拿下。” “结果碰上这赵少侠,还没到撒泡尿的功夫,恶僧就死了!” “恶僧再厉害,也只一个,”衡州本地人傲气道,“他这样的,赵少侠能打八个。” 一个大冬天穿着短袖,袒露胸肌的络腮胡武林人嘲讽道: “那魔教贼人以为魔教二字能将所有人吓住,衡山弟子却是好样的。” “这些魔教贼人仗着东方狗贼武功高,他妈的一个个都狂傲得很,老子却不服!” 他声音极大,旁观的江湖人一听,赶忙从他身边逃离。 城门口方向,衡山弟子如扛死猪将西宝和尚扛了进去。 路人侧目瞧热闹,挂着“神课”“看相”“决疑”摊口里间的算命先生看到这一幕。 他嗤嗤笑道: “那红衣恶僧之前找我算命,我说他今日有血光之灾,他还破口大骂,我却没有算错。” 这话声音也极大,立时有几人过来找他算命。 …… 赵荣与扛尸体的衡山弟子分开,留下两人领他到最先发生冲突那处。 立刻看到西宝和尚留下的暗号。 “荣哥,这与之前留标记的不是一伙人。” 等周围人都走开,曲非烟小声道,“之前那伙人的暗号能看懂,这个爷爷没教过,看不懂了。” 她将其中区别说给赵荣听,又分析道: “若是魔教有了新的联络暗号,那之前想引我爷爷相见的人,可能是曾经认识的,因此才用过去的信号,这西宝和尚不是单独找人那般简单。” “嗯。” “只要能认出来,全都毁了,不给你爷爷瞧见最好。” 少女笑着点了点头。 赵荣的眼界到底宽广些,因为想到圣姑出现,登时联想到“广陵散”这茬。 她要找曲知音要广陵散? 察觉到牢任在梅庄了吗? 这天下间有广陵散的,可能只有高山流水。 向问天没本事搞来这曲谱,大概率是圣姑找来的。 这才让亡命江湖的向问天拿到四样宝物。 如今衡山派形势大变,高山流水又在研究笑傲江湖,圣姑的人自然处处碰壁。 广陵散是拿不到了。 不过,牢任现在复出结果难说。 下崖一次的东方不败,已经难以揣测。 吸星大法就算再完善,吸不到人那是没什么大用。 西宝和尚既是白虎堂派来的,这节点,恐怕也是在盯圣姑的动作。 赵荣想了一大堆,有的能想通,有的还在疑惑。 回到门派驻地后,找来全子举,让他这几日多派人手,查查是否有类似西宝和尚这样的人。 翌日。 衡阳城西,一名头发略显稀疏的汉子随着商队匆忙上了船。 沙天江的心这才踏实下来。 昨天傍晚他在城西码头附近吃猪肝汤,瞧到一场惊人大戏。 旁人不认识西宝和尚,他却认识! 没想到的是. 西宝和尚,被那个少年杀掉了! “好厉害的轻功!” 沙天江正好看到那惊鸿一瞥,心中憋闷得很,四十多年的功力还不如一个少年。 “他的功力绝不在我之下。” “左盟主真是有远见,难怪派我南下调查。” 想到此节,心下又骇然,“此人利用江湖传闻,假中藏真,就像衡山派的剑法一样,虚实难辨,当真会隐藏。” “若无左盟主叮嘱,我出手试探他,在不知其深浅的情况下,一定会吃大亏。” “这一趟衡阳,如是在鬼门关里过了一趟。” “西宝和尚的事定然会引起衡山派警觉,他们加派人手,我就不好再藏。” 沙天江混迹江湖数十载,若不谨慎早就没命了。 陌生的衡山派让他感到恐怖。 他归心似箭,分毫不敢贪功。 …… 年关当日,衡山派很是热闹。 去年年前,衡阳城内还有闲言碎语。 议论衡山三脉哪个最强,哪个最弱。 如今这些乱人心神的讨论,已经听不见了。 巳时。 衡山派云雾殿后的祖祠内,莫大先生、刘正风、鲁连荣,方千驹四人都已到场。 内门弟子加外门弟子,一共来了一百八十九人。 很久没出现过这许多弟子一起拜祖祠的状况! 遥想去年年关上香,三脉弟子有前有后,还在祖祠内唇枪舌剑。 今日却出奇宁静, 不过,众衡山弟子的心却是火热的。 剑出衡山 第266节 门派有什么样的变化,他们岂能不清楚。 “给衡山历代先辈敬香~!” 祖祠内,衡山第十三代有四人执香,而衡山第十四代手执大香的唯有赵荣一人。 莫大先生、刘三爷、鲁连荣与方千驹先一步将香插入香炉。 青烟阵阵,萦绕在祖宗牌位上。 他们四人敬香后,分站两旁。 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在众弟子之前的小掌门身上。 莫大先生不苟言笑,苍老的声音在祖祠中回荡: “诸位门派先辈见证,从即刻起,衡山第十四代弟子赵荣,为本派掌门大师兄。” “众弟子见礼!” 赵荣手执大香转过身来,在场一百八十九名弟子齐声高喊: “见过大师兄!” 声音震耳欲聋! 他们拱手作揖,赵荣还礼。 莫大先生神色肃穆:“掌门大师兄领第十四代弟子敬香。” 赵荣朝莫大一礼,又朝三位师叔一礼。 刘三爷与方千驹微微一笑,金眼乌鸦黄澄澄的眼睛死死盯在少年身上。 他的眼中,深藏着欣赏之色。 衡山小掌门往前一步,走到正中央,举香朝祖祠牌位行礼。 众弟子跟着他行礼,完成了礼祭仪式。 若不是关键时期,待会还要会见来自周边府域的众多贺客。 如今受东方不败影响,便没有大动干戈。 赵荣把大香插入香炉后,也算松了一口气。 成为掌门大师兄后,他立刻宣布一件事: “此次年关后,本派除外门弟子、内门弟子之外,再设衡山真传弟子。” 众弟子闻言,眼前一亮。 所谓的真传,便是衡山真传,而不是某一脉的亲传。 上一个年关,三脉分立。 如今设真传弟子,代表三脉归一,从此再不分什么脉系。 之前是互有默契,现在却摆在明面上。 莫大先生、刘正风与鲁连荣三人,都没有开口。 不开口,那就是赞成。 这意味着衡山派在这个年关,正式迎来了新的格局。 三脉归一,这是小掌门时代。 赵荣迎着众人目光,又道: “真传弟子,每个年关选一次,参考个人武艺。” “今年选定的真传弟子,有冯巧云、程明义、向大年、艾根才、席木枢、米为义、郭玉莹。” 除了赵荣之外,这几人的功夫是最拔萃的,自然不会有异议。 并且,还给他们竖立了新的目标。 赵荣又道: “本派现有七路快剑,因此特铸七柄神兵,以各路剑法命名。” “日后各路剑法最强者,便持此神兵,成衡山七剑,守护门派,除魔除恶。” “是!” 众弟子兴奋应和。 莫大先生趁势道:“再拜祖祠!” 这一次,师父师叔与衡山众弟子一起见礼。 年关礼祭,就这样风平浪静地完成了。 莫大先生也掏出了所谓的惊喜,将几卷画轴一般的东西递给赵荣。 “打开看看吧。” “是。” 赵荣连续打开四卷古朴卷轴,这才发现是剑谱。 “这便是五神剑剑谱?”赵荣眼前一亮。 “是剑谱,”刘三爷凑了上来,“但只是普通剑招,并不是一招包一路。” “你现在看的芙蓉神剑,那是师父给我的。” “他叫我登芙蓉峰,感受峰势,领悟出一招包一路,我却做不到。” 刘三爷笑眯眯地摇头,并不以此为耻。 因为他对这剑招本就没有兴趣。 赵荣又翻看下一谱,一旁的鲁连荣眼睛转动,“这一谱是石廪神剑,是师父传给我的。” “现在也交在你手中。” “你若能领悟其中精髓,我也是佩服的。” 赵荣不禁问道:“鲁师叔,你登了石廪峰多少次?” “一次也没有。”金眼乌鸦笑了。 莫大先生道:“天柱神剑与紫盖神剑在我手中,这四谱都是你师祖留下来的。” “一招包一路,本在我师祖手中,不过参与华山大战后断了传承。师父他老人家只有剑招,没学到精髓。” 三人都看向赵荣。 言下之意:你要努力。 “那祝融神剑呢?” “没了,”莫大一脸惋惜:“那剑谱带在我师祖身上,因此遗失,连剑招都没有留下。” 侧耳旁听的向大年等人闻言一窒。 “若只论剑招,五神剑招式并不奇特,但每一路都能化为一招,练到这个层次,五神剑就会截然不同。” 莫大先生此前不敢将剑谱传授,怕招法给他束缚。 如今赵荣已看到衡山剑法极限,自然再没任何顾忌。 赵荣将四卷剑谱拿在手中。 那祝融神剑的剑招,只能在思过崖了。 第141章 人生妙谛! 刘三爷依旧穿着那身酱色茧绸袍子。 他近来钻研音律,痴迷神醉,却无半分清减。肚子圆圆,一脸富态。 祖祠礼祭尘埃落定,恍惚间,就连衡山第十四代的大事都已定好。 光景留不住,岁月不饶人啊。 瞧着小掌门英姿勃发,手握四卷神剑剑谱,满身剑气,到底叫三爷心生感慨,忆起往昔。 他手捋短须,目光朝着师兄师弟撇去。 刘三爷幽幽一叹: “一月月相似,一年年不同。清晨窥古镜,旅貌近衰翁。” 方千驹也道: “师兄所言极是,这浮生却似冰底水,日夜东流人不知。” 而后,老师叔拍了拍赵荣的肩膀,又对众弟子笑道:“光大本派的重担,还是要靠你们。” 鲁连荣眯着眼睛,语调中带着玩味: “现在知道岁月蹉跎,有负长辈所托,因此也染了悲调?” 赵荣赶忙从沉思中回神。 又开始了? 大好的日子,何必要同往年一样闹得不愉快。 赵荣暗自腹诽,准备出声劝阻。 没想到,刘三爷与方千驹根本不生气。 三爷摇头,“无关悲喜,只是想起陈年旧事。” 他撑开双掌在身前比划,如同握着一个坛子,“当年师父腌了满瓮蔓菁,被我们几个偷食大半。回想起来,那滋味何等美,此时就是有山珍海味也比不上。” 方千驹很赞同:“记得师叔祖有一坛美酒,被我栽种梅花时挖了出来,那酒瓮古旧,啧啧,真是锦封未拆香先透。” “当时一饮而尽,醉倒在梅树边。” 剑出衡山 第267节 “醒转时瞧见师叔祖,还以为是梦中恶鬼。” 说到此处,方老师叔哈哈一笑。 莫大先生也目露怀念,看向了祖祠牌位上最熟悉的几位。 “天柱峰上,夕阳芳草,疏林晚鸦,驿站休憩,剑舞亭前.” 说的是昔年与师父、师祖一道练剑时的场景。 便是喜欢毒舌的金眼乌鸦,此时也不拿甚么喜调悲调调侃挖苦了。 黄澄澄的眼珠子盯着牌位,嗓音还是一如既往的低哑。 他目藏怀念,口中却道: “时光流逝永远不会停止,但绝不能止步不前,应当忘却衰老降临在身上。” “若人人懈怠疏懒,如何承接先辈遗志。” 鲁连荣说完,看了几位师兄一眼。 又低声对赵荣道:“今日找时间去澹真阁一趟。” 赵荣点头应了一声。 鲁连荣先一步出了祖祠,艾根才他们稍微犹豫,赵荣抬手示意,他们这才追了上去。 刘三爷走近两步,来到赵荣身边。 他一脸笑意: “师侄,大师哥寻我要芙蓉神剑剑谱,一听是要给你的,师叔我二话没说就同意了,如今再没甚么拿得出手的武学典籍赠与你。” “放眼天下,你也是本派第十四代掌门最佳人选。” “诸位衡山先辈都见证过,今日必然高兴,那师叔不拿个彩头出来,师父、师祖定会说我刘三小气。” 赵荣笑着摆了摆手:“若师叔小气,天下可找不到大气的人了。” 刘三爷满脸红光,从袖中掏出一物。 从他神情就能瞧得出来,对这样东西的价值,那是极其自信。 三个古字撰于封页。 《广陵散》。 刘三爷满目赞叹:“此曲不仅优雅绝伦,更贯注愤慨不屈的浩然之气,纷披灿烂,戈矛纵横。” “嵇康之宝,今交托于你。” 古籍陈旧,并非刻录。 赵荣心下一惊,知晓这不是刘府刻本。 高山流水皆爱嵇康,此物是他们得到的墓穴孤本,珍贵程度可想而知。 他第一反应便是拒绝。 拿一刻录的广陵散便好,岂能夺人所爱。 但是,瞧见刘三爷闪动的目光,心下忽然悟到曲中深意。 师叔所托之物,乃是刘府众位同门弟子。 赵荣双手接过,“多谢师叔,此曲甚为贵重,弟子定会珍惜。” “好,”他拍了拍赵荣肩膀,又道:“有空便去我府上做客。” 方千驹也道:“大师侄,我有一坛上好的青梅酒,你今夜来寻我,大家赏夜奏曲,我定用这好酒招待你。” 老师叔还在想那沧海一声笑。 赵荣哪能猜不到,“师叔,你这青梅酒中除了青梅,可有泡其他东西?” “只有青梅。” “不美。” 方千驹好奇,“泡什么为美?” 赵荣道:“青蛇青梅蛤蟆酒。” 老师叔登时笑了:“尽说笑,毒酒哪能喝。” 方千驹只当赵荣推辞,他是个随性无忧的性子,自然不会勉强。 刘府的人很快也离开了,年关都有很多贺客,大家还要忙活。 一些弟子离家近,年关拜祭祖祠之后,也会回家探亲。 赵荣与莫大先生一道,去听风台旁边的大殿见年关贺客。 若是人少加之是贵客的话,一般在鹿关阁接待。 年关贺客三教九流都不缺,于是安排在宽大的衡山大殿。 去年他没露脸。 现在祖祠礼祭已成,掌门大师兄即衡山未来掌舵人,总是要见见下属势力代表。 这一次,衡山大殿中的人比往年多了数倍。 其中一些贺客本要拜会刘府与鲁连荣那边,此时也先来衡山大殿一趟。 既然靠着衡山派,自然会关注本门风吹草动。 如今有了一个掌门大师兄,众贺客非但不愁,反而欣喜。 之前三脉分裂,大大削弱衡山势力。 他们依仗衡山派,自然希望这棵大树更粗更壮。 衡山大殿这边,往年多由程明义、吕松峰他们招待,有时候莫大先生都不露面。 这也是之前掌门一脉不太红火的原因。 “师兄,那边是宝庆府西河商会。” “他们在新化一带,做的是茶叶买卖,诸多湘妃茶经他们之手流往各地。” “西河商会之前不稳定,连续几位会长被大石山帮的人所杀。十四年前,师父灭了那山帮首恶,这商会从那开始,就年年来拜会” 赵荣在大殿中露了脸,倒也没有逐一去认人。 琐碎攀谈,还是交给吕松峰与席木枢他们。 从江湖地位考量。 五岳剑派如今与少林武当联手,乃是正道魁首之一。 放眼整个南部,没有哪个势力比得上衡山派。 衡山下一代掌门,就是这南部武林的绝对顶层。 这一次能与衡山小掌门照面,他们此行已算功成。 再深一层的关系,就要看机缘了。 程明义细心介绍,让赵荣心中留点印象。 偶尔朝程明义介绍的方向瞧,与那边贺客有个眼神交流。 让他微觉惊讶的是,一些看似普通的小商会,竟有上百年的历史。 那湘妃茶唐时就有,西河商会经营此茶超过一百五十年。 就是这样的商会,也拿那些贼匪强人没有办法。 可见江湖险恶。 “去年有多少人?” “年前年后都有人来,只年关这一天的话,大概四五十人。” 程明义道:“除了衡州府本地势力外,还有袁州府、临江府、吉安府、抚州府、宝庆府等较近府域。” 他眉头一展: “今年大不相同,这在场两百多人,有的可是远道而来。” “比如那梅仙药行的人,他们与闽北武夷山那边人差不多,说话带闽北地方口音,正是来自尤溪延平府,行下最大宗的生意是灵芝,还有一些稀有药材。” 赵荣看向梅仙药行,“这延平府与福州相近,要穿过整个吉安,可知他们为何到此?” “与师兄大有关联。” “哦?”赵荣笑道,“不会是逍遥津那边的消息传到闽地了吧。” 程明义点头:“如此规模的正邪之战许久难见,武林中人奔走相告,江湖沸腾。” “师兄在觉悟山出手时,五湖四海的武林人亲眼瞧见,这般影响力要远超师兄在衡州府斩杀魔教高手。” “梅仙药行做的药材生意,规模又大,极容易被魔教边缘人马盯上。” “平日里他们还能自己组织人手应付,如今东方不败下崖威震武林,药行的一些江湖帮客要么怕死,要么索要天价才肯卖命,而那些魔教边缘人马则是更加猖狂。” “五岳剑派素来与魔教相对,如今师兄名传江湖,他们对本派更有信心。” “因此才不远千里,赶着年关这天来拜山。” 赵荣不由想到那西宝和尚,“这些魔教边缘人马真是狂到没边了。” “他们到处作恶,南边势力被逼急了,否则也不会隔着千里跑来投奔。” 程明义笑了笑,没有往下接话。 与魔教的残忍手段相比,衡山派是标准的名门正派。 其实想投奔的势力远比此时的衡山大殿多,但下属势力也要筛选考量,有些人的礼物,他们根本不收。 近午时开宴,衡山大殿中又热闹许多。 互相敬酒喝酒时,赵荣丝毫没有摆架子,对这些年关贺客尊重得很。 可他再客气,身份是变不掉的。 剑出衡山 第268节 甚至,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 掌门大师兄身份外加一身高明武艺,让他自然而然流露出一股气场,站在拜山者角度来感受,那是相当清晰。 热闹无俦的大殿内,一众贺客对小掌门都心怀敬畏。 宴欢而散。 回到藏剑阁的赵荣给阿宝投喂了一点冬笋。 衡山派有自己经营打点的生意,有挂名分利,还有众多下属势力供给。 多招收一批弟子绝无问题。 只要门派不垮,不遭遇重大变故,便能维持这样的良性运转。 五岳剑派中,日子最清苦的还得是华山派。 背着君子剑这一称号并不轻松,有人过来送礼,恐怕也要推掉不少。 练武需要药补、食补,还有各种耗损。 难怪华山弟子最少。 赵荣摇头轻笑。 持以君子德行,行侠仗义,问心无愧,也是君子。 不受虚名所拖,应该会更轻松吧。 申时。 鲁连荣那边没有客人,赵荣得到消息,立刻前往澹真阁。 与往常一样,他和金眼乌鸦对坐在桌案香炉两边。 “师叔叫我到此有何吩咐?” 鲁连荣也不拐弯子:“你若能从石廪神剑中悟出一招包一路,记得告知老夫。” “这是肯定的,”赵荣道,“我也希望几位师叔多多练剑,各都武功大进。” “不止是五神剑剑法,师叔也可以练练那些快剑剑路,还有惊门十三剑。” 鲁连荣摇头:“你那些快剑剑路我练了,惊门十三剑练不了。” “不过.” 他夸赞一句,“你改动的目穴鼓气法不错。” 说话间,那对黄澄澄的眼珠更亮了。 鲁连荣说回正题:“你还打算去华山吗?” “去。”赵荣只应一字,不容反驳。 鲁连荣皱眉,忽然问道:“你已将回风落雁剑练到极致?” 赵荣微露骄傲之色:“师叔,是超越极致。” 金眼乌鸦微微一窒,“此刻你与我大师哥比,谁强?” 赵荣放低声音:“师父与我修的一门剑法,我如今得了些神峰之势,又目力大涨,师父与我比剑,却是天然吃亏的。” 鲁连荣心脏猛跳,眯眼问道:“那与左盟主相比呢?” 赵荣沉思了几秒: “左冷禅的功力更深厚,他的寒冰真气比我的寒劲更霸道一些,整体应当稍强于我。” “我也只能说个大概.” 赵荣不由想到雪夜上山送酒的阿妹,心中流过一股暖意。 嘴上的话语登时强硬三分: “若真动起手来,鹿死谁手,并不好说。” “按照师叔所说的日子,我还有数月时间修炼。” “届时上华山,就算左冷禅亲身到场,即便我斗他不过,想走他也休想拦住。” 鲁连荣闻言,两眼瞪得大大的。 他心中惊喜,嘴上却质疑:“你可是在自吹自擂?” “何必吹嘘?” 赵荣鼻子哼气,“上次在嵩山,左大师伯非但没将我留住,反而鼓励我用功练剑。” “他放弃了唯一留我的机会,我怎好叫他失望。” 金眼乌鸦明显是兴奋了,他摸到高椅旁边的槐木拐杖,连续戳了几下地板。 澹真阁内,响起了反派该有的低涩笑声, “嘿嘿嘿没想到啊” “有朝一日,我衡山派也能有自己的左冷禅。” 赵荣哑然。 师叔你这是在夸我吗? 鲁连荣快速变脸,又教训道: “你莫要因此自负。” “就算接近左冷禅,也还差东方不败很远。” 提到东方不败,金眼乌鸦微微变色,“东方不败已到难以揣测的地步,你虽然天赋极佳,但不一定能追得上他。” “要忍住” “这个年过了你才十七岁,东方不败再厉害,你也能熬死他。” “在此之前,莫要惹他注意,免得他下崖杀你。” 赵荣暗自寻思。 东方不败与左冷禅不一样,他领悟人生妙谛,已失当初野心。 特意下崖扼杀谁谁谁,可能性渺茫。 不过鲁师叔说这些也是在维护他,赵荣知其好意,故而也不反驳。 “师叔还要与剑宗之人一道上华山?” “自然。” “但你既然有这份本事,上华山我也不再拦你。” 鲁连荣道:“你还有半年时间。” “推迟了?”赵荣反应极快,“因为东方不败?” “没错,”鲁连荣道,“正道三大派被东方不败所惊,如今魔教得势,在燕赵中原一地疯狂反扑,嵩山派也被牵扯其中。” “中条山的人下山前,会提前两个月给我传信。” “届时我再告知你。” “好。” 赵荣不禁感叹,怪不得左大师伯喜欢安插内鬼,确实好用。 “师叔,左冷禅要怀疑你了,你可要当心。” …… 离开澹真阁之前,鲁连荣给他讲了嵩山、泰山与华山剑宗的情况。 还将自己门下外门弟子名单、嵩山内鬼情报统统告知。又谈了根部构想。 原本他想要做主导,让赵荣暗中帮他培养根部力量,现在主次已经反了过来。 赵荣也才明白,鲁师叔暗中做了不少事。 他的力量尽管不大,想法也偏得很。 靠着嵩山派,名声又极差。 但在两位师兄不太靠谱的情况下,他确实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师祖留下的遗志。 左冷禅给他许诺,五岳并派之后,衡山掌门由他来做。 如此一来,门派似乎还掌握在自己人手中。 赵荣听了这些,微微一叹。 左冷禅的话岂能相信? 只不过鲁师叔能力有限,这是他所能抓住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自打对赵荣的本事有了清晰认知。 鲁连荣改变得极快。 原本要顺嵩山的势,但现在 衡山也有大势。 …… 星光点点,倾洒疏林。 赵家坞一处院落内,原本还有积雪,此时已消融大半。 一树腊梅,暗香浮动。 赵荣与曲非烟从门派来回到赵家坞,在家陪爷爷吃了年夜饭。 饭后,赵福便去与近邻走动。 院中的竹椅上,响起了一阵琵琶声。 正是飞花点翠。 剑出衡山 第269节 她嗓音清脆,转轴拨弦间轻声哼唱,与曲调声音完美融合。 一曲罢,侧头看向一旁的赵荣。 “荣哥,到你了。” 赵荣笑了笑,拿起身旁短箫,瞧了梅花一眼,吹了一曲年岁小调。 他这调子曲非烟熟悉得很。 少女抱着琵琶,盯着少年轻声和唱起来: “妆点春光到眼边,冻消残雪暖生烟。杏桃催换新颜色,惟有寒梅花一年.” 赵荣短奏过后,琵琶声再响。 却是一曲冬夜小调。 “杳杳日云夕,郁结谁为开。单衾自不暖,霜霰已皑皑。晚岁沦夙志,惊鸿感深哀” 听到这曲罢,躺在椅子上的赵荣已经坐起。 他轻声询问:“有什么伤心之事?” “如果想见爷爷,我带你去刘府便是。” 少女转脸,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凝视在他脸上。 她轻声念: “荣哥怎知我有伤心事?” “既为弦中赋情人,岂能不闻曲中意。” 赵荣道:“琵琶院落,冬夜伤寒,寒聚不散,郁结郁结,可不是就是悲吗?” 他又宽慰:“漂泊已是从前事,莫要再回首。” 赵荣方才说完,忽然瞧见少女捂嘴而笑。 “荣哥,你还要多练呐。” “曲悲人不悲,你是一点都听不出来。” 少女笑道:“当初与爷爷飘零江湖,我是绝不会弹这悲调的,引得爷爷伤心,我也会伤心。现在,却不用在乎啦。” “曲调再悲,我也不悲。” “若是方师叔、高山流水,师父他们在此,一定瞒不过他们的耳朵。” “我又赢了衡山大师兄一次。” 赵荣听她口中念叨着“高山流水”四字,忍不住发笑,可见少女是有怨念的。 某位狠心爷爷,只暗中过来瞧了一眼。 他正想着音乐家们的怪脾气。 身旁的少女仰头望天,道: “荣哥,我突然有个好大的愿望。” 赵荣询问:“什么愿望,说来听听。” 少女转过头来,眼中似乎还残留着淡淡星光,如素娟平铺。 她眉眼弯弯,带着笑意: “最好的年夜,应该就是这般,能与荣哥合奏一曲,真希望年年如此。” “是不是好大的愿望?” 赵荣嗤嗤一笑,“这有何难?” …… 同一片夜色,同一片星光之下。 太行与华山之间。 孤峰标出,罩络群泉之表,翠柏荫峰,清泉灌顶。 正是中条山。 华山剑宗隐居之地,一排竹篱茅舍,上盖雪被。 封不平、成不忧、丛不弃,三位剑宗高手正在大碗饮酒。 “师兄,我已经等不及了!” 成不忧怒喝一声,“那岳不群有什么本事?他霸着华山,这些年来毫无建树。如今五岳剑派之中,华山最为孱弱,这都怪岳不群无能!” “不错,”丛不弃也道,“下一个年关,我们应该在华山上过!” “重铸剑气冲霄堂!” 封不平也饮下一碗酒:“近二十三年的等待,不差这几个月。” “我们还是听从左盟主安排,唯有他能联络其余几派上华山,如此才能名正言顺。” 封不平也是剑道宗师水平,自创一百零八式狂风快剑! 这路剑法极为了得,他因此生出雄心壮志, 自然不甘心做嵩山派走狗。 于是对两位师弟告诫道:“如今必须依仗嵩山派,切莫违背左盟主的意思。” “咱们先要站稳脚跟,培养弟子,再徐徐图之。” 成不忧与丛不弃自然点头。 “此次我们借左盟主并派之势,想必没人能阻拦。” “岳不群有点本事,这个气宗祸害留不得。” “杀掉!” “还有那些心朝岳不群的弟子,也要杀干净!” “不错!” 师兄弟三人一条心,举起碗来,又满饮一杯。 这个年关。 他们身居中条山,心却在华山。 …… 太室山,胜观峰上。 嵩山大殿内,热热闹闹的晚宴过后,左冷禅回到练功房。 不多时,又有两人一齐走进。 一个是细眼瘦长的男子,另外一个男人满头鹤发。 正是青海一枭与白头仙翁卜沉。 “左盟主!” “辛苦了,坐。” 两人坐下后,左冷禅直问道: “我交代的事,可有办好?” 青海一枭道:“我伪装成少林俗家弟子与莆田少林寺的方丈交谈,想必他识破了我的身份,一直摇头,不愿告知。” “又过几日,等天放晴,我泼油放火,引得僧众全去救火。” “卜沉老兄潜入藏经院,引出一众护院。” “好在他们不及少林寺,我找机会潜了进去。” “期间来回折腾数次,总算不负左盟主所托。” 话罢,他取出了一硬壳折叠书册。 正是一封莆田少林寺秘录。 “好!办得好!” 左冷禅大赞两声,将秘录接过来翻开。 寻常人偷了这秘录基本没用,多半也不会去偷。 它不是武功秘籍,只不过是记载了莆田少林寺的部分秘辛。 可在左冷禅眼中,却大大的不一样。 他仔细阅读上面的文字。 倏地,有四个小字映入眼帘。 这四字一出现,叫他心脏猛跳。 《葵花宝典》! 左冷禅眼上经络一跳,眼中闪烁着霸气凶狠的光芒。 ‘看来方证没说假话,果然有这部宝典。’ 他又看到与葵花宝典相关的人,正是红叶禅师。 接下来,左冷禅的眼神陡然一变。 方证与冲虚虽说魔教的宝典来自莆田少林寺,却隐藏了其中曲折。 岳肃、蔡子峰 华山气剑两宗先祖偷看宝典,并将其带回华山。 ‘带回了华山!’ 看到这里,左冷禅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 剑出衡山 第270节 脑海中突然蹦出岳不群的那张脸来,又配上了阴森至极的表情,手持宝剑,还披着一身血衣。 口中念叨着:“左冷禅,你没有想到吧.” 这番想象属实令他发寒。 见识过东方不败在延津梅林中的杀戮,此时他对葵花宝典忌惮至极。 这册秘录与红叶禅师有关,自然提到渡元禅师。 关于渡元禅师的记载并不多,只说是红叶禅师的徒弟,上华山是为了追回葵花宝典,后来下山后不久,便还俗去了。 左冷禅再翻一遍,期间都是红叶禅师生平经历,再找不到多余信息。 “只此一册吗?” 青海一枭道:“秘录还有一堆,记载了莆田少林寺的历史,我仔细看过,那些都无关紧要。” 左冷禅虽然存疑,但也是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他又摆出笑脸,单独请了两人。 夜色深浓,左冷禅来到嵩山派藏武功要诀的密室,翻开一些嵩山派典籍。 可惜 嵩山典籍并无与红叶禅师相关的记载。 他们的根基,到底是浅薄了。 少林武当知晓天下秘闻,左冷禅只能眼馋。 “这葵花宝典本来流落到华山,魔教几次打到华山,将葵花宝典抢回黑木崖。” “东方不败这才练到这门神功。” 他已理清头绪。 此时此刻,内心激荡着无比复杂的情绪。 嵩山派能有如今声势,多数靠他筹谋运作。 能练出如今这身功力,靠的是天赋。 这一点,左冷禅自觉不比任何人差。 嵩山派并没有顶级绝学,一十七路剑法也是他整理修改出来的,寒冰真气更是自创。 若是有少林武当那些功法秘典作为底蕴,他的功力绝不止于此。 因此, 隐隐窥探到《葵花宝典》这门神功的威力后,他的心中实难平静。 左冷禅不禁在想:“若是我练了葵花宝典,不一定就比东方不败差!” 人生妙谛, 人生妙谛! 他捏着莆田少林寺秘录的手陡然用力,内心躁动不安。 “华山派应当没留下葵花宝典,否则岳不群不用忍到现在。” “红叶禅师毁掉了这部宝典,难道只有东方不败手中有?” 这样的推测让他绝望。 领悟人生妙谛的东方不败,绝非他能抗衡。 左冷禅一阵失落,但他并没有因此丧失斗志,反而让自己快速冷静下来。 嵩山藏功密室内一灯如豆,他坐在凳上,将那份莆田秘录连看数遍。 突然,他眸光一闪! 那一瞬间的反应,一瞬间的想法,叫左冷禅整个人都一阵颤动! 他错开了红叶禅师四字,盯着“渡元禅师”! “此人必定见过葵花宝典。” “还俗了!” 左冷禅豁然站起,在密室内不断踱步。 “为什么要还俗?” “定然是看了葵花宝典上的武功,忍耐不住。” “红叶禅师毁了宝典,他的弟子又怎敢在他身边练呢?一旦还俗,必然要练此神功。” “好!” 左冷禅目光一亮。 虽然对渡元禅师的记载只寥寥几笔,却也有了方向。 “东方不败剑法无敌,此人若还俗,定然也是剑法高手。” “近百年来,没有根脚,横空出世的剑法高手又有谁呢?” 左冷禅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近百年来的江湖事,他倒是听闻许多。 跟着,又翻开嵩山派记载的江湖秘闻。 这一次,嵩山派的底蕴派上了用场。 按照东方不败的剑法特点筛选,不断翻看典籍。 终于! 他捧起一卷古籍, 上面记载的是:福州福威镖局。 “福威镖局创始人,林远图,七十二路辟邪剑法打遍黑白两道,青城派掌门长青子都惨败其手下。” 左冷禅的眼睛死死盯在“辟邪剑法”四字上。 “一个镖局总镖头,竟然让长青子惨败,妙!妙!” 左冷禅微微眯着眼,心中疑心大起。 “林远图,林远图” “渡元禅师.” 他连续念叨几遍,忽然汗毛炸起。 “远图,渡元” “远图,渡元!!” 这声调,反过来了! 霎时间,左冷禅的脸上满是笑意,他一掌压灭灯火,立身黑暗之中,再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哈哈哈!” “人生妙谛就在此间.” “林家,七十二路辟邪剑法~!” 第142章 江湖大浪 七百里鲁望,北瞻何岩岩。诸山知峻极,五岳独尊岩。 东岳,泰山派。 这个年关,玉皇道场内极不平静。 “两位师叔,我看你们是糊涂了!” 天门道长两眼含怒,几欲冒火,面皮红得吓人,“你们怎可轻信他人之言?” “五岳并派与我泰山派有何好处?” “东灵祖师创派至今,本派香火岂能在贫道手中断绝,两位师叔方才那一番话,岂是为我泰山派考虑?” 玉磬子、玉音子身穿道袍,鹤发白须,本有道家高人扮相。 可二人目中无人的傲慢模样,在两旁灯火照耀下,显得极为可憎。 “我看是师侄糊涂才是。” “如今魔教祸患江湖,那东方不败何其凶恶,五岳如不合并,早晚一个个被魔教杀个干净。” “你愚昧固执,才是本派祸根。” 玉磬子冷笑一声,对天门道长这个掌门并无敬意。 一旁的玉音子反问:“你说我们不为本派考虑,如那东方不败来犯,你有什么本事应对?” 天门道长双眉怒竖,手朝香鼎一拱,“那便与魔教死战。” “纵然不敌,贫道除魔而死,也死得痛快,无愧祖师!” 玉磬子道:“飞蛾扑火,我看要断本派香火的是你。” 玉音子道:“师侄这性格实在不适合做掌门,不如交出掌门铁剑。” 面对二人讥讽,天门道长并不上当,“掌门铁剑是师父所传,两位师叔若有本事,就与贫道论艺,若敌不过,还请收了并派之心。” 玉音子与玉磬子各自冷哼一声。 他们虽然辈分大,但平日里贪色贪杯,功夫自然不如天门道长。 二人满脸怒意,甩袖而去。 赶在年关,他们开诚布公。 既然话不投机,那就只能各走各的。 剑出衡山 第271节 天门道长虽不受他们玉字辈师叔待见,可同代中却有许多支持者。 不过,在这次正魔大战中,和秉中、时元宏两位支持天门道长的同代高手,全都死了。 加之有嵩山派作为靠山,玉音子等人也不怕和天门道长翻脸。 泰山派有四代四百多人,可是内部一团糟。 天门道长到底没左冷禅那份本事,难以服众。 两位师叔祖走后,翁大章与建除赶紧上前。 “师父,不必与他们一般见识。” “是啊,他们口是心非,是在觊觎师父的掌门之位。” “若真叫他们得逞,我泰山派才是真的完了。” 两人很是愤慨,方才憋了一肚子火,只是隔着两辈,有火也不敢发。 天门道长盯着玉音子与玉磬子离开的方向,涨红的脸上,也有一丝无奈之色划过。 翁大章这才拿出一封信: “师父,衡阳传来书信,是莫师伯亲笔。” 天门道长接信来看,上面写着‘天门道兄亲启’。 果是莫大先生字迹,“何时收到的?” “今晚天黑时才收到,送信那人谨慎得很,只等我去他才掏出信来,想必是衡山弟子,受了莫大师伯嘱咐。” “嗯,可有好生招待人家?” “没挽留住,他送完信便走。” 天门道长拆信来看,过了半晌他才回过神来。 他又犹豫片刻。 本不愿冒犯长辈,但一想起方才玉磬子、玉音子咄咄逼人的言辞,登时吩咐道: “建除,你在山上山下都安排人盯着,若你那几位师叔祖带人下山,第一时间通知我。” 建除问:“师父,要盯到什么时候?” “这半年都不要松懈,”天门道长又吩咐一声,“莫要叫你师叔祖那边的人察觉。” “是。” 建除不再多问,师父安排,他便照做。 天门道长又安排大徒弟,叫他准备好一路上的传讯信鸽,保证最快将消息送到衡阳。 翁大章与建除心中踏实了一些。 师父与其余几派联络越多越好。 翁大章好奇问:“之前听闻衡山派要办十四代弟子礼祭,不知可是真事。” “嗯。” 天门道长脑海中闪起一张少年面孔,“已至年关,那赵师侄应当已成掌门大师兄了。” 又督促道: “赵师侄天资不凡,你们要刻苦练功,否则下次见面,差距就更大了。” “过几日,为师便传你们七星落长空。” 翁大章兴奋应和。 他心想着: “七星落长空是本门剑法精要所在,威力更胜泰山十八盘。我若能学会此招,赢过赵师弟的机会就更大了。” 建除的心情与翁大章一样。 往日里,师父说要等他们功力更深些才能传这路剑法。 虽不知为何改了主意,他闻听却欣喜得很。 …… 孤高不可状,图写尽应非。 西岳,华山派。 一众华山弟子吃了年夜饭之后,全都来到有所不为轩。 岳掌门与宁女侠坐在上首,面朝众弟子。 “你们从庐州回来,一个个都勤奋了不少,总算没有辜负我们的期望。” 宁中则先夸赞一句,又行告诫,“如今江湖动乱,若练不得一身过硬本领,往后行走江湖,须臾间便会丢掉性命。” “你们练功,务必持之以恒。” “是,师娘!”众华山弟子齐声回应。 宁女侠又朝岳不群微笑: “师兄啊,冲儿从庐州回来后,虽没戒掉酒,但一直勤恳练功,也没到处胡闹。近来武艺多有长进,算不算通过了你的考验?” 岳掌门露出些许笑意,微微点头。 宁女侠见状,连忙给令狐冲打眼色。 令狐冲心思灵敏,上前给师父师娘叩头。 他很是诚恳地说道: “弟子往日里懈怠,叫师父师娘失望,想来便后悔得很。” “弟子作为大师兄,应该向衡山派的赵师弟学习,领着师弟师妹们一道发奋练功才是。” 听到这后一句话,岳掌门的目光闪动了一下。 一位少年身影,已在他脑海中舞出朵朵剑花。 从庐州回华山之前,他在三秦之地连收了八名弟子上山,收徒之意兴,实在浓厚。 可一连逛了数个渔村,又意兴阑珊。 烟水茫茫,这世间难找到两朵相同的花,也找不到相同的人。 甚至,连相似的都没有。 岳掌门一阵怅然,脑海中突然跳出一人,身披血衣,手持滴血长剑,他从风雪梅林中走出,一步一步向着华山走来。 心下一寒,耳边一声“师兄”将他唤醒。 岳掌门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又恢复过来。 冲着夫人点头,目光重新放到令狐冲身上。 对于这个从小当儿子一般养大的大徒弟,岳不群当然希望他能成才。 “冲儿,” “从明日起,为师便传你紫霞神功。” 他瞧着大徒弟满是欣喜的脸,叮嘱道:“莫要辜负为师期望。” “是!多谢师父!” 令狐冲再度叩头。 他心中想起当初赵荣对他说的话,果真没有说错。 “恭喜大师兄~!”周围华山弟子内心羡慕,同时也为他高兴。 华山九功,紫霞第一。 有这样的名头,紫霞神功自然非同小可。 得传此功,等于默认下一代掌门人选。 虽没什么意外,还是免不了庆贺一番。 赶上过年,岳不群和宁中则也没管他们闹腾,遣散众弟子后便返回房中。 宁中则微有些惊奇: “师兄,我没想到你明日就会传功,之前不是与我说等到春后吗?” 岳不群皱眉道:“年关之前,三秦之地起了数场厮杀。” “自东方不败下崖,魔教猖獗,我只觉江湖厮杀会愈演愈烈。” “此刻还要防着剑宗与嵩山派的人,我早传晚传,几月之差,也没甚么分别。” “冲儿是除你我之外武艺最高的,我也盼他心思端正,沉心学艺。” 宁中则轻轻拍他后背。 一提到江湖形势,一提到东方不败。 别说岳不群,便是她心中也有一阵无力感。 如今正邪两道斗得凶狠,以东方不败的能力,他若杀上华山,恐怕合一派之力也难以阻挡。 华山派就如大海恶波之上的小舟,又处于沉沉黑夜,前路何其凶险。 岳不群打开屋内的窗扇,盯着闪烁点点星光的夜空。 他并不怕死,但是.他并不甘心。 想着东方不败在延津梅林中展露的剑法,又想到师父对他道出的秘辛。 长青子败在林远图手上后,来到华山与好友讨论辟邪剑法。 之后,他又郁郁而终 岳不群回忆起这段往事,口中喃喃念叨着: “长青子长青子.” 剑出衡山 第272节 …… “师父~!” 同一个年夜,同一片星光下。 青城派,松风观后山,一位矮个道人浇奠于长青子墓前。 正是青城派掌门余沧海。 在他身后,还站着数十位青城弟子,他们全都保持沉默,不敢打扰。 长青子郁结而死,死前将自己的掌门之位与复仇遗愿都交给了余沧海。 长青子对余沧海有大恩,故而每一年年关,余沧海都来此地拜祭。 不仅送上美酒,还会讲述复仇进程。 他在坟前絮絮叨叨与长青子念了一阵,终于站起身来。 “师父~!” 这时,一众青城弟子恭敬行礼。 余沧海对长青子尊敬,青城弟子对余沧海也非常尊敬。 余沧海“嗯”了一声,走向一众弟子。 他操着川西口音问道:“去庐州的弟子可有回来?” 余沧海大弟子侯人英道: “严师弟他们耽搁了,如今庐州武林乱得很,魔教与三大派相斗就是从庐州开始,严师弟他们也受了影响。” “不过,庐州附近,江城那边的吉师弟与曹师弟他们刚刚回来。” 余沧海闻言登时皱眉。 “在哪?” “就在观内。” “走!” 很快,余沧海就带人回到松风观,吉人通与曹象赶紧上前拜见师父。 余沧海盯着他们: “你们书信上说,差点在江城丢了性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可是有人察觉到你们在调查福威镖局?” 吉人通和曹象赶紧摇头:“师父说要对福威镖局一击必中,我们小心得很,断不会有人察觉到。” 跟着,吉人通又详细讲述了受伤经过。 余沧海舒展的眉头又皱起来了:“此人留暗劲打你们的穴道?中间隔了几个时辰?” “打在环跳穴上,约莫小半个时辰。” 矮道人抱着剑思索,“从你们的描述来看,此人还使一手快剑,恐怕不是泛泛之辈。” “便是我遇见,也不敢掉以轻心。” “只是不在当面,我也不晓得是哪派的高手。” “事后,可有人来寻你们麻烦?” 吉人通道:“没有。” “只是在庐州正邪大战后不久,我们碰上了衡山弟子。” 吉人通面含怒气,“衡山弟子打了我们的人,一点也没将我们青城派放在眼中。” 青城四秀中的老二洪人雄也道:“五岳剑派都是这个德行,一样的可恶。” 周围弟子都有些怒意。 余沧海抱着剑,来回走了几步。 “衡山派是五岳剑派之一,他们不到川西来,咱们不好与他们相斗。” “你们要有定力,为师得了你们师祖的遗愿,知晓林家辟邪剑法了得,便熬死林远图,又熬死了林远图的儿子林仲雄,如今到了林远图的孙子林镇南。” “果然不出为师所料,他们的功夫一代不如一代。” “为师近花甲之年,终于不用再熬下去了!” “等我们夺得辟邪剑谱,全派一起修练,别说五岳剑派,就是少林武当也不是我们的对手。” 一众青城听罢,全都兴奋应和。 余沧海知道自身的本事,青城派想要强大,靠的是群体力量。 所以在门人练功这一块,他不仅悉心教导,也不藏私。 终于培养出了一群心狠手辣之辈。 在川西之地,他们就是最凶恶的狼群,没人敢得罪青城派。 林镇南想打通四川镖路,也求到他们松风观。 侯人英一脸贪婪:“师父,我们何时对福威镖局动手?” 余沧海无比谨慎:“莫要着急。” “此事不可走漏风声,否则后患无穷。” “除了福州总局,各地分局一个不落,全部都要拿下。除了剑谱,这福威镖局上下的财富着实不小,每一个分局,全部都要杀尽、搬空。” 侯人英道:“师父,咱们灭了福威镖局,在正道各派那边,会不会惹出麻烦?” “有什么麻烦?” 余沧海冷笑一声:“狠狠的杀,杀到让人胆寒,杀到林家的亲朋都不敢出声。” “江湖上有几个管闲事的?” “况且现在正邪两道斗得厉害,只要我们站在正道一边继续斗魔教,哪怕把福威镖局的人全部杀光,我们青城派依然是名门正派。” “只要能得到辟邪剑谱,丢一点面皮,又算得了什么?” “等我们全都修成真正的辟邪剑法,江湖人还有几个人敢说?” “哈哈哈!师父所言极是!” 松风观内,一阵狂笑响起。 又听余沧海道:“年后那林镇南定然还会送贺礼,今年照样不收,但我们要把所有分局全部调查清楚。” “他是个有毅力的,明年一定还会再送。” “届时我再收礼,便多一个答谢还礼的幌子。”“我们以此为掩护,按照各地福威分局远近先后出动,一举拿下福威镖局!” “是!” …… “阿弥陀佛。” 北岳恒山,心怀慈悲的三位师太讨论到江湖厮杀,各念一声佛号。 三定不远处。 一个清秀绝俗的小尼姑正挑灯添油。 定逸师太道:“仪琳,灯油不用太满。” “是,师父。” 她柔声答了一句,一双眼睛如此纯净,没染上半分红尘埃土。 瞧见灯光越来越亮,她像是瞧见了最美好的东西,脸上露出了灿烂又纯真的笑容。 …… 平定州,黑木崖上。 那脂粉香气浓郁的雅舍内,一身红衣的东方不败也瞧见了最美好的东西,脸上的笑容,灿烂而诡异。 “莲弟~!” 这声音若叫那些从延津梅林逃出去的江湖人听见,立时要被吓死不少。 但满脸虬髯,魁梧不凡的杨莲亭却没当一回事。 “不错。” 杨莲亭表扬道:“你没吹牛,武功果然厉害。” “山上山下的人,都被你杀怕了。” “这次年关,黑木崖上那些长老堂主,一个个都对我尊敬无比。如此一来,我处理教务便轻松许多。” “心情一好,就有闲情与你亲热。” 说到亲热二字,杨莲亭盯着外人见之惧怕的东方不败,眼中并无半分嫌弃厌恶。 倒真像是一位脾气不好的丈夫。 东方不败拽着血色红衣一角,满脸喜悦。 如同一位被丈夫夸赞后的妻子,那样心花怒放。 …… 洛阳城东。 一条窄窄的巷中,在年夜点点星光笼罩下,能瞧见好大一片绿竹丛,正在北风吹拂下飒飒作响,如一曲自然的冬夜小调。 此地雅致天然,与外边繁华的洛阳城迥然不同。 叮咚琴音回荡在院落内,与风吹竹叶声交相辉映。 然而,只听抚琴音,不见拨弦人。 绿竹巷的院落中,只有一个老篾匠在两盏喜庆的红灯笼下破着竹子。 剑出衡山 第273节 ‘姑姑,曲有误啊。’ 他心想。 忽然,琴声停了下来。 曲有误. 抚琴人怎能不知。 少顷,屋内响起推开窗户的咯吱声响。 北风顺着打开的窗扇闯入屋内。 身着黑裙的少女闷倚半窗,几缕没扎好的青丝随风飞舞,那轻纱扬起,隐约瞧见一双剪水双眸,如两颗寒星,挂在明艳绝伦的脸上。 她伸手抓下一片被风吹下来的竹叶。 上面一颗露珠滚下,流淌在掌心,瞬间传来一阵寒凉。 登时,她一下将竹叶甩开。 脑海中不由浮现起被人用寒冰掌力侵入的画面。 她银牙一咬,回过头来。 屋内纱幔左侧莲花灯盏旁边,微微跳动的灯光下,能看清墙上挂着的那幅画像。 画这幅画像的人一定是技法大家。 画中少年是那样惟妙惟肖,尤其是那双眼睛,神采奕奕,带着一丝笑意,就像要活过来一般,仿佛随时会从画中走出。 画旁还有一首短诗,写着: “楚泽秋声早,湘山暮色遥。偏来短篷上,终夜滴萧萧。” 正是出自咏潇湘八景中的潇湘夜雨,意思是从衡阳取材。 少女一见那少年笑容,忽有无名怒火,三步并两步走上前,一把将画像摘下来,撕个粉碎。 又揭开灯罩,全部烧掉。 外间的老篾匠早就不奇怪了。 便在外边问道:“姑姑,可要叫画师再画一幅?” “我不要看笑的。” 绿竹翁会意了:“明白了,明日就让文先生画一幅哭的。” 他又道: “姑姑,衡阳那边留不下消息。” “衡山派像是知道咱们的暗号,前脚留下,他们后脚就抹去了。城内城外全是衡山派的人,咱们派高手过去,也只敢晚上偷摸留信号。” “那些衡山弟子古怪得很,我收到了多次音书,都说衡山弟子难对付。” 说到此节,他把自己的竹凳朝屋门方向挪了挪,低声道: “咱们调动人手,似乎是引起了白虎堂的注意。” “上官云又派人南下。” “他奉了杨莲亭的命令,恐怕想抓姑姑的把柄。” 他小心翼翼说道:“姑姑,东方不败表现出的功力已经超过任教主,我们的行动要万分小心。” “自他去了一趟延津梅林之后,杨莲亭在黑木崖声势大涨。似天河帮之流,已不敢有丝毫违背之心。此刻便是姑姑下令,只要与杨莲亭相左,他们必会虚与委蛇。” 东方不败出手何止是震惊武林中人,日月教更是如此。 黑木崖上已经不是胡吹法螺了,不少教众此时深信,东方教主真有一统江湖的能力。 黑木崖大殿上,在东方教主面前,唯有杨莲亭和当初一样敢大声说话。 所以一众长老堂主,更对其敬畏。 听了绿竹翁的话,任盈盈没往下接,转而又问: “梅庄那边的消息,可有证实?” “证实了!” 这一次,绿竹翁的语调显得有些激动,“当时五岳各派联合武当少林与童百熊他们大战逍遥津分舵,那边斗得何其凶狠。” “但鲍大楚与桑三娘却错开庐州,带人去了杭州。” “叫张夫人、祖千秋他们暗中打听,他们确实去到梅庄。” “鲍大楚桑三娘都是杨莲亭提拔上来的,他们不去帮白虎堂对付五岳剑派,反去梅庄。” “这一点极不合理。” 绿竹翁猜测道:“少林武当与五岳剑派一起闹得太凶,当时杭州府的武林人也在躁动,梅庄是特殊的地方,特殊到杨莲亭也不敢忽视。” 任盈盈闻言,声音微微颤动:“派人继续查。” “是。” “向叔叔近来可能联系得上?” “不行。” 绿竹翁:“向左使本就在逃亡,如今东方不败突然下崖,他也躲了起来。” “若是被东方不败盯上,哪怕向左使武艺甚高,那也危险至极。” 屋内,任盈盈的脸上也露出无奈之色。 延津梅林一事,已远超她的意料。 那位东方叔叔,也与她印象中截然不同。 “广陵散的事先放到一边吧,衡阳城的那个人难缠得很。” “暂时把精力放在梅庄那边” …… 洞庭湖畔,茅檐低厦,萧索疏篱。 一间客栈小屋内,五毒教护法陶白正收拾屋内杂物。 “教主。” 她喊了一声,没人应。 “教主!” “怎么啦.” 这时,坐在桌边微微发痴的蓝教主才回应她一声。 陶白抱怨了一声: “我们已到常德府,你非转道回衡阳,本该在洛阳与圣姑一起过年,结果落到这处野店。” “陶姐姐,野店有什么不好的?” “清幽安静,离衡阳也不远。” 一听“衡阳”二字,陶白的腰瞬间直了,她放掉手中的包袱,转身问道: “教主,那天晚上你怎得一直没回来,也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蓝妹子瞧了她一眼,“与好阿哥喝酒,不是与你说了?” “还有呢?” 陶白坐了下来,一脸狐疑:“两坛酒怎能喝上一夜?” 她面色连变,眼中闪烁着急切,迫切想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 然而. 面前的可人姑娘,只是笑盈盈瞧着她,故意不说。 陶白郁闷地叹了一口气。 转而换了一个话题,带着一丝批评的语气:“教主,这次长老们只准许带出三坛宝酒,你说这宝酒是给好朋友的,怎么给衡山那人两坛,只带去洛阳一坛。” “朋友就该平等相待,你这样不好,对圣姑不公平。” “衡山那人不知使了什么妖法,把你的性子都变了,再这样下去,我担心你走火入魔。” “教主,还是离衡山那人远一点的好。” 蓝妹子闻言,忽然眨着眼睛: “三坛酒,我一坛,两位好朋友各一坛。” “我的那一坛酒,它是心甘情愿留在衡阳的,当然不能带走。” “多一坛酒,好阿哥就会多想阿妹一分,我的情蛊就中上了。” 陶白瞪大眼睛,瞧着自家教主双目迷离,那般动人,登时有些急眼。 “教主,衡山那人下蛊手段比你还高明。” “分明是他给你下了蛊,你还一点不知。” “叫我看来,天下间最危险最不能接近的男子便是他。” 陶白眼中的担忧不是假的:“你情窦初开,又天真烂漫。那人城府极深,心机手段常人难及,这种人最难动真情,你此时正为他所骗。” “等他榨干你的价值,随手就会抛弃。” “他多饮我教宝酒,又天赋极高,未来毒不死也杀不死,他做负心人,你便只能做滚泪人,想报仇都没机会。” 陶白再叹了一口气:“教主,你仔细想想。” “遇他之前,有哪个男人能叫你多看一眼,更休提牵肠挂肚。” “这正是他利用人心的可怕之处,你的心思天性都被他看穿,这才能引你入痴。” “此时远离他,一切还来得及。” 剑出衡山 第274节 她说了一大堆,终于在自家教主脸上看到沉思之色。 这让陶白有了一些安慰。 她还是听劝的。 只龙泉一行,陶白便大致清楚衡山小掌门是怎样一个人。 那般年纪便能赢过商素风,却没怎么听闻过。 细细一想,更觉可怕。 她正揣测衡山小掌门是怎样的心机,怎样欺瞒江湖,又有怎样的图谋。 忽然, 耳边响起了一道娇柔婉转的声音: “陶姐姐,我若从教中再拿一些酒,长老们会生气吗?” 陶白闻言,一阵窒息: “会生气,而且他已经喝了三坛,便与你一样,越喝效果越差。” “寨中剩余宝酒不可再动,若寨中又出现你这样的天才,我们也能有宝酒及时拿出来培养。” “下一批毒虫,至少要十年才能长成,你也知道其中藏了仙教多少辛苦、多少心血。” 蓝凤凰点了点头,不再勉强。 陶白劝说不动,想起看着面前这姑娘长大的点点滴滴,她揪心又恼怒。 当即再问: “教主,你当真不愿远离他吗?” “等我先给好阿哥种上情蛊再说。” 她一脸笑意,眼中闪烁着轻寒微雨,声音那般娇柔。 “这是个错误决定,”陶白摇头,“教主,你会后悔的。” 可惜 仙教小花只是一笑,不为所动。 …… 年关一过,平静一时的江湖,像是又吹起大风。 表面江浪翻波,深处暗流涌动。 衡阳年味不减,各大商户挂着红灯笼,换了新联,又贴福字。 南岳大庙香火旺,神峰脚下人拜伏。 岳屏雪岭、石鼓江山、雁峰烟雨,游者众多。 直到元宵节这天,螺粟码头边人头攒动。 上船下船的,搬货的,吆喝声那叫一个响。 “敢问兄台,这衡山派在城内什么位置?” 这问路大汉长得极为壮实,显是外地来客,他戴着斗笠,因为前几日下了场小雨,身上还背着一大一小两件蓑衣。 大汉身边,跟着一个正东张西望的小女娃。 “衡山派在城内东北方。” “找准方向走,随便打听打听就能寻见,”说话的人背着一柄短枪,看向那小女娃,问道:“你们是过来拜师的吧?” 大汉点头:“正是。” “那可算找对地方了。” 短枪汉子听他是荆楚偏北口音,当即笑道,“在衡州府诸地,衡山派可是大大的有名。” “与往年拜师截然不同,今年元宵之后,忽然扩大地域,对外招收弟子,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 “即便你们没有衡山派下边的势力推荐,此番也能得到机会。” “当然,得有练剑天赋才行。” 大汉登时笑了,又打听道:“我沿途听闻衡山派已确立了掌门大师兄,可有这回事?” “那是自然!” 短枪汉子带着一丝傲气,“赵少侠早就名传武林。” “哪怕是衡州府一地的魔教凶人,闻其名头也要退避三舍。” “他做掌门大师兄,衡山派会越来越好。” 一旁有路过的江湖人听到他们的话也凑了上来。 “何止如此?” 一位长脸瘦削老者道:“赵少侠年仅十七岁,衡山派恐怕要繁荣一甲子以上!” “……” 大汉与他们聊了一阵,这才带着女儿入了衡阳城。 “爹爹,你会回武馆吗?” “爹爹当然要回去。” 大汉摸了摸她的头,“你跟着我学不到真本事,这次难得有机会,定要试上一试。” 女娃嗯了一声: “爹爹,阿青会努力的。” 第143章 剑为明灯! 缓辔归来看夜城,千门灯火照街明。自疑不是乘槎客,却傍银河星斗行。 衡阳的元宵夜煞是热闹。 各家灯烛辉煌,好事者扎龙灯游行街市,或到亲族戚友家舞弄,名曰耍元宵。 街边偶能瞧见扎成十字形的稻草,各被大石压着,以禳风虐,正是前几日“忌风”习俗留下的。 “荣哥,过几日你又去五神峰?” “嗯。” “我悟了神峰之势,这些时日照着神剑剑谱练剑,略有所感。” 赵荣侧身,让开一个推着独轮车的小贩。 这元宵夜,衡阳翠盖红缨,道上车水马龙,不舍昼夜。 街道上好些人,数倍于平日。 曲非烟提着一盏灯笼,那是她猜灯谜赢回来的。 那灯谜猜一物品:独木造高楼,没瓦没砖头。人在水下走,水在人上流。 “要不要过刘师叔府上?” “不去不去。” 少女立身在一片灯火阑珊中,眼神透着精明,“刘师叔那边什么时候都能去,和荣哥逛元夜又能有几回?” 赵荣笑了笑,来到她身旁颇多人围聚的猜灯谜处。 以一个“泉”字破了“银川”字谜,白嫖到一盏小花灯。 二人各提一盏花灯,从街道屋檐边没化去的冰雪旁走过。 偶尔买些小食,瞧瞧热闹,又近道旁梅树,伴花纳履。 从几位头戴纶巾,身着长袍的文人身边走过,又听他们吟着: “柳院春归雪未乾,试灯歌巷月痕寒。懒随翠影红香走,自买梅花插烛看。” 当然,最能叫衡山小掌门与小师妹流连的 那必是琴馆了。 一曲琴声悠扬动听,古韵绕耳。可惜啊,隔着珠帘纱幕,隐隐绰绰,难见拨弦人真容。 赵荣驻足在琴馆外,目光穿过西风鼓动的垂垂柳条,却穿不过窗牖帘幕。 这便是琴馆招客手段。 文人雅士汇聚之地,进去那是要花钱的。 又听清脆的嗓音细细问:“荣哥,你知道这琴馆奏曲之人是谁吗?” “没听过。” “苔枝缀玉,玉龙哀曲,总知道白石道人吧?” 赵荣露出‘你太小看我了’的表情,“姜夔谁不知,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 曲非烟点头:“所以,这便是《白石道人歌》。” “前日听向师兄他们说,这秋雁馆的大家姓姜,貌似是白石道人的后人。君不见年年汾水上兮,惟秋雁飞去,这是白石道人的好意境。” “又说这姜大家与曲相融,是个清空婉约的美貌姑娘。” “荣哥,我们上去瞧瞧。” “罢了。” 赵荣摇头一叹,“我担心她见了我,再没了清空婉约,从此日思夜想,心中空空,口中也只剩什么‘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了。” 一旁的少女噗一声笑了出来。 手中的灯笼晃个不停。 剑出衡山 第275节 她将赵荣胳膊一拉,就朝远处跑,嘴中匆匆念着: “快走快走.” “若是叫琴馆的人听见,准要笑死了。衡山派掌门大师兄,竟是个自夸矜诩的浪荡人.” 这个元宵夜,钿车骄马锦相连,香尘逐管弦。 少年少女如同忘却江湖事,尘心游雁城。 花灯璀璨映天际,大街小巷人潮涌,笑语盈盈共赏灯。 …… 自元宵节开始,衡山派上下便极为忙碌。 这次开山门收徒,不出意外会持续一个半月时间。 通过入门考核,新拜入山门的弟子,全都要查验身份。 单这一项,便要出动不少人力。 好在这是整个门派的大事,大家群策群力,总归能将大麻烦化成小麻烦。 以往衡山派招收弟子,多是下属势力推荐。对了几位师父脾性,就能入门。 这次收徒,几乎不经莫刘鲁三位长辈之手。 全按照考核标准来。 过了基础招法第一关,便能入第二关,跟着是最难的第三关。 三关过后能学个七八成,说明练剑天赋很高,与衡山剑法有缘,直入内门。 之前的入门基础传功任务,各位长辈基本都交由门下弟子来做。 如今三脉归一,不分彼此。 赵荣便从之前各脉中抽调熟手,组成衡山传功堂。 那些有传功经验的弟子进入其中,由冯巧云率领,负责新入门弟子的传功事项。 若是有看对眼的,不怕麻烦想单独收徒,只要本身有教人的本事,赵荣也非常赞成。 眨眼间,正月已经过完了。 来衡山派凑热闹的着实不少,但从年龄、身份上便筛掉了一大批人。 适龄弟子,能通过考核的也极少。 之前有一批外门弟子入内门,此时外门空缺很多位置。 这些位置,在通过考核的基础上。 赵荣优先给了下属势力推荐的适龄人选,一般都在弱冠之年往上,并且自带一些家传武艺。 二月二,龙抬头。 傍晚。 衡山派驻地门口,戴正仁领着自己的女儿跟在冯巧云身后,穿过听风台朝藏剑阁方向走去。 他是襄阳人士,在樊城以东开了一家武馆。 这次跨越千里来到衡阳殊为不易。 有此决心,与一位参与庐州觉悟山之战的朋友有很大关联。 进了衡山派内部,戴正仁瞧见了来回走动的衡山弟子,人人腰挎宝剑,气势不凡。 寻常的江湖人,自是没法比的。 驻地之前,戴正仁与那些瞧热闹的江湖人一样,偶尔能看到负责招收新弟子的衡山门人出招。 这些人的剑在他眼中只有一个评价,那就是快。 当然 看得越多,心情波动便越大。 他往日里寻亲访友,闯荡江湖,也曾见过不少大派弟子。 稍作比较,便知衡山派不同寻常。 朝自家女儿瞧了一眼,心中有阵安心之感。 平日里传授拳法,女儿学得很快,打起来有模有样。但他不通剑术,也不知她有无学剑天赋。 一路南下,心怀忐忑。 此刻算是心安了。 戴正仁盯着前方的冯巧云,并不知道这位冯师姐在衡山派中是什么身份。 不过 一路上有不少衡山弟子见了这位后,便上前喊“师姐”,显然不是简单人物。 女儿若能拜这位冯师姐为师,那也是极好的。 眼见快到藏剑阁,冯巧云停下脚步。 跟在她身边的阿飞也立马驻足。 “戴兄,”冯巧云望了那扎辫女孩一眼,“阿青这十多天能将基础考核剑招学个八成,可见与我衡山派有缘。” “她是颇有天赋的。” “我也有一份传她剑法之心。” 戴正仁闻言大喜:“这是阿青的造化,只是她年幼不懂事,还望您多多担待。” 冯巧云摸了摸女娃脑袋,方才外边人多没有明说,此刻道明来藏剑阁的意图: “若论衡山剑法,自然是本派掌门大师兄最为高明。” “今日他正好从五神峰归来,我要带阿青去见见,若是我师兄动了收徒之念,那才是这娃娃的造化。” 这话叫戴正仁心头一震。 霎时间,他脑海中闪过一道画面来。 樊城酒肆内,一位抱着刀的中年汉子与他对坐而饮,不断讲述在逍遥津亲眼所见之事。 ‘流窜在滁州的全椒恶僧赖逵被衡山那少年一剑杀了!兄弟我绝无半句虚言,那赖逵什么人物?一个人灭了全椒驷马帮十六口,平日里我见了都要绕道走。’ ‘我们正道联盟本与魔教斗得狠,本来人数占着优势,却被魔教杀到只剩十人,他们手段多凶残,我深有体会。’ ‘但那些凶恶的魔教贼人,我只眼睛一花,就在那少年身边躺下七八个。’ “……” 戴正仁知道这位兄弟为人,绝不是胡吹乱编的性子。 正是从他口中,他才知晓衡山弟子多么了得,衡山大师兄又多么惊世骇俗。 因此才会留意衡山派的消息,知道有开山门收徒这回事。 忽然脑袋一沉,将友人之言联系上眼前这位冯师姐的话。 ‘论衡山剑法,本派掌门大师兄最为高明?’ 五岳年轻一代第一人强过同代同门是必然的,但这位冯师姐,明显话里有话啊。 能这般恭维,说明冯师姐本身与大师兄相差极多。 再者. 在衡山派驻地说这话,很容易引发歧义。 叫长辈们听到,岂不是冒犯? 难道 衡山大师兄的剑法,已经超过潇湘夜雨莫大先生! 如此一想,戴正仁头脑通透了。 目中惊光难掩,他这般想法在脑海中盘桓,放在现实只是几个呼吸。 当下连忙对女儿道: “阿青,待会见人定要记得礼数。” “叫你用哪一招,你就乖乖用哪一招。” “是,爹爹。”小女娃点了点,她可没她老爹那般多心思。 冯巧云给了他一个底,“阿青与我这徒儿一样,练剑天赋都是够的。” “不过,我师兄是个当世罕见的高妙之人,他的想法难以捉摸,我是半点都猜不到的。” “就看令爱的缘法了。” 戴正仁听着这话,心思微微恍惚。 他们转身进了一个院子,忽听呼呼风声。 只见院内一只白熊握着一根竹竿,两头摆弄,模模糊糊,竟像武人在用兵刃。 这可把戴正仁吓得不轻,以为见到“山中精怪”! 白熊与人待久了,便会模仿人的动作。 比如很轻松地掰开一节翠竹,却故意龇牙咧嘴,和人一样露出吃力表情。 阿宝简直是娃娃诱捕器。 戴正仁连忙推了推自己女儿。 穿过阿宝的院子,便见一处高亭。 此地颇为雅致,有翠竹梅树掩映道旁。 夕阳西下,漫天彩霞。 春风拂绿树,霞光入丹墀。 剑出衡山 第276节 高亭一侧置有瑶琴,一面琵琶,中央摆着桌案,上置香炉,暖香浮细,袅袅如雾。 戴正仁瞧见,一青衫人坐于香前,正捧卷而读。 其间透露的气质,绝非等闲人物。 瞧见那人侧脸,果是少年面孔。 但一联想此人功力,只觉悚然,世间哪来这般奇才?浑如‘妖孽’。 心中不敢生一丝一毫的轻视。 又有着无限期待。 “师兄。” 冯巧云带着一丝笑意打招呼,亭中的赵荣点头一笑。 抬眼瞧见她身后跟着两个娃娃。 那女娃旁边,还有一个魁梧汉子。 大汉显得有些拘谨,不敢东张西望,接着冯巧云的话喊了一声:“大师兄”。 阿飞也赶紧见礼:“大师伯!” 见阿飞与自己差不多大,阿青也准备喊“大师伯”,她才出口一个“大”字,冯巧云赶忙笑着制止。 “阿青,你别喊。” “你这一喊,今天就白来一趟了。” 赵荣忽听“阿青”二字,不由一笑。 世间同名之人何其多。 赵荣冲那打招呼的戴正仁点头,喊他们过来坐。 戴正仁自知没有与五岳掌门同坐的本事,既不敢托大,又不想因为自己失礼影响女儿。 冯巧云瞧见他手拿五神剑剑谱,不想耽搁时间,便将女娃在入门考核中的天赋说给他听。 又好奇询问: “师兄今日可有收徒之念?” 赵荣笑了笑,没有回话,只温声对小女娃说:“学了什么剑法,使来我看。” “阿青从没学过剑法,只这些日子衡山派的叔叔们教过几招。” “就使这几招。” “好。” 她朗声应和,就在亭下空地舞起剑来。 正是入门考核中的剑法。 虽不高深,但她用得有七八分熟练。 只考虑形表,天赋不比阿飞差。 赵荣暗暗点头。 “不错。” 等她练完抱剑一礼时,赵荣夸赞一声。 戴正仁心中激动,忽见赵荣转头看向他,“戴兄,令爱颇有修习本门剑法天赋,便拜我冯师妹为师吧。” “论及传功,她是本门的大行家。” 戴正仁闻言,难免有一丝遗憾,但马上又放下了。 他笑着应道: “能拜入冯师父门下,已是阿青的造化。” 冯巧云笑道,“那便先跟着我学,日后有了基础,再寻师兄学习高深剑法不迟。” 这一次,赵荣没有反对。 于是,阿青先给冯巧云叩头拜了师父。 “大师伯。” 她到底还是和阿飞喊了一样的称呼。 本已尘埃落定,忽听阿飞道:“大师伯,我拜师时曾瞧您出了一剑。” “师父说,那一剑是我的指路明灯。” “大师伯也该给师妹点上一盏灯。” 他的眼神纯真无比,说话时面带笑意,还有一丝期待。 女娃转头,一脸疑惑地看向飞师兄,不明白怎么点灯。 “好,便如你所言,”赵荣有了一丝兴趣。 听着这般应和,冯巧云也打起精神。 戴正仁更是用袖子朝眼睛上揉了揉,企图擦得更亮一些。 他从未见过衡山大师兄出手。 只刺一剑,又能有什么特殊? 阿青与阿飞定睛去看,只见桌面本有数瓣晾干梅花,大师伯只是一摆袖子,那些晾干梅花忽然全部飞起! 也不知那柄宝剑什么时候出鞘。 大大小小四人瞧见了刺剑的动作。 下一刻. 只这一剑,忽然幻化一片剑影在眼前交错闪烁! 那些飞起来的梅花, 不见了! 不远处的戴正仁大吃一惊, 四十多年来,他从未见过如此惊世骇俗的剑法! 朝亭中少年瞧去,陡见他眼神闪烁一抹锋锐。 这分锐芒伴着剑影,瞬间成了他此生最深刻的江湖记忆。 等剑影消散,三尺秋水之上,一同停了九瓣梅花。 赵荣往前抬剑,冯巧云叫女娃子伸手。 那九瓣梅花,倏忽间全落在阿青的小手上。 本是普通的梅花,像是一下子贵重了许多。 冯巧云对方才的那一剑颇为沉醉,她见识不俗,虽看不清剑招,却知晓那是幻剑与惊门十三剑相融。 每一瓣梅花,都是一个要穴。 衡山惊门北斗大阵七人攻七穴,这一剑分化为九,超过了剑阵上限。可见师兄的目力、打穴技巧都有很大提升。 少顷,她带人出了藏剑阁。 女娃子问道: “师父,大师伯出了一剑还是很多剑,又是怎么接住梅花的?” 冯巧云柔声道: “这就是你师兄所说的明灯。” “你便带着这个疑问去修习本门剑法,刻苦追求。如果你哪一天能懂得七八分,就可以去拜大师伯,向他请教更高深的剑法。” 阿青似懂非懂,却将那些梅花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又问一旁的阿飞: “师兄,你的明灯是什么?也是梅花吗?” 阿飞摇头,“是一条游在水中的鱼。” 戴正仁默默听他们说话,只觉得像是登上了天柱峰,身处云里雾里。 但有一点他非常清楚。 衡山派.是一个了不得的地方。 他不由回头看向藏剑阁方向,桌案青烟浮于脑海,惊人锐芒还在心间。 世人皆道江湖传闻不可信,荷塘小鱼可成鲸。 夸大其词,屡见不鲜。 可是 关于衡山大师兄的传闻,怎得那般收敛? ‘若是女儿未来能跟着这位学到本事,真是难以想象啊~!’ ‘回襄阳后第一件事,我得请老夏喝酒,若无他透露,我绝对不会来衡阳。’ 戴正仁心脏猛跳,又升起一种强烈预感。 总有一日,江湖会因这位而震动。 …… 初六日,惊蛰。 今年的这个时候,赵荣又收到一封竹简封装的信。 这封信来自龙泉。 “师兄谨启。” 剑出衡山 第277节 “苒苒几盈虚,澄澄变今古。” “久未笺侯,念师兄如往日,想近况佳吉?” “自得师兄相助,盟会以来,魔教退走,龙泉静平。” “兄长来信,多言师兄风采,心中感佩。然魔教凶恶,正邪狠斗,盼师兄一切安好。” “今铸宝剑数口,已至衡阳。” “又忆天山之下,云雾缭绕,三尺秋水,一身剑气.” “……” 晚间,赵荣在藏剑阁外的灯盏旁,将信读到最后。 竹简中,还夹着几瓣来自龙泉的梅花。 丘师妹是个有雅趣的。 去年赵荣收了信,并没有回应。 他一摸腰间秋水,心中觉得不得劲,再不回应,岂不显得很不礼貌? 于是也找来信纸,照着来信的样式写上“师妹谨启”。 丘师妹的信中多怀旧事,赵荣便说些新鲜事给她听。 将自己北上五岳盟会的一些见闻写在信上,所叙详尽,外界传言远没有这份真实感。 兴许真是久不笺侯,他竟然写了半个时辰。 几页纸写下来,感觉都能当故事看了。 想删减一些,又懒得再改。 于是也用竹简封装,塞入几朵藏剑阁的梅花。 第二日差人交到信客手中,送往龙泉。 门派对外收徒之事不用赵荣操心,他有空便带着剑谱去五神峰。 偶尔有了感悟,就在天柱峰上闭关几日。 此时闭关与年前不同。 当时才从北边回返,心中有着对各家剑法的感悟,当真是思绪如泉涌。 如今修炼,按部就班,只算清课。 看到神峰之势的尽头,根据神剑剑谱创出一招包一路并非难事。 赵荣没有急着动手。 此时创造的招法,大概率会与衡山先辈的招法不同。 他对自己领悟的招法有信心,可心中也想知道衡山先辈的招法是怎样的。 为求完美,暂且只将四峰神剑剑谱练熟。 等上了华山,要找机会去思过崖那个山洞。 祝融神剑也落在那边。 等瞧了先辈遗留,吸取经验,也许创造的招法能更完美。 有了这般念想,赵荣每每登神峰练剑,只是更多地领悟五神峰之势。 他在积攒,等一个感悟奔涌的时刻。 衡阳这边,二月忌鸟雀。 俗用粑粑粘枯枝,遍插田间。 俗云:可黏鸟嘴,不致毁伤谷种。 赵荣骑马过城北田野,也瞧见有人这般干的。 驰光如騕袅,一去不可追。 时节如流,到了二月底。 衡山派停止招收弟子,若还有少数远道而来的拜山者,没上佳的天赋,便要等下次了。 下次的时间并不固定,方式也可能不同。 多数迟来的拜山客,只能呜呼一叹。 回到藏剑阁,赵荣看着程明义与全子举递来的名单。 直入内门的弟子. “就一个?” 赵荣微微一怔。 程明义没说话,全子举却满意一笑:“师兄,可喜可贺啊。” “没想到按你的法子来,这次竟有一个能直入内门的。” “那个娃娃天赋很好,师兄怎得又没看上?” 赵荣潦草回应:“我的剑法没成体系,还在摸索,此时不适合收徒弟。” “还有.” “这入门考核很难吗?” “当然。” 全子举翻了翻白眼:“师兄莫不是把拜山的弟子都当成了自己,一直悟剑练剑?” “半月时间,哪怕是基础招法,也没几人能学成七八分。” “尤其是后续第三关,师父加了一些虚实变化,改动了发劲法,没学过我衡山剑法的,自然两眼一抹黑。” 赵荣点了点头。 这方面他没什么经验,于是又请教:“这次收的弟子与往年相比如何?” 程明义道:“好很多。” 赵荣眼睛一亮。 转念一想,往年牵扯了更多人情与师长喜好,这次靠的是天赋。 各有利弊吧。 毕竟衡州府附近的势力推荐上来的,更可信一点。 将收徒情况整个看了一遍,尤其注意到上面标注的年龄过后,赵荣的脸上多出几分笑意。 十岁左右的弟子有十来个。 这次不仅将外门弟子的空缺补上,传功阁那边还多出了六十余名弟子。 这些都是能过考核第一关的,第二关的完成度或高或低。 也许是衡山派近来名头响,其中一部分弟子来自那些本没靠上衡山派的势力。 这些小门小派、武学世家也是拼了,几乎把家中最有天分的人送来。 一旦拜山成功,这些弟子身后的势力自然跟着向衡山派靠拢。 这无形中让衡山派这棵大树,又多了许多枝叶。 若是往年,他们绝不会这般疯狂。 一切源头,依旧是延津梅林那场杀戮。 如今正邪乱斗,江湖动荡不休,小门小派都没了安全感。 “中原一地也传来消息。” “不止是咱们,其余四派也在年关时开山门收徒,规模都超越以往。” 全子举说完,三人的面色都微有改变。 东方不败,已搞得人人自危。 …… 门外无人问落花,绿阴冉冉遍天涯。林莺啼到无声处,春草池塘独听蛙。 暮春时节,天气暖了起来。 赶在清明那天,衡阳下起一场小雨。 赵荣折下一根柳枝,插在门口纪念神农氏。 大道上行人纷纷,很多人尊挂扫习俗,携牺牲纸烛,诣祖宗坟墓前烧奠。 衡山派也拜了祖祠。 赵荣又去澹真阁寻鲁师叔。 金眼乌鸦近来也很忙,他得了赵荣给的快剑剑谱,正培养根部力量。 衡山派开山门时,他又出去收了几个孤儿。 他两顾澹真阁都扑了个空,第三次总算见到鲁师叔。 让他吃惊的是 金眼乌鸦又用白布将自己右眼蒙了起来。 “师叔,你这是.?” 赵荣指了指他的眼睛,鲁连荣却不提此事,转而道:“你来问中条山之事?” “不错。” 鲁连荣摇头,“暂时还没有消息。” “一份音书也无?” “没有。” 剑出衡山 第278节 “已至暮春,”赵荣隐隐觉得不对,“师叔,左盟主恐怕已经怀疑你了。” “年关礼祭之事,他必定知晓。” 这一次,鲁连荣没有反驳,只说再等等。 出了澹真阁不久,赵荣朝艾根才打听。 这才得知,金眼乌鸦是练功练急了,出了岔子。 在赵荣面前,他没好意思提。 好在问题不大。 又等了十天,艾根才主动过来喊赵荣,鲁连荣终于等来了中条山来信。 只是 “要等到暮秋时分?” “信上这么说的。” “又是半年后!”赵荣眉头皱得更深,“师叔,信呢?” 鲁连荣把信递了过去,又说:“这信是封不平写的,转述了左盟主的意思。” “魔教派了长老入郑州大道,与魔教边缘人马连灭几个背靠嵩山的势力,少林数名俗家弟子,也先后毙命。” “因嵩山派被魔教牵扯,对华山派的行动要延后了。” 他在一旁描述,赵荣把信看完,冷哼一声。 “左冷禅休想瞒过我。” “他被魔教牵扯是真,估计分不出太多人手,因此怕我衡山派从中作梗。” 赵荣朝泰山方向瞧去,“年前我便让师父写信给天门道长,若中原有大变故,就飞鸽告知。” “既然左盟主的消息朝中条山中转了一下,决计不会有泰山派的消息来得快。” “我没收到泰山派传讯,那说明此信内容有所夸大。” “左冷禅是想暗度陈仓。” “师叔,你已暴露,以后都不用上嵩山听戏了。” 天门道长虽然脾气爆,有时候不明事理。 但他疾恶如仇,颇有正气。 比左冷禅可信多了。 鲁连荣拄着拐杖,在澹真阁内走了两圈,他微有一丝落寞。 曾经走过的路,终究是断了。 不过,在转脸看向赵荣时,他又觉得嵩山左盟主没什么好留恋的。 鲁连荣谨慎询问:“你还有什么布置?” 赵荣道:“我亦叫师父传信给天门道长,若泰山派玉字辈那些人下山,就发急信到衡阳。” “玉字辈想必会与中条山剑宗一道。” “不可,”鲁连荣听罢直接摇头,“你对泰山派不了解。” “天门道长那些师叔虽是贪色贪杯之人,但他们在门中颇有势力。” “天门道长武功高,可粗枝大叶,你让他办这些细活,大概率会被察觉到。” “届时左冷禅反要用你的算计来算计你。” 他的眼珠转了转,推测道:“左冷禅不用防备我,若给我假消息,只能是防备你。” “因为左冷禅知道,我不可能与大师哥合作。” “这说明,你已经暴露在他眼皮底下。” 赵荣闻言,不由点头,“师叔言之有理。” 缓解片刻,他吐出了压在心上的一口气: “好!” 鲁连荣黄澄澄的眼睛寻声盯在少年脸上,见他面露一丝霸气。 “我倒要领教一下左大师伯的高招。” “他要灭华山,我便保华山。” 鲁连荣顺势道:“你最好悄声北上。” “这是自然。” “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赵荣略微思索,“入了夏,至少要比你们之前约定的期限早上一月。” 鲁连荣点头,提醒一声: “华山的事不要勉强,以你自身安危为重。” “另外,离开衡阳之前,提前三日告诉我。” 赵荣嗯了一声,又看向鲁连荣,想听听他有什么安排。 金眼乌鸦冷笑一声: “你离开衡阳当日,老夫便杀尽嵩山耳目。” “留着他们,已经没什么用了。” …… 四月初八,衡阳的农人们忌恨毛虫,便用黄纸来贴。 上书:“四月八日节,洞宾来借歇。仙风吹一口,毛虫尽皆灭。” 这一日。 金眼乌鸦也把农人们的黄纸贴在澹真阁楼的墙壁上。 而赵荣,则是带着一些弟子,在安仁斩杀了一群作乱的盗匪。 接近立夏,衡阳的虫子一下多了起来。 连一些魔教人马也出现在衡州府。 赵荣敏锐地察觉到情况不对。 心中微生急躁。 衡阳西城的城头上,他目跳湘水,见大江浩瀚,野渡斜艖,天边云梯帘栊,光彩道道。 转而,又看向三秦大地。 “令狐兄,希望你已学成独孤九剑。” 第144章 大师请留步! 四月清和雨乍晴,南山当户转分明。更无柳絮因风起,惟有葵花向日倾。 初夏时分,海棠花谢,柳絮飞尽。 炎热的天气使人乏困,白昼愈发漫长。 赵荣盘坐在藏剑阁外的亭院中,心情不是太好。 “自年关之后,魔教人马更为猖獗,大肆收拢帮派,扩增势力。目前在衡州府周边的贼人应该是从安庆府、宁国府一地流窜过来的。” 全子举面带怒气,“一些靠着咱们的小门小派,也受到魔教威胁。” “这些不过是边缘人马,如今都羊质虎皮,一个比一个猖狂。” “魔教一牵头,周边那些躲起来的大盗们纷纷冒头作恶,似是以为我们怕了魔教。” 赵荣一边听他描述,一边翻看衡州府附近的最新消息。 他们在本地眼线众多,不难窥见暗流涌动。 “玉灵道人、仇松年、双蛇恶丐.” 赵荣念着这些比较熟悉的名号。 全子举在一旁解释:“他们在袁州府边界露面,我猜测是从饶州分舵来的。” 赵荣点头,“这几人与我杀掉的西宝和尚是一道的。” “估计是白虎堂的人。” “我们怎么应对?”全子举不敢拿主意。 “自然不能惯着,”赵荣语气强硬,“这帮人最是得寸进尺,敢在衡州府附近作乱,就连同盗匪全杀掉,杀到他们害怕。” 全子举闻言心下痛快,眼中却又泛忧色:“黑木崖那边” “不用担心,”赵荣徐徐解释,“黑木崖鞭长莫及,东方不败岂能瞧得上这些起哄的,在咱们眼前作恶狂欢,绝不可放任。” 全子举连连点头,觉得有道理。 “接下来我去华山的日子里,你把消息多整理两份,给师父和鲁师叔。” “师父不随师兄一道?” “白虎堂的动作我还猜不透,唯恐他们派出高手,有师父坐镇我才放心。” “嵩山派正与少林武当在郑州大道提防魔教,他们有四位太保折损,料想分身乏术,能派到华山的人不会太多。” 赵荣笑了笑,“若非如此,左大师伯非但不会阻挠我,反而要想法子把我骗上华山杀掉才是。” 全子举思索片刻,郑重道:“师兄万事小心。” …… 剑出衡山 第279节 连续数日,赵荣不仅找到师父与鲁师叔,甚至还去刘府拜访三爷一趟。 长辈们对他诸多嘱咐。 本着宜早不宜迟的态度,赵荣比原计划又提前了半个月。 四月十五日,辰时末。 湘水之上船棹纵横,商船货船,扬帆中流,穿梭在两岸江山浓绿之间。 西边城墙上站着两道身影,目送远帆。 “大师哥,怎得是这副黯然神伤的模样?” 金眼乌鸦的右眼还裹在白布中,却不影响他脸上略显玩味的表情。 “难道不该高兴吗?” “你这个失败至极的掌门,临老竟然能翻盘。以后入了土,师父和师祖倒是没法骂你了。” 他说话难听,莫大先生懒得理会。 瞧着船帆远去,心中不免感叹。 像是自言自语般念叨:“去年东去龙泉,我一路尾随照顾,虽没出手,却落个心安。” “此番他要去更远的三秦之地,却已用不着我操心了。” 鲁连荣闻言,不再打趣: “你现在尾随上去,我会更安心。” 莫大先生微有踌躇,叹了一口气,“我一近身,准被他发现,藏也藏不住,怎么尾随?” “况且,我在衡阳要做什么都被安排好了。” 鲁连荣不满道:“这么快就被徒弟超越,大师哥,你的武功还得多练。” 莫大先生不再应他。 金眼乌鸦也不再说话。 两人忽然静默,目中各都倒映着远处的江水波光。 …… 这次北上,衡山派一共有十一人。 除赵荣之外,还有程明义、向大年、曲非烟以及最先学惊门北斗剑阵的七人。 以赵荣目前的功力,他们这些人聚在一起,天下绝大多数地方都可去得。 众人没做衡山弟子打扮,服色各异。 旁人瞧见,也只当他们是寻常结伴而行的绿林中人。 放在江湖上屡见不鲜,并不招人耳目。 此时所乘的乃是一艘客船,船体宏敞,装饰华美。 船首围有可坐倚的栏杆,上有遮阳蓬帘。船舱窗上悬挂卷着的布帘,舱顶还有通风孔,能开能合。 赵荣靠着窗边,江上湿气顺风扑面。 与五岳盟会时相比,他此刻的心情要松快甚多。 一来底气更足。 二来嘛,嵩山是险地,华山于他而言却是宝地。 江南男子、独孤九剑、思过崖山洞. 心中期待得很。 目光微微抬起,对面的绿衫少女正痴痴瞧着江面,偶尔一条鱼跃出水面,也能叫她露出雀跃之色。 “许久没出衡阳,看什么都新鲜吧。” 赵荣问了一声,叫他意外的,曲非烟竟然摇头。 “衡阳很好,是第一个叫我心安的地方。” 船内还有旁人,故而放低声音:“我随爷爷从燕赵大地一路逃亡,酷暑寒冬,各般风景都瞧过,看景物是不会新鲜的。” “不过这份优游不迫的心情极为新鲜。” 她眸子有一丝惊喜:“上次你回返衡阳时说带我一道上华山,我以为要再等几秋,没想到近在眼前。” 赵荣笑答:“既然说过,我自然言而有信。” “不过,这次少不了一番争斗,你的剑法固有进步,距离独当一面尚且遥远。我若照顾不及,你要与师兄弟们待在一起。” 曲非烟闻言,不由想到与爷爷逃亡江湖的经历。 她知晓江湖险恶,本就谨慎。 如今有老掌门外加小掌门指导,又刻苦练剑,功夫早超以往。 自觉不会成为拖油瓶,才敢答应一道前往西岳。 但她知晓少年之言乃是关切叮咛,当下丝毫不反驳,只是微笑点头. 这一路既不转道会友,也无风波作恶。 船走得极为顺畅。 第三天晚上靠近洞庭湖,几个胆大的蟊贼上船偷盗,赵荣他们没出手,船上的武林人怒喝数声,一番骚乱打斗后,便将蟊贼拿住。 “噗通噗通~!” 连续三声响,蟊贼全成了落汤鸡,船客们哈哈大笑。 第四日。 赵荣站到船头,得窥胜景。 巴陵胜状,在洞庭一湖。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 希文先生说南极潇湘。 赵荣便顺着湘水而来,此时坐在古朴而华美的客船上,心中想着范仲淹的话。 览物之情,得无异乎? 心情的确有所不同啊。 岳阳乃鱼米之乡,他们下船上岸于客栈投宿,吃到了洞庭银鱼。 还有一种山河溪水塘圳中肉质细嫩丰厚的小鱼,用文火焙制,亦很美味。 过了岳阳,一行人便朝西北方向横穿荆楚之地。 这一路,可就不平静了。 连下三天大雨,不止是道路泥泞,有些路段被山洪冲毁,须得绕路。 直到四月底,他们才至襄阳。 马不停蹄,继续出发。 端阳节这一日,菖蒲、艾叶悬在各家门户上。 此时五毒具出,须禳毒气。 问路的几位同门返回,“已到商洛地域。” “此次在商洛中南,前方就是丰阳县,距离华山,只四百里。” “日头不早了,我们在城中寻客店歇息一晚。” “好!” 众人催马赶路,小半个时辰后,见古城夕照,人流渐密。 端阳节这天,各地都很热闹。 赵荣等人进县城后,耳边传来一阵阵吆喝声,老远就闻见雄黄酒的味道。 “此地武林人颇多。” “没错。” 程明义小声道:“方才打听问路时那江湖人说,近来丹凤、土门等地各有骚动,听说是江湖仇杀,连有几个小派被灭门。” “多半是魔教所为。” 赵荣皱了皱眉,“丹凤离商洛更近。” “若商洛有魔教活动,恐怕华阴也差不多,看来华山派不轻松啊。” “奇怪.” 向大年道:“端阳节时,黑木崖上群魔乱舞,现如今东方不败威震江湖,黑木崖的庆祝只怕更为盛大,下方的魔教势力在这时也会犯恶吗?” 赵荣与程明义都摇头,他们也猜不透了。 曲非烟忽然看到一棵艾草上挂着的小旗帜,“有魔教留下的暗号。” 赵荣一抹余光也扫了过去。 但他读不懂这个暗号,“暗号上什么含义?” 曲非烟摇头,“不知道,但这是玄武堂的旗帜。” 玄武堂? 赵荣登时想到了玄武堂堂主孙仲卿,那个练了盘阳功与盘阳回龙剑的狡猾家伙。 这个人可不好对付。 “大家小心一点。” 连续找了数家客店,皆已住满。 终于,他们在城北位置稍偏的地方寻到两家连在一起的客栈,唤作南宽客栈。 还有四间空房,男女分开住进去是没问题的。 剑出衡山 第280节 安置好马匹,大家各自背着包袱下到一楼大堂用饭。 两家店连在一起,堂食只有一处。 赵荣他们落座时,周围已经坐下九桌。 衡山派的人围着两桌坐,大堂气氛稍微有些怪异。 这九桌人,只有两桌吃油泼面的人说说笑笑,聊着端阳节发生的江湖事。 另外几桌,都比较安静。 但吸溜吸溜嗦面的声音却着实不小。 曲非烟将那些人打量一遍,朝赵荣摇头,显然是没看出有魔教的痕迹。 赵荣也不知里边是否有嵩山派的人。 当初有南善时和劳德诺,认嵩山派的人就很容易。 此时只能疑神疑鬼了。 “客官,两碗水滑面。”店小二笑着端来两碗宽面。 跟着,他又上了一大盘腊汁肉夹馍。 向大年把馍推给了赵荣,赵荣又推给了曲非烟,小曲没客气,先吃了起来。 又来几碗面,几碟面皮,几碗羊肉泡馍,他们这边算是上齐了。 衡山派除赵荣之外,都将长剑放在手边。 周围人不说话,他们也不说话。 这一路轻装简从,又隐瞒身份,加之他们没什么名气,江湖中人见了他们的脸,多半也不知道是谁。 这客栈不像黑店,他们事先查探了一番。 掌柜店小二基本没问题,食物入了口,味道纯正,不似有毒。 两桌说笑的人不受影响,又喝下许多黄汤,那雄黄酒的劲一上来,嘴上的话更多了。 “听说华阴那边斗得凶狠,把华山派的人也引了下来。” “是魔教的人吧?” “谁知道啊,长涧河那边的神拳帮一夜死绝,听说他们已经投靠魔教,估计是华山派的岳先生出手。” “胡说八道,”一个六分醉的汉子笑道,“神拳帮的又不是死在长涧河边,他们死在商洛。” “再说.便是华山派的岳先生,现在也不敢主动灭杀魔教。” “谁不怕东方不败.” 从口中吐出最后一个“败”字时,那六分醉的汉子忽然打了个冷颤。 同桌几人的酒意各醒三分。 另外一人颇为忌讳,小声提醒:“不要再提那人名讳。” 之前侃话的汉子不由点头,甚至连神拳帮的事也不聊了。 这时,他们背后的那张桌子响起了浑厚无比的声音: “小二,再上一大碗羊肉泡馍!” 衡山弟子不由朝那人看去。 此人背对着他们,背影颇为宽硕,光溜溜的脑袋闪着光,穿着僧衣,却是个大和尚。 但他不守清规戒律,吃肉喝酒,显是个乱七八糟的恶僧。 向大年盯着恶僧冒光的脑袋,不知怎的,倒希望这家伙是魔教贼人。 不多时,小二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泡馍,眉头却皱了皱。 他旁敲侧击道: “大师,您已吃了好些碗。” 大和尚哈哈一笑,甩出了碎银子,“笑话,我还能吃白食不成。” 这时,又有一道浑厚声音响起: “小二,再打两壶酒,切两斤羊肉。” 赵荣寻声望去,这人与大和尚一样独坐一桌,也朝着门口方向背对他们。 只见他一身白衣,背影没有那大和尚宽,说话时微微侧头,能看到他疏朗的花白长须拖了下来。 忽然! 这人像是感应到什么,他将头一扭,目光直射赵荣。 好生敏锐 高手! 赵荣暗自警惕,但此人一身白衣,并非大红衣衫,心下也不惧他。 与这容貌清癯的白衣人对视一眼,任凭他眼神如刀,赵荣也无喜无悲。 仔细打量了一下赵荣面孔,白衣人明显一愣。 目中疑惑大盛。 那店小二走到中间,将两人视线隔开。 “大爷,你已喝下六壶好酒,咱店这酒后劲大得很,小的怕您醉倒。” “哈哈哈!” 他朗声大笑,声音震动整个客店。 那些不说话闷头吃晚食的客人全都面色各异,要肉吃的大和尚抬起头,衡山弟子各都打起精神。 赵荣眉头一皱。 一阵笑声夹着内力,冲入他耳中。 这笑声,竟是奔着他来的。 此人不仅内功不俗,像是还通吼功,并能控制吼声,只奔向自己。 面对此人试探,赵荣也不怂他,当即冷哼一声,道: “小二,给我也上一壶酒。”他声音不大,更没甚吼功。 但也是提气以浑厚内力发出,当下穿透了白衣人的笑声,叫那小二听得清清楚楚。 “客官,您稍等。” 那小二回头朝赵荣笑应一声,没去想为什么这少年声音他听得这般清晰。 当下全部心思都放在白衣人身上,疑惑他为什么大笑,又暗叹嗓门好大。 白衣人自然听到赵荣声音,心中如何不惊。 他对那小二道:“是什么酒能把我醉倒?便是你在酒里放些迷药,也醉不倒我。” 小二一听,微有恼怒。 语气变得不太友善:“你这是什么话?” “我见你年老,好心提醒于你,你反出言中伤说我下药,真是好没道理。你便喝吧,但别差了酒钱,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吃白食。” “哈哈哈~!” 白衣人并不生气,反而捂着胸口大笑。 他揶揄道:“可是,我今天偏偏没有带钱。” “你!!” 店小二面色大变,立马揎拳掳袖。 “莫要着急,”白衣人慢条斯理道,“常言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 “五湖四海,我的朋友遍地是。” 店小二一脸怀疑:“这丰阳县中可有你的朋友?” “自然有。” 白衣人朝那边坐着不出声的几桌人指了指,“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必定会替我付酒钱。” 话音刚落。 只听“咚”的一声。 那些人中有人甩出一锭银子,显然证明白衣人所言无错。 店小二将银子拿起来,验过真假。 他一脸疑惑,那使银钱的人面色阴沉,怎么看都不像是朋友。 但收到银子便好,他可管不着江湖人的闲事。 白衣人点了点头,对那些沉默的客人道: “不错,今天你们又大赚一笔,用银钱买了一条性命。” “都不要走,陪我吃完这顿酒。” 他又豪迈一笑,却暗中观察赵荣方向。 从他的坐姿不难看出,腿肘皆朝北侧摆,若赵荣突然出手,他定能第一时间招架。 那些人听了白衣人的话,像是哑巴一样,只闪烁着怒气,却一言不发。 忽然,听到稀里哗啦声音,独坐的大和尚一口将碗中的汤水喝尽。 他像是没听到白衣人的话,直接站了起来。 “吃饱了,睡觉去,明早还要上华山。” 他握着水磨禅杖从白衣人身边走过,出门朝隔壁客店去了。 剑出衡山 第281节 大和尚没给白衣人面子。 那白衣人想有动作,可余光朝赵荣方向一扫,又停下了动作。 “师兄.” 向大年说话间,与其他人一样,都把手搭在了剑鞘上。 “吃面。” 赵荣也没搞清楚情况,但说话时身体朝南侧,若白衣人出手,他便能第一时间出剑。 大堂内,唯有两桌喝了许多酒的客人在说话,其余人已经是剑拔弩张之势。 柜台那边,秃头掌柜对那小二说: “待会他们若打起来,我们先躲好。” “等人死得差不多,再去死人身上摸银子,若没有银子,把那些刀剑收起来,到时候卖了换钱。” 小二点了点头,低声道:“掌柜的,他们看上去不缺银钱,今日不会折本。” “嗯。”掌柜应了一声。 店里面的伙计也比较镇定。 若是江湖恩怨,一般不会波及无辜。 他们摸银子弥补客店损失,也正大光明,符合江湖规矩。 交代之后,掌柜又坐下敲打算盘。 提前预估会有多少桌椅窗扇木柱被打烂,请人来修再加上歇业,都是损失。 按照掌柜的经验,这一场厮杀少不了。 可出乎意料的是, 天黑下来后,大堂中客人散尽,却一直没有动手。 衡山派返回住处,除了守夜的,其余人全部和衣而眠。 夜半子时。 躺在床铺上的赵荣陡然睁开眼睛。 他一个翻身下了床。 蹲在窗边的凌兆恒微微一惊,他一直在守夜,却什么都没发现。 赵荣来到他身边,手掌一压,灭掉灯火。 这时提气在耳边,听到夜鸦啼鸣,又听到极为轻微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与夜鸦声音相融,赵荣是被马的响鼻声惊醒的,此时知道那人到了马棚处。 担心此人给马下毒,赵荣低声道: “把人喊醒,不管旁人什么动作,尽量守着客栈,不要乱跑。” “明白。” 这丰阳县他们一点不熟,大晚上乱跑极为危险。 又听到一声马叫。 赵荣提剑出了门,脚下一点上到客栈屋顶,朝着马棚方向靠拢。 夜色暗沉。 赵荣的脚步非常轻,来人的脚步也非常轻。 但他们都发现了彼此。 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徐徐吹拂,赵荣抱剑立身飞檐之上。 那人却站在马棚旁边的墙壁上。 赵荣鼓气于晴明穴,增强夜视能力,看清此人正是傍晚的白衣人。 “嘿~!” 还没等他说话, 那人一个招呼也不打,不知用的什么兵器,忽然将马棚棚顶整个掀翻,成一股巨大的力道朝赵荣砸来! “歘~!” 一声爆响,飞来的马棚被一斩为二! 赵荣脚下提气一蹬,从分散两边的棚顶错过,一剑刺向白衣人! 夜晚看不清楚, 当兵刃使得极快时更是如此! 白衣人只觉得剑光森人,心中凌然,他靠着强大耳力,再加上手上的奇特兵刃,挡住了连绵剑势。 赵荣心中警惕。 他才发现白衣人用的是一柄链子刀,那刀上附带了强猛劲力,被甩得密不透风。 不敢强攻,知道其中藏了杀招。 但凡一剑没有攻破,立马要被链子刀后段钢链盘住长剑,自己武器受制,对方钢链前头的快刀还有旋劲,这便要处于下风。 这等高手对决,极为凶险。 赵荣初次遇到奇兵高手,又在昏黑夜晚,一点不敢大意。 他要等对方露出破绽。 客栈内灯火渐亮,二人已对攻六十余招! 各自全神贯注,说话的空隙都没有了。 又攻二十招, 向问天这次靠着客栈灯火看得清清楚楚。 与自己相对的,竟真的是傍晚那个少年! 他严重怀疑对方戴了人皮面具。 这世上不可能有这等妖孽存在。 东方不败已经看不透了,怎么黑木崖又下来一个看不透的! 江湖像是一下子陌生了。 他心中思绪纷乱,怒喝一声,手上链子刀用到了极限。 链子刀骤然在他手上短了一尺,因为他放出了藏在手上的另外一端,陡然形成双头链刀。 他鼓足气力,双手使用这奇门武器。 两条链刀搅出一阵骇人风声,以旋转劲势全朝对手头颈要害攻杀! 再以巧妙运劲法, 叫一刀快过一刀快! 此乃他链子刀中的一门绝技,鸣音九打! 他的奇门武器越来越快,赵荣的剑也越来越快。 剑光叠璨,与刀光搅在一起。 阳白晴明二穴充斥真气! 只听,叮叮叮叮~! 接连九声响! 向问天的奇门招式被破,他不由地看向眼前剑光。 那剑光在他眼中越来越盛,忽觉如梦似幻,心中有一股压抑感传来。 只是恍惚一瞬,他陡然惊醒~! 心下一股寒意疯狂涌来, 当即想也不想,一个后翻急退,右手抓在链子刀中心,一个惊险撩刀,挡开了封喉一剑! 下巴上的一缕白须,被削得飞扬。 这一下,可把向问天吓得够呛。 黑木崖高手一路追杀,他却从未经历这般危机时刻! ‘此人用的什么剑法?’ ‘似是黑木崖上的惊门十三剑,但又不是’ ‘方才的剑幕如一片幻光,难道是东方不败最新创造的剑法?’ ‘这少年是东方不败的徒弟不成?!’ 自打在中原一地露头,嵩山派的人将他暴露给黑木崖,一堆人将他从中原之地追杀到华阴。 如今东方不败威震天下,他这个天王老子吓不倒人了。 连魔教边缘人马都想拿他的人头邀功。 一路逃亡到此地,接连遇到几队人马。 哪知新来的这伙人如此难缠! 此时已生悔意 今晚应该早些退走,不该前来试探。 他思考间,周围喊杀声大起。 二人已经战到客栈外沿长街,客栈中有人提着灯笼,连续冲出一大堆人,却不知道到底是那股势力。 赵荣心下有些郁闷。 剑出衡山 第282节 他方才藏了杀招,竟然没能将这人伤到。 ‘这人越打越谨慎,想杀却没那般容易了。’ ‘三秦之地,哪来这般高手?’ 向问天自然听到客栈那边的动静。 他想:‘眼前这人极其难缠,若再来高手,今日恐怕难以脱身。’ 他是个机警之人,想到对方年岁不大。 剑法高妙,内力恐怕不及自己。 正准备拼斗掌力,没想到手中链子刀被连续两剑撩开后,他没起掌,对方抢先运掌拍来。 这一次,向问天的想法与方才完全相反! 有诈! 对掌瞬间,向问天运起一门秘术。 正是吸功入地小法! 这是一门借力法门,当对方使用内力攻击自己,将这股内力导入地下,使之不能为害。 但这些内力丝毫不能为自己所用,也不能通过这种武功来伤敌。 若对方内力源源不断,也会被破解。 他自称这门功夫为“唬人把戏”,但巧妙运用,却是试出了对手杀招。 对掌瞬间,因为是引导内力,虽然没被这股内力所伤,但右臂与大腿瞬间寒凉。 他面色一变。 右脚踩在一片泥泞上,顿时脚下结冰! 向问天暗暗吃惊,赶忙撤掌。 赵荣也被他的唬人把戏吓住,也赶忙撤掌。 这时,衡山弟子们担心赵荣寡不敌众,结队来到客栈门口。 还有一个大和尚,也站在门口。 外面提着灯笼的人四下乱晃,不知道哪个对哪个。 忽然有提着灯笼的人大喊一声: “向问天你这个叛徒,神教长老已到,我看你往哪逃!” “拿命来~!” 这两嗓子一喊,把所有人都喊得清醒了。 客栈边的大和尚登时怒喝:“他妈的,原来是魔教贼人,便是你们在客栈给我下毒!” 他提着水磨禅杖,极为莽撞的杀了上去。 向大年等人见这恶僧凶猛得很,而且真的在杀那些魔教贼人。 便跟着他身后一道砍杀。 那魔教的人一嗓子又嚎出了两队人马,将向问天团团围住,各自带着兵刃冲杀。 但是 所谓的‘魔教长老’已经恍然大悟,此时非但没有对向问天出手,反而回剑杀入魔教贼群! 这一下偷袭,直将到场的四位旗主一齐砍翻! 原本清醒的向问天,现在彻底变成了糊涂人。 他也搞不懂,为什么方才与自己狠斗的高手会突然对玄武堂的人出手。 魔教的人更是被杀晕了! 他们本来在等黑木崖高手. 结果 一位大和尚,一个向问天,还有一个忽然反水的魔教长老。 三大高手各自发力,直接叫魔教分部与边缘人马血染丰阳街道! 子时过半,方才厮杀声极大的街道上安静下来。 一位大和尚杀完人之后,急忙朝着商洛方向发足狂奔。 他可不想背锅。 跟着便是衡山十一骑,在长街上草草摸过一边后,骑马追向那位大和尚。 “快走~!” 赵荣与程明义都在催促,向大年这才骂骂咧咧把一具尸体踢到一边。 “快走,这边不能待了。” 衡山这边,一边走一边有人大喊: “打起来了!” “魔教在火拼,向问天杀光了玄武堂的人!” “嵩山高手杀光了魔教边缘人马!” 他们边走边喊,出了县城。 向问天立身在一个房顶上,他到现在还有点糊涂。 不过 这帮人为什走,他是能猜到的。 毕竟现在谁都怕面前突然出现一个身穿血衣之人。 向问天也不敢久留,沿着相反的方向离开。 没过多久,之前那客栈的伙计跑上街。 他们摸了半天,而后一边低声喝骂一边把客栈大门关上。 …… 翌日一早,在前往商洛的大道上,赵荣远远瞧见一个大和尚。 他连忙在后面大喊: “大师请留步!” 第145章 仲夏夜之梦! “大师请留步~!” 桑榆道旁,赵荣打马提速,又喊一声。 大和尚跑了半夜,听马蹄声渐近,才反应过来后面的人是在叫自己,当即驻足回过头来。 瞧见一青衫少年微勒缰绳,下马走近。 昨夜星月暗淡,昏黑得很。 大和尚看似鲁莽,却粗中有细,并不愚笨。 夜里大打一场,知这少年武力不俗。 “小兄弟叫我作甚?” 赵荣这才看清大和尚样貌,除了身形高大,脸也是极肥极胖。 心中已将大和尚的身份猜了个八九分。 当即笑道:“昨夜瞧见大师打杀魔教贼人,痛快爽利,叫我佩服得很。” “如今这江湖上敢这般狠斗魔教的好汉可难见了。” “今个一早见到大师背影,忍不住想上来认识一番。” 大和尚一听他的话,眼睛微微瞪大一圈。 你这话怎说得.好像魔教贼人都是我杀的一样? 大和尚道:“那帮撮鸟我本懒得理会,他们在土门那边的酒肆中用下三滥手段给向问天下毒,没想到我的酒水中也沾了毒药,害我肚痛半天。” “我是有仇就报,这笔账当然要和他们清算。” 他朝着衡山众人打量一番: “你们的打扮与土门那边的追杀者很像,昨天傍晚见你们到客店,我也以为是魔教的人。” “本想和你们算账的,但事分轻重,还是华山的事重要,就匆忙吃喝,没闲情掺和。” 赵荣微微一怔。 难怪向问天不说话就动手。 大和尚盯着赵荣,忽又满意一笑: “小兄弟功夫不赖,人长得也俊,不错不错,若是我家琳儿喜欢你,你可以给大和尚当女婿。” 赵荣还没说话,追上来的向大年等人都哈哈大笑。 曲非烟站在赵荣身边笑道,“大师一点不像出家人。” “高僧们见到有缘人,都会说你与我佛有缘,要度化入寺,哪有上来收做女婿的,这不是把有缘人推向滚滚红尘嘛。” 大和尚哦了一声,指着赵荣,笑对绿裙少女道: “罢了罢了,既然他是你的心上人,我就不与你抢,便再找其他的女婿,总不能叫我女儿做小。” 衡山弟子表情精彩。 剑出衡山 第283节 衡阳大庙和尚多,大家各都见过不少。 像眼前这位的,当真没见过。 少女眼中羞怯一闪而逝,却不与大和尚聊天了。 待会又不知他要冒出什么荤话来。 赵荣已十分确定大和尚身份,出于礼貌,还是拱手相问:“在下赵荣,不知大师名讳?” 大和尚竖单掌还礼,话语豪爽: “我身在佛门,但佛门种种清规戒律一概不守,因此法名叫做不戒。” “原来是不戒大师。” 赵荣提议道:“我们也要上华山,大师不若与我们一道。” “那可正好!” 不戒和尚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他虽然五大三粗,心思却灵,感觉到眼前这些不是恶人。 大家走在一起,互相有个照应。 到商洛还有七十里路,当下直言道: “荣兄弟,我走了一晚,劳烦你们让出一匹马来,否则我要被你们落在半道上。” 他话罢,程明义已将马牵来。 “大师,请。” “多谢!” 不戒和尚朝着众衡山弟子又道一声谢。 大家骑马朝商洛去。 天越来越朗,日头高高升起。 仰天一瞧,空中的云片片如鳞。 所谓天空鱼鳞斑,晒杀老和尚。热气上涌,临近晌午,大家戴上斗笠。 马儿跑了一路,鼻息渐重。 尤其是不戒和尚胯下那匹马,一直喘粗气。 放马到丹江支流饮水,消消暑气。 中午在河边对付一下,吃的干粮。 树荫下,衡山几名弟子与河边纳凉歇脚的旅客攀谈起来。 他们还背着古朴乐器。 不一会儿,坐在树荫下的赵荣不由睁开眼睛。 不远处传来干鼓牙子、大锣小锣、铰子银锣等声,还有一阵清丽嗓音。 李未锦凌兆恒等人与商洛一带的花鼓戏团打成一团,小曲在那边清唱引得鼓团喝彩。 不戒和尚咧着个嘴巴直笑: “荣兄弟,你们行走江湖,怎得还会这些名堂?” “大师,这叫艺术交流。” “艺术交流?” 赵荣笑道:“高僧见面,是不是也要讨论一下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不戒和尚明白了话中含义,不由拍了拍脑壳:“我对佛法一窍不通,高僧见我吃肉,只会道什么罪过罪过。” 赵荣却道:“有慧根的人,不见得要通佛法。”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大师的境界却是一般高僧也没有的。” 他说这几句中听话,惹得不戒和尚哈哈大笑。 “你若见我师父,他定要说你与佛有缘了。” 小半个时辰过去,一行人继续上路。 “戏鼓团的人说,顺着这条道,待会儿会从城南轩和门进城,劝我们朝西边客店投宿。上次江湖厮杀的地方在城东,那边最乱。” “……” 商洛位于丹江之北,背靠金凤山,面对龟山,形如鹤翔。 因此又叫鹤城。 到了城门口,未锦师妹道:“可惜现在是仲夏时分,到此地时令不对。” 张静诚师弟会意:“是啊。” “南迁北归之鹤在冬春季以鹤城中转,那时才能见到鹤舞丹江的美景。” 赵荣也不由点头:“若是伴鹤舞奏曲,倒是有仙家道韵,清雅脱俗。” 衡山弟子各都称善。 不戒大师用手挠着脑门,他是个爽快人,此时竟然欲言又止。 他发现自己插不上话。 入了鹤城之西,这会儿不用再投野店。 此地的悦来客栈干净又正规。 在丰阳时,他们分坐两桌。 此刻十二人正好分三桌,向大年点上三桌好菜,眉头不见他皱一下。 这一顿饭,魔教旗主买单。 什么橡子凉皮、烩菜熏肉、苜蓿粉蒸肉,鹤城擀面皮 一桌七八样菜,再来几壶商洛果酒,当真是店中豪客。 向大年吃前便会账,嘱咐厨子好好做。 店小二追着喊大爷,将几桌人奉为上宾,伺候得极好。 酒菜下了肚,赵荣自觉诚意十足,便与不戒大师深聊几句。 “大师游戏天下,怎会突然上华山?” 周围衡山弟子也好奇得很。 大和尚闻言皱了皱眉,说了一句赵荣也听不懂的话:“我上华山,是要当大丈夫。” 瞧见众人眼神,他继续道: “大丈夫做事光明磊落,也不怕你们笑话。” “我本是个杀猪屠夫,后来爱上了个美貌尼姑。但她不理我,我无计可施,想着尼姑不爱屠夫,但尼姑和尚是一家,于是做了和尚。” “师父收我入门,我才知道清规戒律不能爱尼姑于是要还俗,师父说我与佛有缘,不准我还俗。” “她听了我的事,稀里糊涂被我真情感动,同我在一起生了个小尼姑出来。” 他笑呵呵地讲述,脸上泛滥着幸福红光。 大家一听,虽觉离经叛道,倒也对不戒和尚有几分佩服。 赵荣极为好奇,复问:“这与上华山有什么关系?” 大和尚哼了一声:“我正要找华山派的岳不群算一笔账。” “嗯??” 他跳得太快,众人都不明白其间有何联系。 赵荣大脑急转,怎么也想不到此时的不戒与岳不群能有什么纠葛。 心下猜测‘不戒和尚恐怕是被人挑拨了’。 大和尚道:“这是一桩旧事,我老婆因为一场误会离我父女而去。” “那日我在南阳析县一处街道旁,正用小陶鼓逗我女儿欢笑。” “忽听一女子夸我女儿好看,我抬头瞧见一姿色不凡的美貌夫人,于是也夸道‘你也长得极美’。” “她忽然生气,拔剑出来,问我怀中女婴儿从何处偷来。” 他继续道:“我便作解释,说‘这是我女儿,你若不信,我还能再生一个出来’。” “又见她怒火更甚,骂我淫僧,叫我把女婴儿放下,我便说起尼姑老婆的事,她听不下去了,一剑朝我刺来。” “这女子却不是我对手,被我打退。” “这时我老婆恰好将客栈内的行李收拾好,她误以为我与那美貌女子有纠缠。我越解释,她越生气,当天晚上,她驾着轻功,离家出走了。” 众人听得入神。 不戒大师聊天的本事他们已经有所见识。 小曲问道:“大师,后来你找到老婆了吗?” 不戒摇头:“这些年我走遍天下,都寻她不到。” “自尼姑老婆离开后,我找她许久都没找到,于是到处打听那引起误会的女子,想杀她泄愤。” “到了华山附近,我终于找到那个女子,但她却带着一个小小女娃,与我家琳儿一般可爱。” 不戒大师叹了一口气: “看到那女娃,我心中怨气瞬间消了,想她当初也是好心,若我琳儿真落入歹人之手,她确实是在帮忙。” “又看了那女娃几眼,心中想到我女儿,便默默下山去了。” 赵荣闻言,立时在心中算了一下时间。 那时恰好是在剑气之争后,华山夫妇正携手闯荡江湖,行侠仗义。 剑出衡山 第284节 “大师,难道引得误会的女子,竟是华山派的宁女侠?” 不戒和尚露出不爽之色,“正是她。” “真是奇怪,我夸她长得美,又不是什么坏话,偏要动剑。” 赵荣追问一句:“既已放下,怎又突然要上华山?” 不戒露出一丝恼怒:“前些日子,不晓得是哪来的混账,他们竟然知晓这事。” “到我面前嘲笑我不是大丈夫,老婆丢了都不敢吭声。” “又说我不敢上华山,是怕了岳不群。” “我呸~!” “大和尚谁都不怕,黑木崖的东方” 他声音越来越大,赵荣连忙打断,安抚道:“大师莫急,先喝一杯。” 不戒和尚醒悟过来,朝周围看看有没有血衣人。 他喝了一杯酒,又听赵荣道: “这是有人故意挑事,引大师与华山派相斗。” 他的脑海中已闪烁起“左冷禅”三个大字。 不戒和尚的事发生在中原。 当时嵩山派自然也在关注华山夫妇,知道一点秘闻也不奇怪。 ‘左大师伯被魔教牵扯,自觉对付华山的人手不够稳妥,这才想方设法借力。’ 赵荣想通前后,心下警惕左冷禅的手段。 他这般计谋对付正常高手,那是屁用没有,一点也不高明。 可放在不戒和尚这里,那就说不准了。 果然,不戒和尚喝完一碗酒后便道: “我知道有人挑拨,但此番被人提起,心中还是有股恶气。” “若不上华山,以后再被人说起,准要被说成孬种。” “大和尚行事光明磊落,我跑了老婆总归与他们有关,岳不群不给我个交代,我就把他老婆抓到庙里剃度,让他也尝尝没有老婆的苦楚。” 似是想到多年寻妻未果,大和尚郁闷不已,连喝三碗酒。 ‘若不戒和尚与岳不群大斗一场,恐怕就没功力应对剑宗高手与嵩山派的人了。’ ‘可惜,左大师伯,我却不能叫你如愿。’ 赵荣忽然笑道:“不戒大师,可否让我看看你的左手。” “有何不可?” 大和尚毫无轻视之心,闻言伸出自己的左手来。 不戒和尚发现。 面前少年的眼睛在接触到他的手时,像是陡然一亮。 衡山同门也好奇了。 大师兄还会看相算命? “看出了什么?”不戒问。 赵荣目光抬起,反问:“大师,令爱的师父,应当是个脾气暴躁之人。” 不戒和尚愣了一下,眼睛豁然一亮:“没错!” “令爱却纯真温和,心地善良。” “没错!” 不戒和尚目光大亮,他自问与这位荣兄弟从不相识。 但此刻所说,分毫不差。 江湖奇人! 不戒和尚不敢怠慢,竖起单掌,颇为有礼道:“荣兄弟,可能看到我老婆身在何处?” 赵荣道:“暂时看不见。” “那何时能看见?” 不戒和尚赶忙追问,他也不提什么岳不群了。 找华山派的麻烦,不及他老婆一根毛重要。 赵荣目光深邃,“你夫人这条线从你身上断开了,这一次你来华山没来错,但不能与华山夫妇交恶。” “他们与你夫人离家出走有关,因此身上也有一根线,你上华山,正好把线接上。” “若是恶斗,这线就断得更厉害。” “此线一接,我有极大把握看出你夫人在何处。” 不戒和尚大喜:“此言当真!” 赵荣道:“我行走江湖,从不对朋友说假话。” “好!” 不戒和尚那铁塔一般的身躯微微晃动,他连敬三杯,连说一些感谢话。 又拍着胸脯保证,绝不会与华山夫妇交恶。 衡山门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他们也将事情看懂了。 按照大伙对小掌门的了解,不觉得这是在看相,八成是把这个大和尚忽悠住了。 本来他与华山派作恶,与衡山派可以算敌对关系。 现在,突然变成了一路人。 昨夜瞧过这大和尚的本事,知道又得一强援,心中更有底气。 众人心情大好,多饮几杯商洛果酒。 当晚在客栈休息,没遇见贼匪,各都睡了一个好觉。 翌日一早出发,傍晚时到洛南。 又走三日,终到华阴。 一路上遇到了几伙蟊贼,都被他们轻松打发了。 但从打听到的消息来看,关中平原东部最近江湖厮杀极为惨烈。华阴自然包括在内。 原本要上山找岳不群麻烦的不戒和尚都有些着急,生怕他们被魔教害了,如此一来断了线,他休想再找到老婆。 奔波数日到华阴,他们没耽搁。 仅休整半天,便在第二日一早弃了马,直朝山上去。 小曲跟在赵荣身边,与他一同远瞻华山。 只见云起太华山,云山互明灭。 此处景象与衡山大为不同。 五岳之峰,各有雄奇。 远见巨灵危峭,群山脉脉相连。 又有诗云:“金城秀绕三峰翠,玉井花开十丈莲。” 赵荣见远山绿意盎然,郁郁葱葱,宛如一片绿海。 “瞧这路面湿滑,前几日定下过一场山雨。大家脚下踩实,尤其到了陡峭处。” “好。” “我还是第一次上西岳。” “我也是。” “有道是渭水绿溶溶,华山青崇崇。山水一何丽,君子在其中。咱们赶上好时候,此刻风景尤佳。” 他们在山道上,一路走一路聊。 未锦师妹打趣道:“大师兄,华山的萤火虫大大的有名,你可要去捉吗?” “我自是不及令狐师兄,他捉几千只,我便捉个三两只吧。” 赵荣笑道。 不戒大师又迷糊了:“捉几千只萤火虫做甚么?” “油炸下酒吗?” 小曲摇头:“大师唐突了。” “你若能找着你夫人,给她捉点华山的萤火虫去,她定然心花怒放,以后也不会离家出走了。” 不戒大师哈哈一笑,“这又是什么名堂?” 赵荣一本正经道:“大师,此乃华山仲夏夜之梦。” 山色喜人,他们说说笑笑又走几里。 忽然一阵爽风吹来,暑气大消。 便在此时, 衡山派众人与不戒和尚同时变色,所有人脸上的笑意都收敛了。 “可是有一股血腥味?” “不错。” 剑出衡山 第285节 不戒和尚朝华山玉女峰方向远远瞧去,“不妙,这风是从山林那边吹来的。” 他抢先一步,朝前方冲去。 赵荣领着同门紧随其后。 约摸走了两里路,眼前景色骤变! “好多尸首!” 道路两旁,横七竖八躺了许多人。 一路往上,零零散散看不到头! 山风吹来,血腥气伴着凉意涌上心间。 赵荣不想枉送性命,连忙俯身检查几具尸首。 见他们的致命伤与延津梅林传出来的剑伤截然不同,这才微松一口气。 “有熟面孔吗?” “没有,不是咱们五岳剑派的。” 不戒和尚也摇头,显然不认识地上躺着的人。 程明义道:“这人是中陷阱死的!” 大家跑了过去,瞧见一根粗大的杉树上有一绳索,上面的人被活活吊死。 显然是掉入陷阱。 在林中摸索,又找到好几具被陷阱坑杀的尸体。 能在华山上布置陷阱,多半是华山派的人。 也就是说,这些人竟是与华山派相斗? 众人察觉这一消息,立时加快步子朝玉女峰方向去。 又走了两里路,忽听“噗噗”几声响,前方数人急步奔来! 唰唰刷! 一道道身影跃到面前,拦住他们去路。 这一步跃来超过两丈,身法又快,可见轻功了得! 若是一道两道也就罢了,竟有连续六道身影跃来,轻功一个比一个好! 六人样貌古怪,脸上凹凹凸凸,满是皱纹。 “你们是什么人?” 不戒和尚骂了一句,“可又是魔教那群撮鸟?” 他惦记老婆,害怕华山夫妇遭遇不测,这会儿脾气火爆得很。 一人道:“大和尚,你又什么人?” 另一人道:“废话,大和尚自然是出家人。” 又一人道:“出家人不骂脏话,他骂我们桃谷六仙是撮鸟。” 一人嬉皮笑脸道:“定是一个假和尚。” 于是其中一人问不戒:“假和尚一般都有老婆,你有没有老婆?” 第六人道:“假和尚一脸生气,要么是长得不如我六仙,讨不到老婆,要么就是他的老婆跟别人跑了。” 不戒和尚火冒三丈,闻言大骂一句,握着水磨禅杖就要出手。 赵荣来到他身边,笑着朝六人问:“鼎鼎大名的桃谷六仙上华山来做什么?” 这六人各有一身武艺,且配合默契,似有诡异阵法。 他们出自神秘桃谷,自长辈死后,六人初出江湖,虽有武艺傍身,但心智与常人迥异。 这帮人能把华山派整个逼下山,赵荣晓得他们难缠,此刻既不想放对耽搁,又想知道他们怎么也来了华山。 于是用了“鼎鼎大名”四字。 果然 他这边一夸,桃谷六仙顿时喜悦。 一人笑道:“不错,你见识不凡,竟认得我六仙。” 其余几人跟着笑闹,说了一大堆废话。 不戒大师摆着袖子,早不耐烦了:“看你们有一身武艺,怎得就像一群苍蝇,问你们为何来华山,婆婆妈妈的,不敢说吗?” 桃实仙站了出来:“有什么不敢说的?” “我们上华山要找人算账。” “去年在九江府那边的江上,有一伙人偷袭将我们兄弟打入江水,害他差点淹死。” “这些人我们找了许久,最近终于查到凶手是谁。” “不错!” “一个是华山派的岳不群,还有一个是衡山派的赵荣。” 衡山弟子一听,全都面色一变,沧浪浪齐声拔剑出鞘! 这拔剑的连贯动作,桃谷六仙也不禁多瞧几眼。 不戒大师也发怒了,“我来与你们算账!” 赵荣虽不怕这六仙,却不愿左冷禅奸计得逞。 他轻功一展,跳到不戒大师身前。 这身法动作,明显强过六仙。 桃根仙瞧他武功厉害,赞道:“你的武功很高,难怪晓得我六仙大名。” “你叫什么名字?” 赵荣迎着六人目光,“我便是衡山派的赵荣,可是我将你们打入江水中的?” 桃干仙摇头,“当时有人蒙着脸,你可能就在其中。” 桃干仙身边第二个人还准备说话,赵荣没给他啰嗦的机会,当着他的面汇聚掌力,一掌拍了过去。 桃花仙反应极快,跳上来举掌招架! 见赵荣掌力雄浑, 立时跳出三人来到桃花仙背后,各自按掌在他后背! 只是两个呼吸功夫,赵荣加催掌力。 易筋经刚猛内力瞬间爆发,如山洪冲涧,滚木掀石! 四名桃花仙衣衫被掌风带起,猎猎作响! 听到“砰”的一声响起。 赵荣双脚在地上踩出两寸深的脚印,但他纹丝不动,对面四仙中按掌助力的三人各自被震退五六步! 与赵荣对掌的桃实仙往后一倒,被两位没接掌的兄弟慌忙抱住。 瞧着那言行古怪的六人脸上涌现惊讶,衡山同门顿时露出骄傲之色。 什么叫本门最强? 差点就想喊出“我大师兄天下无敌”。 “好俊的内功!”不戒大师盯着地上的脚印,双目又惊又喜。 “我师父说我是练武奇才,我看兄弟你才是奇才。” 赵荣谦虚一笑。 桃谷六仙全都盯着赵荣,他们出谷以来,第一次遇见江湖顶尖高手。 又听赵荣道: “我要将你们其中一人打下水,可需要偷袭?” 这六个怪人说话最喜欢抓人漏洞,但凡一点漏洞,都要被无限放大,最后说一堆能气死人的烦心话。 此时被赵荣抓到漏洞,他们反而一喜。 与赵荣接掌的桃花仙正是当日落水之人,他当即道: “大哥,二哥,三哥,他武功很高,打我下水确实不用偷袭。” 桃根仙道:“这是好事,我们不用再和他斗了。” 桃干仙欢喜得很:“若跟着他斗,我们今天要死掉好几个,极不划算。” 另外几人还准备说话,又要扯东扯西。 赵荣提气喊话,震动六人耳朵,打断六人施法。 “岳掌门推你们一人下水,也不用偷袭。所以,鼎鼎有名的桃谷六仙被人骗了,看来传言有假,六仙其实没那么高明。” 桃谷六仙闻言,觉得很没有面子。 他们准备辩解,又被赵荣抢话: “若是找到欺骗你们的人,该如何?” 一人道:“撕成四块!” 另一人道:“自然要撕成六块!” 赵荣打断了第三人说话,替他们分析起来: “有人在利用你们,引你们上华山与岳掌门斗,只有岳掌门的对手会这么干,他们就是欺骗你们的人。” “有没有道理?” 桃谷六仙点头:“有理。” 剑出衡山 第286节 “山上有这么多死尸,华山派的对手一定在山上。” “走,我们上华山!” “上山,把欺骗我们六仙的人撕成四块!” 话罢,桃谷六人反而在前面领路。 也许是赵荣说的有理。 也许是觉得误会了赵荣,有损威名,心中有些亏欠。 六仙对赵荣礼貌不少,口称“赵少侠”。 但是每次与不戒大师说话,都喊他“大和尚”,还会问“老婆是怎么跑的”? 不戒大师是个光明磊落之人,不屑于说假话。 竟让这六仙知道他老婆真的跑了。 于是,一路上他们哈哈大笑,把大和尚气得几次要与他们打起来。 再往前走半里路,赵荣总算知道桃谷六仙为何到了此地却没有直接上华山。 因为前方有两条岔道。 “我们兄弟在这里吵了两个多时辰,不知道上华山派走哪条路。” “是走华山大道东,还是华山大道西?” 赵荣上山前问过路,此时看准玉女峰方向,直接朝东边走。 衡山派众人与不戒大师也认准相同道路。 但六仙没跟他们,反而在岔道附近又吵着“是东是西”。 这六人的怪异,当真叫人摸不着头脑。 曲非烟回头对他们说道: “你们问东西做什么?” “去华山,自然走华山的道啊。” 后面登时响起声音: “是啊!走东走西都不对,上华山就是要走华山的道。” “走走走!” 六人不仅跟了上来,反而运起轻功顺着山道上往上狂奔。 一溜烟的功夫就没了影子。 “这六人古怪得很,功夫却甚高,”程明义提醒道,“师兄却要小心,方才对掌落了他们的面子,就怕他们装疯卖傻,又突然找机会偷袭。” 赵荣知其好心。 于是顺势说道:“我之前听过这几人的名号,他们的性情倒真是如此,口上说什么便是什么。” 向大年不由骇然:“难道那撕成四块、六块也是真的?” 赵荣点头:“倒是有所耳闻。” 众人微觉惊悚 玉女峰下有一小庙,这便是林镇南夫妇棺木暂厝之地。 赵荣见到这庙便知华山派距此不远。 再往上走,眼前景色变得很快。 怪石嶙峋,山势愈发陡峭,不戒和尚主动来到最前方探路。 眼前树木清幽,鸟鸣嘤嘤,山涧流水淙淙。 水流声更大,哗啦啦响,像是有条瀑布。 顺着陡峭石阶上了一处高崖,眼前有一片开阔地,四五座粉墙大屋依着山坡,或高或低构筑。 立刻有一华山门人迎了上来。 是个生疏面孔,赵荣叫不出名姓。 他满面忧色,快步走上前来招呼:“诸位是何方高朋?” 程明义上前道:“我们是衡山弟子,这位是不戒大师。” 华山门人有些激动,他立刻拱手招呼,又将目光扫了一圈,最后凝聚在赵荣身上: “敢问可是赵师兄?” 赵荣笑着点头,与他拱手。 “太好了!” 华山弟子大喜,他早听山上的师兄们说过,衡山派赵师兄与他们关系极好。 那这些人定是与华山派站在一起的! “诸位师兄快随我来!” “师父师娘正在正气堂,今天来了很多恶客。” 不待赵荣询问,他已经着急忙慌跑到前头。 眼前的几栋粉墙大屋显然不是正气堂,沿着山道走了近两里路,终于瞧见一排屋舍院落。 正要顺着木阶而上。 忽然 一道凄厉的喊叫声响彻山间~! “呃~!!!” 那一道惨嚎声只响一下,戛然而止! 而后便是一连串的尖叫声,显然是被什么可怖画面吓到了。 正气堂前的院落血雨纷飞! 六道恐怖的大笑声传来,跟着一条胳膊从里面飞出。 众人听到叮当一声响。 断掉的胳膊旁边,还落了一把宽剑。 这剑, 一看便是嵩山派佩剑 第146章 玉女快剑! 正气堂木阶下的众人眼神各异,顿住脚步。 向大年瞪大眼睛,发生哝哝疑声:“真撕掉了?” 其他人不及开口,就听堂外木篱笆围住的院中传来怪笑声,正是桃谷六仙。 “大哥,说好撕成六块,怎么只撕成四块。” 桃根仙的声音传来: “这人武功差劲,我桃谷六仙鼎鼎大名,派出六人将他撕成六块,岂不是叫这个欺骗我们的恶人死得太体面。” 又一人道:“不错,撕成四块正好,撕成两块三块,又显得我们不够礼貌。” “翁师弟~!” 华山正气堂内,仙鹤手陆柏、费彬、乐厚各都痛呼一声。 他们从宾位上站起,死死盯着那六名怪人,却又有犹豫,没有立刻拔剑报仇。 翁金树是他们同脉师弟,并非旁支。 如今才接高克新空缺的小太保位置,第一次以太保身份下嵩山执行任务,没想到眨眼间就发生这种事。 方才翁金树正用言语逼迫岳不群,这些怪人冲进来便喊什么“找到了”。 陆柏、费彬乃至翁金树都准备看好戏。 这六个怪人正是他们引上山的。 去年高克新带着九江高手南下衡州,途中遇到这六人,偷袭将其中一人打落江中。这事高克新在衡州府见到乐厚与费彬时提过。 没想到这六人到处寻找高克新,他们知道这六人难缠,见他们痴痴傻傻,便用计将六人引到华山。 本以为会找岳老儿麻烦 谁能想到,他们喊过一声“找到了”,跟着四人展现高明轻功,一下将翁金树抓到堂外,直接撕成四块。 陆柏心头恶寒,方才逼迫华山派的得意,此时已经瞧不见了。 十三太保堪堪补齐,这翁金树一死。 同脉中想找太保级实力的人只有上代师叔,或者从旁支的卜沉、沙天江等人中挑选。 一想到短短时间折损这般多高手,陆柏双目涌现怒火,死死盯着那六人,心中有苦难言。 好比放了一窝毒蜂出来,反蛰了自己。 六个蠢货! 分不清谁是岳不群吗? 正气堂内,其他人也被桃谷六仙的手段吓得呆了。 岳灵珊等弟子尽管在逍遥津走过一遭,此时也骇然失措,可华山弟子一想到这个嵩山师叔咄咄逼人的样子,又觉解气。 见陆柏站起,一旁华山剑宗高手成不忧,丛不弃也站了起来,泰山派玉音子、玉钟子,以及他们的徒弟天风道人,一道怒骂: “哪来的魔教恶徒!” 剑出衡山 第287节 玉音子先骂六仙,又回脸过来恶狠狠地盯着岳不群: “岳掌门,没想到你竟与魔教勾结。” “嵩山的翁师侄不过说了几句公道话,你这些魔教朋友便不分青红皂白,以残忍手段将他杀死。” 玉钟子冷哼一声:“与魔教勾结,怎能做华山掌门?” 坐在宾位的剑宗大哥封不平趁机奚落:“自诩君子剑,实则是小人。” “岳不群,你还是让出华山掌门之位。” 华山众弟子满面怒意,唯有劳德诺眼底有一抹得色。 如今这局面,华山派已经无解了。 主位之上,岳掌门脸上的筋脉都在微微抽搐。 他的目光快速在正气堂扫过,眼底深处除了不甘愤怒,还有一股心有余而力不足之感。 才与玉女峰下的魔教贼人斗过,这些人便一道登山。 可见对方早有预谋。 如今一身功力,不到四成,无力与这些人抗衡。 想到师父临终托付,心下悔痛万分。 微侧过头,与宁中则目光相对。 见夫人眼神中流露的坚定之色,知其抱有死志。 岳不群心中一叹,给了宁中则一个眼神。 夫妻二人相持多年,一个眼神便胜过诸多话语。 宁女侠见状,心中一定。 她想着:“能与师兄一起死在华山,也是一件快意之事。” 岳不群看了看手持五岳盟主令旗的陆柏,又扫过泰山众人、六位怪人,最后将目光放在封不平身上。 “封兄,你们剑宗一支二十三年前早已离开本门不再是华山弟子,为何又来生事?” 封不平暂不提这事,只抓着痛处道: “正是听闻伪君子与魔教勾结,污了华山之门,又辜负众多正道英雄豪杰,为正道联盟所不容。” “今日上山便是为了除魔除恶。” 陆柏将五岳盟主令旗一举: “岳兄,盟主令旗在此,你与魔教勾结害死我翁师弟,众人亲眼目睹,还请暂让掌门之位,再与我一道上嵩山向左盟主解释。” “左盟主定不会冤枉于你。” 他冷笑道:“若你清清白白,怎会害怕上嵩山?” 站在宁中则不远处的令狐冲实在忍不住了: “陆师伯,这六人突然闯入我们根本不认识,怎能因此污蔑我师父清白?” 又指着剑宗之人说道: “这三人不是我华山派的,又怎能接掌华山派掌门?” “若是左大师伯让外人接管五岳剑派,岂不是违背了五岳同盟。左大师伯是正道魁首人物,岂可出尔反尔。” “没大没小,”泰山派的玉钟子登时嘲笑道:“岳不群,你门下弟子一点规矩都没有,这还是你的大徒弟,你当掌门不高明,教徒弟更不高明。” 费彬两撇鼠须飞起,嚣张地瞪了令狐冲一眼。 “长辈议事,岂有你插嘴的份!” 令狐冲正准备反驳,忽然正气堂外边传来一大阵登上木阶的脚步声。 跟着,又有一道极为清朗的年轻声音远远传到耳边。 “费师叔,好久不见,远远就听到你的声音,还是那样亲切啊。” 此言一出。 正气堂众人面色各异。 华山弟子先是一愣,接着令狐冲陆大有岳灵珊等人各都反应过来。 陆大有小声道:“是衡山派的赵师兄。” 他们眼中各有喜色,倒不是因为赵荣本身,而是他一来,说明衡山派的人来了。 正气堂内皆为恶客,衡山派却是好朋友。 令狐冲心下暗道:“赵师弟一来,今日方有转机”。 他又想:“赵师弟心思灵敏,此时我不可出言回骂,以免落下口舌。” 于是原本要怼费彬的话,被他咽下肚腹。 岳掌门与宁中则又惊又喜,只是一个藏住表情,一个表露在脸上。 他们清楚这位师侄的本事。 只是万没料想到他能在这十万火急的时刻上华山! 瞧见推门而入的少年面孔,华山夫妇心中各生暖意。 剑宗高手与泰山派高手各都皱眉,疑惑地看向正气堂外的院子。 这是哪里冒出的家伙? 却见被华山门人引进来的人,竟是一个俊逸非凡的青衫少年。 他们是不认识赵荣的。 各自心中犯恶,目中涌出几分怒意。 嵩山派这边,费彬、陆柏与坐在旁边保持沉默的乐厚互相有个眼神交流。 沙天江早将消息带回胜观峰。 衡山有只老狐狸,还有一只小狐狸。 他怎会来到华山? 嵩山几位太保心中疑惑,自打沙天江把衡山派的异常带回嵩山后,他们与左师兄商议一阵,设置了几道障碍迷惑衡山派,不想他们来捣乱。 却没想到,衡山派的人还是来了。 还好 老狐狸没来,只有一只小狐狸。 虽然左师兄说要小心此人,可在他们心中,小狐狸的威胁到底不如老狐狸大。 赵荣一进门,就看到地上分成几块的尸体。 向大年忍不住道:“这是何人?怎死得这般凄惨。” 赵荣笃定道:“定是魔教贼人。” 他朝正气堂瞧了一眼,“费师叔、乐师叔皆在,又有诸位正道高手,今日定然是在商议如何对付黑木崖。这魔教贼人倒是胆大,死也活该。” 不戒大师盯着尸体:“独闯龙潭,这贼人倒有几分胆量。” 他二人说话中气十足,正气堂中人全都听个清楚。 众人微微愕然。 “胡说八道!”费彬一拍桌子,喝骂道:“那是我翁师弟!” “你污蔑我翁师弟是魔教贼人,有何居心?” 赵荣不接他的话,只站在门口道:“原来是翁师叔,可惜我沈师弟与柴师弟不在,否则定要送他老人家一程” “当日高师叔被魔教所害,我们一路吹奏送他上路,安详得很。” 不戒大师闻言,不由点头:“善哉善哉。” 乐厚与陆柏没说话,目光却死死盯着赵荣。 纵然是江湖高手,被他们这么多人用充满恶意的眼神锁定,恐怕都要惊恐万分。 但眼前这少年,却一脸淡然地从翁太保尸体旁走过。 封不平成不忧目光闪动。 他们知道来者不善,定然是岳不群的帮手。 又看向那古怪六人,期待他们像撕开翁太保一样撕开这少年。 可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 原本挡在正气堂门口的古怪六人见少年往前走,竟选择让开道路。 又听少年好奇问: “若商讨对付魔教之事,也该在嵩山大殿,由左大师伯定夺,怎会联袂上华山玉女峰?” 赵荣对费彬道: “费师叔,我衡山派也是五岳一员,若有紧急大事,也该提前告知我派才是。” “否则岂不显得离心离德?” 周围的华山、泰山、嵩山二代弟子,大多数都露出惊异之色。 陆大有又震惊又佩服。 他心想“赵师兄好大的胆量,敢这样与费师叔说话。” 众人本以为费彬会以‘没大没小’的名头训斥,没想到 费彬却冷笑一声:“衡山派哪里需要通知,不是照样来了吗?” 泰山派的玉钟子辈分大,他二目盯在赵荣身上,眉头紧锁。 用长辈呵斥晚辈的口吻骂道: 剑出衡山 第288节 “衡山派的莫大先生不到,你这小辈在此大放厥词,成何体统?” 赵荣像是没有听到玉钟子的话。 他往前几步,拱手道:“岳师叔,宁师叔。” 岳不群与宁中则陪坐在主位上,见此强援,各都露出笑容。 还不等他们说话寒暄,被冷落在一旁的玉钟子觉得颜面扫地,大怒: “衡山门人都是这般没有教养吗?” 赵荣扭头看向这身着道袍,满脸凶狠的老道。 “你不尊重我,我为什么要尊重你?” “此地乃华山派正气堂,你说我大放厥词?我看大放厥词的是你。” “岳师叔作为此间主人,我正要向主人家拜会,你一把年纪,却喧宾夺主,吵吵闹闹,可有半分前辈风范?” 赵荣忽然冷哼一声,“我看.” “你分明是包藏祸心,故意搅得我五岳剑派内部不和。” “费师叔,此人大有疑点,当把他带到嵩山,查一查是不是魔教同党。” 费彬、乐厚与陆柏三大太保闻言,微微愣住。 “砰~!” 玉钟子一巴掌拍在奉茶奉糕的桌面上,双目怒瞪赵荣: “五岳剑派哪家不讲门规秩序?岂有以下犯上之理?” “我是泰山派掌门师叔,高你两辈,你有冒犯,难道我不能对你训话?” 这时,程明义在一旁道: “前辈,我师兄是本派掌门大师兄,衡山第十四代掌门。师父他老人家虽不在此地,但师兄是替师父来的。若要论辈,此时乃是代表一派掌门。” 闻听此言,玉钟子与玉音子各有一丝惊色。 他们没太关注衡山派的消息,对赵荣的底细自然掌握不透。 忽又听到极为刺耳的话: “我能代表师父莫大先生,你举止可疑,有勾结魔教之嫌,恐怕不能代表泰山掌门。” 他们与天门道长本就不合,这一句话确实将他们问住了。 那边的陆柏道: “泰山前辈前来观礼,师侄莫要咄咄逼人,坐下一道观礼即可。” 他说话时,目露疑光,撇向赵荣身旁铁塔般的大和尚。 “这位大师是?” 赵荣抢话解释:“这位是方戒大师。” 方字辈大师? 众人将目光看向不戒,唯有嵩山太保藏有异色。 不戒和尚一早就闻到火药味,他却一点不笨,当即双手合十。 从满脸横肉变得宝相庄严:“阿弥陀佛。” “岳掌门,宁女侠,打搅了。” 不戒和尚颇有慧根,此时礼唱佛号,果真有那种不着相的高僧之态。 岳不群与宁中则都站了起来,笑道:“赵师侄,大师,还请坐下用茶。” 华山夫妇的心态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位大师与赵师侄一起登山,显然也是助力。 赵荣与不戒和尚谢过后,各自坐下。 岳灵珊,陆大有高根明等人还晕乎乎的,手上却不慢,给赵荣和不戒和尚送上茶水。 又与几位认识的衡山弟子轻声招呼。 “大哥,他们都是坐着的,我桃谷六仙岂能站着?” “不错!” “那边的华山弟子,也给我们六仙倒茶。” 桃根仙说话间,脚下一踢,将翁太保的头从正气堂门口踢了出去。 此时形势转变,如此凶残的人物,堂内两方人都不愿得罪。 哪怕嵩山派死掉一位太保,费彬等人也得先憋着火。 桃谷六仙大大咧咧要坐下来。 赵荣见他们要坐在自己身边,眉头一皱,“这边不够你们六仙坐,你们坐那边。” 他朝着剑宗高手那边一指。 “不错,我六仙应该坐在一起。” 桃花仙点头,他看似蠢傻,但傻中有精。 之前与赵荣对过一掌,知道他不好惹,此时一点也不想坐他身边。 于是,六仙就坐在了剑宗高手成不忧的身旁。 翁太保的头颅还在外面翻滚,成不忧闻到血腥气,浑身不适。 桃花仙见他目光扫来,不由问道: “你盯着我们干什么?” 桃干仙道:“难道你也是我们要找的人?” 桃实仙道:“当日偷袭我们的人不止一个,我看他的身形与那些黑衣人就很像。” 大哥桃根仙凝视成不忧:“是不是你在九江偷袭我们兄弟?” 成不忧七分怒,三分怕:“什么九江,我一直在中条山!” 桃谷六仙啰嗦了一堆,却没对成不忧出手。又喊着让人奉茶。 岳不群朝劳德诺示意,劳德诺不敢违背,只好战战兢兢奉茶给六个怪人。 此时此刻,正气堂内的气氛说不出的怪异。 之前一群人称岳不群勾结魔教,现在衡山派与不戒和尚一来,他们已不敢将矛头指向那六人。 否则便是将这六位高手推向华山一方。 陆柏又扬起镶满宝石的五岳盟主令旗。 当下换了一套说辞: “岳掌门,左盟主已听贵派三位剑宗高手讲述,当年你得位不正,理当将掌门之位让给这位封先生。” “不错!” 封不平直视岳不群:“你窃取华山掌门之位后蒙蔽上下,如今已有二十三年,哪有半点君子行径。” 岳不群道:“本门气宗剑宗之争由来已久,当日两宗玉女峰上比剑胜败既诀是非,封兄有什么好争论的?” 剑宗丛不弃道:“当日比剑,胜败如何又有谁瞧见?我们三个剑宗弟子就没瞧见,所以你这掌门之位不清不楚。” 宁女侠眉梢带着冷色:“丛师兄,没想到二十多年不见,你变得这般龌龊,说话恶叉白赖,颠倒黑白。” 成不忧冷笑一声: “既然岳不群说掌门之位靠着比剑胜败决出,此时我们再来比一场自然真相大白。” “若我们输了自会下山,你们输了也就没什么话好说了。” 封不平接上师弟的话: “岳不群,你若有本事,就与我比斗一番。” 令狐冲在那边喊道:“我师父岂会怕你?” “不过他老人家才和魔教斗过,杀了一众登山贼人,此时你乘人之危要斗剑,赢了又算什么本事?” 华山众人义愤填膺。 成不忧站起来对宁中则道:“岳不群不敢斗,宁师妹与我相斗也是一样,瞧瞧我们剑宗气宗到底谁更高明。” 他说话间凔的一声拔出长剑。 桃谷六仙没说话,但目光都凝聚在成不忧身上,已经带上怀疑之色。 令狐冲直觉此人无耻,“我师娘自然也与魔教贼人斗过,此时哪能尽全力,既等了二十多年,多等几日又何妨?” “难道几位自知不是我师父师娘对手,只有乘人之危这一个法子?” 岳不群与宁中则暗赞一声,看向剑宗高手。 泰山派的玉钟子道:“笑话,江湖厮杀随时便可发生,谁会管你是否在全盛状态。” 玉音子阴阳怪气:“满口托词,实则怯战。” 玉音子的徒弟天风道人也嘲弄一笑。 嵩山派这边不曾开口的乐厚说道:“宁师妹,如今魔教肆虐,你与岳掌门斗过魔教,难道这位成先生就没斗过魔教吗?” 成不忧当即从宾位上走出,豪放一笑: “我今早在登华山时,还杀了二十多魔教贼人,尸体就在玉女峰下。” “如此,宁师妹还不敢一战吗?” 宁中则闻言气急,若是一点希望没有,她必然一战到死,此时却考虑甚多,不愿上当。 “成师兄你满口胡言,今早峰下哪里还有魔教贼人?” 丛不弃在后头接话:“我们来时便遇见了,没有半分假话。” 剑出衡山 第289节 嵩山与泰山派的人看好戏。 华山弟子满腔愤怒,赵荣将目光瞧向令狐冲。 令狐冲也将目光瞧向他。 二人一个对视,赵荣暗道一声“坏了”。 ‘麻烦了,看样子令狐兄还没学独孤九剑,否则拿下成不忧毫无难度。’ ‘此时犹豫不决,定是没有赢过成不忧的把握。’ 赵荣转念想起山道上的尸首,见华山夫妇言行,便知他们消耗极大。 正寻思办法,忽听令狐冲道: “这位成先生,你说今早杀了二十多尸体在玉女峰下,可山下的魔教贼人都是我们昨日所杀。” “若能找出你杀的二十具尸首,我师娘一定是佩服的,与你斗剑,便是输了也无怨言。” 成不忧皱眉,极为无耻地说道: “尸首混在一起,谁能分得清,此刻我们都在山上,若是魔教再来,将那些尸首拖走又有谁知道?” 令狐冲总是出言坏事,他二目泛起冷色: “我瞧你说话中气十足,不如接我几招,给大家瞧瞧岳不群教徒弟的本事。” “若是他教徒无方,霸占掌门之位一样坏祖宗基业。” 令狐冲闻言,暗想: “我紫霞功没学多久,近来剑法虽有进步,恐怕也不是这无耻之人对手。” “但是我若死在他剑下,他就落一个以大欺小的名头,赵师弟与那位大师便能出手,我华山派今日危机可解。” “师父师娘护我长大,令狐冲一死若能保住他们,又保住小师妹,那又有什么可惜的?” 一想到死,他心中想起小师妹,又极为不舍。 但还是将心一横,看了岳灵珊一眼,迈步走出,就要洒脱赴死。 岳不群大致猜到他的想法,当即喝止: “冲儿,莫要冲动。” “成兄以大欺小,做得太过难看。” 成不忧还想说话,场中又响起一道年轻声音。 “不错。” “这位成先生主动挑一个小自己一辈的后辈做对手,既无耻,又胆怯。” 众人都看向赵荣,见他扭头对大师道: “方戒大师,您是德高望重之人。” “成先生这样做好吗?” 不戒和尚心中极瞧不上这几人,若不是要配合赵荣寻老婆,此时恐怕要跳起来与他们爽快地斗上一斗。 他竖起单掌,微微摇头:“不好,不好。” 赵荣又问衡山众弟子:“成先生这样做难不难看?” “难看!”衡山弟子都用不屑的目光看向成不忧。 这可把成不忧激怒了,但他并非傻瓜。 从嵩山派的态度便能瞧得出来,这少年不是善茬。 成不忧含着怒意看向赵荣: “我是华山剑宗门人,他虽是气宗弟子,但也属于本派小辈。同派之间,我指点一下华山小辈,难道也是无礼?” 赵荣微微点头: “既然你这么喜欢指点,不如也对我指点指点。” 嵩山诸太保面色一变,想要打断成不忧。 成不忧够谨慎:“你是衡山弟子,我却没有指点你的必要。” 赵荣微笑:“非也。” 他朝宁中则方向拱手:“宁师叔曾传授我华山玉女剑法,我觉得这套剑法甚妙。” “宁师叔若与你比剑,用的也是这套剑法。” “我运气行剑,走气宗招法。” 赵荣见他犹豫,又道: “成先生,难道剑宗招法不敢与气宗剑招放对?” “你~!!” 成不忧双目含怒,一剑指来:“我来试试你的玉女剑法!” 赵荣不理他,反而朝华山夫妇问道:“两位师叔,我的剑法只学了个形貌,不得精髓,要献丑了。” 岳不群点头,笑道:“这位成兄的剑法精熟,出剑极快,化繁为简,师侄要小心才是。” 宁女侠心中感叹。 当初在颍川,她确有指点后辈的心思。 赵荣想见识华山剑法,于是她将玉女十九式使得极慢,让他看清剑招。 因此让师兄瞧出了这少年的根脚。 没想到. 当日所授的一些招法,竟然能用在今日。 她心中又担心起来。 ‘这孩子天资惊人,可最多也只能学到我的招式,没有运气发劲法门,这玉女十九式远发不出威力。’ ‘师兄虽点出成不忧剑法特点,但只靠这些,恐怕也难以取胜。’ 这成不忧虽然无耻,手上的功夫却不赖。 正气堂的人各自恍惚,不明白怎么变成了成不忧与衡山大师兄比剑。 那些华山弟子惊讶得很。 赵师兄变得陌生了,竟还会玉女十九剑? 劳德诺瞪大双眼,脑海一团乱麻,死死盯在赵荣身上,看他与成不忧走向院前。 众人挪动步子,看他们比剑。 封不平与丛不弃虽离开华山许久,但也知道玉女剑十九式。 虽只一十九式,但每一式都是变化繁复,倘若记不清楚,连一式也不易使全。 且玉女十九式主旨在于变幻奇妙,跟以气驭剑的法门颇有不同。女弟子膂力较弱,遇上劲敌之时,凭此剑法以巧胜拙,因此男弟子基本不学。 宁中则又怎会将本派机密传给衡山大师兄? 这里处处透着诡异。 嵩山泰山派的人想法与他们差不多。 陆柏本想叫停,但成不忧被气得上钩,停是停不住的。 想起左盟主的交代,于是朝成不忧喊话: “成先生,这位衡山师侄可是武学奇才,你可不能有半分留手。” 不明真相的人闻言一惊。 各都怀疑起他这话的真假来。 成不忧看了陆柏一眼,皱眉盯着赵荣:“你当真会玉女剑法?若你用得衡山剑法,我可没有与你比剑的必要。” 赵荣站在正气阁外的院中,将脚边翁太保的头颅踢远一些。 “成先生,你看招便是。” “好!” 成不忧道了一声好字,又喝道:“来看招法!” 他心中无有半分小视,喊方才那声“好”时已提气做好刺剑姿势。 待喝道“来”时刺出第一剑,喝道“看”时刺出第二剑,喝道“招”时刺出第三剑, 最后一个“法”字出口已出第四剑! 这四剑迅捷无比,连刺四下带着不同凄厉招式,融了华山剑宗招法极尽变化之能事。 他成不忧一身本领,绝大部分便衍化在这四剑当中。 第一剑要穿赵荣左肩,第二剑要穿他右肩,三剑四剑分指左胁右胁。 他盯着赵荣,见他手上招法果真是玉女十九式。 “噹噹噹噹.” 只见道道剑影陡闪,交剑声紧随而至! 赵荣虽是后招,却将一柄长剑舞在身前,蜿蜒盘旋,有股灵动之美, 将成不忧的剑招全部防了出去! 二人招法愈发凌厉,动作迅猛, 华山弟子各都一呆。 他们见师娘用过这套剑招,还与师父互相拆招。 岳灵珊想求这门玉女剑法,宁女侠却说她年纪小,功力不够,加上这套剑法太过伤脑劳神,要二十岁后再学。 此时此刻 剑出衡山 第290节 众人认得清清楚楚,赵师兄用的果真是这一路招法! 一招一剑,极尽优雅! 但是 “好快!” 陆大有与施戴子怪叫一声,心说比师娘用的还快。 令狐冲心道:“玉女十九式到了赵师弟手里,成了玉女快剑、快女十九式。” 岳不群和宁中则熟悉本门剑法,一眼瞧出赵荣招法中的奥妙。 宁中则暗道:“这玉女十九式仅有形貌,满是累赘。” “这孩子真是辛苦了,若抛舍剑招,他的剑一定更快。” “但是这样使,剑宗三人也挑不出毛病。” 她又暗叹:“当日只拆了四十余招,竟真能把招式学去,冲儿的天资已经很高,这孩子更是当世罕见。” 岳不群瞧着场中少年,心中忽然浮现莫大先生身影,并且莫大口中还挂着“不成器”三字。 他微微一怔。 忽听院中成不忧大喝一声,又连出四剑。 他的剑迅捷精简,已经从左肩右肩攻向赵荣要害,再也不顾他什么衡山大师兄身份。 然而, 任凭他的剑快,却超不过赵荣目力,因此哪怕用玉女十九剑,也总能找到他的剑尖,故而精准拆招。 玉女十九剑招法本来是死的,到他手中为了拆招,却变得连贯而活! 便是岳不群与宁中则看了也啧啧称奇。 二人连斗五十余招,嵩山太保心下稍安,但盯着赵荣,眼中又泛起杀意。 这少年还没成长起来,要尽早除掉! 十七岁就这般厉害,日后还了得?! 丛不弃与封不平在一旁着急得很,成不忧已将生平最精妙的剑法全部使出。 眼见威胁越来越小! 院中的成不忧怒吼一声,猛得灌气行剑,招招凶狠异常。 但他这点气劲,与欧阳鹤松比起来差得很远。 赵荣已将他招法吃了个大半,此时摸清路数,心中预判到对方下一招。 长剑一圈,自下而上,斜斜撩出一剑,这一剑势劲力疾,姿式却美妙已极! 但赵荣是一个男子,发挥玉女剑法的神韵后, 霎时间用出一种阴柔之感! 这分阴柔感,加之他用剑极快,登时让众高手心生寒意。 似乎觉得他披上一身血衣颇为适宜。 这一剑先发先至,成不忧匆忙招架! “刺啦~!” 一道刺耳声音响起。 成不忧胸口衣衫被划破,带出鲜血。 他重复的招式被赵荣预判,但赵荣的玉女十九式却灵活多变。 这就导致 成不忧这位剑宗高手,似是败在了自己最得意的剑招之上! “你败了。” 赵荣已经留手,否则这一剑不是轻伤,而且要他性命。 成不忧接受不了事实,怒吼一声:“我没败!” “我没败!再来过!” 胸口剑伤刺痛让他疯狂,竟然挺剑朝赵荣刺来! 赵荣眉头一皱,正要出手。 这时耳边六道声音齐声响起。 “找到了,就是他!” 一直在观察成不忧的桃谷六仙忽然出手。 既想对岳不群出手,又想对赵荣出手,绝对是欺骗他们上华山的敌手! 之前撕掉翁太保时,他们只出动四个人。 但这次对付成不忧,桃谷六仙却一齐出动,并且用出一身功力! 他们领教过赵荣的厉害。 成不忧与赵荣互攻数十招,让他们误以为成不忧也是顶尖高手。 当下六人齐齐杀出,将一套诡异阵法以步调衍化到极致。 方才举剑的成不忧听到呼呼风声,他来不及反应,只觉身体一晃,已经被举到空中。 “师弟~!” 封不平急喊一声! 赵荣等六人一齐发力,知道成不忧必死无疑,这才喊道:“住手!” 桃谷六仙运气发劲,根本无法收手。 凄厉的惨叫响彻正气堂! 下一刻鲜血满地! 人人惊悚! 成不忧已分成六块 第147章 人生初见,几分从前? 血腥味扑鼻刺目,院中惨状叫人心底发寒,几欲作呕。 此番场面,已出乎众人意料。 嵩山太保能忍住翁太保被撕,封不平与丛不弃却忍不住,一个痛呼“师弟”,一个惊呼“师兄”。 二人呼喊瞬间便拔出剑来,朝着最近的两个怪人刺去。 桃干仙与桃叶仙反应很快,各自抽出一根短铁棒铮铮两响格开长剑。 六仙站定齐把目光扫来,封不平丛不弃心下骇然,不敢再攻。 封不平蜡黄脸上堆满血怒,大声咒骂: “六个恶贼!我师弟与你们无冤无仇,竟下此毒手!” 他这般一说,桃谷六仙却全都摇头。 桃花仙道:“你师弟要害我六仙,当然要杀他,不然又要害我们兄弟,岂不是没完没了。” “你放屁!” 丛不弃脸红筋暴,“我师兄弟三人与你们素未谋面,何时要害你们?!” 桃干仙双手环抱:“他骗我们兄弟上华山,要我们斗岳掌门,又要我们斗赵少侠。” 桃实仙道:“斗完他们,我们兄弟便要死好几个。” 桃根仙一脸骄傲:“我们六仙英明不凡,没上他的当,但他要害我们,当然要撕成六块。” 封不平听完一头雾水,怒不可遏: “胡说!我师弟何时骗过你们!” 桃叶仙道:“他斗华山派,又与赵少侠斗剑,当然想骗我们六仙跟他一起斗。” 桃枝仙笑了:“四弟说的不错,我们兄弟没有杀错人,若是把赵.” 他话没说完,瞅到了赵荣不善的眼神, 登时又转话头,“若是把岳掌门撕成六块,那才是杀错人了。” 六人又啰啰嗦嗦,说什么成不忧武艺稀松,他们应当撕成四块,不该撕成六块。 又与封不平、丛不弃吵了一阵。 剑宗两人是无论如何也吵不过的。 六人扯东扯西,说话含糊,华山一众还是理清前后。 有人挑拨这六个怪人,引他们上山与岳掌门相斗! 众人不禁后怕. 这六人武功不俗,手段残忍,若真被人挑拨,华山派便要遭殃了。 至于是谁挑拨,一想便知。 岳不群的目光扫过嵩山派与泰山派的人,眼中闪过冷意。 成不忧惨死在正气堂外,宁中则本有一丝怜悯,可一想到这些人方才的丑恶嘴脸以及背后做的龌龊事,心中的那一点同情也没了。 三位太保暗暗叫苦,知晓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陆柏眉头一皱,没管六仙,反诘问赵荣: 剑出衡山 第291节 “这六怪行事作风如同魔教,赵师侄与他们交好,岂不是与魔教勾结?” 赵荣毫无惧色,“我何时与他们交好?” “方才我与成先生斗剑,深觉他技艺精湛,这六人突施冷手要杀他,我心中焦急,还大喊‘住手’,企图阻止。” “反倒是几位师叔,竟然对成先生的死无动于衷。” “想来几位师叔与封先生、丛先生的关系也不是太好。” 费彬与乐厚面色各变。 他们不由想起当初南下衡阳,在距离衡阳城不足三十里、松涛道旁的小镇上, 那个风声鹤唳的夜晚,二人与眼前少年人生初见。 当时他面色发白,一脸疲态,眼神温善恭敬,浑身一股子谦和淳朴之气。 此时呢? 这少年,还有几分像从前? 面对他们这些太保师叔,竟也敢话里藏针,分毫不让。 衡山小狐狸的态度,俨然比那只老狐狸还强硬。 若他执掌衡山派,可想而知对嵩山派无半分好处。 太保们心中恶意大盛,但想起左师兄的交代,暂压火气,只冷冷一笑。 他们的思索只在一瞬,陆柏便冷声接话: “谁知你是不是与这六个怪人商量好了?他们口称‘少侠’,对你可是友好得很。衡山派掌门大师兄与魔教勾结,为正道所不容。” “不错!”泰山派的人也出声应和。 玉钟子与玉音子看向赵荣的眼神,充满恶意。 岳不群道: “陆师兄此言差矣,赵师侄除魔之名江湖皆知,这六人口称少侠,不一定是魔教,被人挑拨上华山倒是大有可能。” 宁女侠冷着脸:“天大的笑话,赵师侄一身正气,竟也能说成与魔教勾结?” “陆师兄手执五岳令旗,说谁魔教谁便是魔教吗?” 三位太保的面色不太好看。 赵荣道:“我们在玉女峰下还与这六人恶斗一场,如何能商量?” “阿弥陀佛,”不戒和尚宝相庄严:“出家人不打诳语,赵少侠无有半句虚言。” 方戒大师一出口,众人都信服几分。 陆柏面色更为难看。 心知今日已难成事,忽然拔出剑来。 他身后的费彬与乐厚也纷纷拔剑! 这三人一起头,泰山派的玉钟子、玉音子,天风道人,华山岳不群、宁中则各都拔出剑来。 不戒和尚攥紧水磨禅杖,赵荣目光锐利,长剑早在手中。 华山、衡山、泰山等弟子也纷纷亮出兵刃! 正气堂内剑鸣声铮铮响,一时间剑拔弩张,不少人心头打鼓,以为要有一场血腥恶战。 陆柏枯老的面孔上有一丝凶狠之色,目光环视一圈,到底是没把握动手。 “为翁师弟、成先生报仇!” “杀掉这六大恶贼!” “杀!”泰山、嵩山众人各都大喊。 封不平与丛不弃本不敢与桃谷六仙放对,如今有这般多的帮手,二人也大吼一声,跟着杀了过去。 桃谷六仙急忙展开轻功,迅速跳出木篱笆院墙,头也不回地朝玉女峰下冲去。 陆柏带头追上前方的封不平,高手们全都大展轻功,一路追杀! 桃谷六仙轻功甚好,他们一心想逃,这几派人手根本追不上。 一追一逃,不多时就到了玉女峰下。 陆柏见封不平还在追,忙出声叫住。 “封先生,追不上了,”陆柏道,“此仇改日再报。” “只要这六人在江湖上,绝逃不过我嵩山派耳目。” 封不平也没办法,瞧着远处六人越来越模糊的身影,气得直摇头。 丛不弃恶狠狠道:“这都要怪岳不群,还有衡山派那个小子!” “成师兄的死也要算在他们头上。” 费彬道:“这六人武功不俗,出手极快,他们若一直留在华山,对我们大大不利。” “师兄将局势瞧得很准,我们对这六人出手,华山衡山不好帮忙,只能眼睁睁看他们被撵下山。” 陆柏点头,他正是这般算计,“咱们一计不成,只能用第二计。” “这六个坏事的人,当然不能留在华山。” 乐厚语气森然:“少了这六人,玉女峰上便只有岳不群、宁中则,那个和尚,还有衡山派那小子。” 一提到赵荣,三位太保眼中全是杀意。 当下一点犹豫都没了。 “除这四人,其余人没什么威胁。” 陆柏看向了泰山派与剑宗的人,“几位有什么想法?” 玉音子自然会意,他只踌躇一瞬,心中一狠,打算一条道走到黑,问道: “这可是左盟主的意思?” 陆柏拍着胸口:“那是自然。” “成先生与我翁师弟都死在华山,左师兄一心除恶,华山已成恶窝,我们为江湖铲除恶瘤,问心无愧。” 玉音子、玉钟子、天风道长三位高手各都点头:“好!” 费彬与乐厚露出满意之色,随即看向封不平丛不弃。 丛不弃攥紧拳头:“我要为华山派清理门户!” 封不平蜡黄面皮上堆积了长达二十三年的恨意:“岳不群,该死!” 不过,作为能自创凌厉剑路的剑道宗师,他的眼力犹在嵩山三大太保之上。 想起方才院中比剑场景,少年那阴柔诡异的玉女十九剑一直闪烁在他心间。 不禁提醒道: “陆兄,那衡山派的小子剑术不凡。” “玉女十九剑本是华山女弟子学的招法,他走这套剑路能赢我成师弟,若是用自家衡山剑法,恐怕会更加难缠。” 丛不弃不太服气,“师兄,成师兄也只是输了一招。” “且最开始比剑,他并没有以最精华的四剑攻杀要害,这才给了那小子反应时间。后来招法重复,再攻要害,那便威力大减。” 当着嵩山与泰山派的面,丛不弃不愿承认剑宗高手不及一个少年。 更不愿承认输在剑宗的招法下。 他虽在辩解,但这番话也没说错。 再厉害的剑招,一旦被对手熟悉,知根知底,那就休想发挥剑招该有的威力。 陆柏道:“这小子狡诈得很,起先一直隐藏实力。” “我们也没料想到他有这份天赋,不至弱冠,竟有与我等一较高下的能力。” 乐厚给了泰山派玉子辈二人一个提醒:“他与天门道长交好,两位前辈在泰山被人盯梢,与他脱不了干系。” 天风道长站在玉音子身旁,面色冷厉:“我泰山派的事他也敢插手,真是找死。” 玉音子当即询问:“何时动手?” “好不容易将追杀向问天的一伙人引到华山,那岳老儿一身功力去了半数,怎能给他时间喘气。” “就在今晚!” “好!” “……” 乐厚费彬一帮人下到玉女峰下,他们没有去华阴城。 一边派人隐藏在玉女峰下打探消息,一边堵在十五里外的山道上,提防桃谷六仙返回。 晌午时分。 华阴城内又来了一批人马,在山道上与费彬等人会合。 为首之人头发花白,却没盘扎。 山风一吹,露出了被白发遮住的森人面目,若拿桃谷六仙与此人相比,也能算得上美男子。 他的脸孔是平的,几乎瞧不见鼻子,宛如白板。 眼睛窄小泛着凶光,缕缕白发一飘,宛如人间恶鬼。 在嵩山一众黑道高手中,此人实力远超冀北三雄、七星使者,单人实力当属最强。 正是叫六岁的岳灵珊听了名号都止啼的白板煞星! 并且,白板煞星又带来一队黑道高手。 陆柏见他们一到,心中大定。 此乃嵩山派的后备手段,就是防止出现意外。 剑出衡山 第292节 这一次来华阴,必须把事情办成。 晌午吃饭时,陆柏在玉女峰下收到一封密信,登时又冷笑不迭。 乐厚正在叮嘱: “今晚子时前行动,玉女峰上一个人都不要放跑。” “尤其是衡山派那小子,必须杀掉。” “便是他跳崖,也要下崖找到他的尸体。” “好!” …… 陆柏玉音子等人在山下吃干粮,衡山派众人则是在玉女峰上受到款待。 养在思过崖下五里处的羊,直接杀了做菜。 开饭前,程明义与李未锦一直待在厨房‘帮忙’,确保汤饭中没有佐料。 等到在厨房连着的偏殿用饭时,一众华山弟子又惊了。 那位宝相庄严的方戒大师,竟在喝酒吃肉,满嘴流油。 陆大有两眼发直,朝着向大年问道:“向师兄,方戒大师不是少林高僧吗?” “怎得不守清规戒律?” 向大年道:“大师心中有佛,那酒肉进了肚皮就被度化了。” 与岳不群坐在一桌的不戒和尚也听到他们的话,他是个爽利人,直接回头道: “多吃些酒肉才有力气,我看还有人要上峰纠缠,说不得今晚便要度化一些人见佛祖。” 众人都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翁太保与成不忧的尸首还在峰上,下山的那些人岂能不回来? 华山弟子也不是傻子。 若说之前不懂嵩山派的阴谋,经过正气堂这一遭,怎能不明其中恶意。 听了不戒和尚的话,也多吃多喝,做好准备。 找事的那群人追着桃谷六仙走后,赵荣简单寒暄,便与华山夫妇交换信息。 左冷禅有多重布置,这是要吃死华山派。 “师叔,山下可还有陷阱能用?”饭用的差不多了,赵荣又聊起正事。 宁中则摇头,“前日我们收到华阴城内的线人消息,说有魔教贼人朝玉女峰上来。” “当时便用了峰下的陷阱。” “那些魔教贼人也非常狡猾,一路破坏了不少陷阱。” “前日乘夜我们下山杀了一批,昨日又在山下与这伙人大战,有数名高手被我和你岳师叔所杀,又连战后面的贼人,各都消耗极大。” “没想到这般巧,陆柏今日便带着盟主令旗领人上山了。” 令狐冲陪坐在赵荣身边,毫不拐弯抹角,“那些人定是陆柏他们引上山的。” 若平时直言“陆柏”二字,岳不群与宁中则定要说他无礼。 如今,不骂他们便是有礼至极了。 岳不群面含忧色:“既知我们消耗极大,看他们这架势,是不想再拖了。” “那六个怪人被他们撵下山去,此番再无顾忌。” 他看向赵荣,欲言又止。 赵荣正了正色:“师叔不必赶人,我既到此处,自然要助师叔渡此难关。” 他心想着 万一出大意外打不过,那就朝思过崖退。 宁女侠叹了一口气,盯着赵荣道:“好孩子,他们人多势众,高手众多,只怕会害了你。” “若是陷入死斗,我与你岳师叔断后,你带着我派弟子下玉女峰,逃出华阴,一路南下。” 赵荣神色微变。 宁女侠话语中的死志,他如何感受不出来? 那边岳不群一叹,竟也微微颔首。 令狐冲大急:“不可!” “若是赴死,我定要死在师父师娘之前。” 岳不群深深看了他一眼:“你已学了紫霞功,只是时日尚短,这份华山派传承不可断,否则我死后无有颜面见师父。” 令狐冲慌忙道:“师父,我们一齐冲下山去,杀到华阴城中。” “嵩山派的人再放肆,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 这确实是个法子,比在山上待着要主动。 岳不群摇头,“我与你师娘一走,华山转眼就被封不平丛不弃占了去。” “遇到旁人能退,遇见他们却退不得。” 宁中则朝着岳不群笑道:“师兄,当年我们携手江湖,行侠仗义,遇到恶贼,也不曾怕死退缩过。”“如今守护山门,血溅玉女峰,死在一起又有什么不好?” 岳不群也想起当年风景,双目凝视在宁女侠脸上,藏有柔情,也叹息一笑。 用饭的偏殿不大,其他的华山弟子自然也听见。 笑容在低头吃饭的劳德诺脸上一闪而逝。 “师父,师娘!” “我们也要死守华山!” 华山弟子慌忙喊道,岳灵珊跑到了爹娘身边,眼中挂着泪珠,说什么也不愿弃他们而去。 衡山弟子颇有感触。 嵩山派的真面目他们见多了,衡山若无大师兄,在嵩山派的逼迫下早晚也会是这个样子。 程明义向大年等人都把目光投在赵荣身上。 用常人角度去思考,此时华山夫妇不及全盛时一半功力,玉女峰上的力量确实难以抗衡嵩山派的人。 死守华山,结局可想而知。 但是 衡山门人却清楚自家小掌门的厉害,再加上此时还在吃喝的不戒和尚,他们倒是不担心。 偏殿内,宁女侠安抚他们几声。 最坏的情况她已经说出来了,没必要继续在这上面拖延。 令狐冲满脸悲苦,心下凄然无比。 忽然,他转脸看向赵荣,心中一震,想到: “东方不败威震江湖,是那样厉害,在延津梅林杀人不用第二招,赵师弟可是南方不败” “是了,是了” “他们都是不败,赵师弟又能差多少。” 他心中嘀咕,自然知晓南方不败不可能与东方不败一样强,却又是自我麻醉,希望这是真的。 于是开口问道: “若今日正气堂的人都杀上来,咱们有几成把握能敌得过。” 宁中则冷静分析: “你师父在全盛时期,自然不怕封不平,此时对上无疑要吃亏。我当下勉强能应对丛不弃,久战也是难以支撑。” “嵩山这三位太保各都厉害无比,泰山派还有三名高手。” “按照左冷禅的做事性格,恐怕还不止这些人。” 令狐冲转而望向赵荣。 他还没开口,又喝了一大口酒的不戒和尚看向岳不群与宁中则。 忽然霸气发声:“莫慌,我保你们无恙。” “多出的泰山、嵩山派六个撮鸟,全由我来应对。” 他口气极大,竟夸下海口,要以一敌六。 众人皆惊。 复听他补上一句,“赵少侠帮我掠阵便是。” “他们今夜若上来,我便战个痛快。” 他形如铁塔,说话间哈哈大笑,又满饮一碗酒,给人巨大底气。 令狐冲见他如此豪爽,若非情形不对,定要与他痛饮几杯。 岳不群与宁中则不知大和尚深浅,又自觉与他毫无交集,当下带着敬意道: “大师,我夫妻二人承你的情,心中万分感激,但大师与我华山派无甚瓜葛,怎好叫你拼命援手。” “欸~!” 不戒和尚摆了摆衣袖,不着痕迹的看了岳灵珊一眼。 瞧见她挂着泪珠,红了眼眶,登时想起自家女儿。 于是指着桌上的酒菜。 他说话直白: “我去你们的厨房看了,没甚么酒肉。你们已拿出最好的东西款待我,大和尚承了这份情,帮忙打杀又如何。” 剑出衡山 第293节 “赵少侠,大和尚可有说错话?” 赵荣拿起酒碗,与他碰了一杯。 “一丝一毫也没错。” “大师满身慧根,若能度化那些恶人,真真是他们的福气。” “魔教贼人来袭,我定要帮大师好好掠阵。” “好!” 不戒和尚道了一声好,他兴头上来,胡乱念道: “生平不识赵少侠,便做和尚也枉然。来来来,大和尚再与你干一杯。” 二人碰了一杯酒,要将华山之事一管到底。 岳不群瞧着二人,心中自然有股暖意。 宁中则给他倒酒,一旁的令狐冲也跟上,五人同干一杯。 不远处的劳德诺微微眯着眼睛。 ‘吃吧,喝吧,今晚过后你们就没机会了’ 用过饭后,华山夫妇便回到安静的房间盘膝打坐。 不戒大师打着鼾声睡在屋檐下的竹椅上,那张躺椅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随时都会不堪重负。 赵荣不敢大意,暂不叙旧,也打坐将自己调整到最佳状态。 直到傍晚时分,他才朝令狐冲打听这段日子的修炼情况。 云霞铅红,雾腾风起。 两位大师兄与两位小师妹坐在距离正气堂不远处的一块大石上。 “自从庐州归来,我主动到思过崖反思,师父师娘也准许了,”令狐冲道,“剑法内功,我都没有懈怠。” “就是酒没有戒掉。” “不过,师父师娘见我练功刻苦,也就少提我喝酒之事。” 赵荣点头,顺势问道: “思过崖在何处?” 岳灵珊朝崎岖的山道上一指:“一直往前走,距这边的正气堂有十一里。” 赵荣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瞧去,只见远山青葱,渺渺山烟,峰披霞彩,各露峥嵘。 不失为一处胜景。 他想到许多,微微看呆。 曲非烟在一旁问:“荣哥,你对令狐师兄练剑之所很好奇吗?” 赵荣微微点头。 “不知这思过崖可是禁地?” 令狐冲点头:“确实是本门禁地,一般只有面壁思过的弟子会被罚到那边。” 说到这里,岳灵珊露出一些笑容:“大师哥却是常客。” 曲非烟不由道:“既是禁地,外人自是不能进的。” 令狐冲摆了摆手,“没甚么的,思过崖上也没什么秘密,若能活着渡过此关,我带你们上去瞧瞧。” “再往前还有一处瀑布,下方有个水潭,有鱼有虾,我与师妹常在那边练剑。” 赵荣笑着点头,当然不会拒绝。 “令狐兄,可知现在是什么时候?” “嗯?” 曲非烟、岳灵珊与令狐冲都望向他。 赵荣不卖关子:“仲夏呀。” 令狐冲道:“仲夏有什么奇特?” 曲非烟却反应过来了:“荣哥,你想说.” “华山上的萤火虫?” “是啊,”赵荣笑道,“听说仲夏夜的萤火虫最是活跃,若是风平浪静,我也想去捉捉看。” 衡山小师妹双目闪着期待:“荣哥,给我捉两只。” “好。”赵荣笑着回应。 令狐冲想着前路难测,不由触景生情: “小师妹,若我们能活下来,我便再给你捉上几万只萤火虫也不算甚么。” 华山小师妹俏脸一红,伸手拍了他一下,“大师哥,你说什么胡话呢” …… 夕阳快要落山。 衡山派这边在厨房‘帮忙’的程明义与李未锦被劳德诺支开,华山二师兄轻松进入厨房。 “二师兄~!” 厨房里面的人见了劳德诺,立马打招呼。 劳德诺点了点头,问道: “晚上的汤做好了吗?” “差不多了。” 那弟子指着大锅道:“羊骨汤还在熬,马上成奶白色。” 劳德诺凑近一看,用汤勺搅动几圈, “火不够,再添些柴火。” 厨房内的华山弟子微有疑惑,但也没反驳。 “好。” 他应了一声,便朝灶台后方跑去。 劳德诺脸上露出诡笑,华山派的人岂会怀疑他。 四下一瞧,没人注意,立刻从兜中掏出一包佐料。 今天收到了陆师叔眼神提醒,这包料子下去,足够华山上的人喝一壶。 晚间死斗,一个个都要变成软脚虾! 劳德诺正得意,忽然间 一道冷淡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德诺。” 只这二字,便让劳德诺脊梁骨都在发寒。 捏着那包佐料,他转过脸来,瞧见了书生打扮的岳不群,以及他那没有感情的面孔。 劳德诺僵硬一笑,“师师父。” “我来看看师弟的羊骨汤有没有煮好。” 岳不群道:“我不是叫你去山边峰崖那边巡查吗,你怎么叫衡山的两位师侄去了?” “来,与我到偏殿来。” 岳不群的话很平淡,但有种不容置疑的口吻。 并且 他的一双眼睛盯在劳德诺身上,叫他只能死死攥着那包佐料,做不出任何小动作。 劳德诺就这样被盯着来到偏殿。 他发现. 这里已经站满了人。 一些人疑惑,一些人带着难以置信,一些人则是愤怒. 劳德诺望向宁中则,除了一丝失望之外,只有满脸霜寒。 宁女侠道:“德诺,你上华山多年,虽然拜师不久,但我们可曾亏待过你?” “之前你师父察觉到你不对,从庐州回来后告诉我,我是如何也不愿相信的。” “又想着你若能悔悟,我们也会给你机会。” “可你现在在做什么!” “左冷禅又给了你什么好处?” 偏殿内众弟子更惊,但他们都被岳掌门下了命令,此时不得说话。 “砰~!” 宁女侠一拍桌子,满脸失望: “你一晚上也等不得了,不想看到我们死在那些恶人手上,此刻便要下毒害死我们是吗?!” 劳德诺闻言,眼中滚下两行泪珠。 “咚”的一声,双膝跪地。 他不作辩解,只是喊道:“师父师娘,我也是被逼无奈!” “我一家亲眷都在嵩山,若是不听左冷禅的话,他们尽数要被杀死。” “师父师娘~!” 剑出衡山 第294节 “弟子对不起您二老,对不起众位同门,我甘愿领死!” 劳德诺痛哭流涕,一直拿头朝地面撞去。 他磕得鲜血直流,满脸血泪。 众人瞧他这副样子,不像作假,此时下毒未成,便隐隐生出恻隐之心来。 这是华山派家事,赵荣随着衡山弟子站在稍远位置。 他知道劳德诺在演戏。 此人分明是左冷禅的三徒弟。 坐在殿内的宁中则微微皱眉,拳头攥得紧紧的,一时间难以决断。 岳不群将自己腰上的长剑拔出,轻轻一甩,扎在劳德诺面前。 “既然你甘愿死,那便自我了断吧。” 不远处的岳灵珊、陆大有、高根明等人欲言又止。 “是!” 劳德诺抓起了岳不群的长剑,横剑在面前,就要自刎。 华山弟子又聚拢了一些。 忽然! 劳德诺剑光一动,乘着岳不群手中无剑、宁中则心神犹豫的空挡,一剑朝岳灵珊方向刺去! 这一剑甚急,岳灵珊吓了一跳。 令狐冲已经拔剑出鞘,挡在岳灵珊身前,接住了这一招叠翠浮青! “嵩山剑法!” 他怒喝一声,仗剑追去。 劳德诺一击不成,其余弟子已经拔剑,他驾驭轻功,急朝门口掠去。 一个大和尚飞扑上来,水磨禅杖一挡,瞬间打得劳德诺全身踉跄。 赵荣飞身而上,一脚将他踢向华山弟子人群。 只听“哧”的一声! 一柄长剑从劳德诺背后穿入,自胸前穿出。 劳德诺回过头来. 瞧见了陆大有惊慌失措的面孔。 劳德诺咒骂一声,“你们杀我,自.自己也要死~!” 话罢,极为不甘的倒在地上。 令狐冲将岳掌门的长剑奉还,见他师父摊开手掌,露出一块石子。 “若他真是有心悔改,拔剑自尽。” “我自然将他救下,废他武功,放他一条性命。但他冥顽不灵,活该有此下场。” 众人闻言,也都释怀了。 令狐冲道:“劳德诺会嵩山剑法,绝不是被威胁那般简单。” 宁中则心中寒凉,看向嵩山方向: “他上山多年,可见左冷禅早就盯上我们华山派了,当真是苦心孤诣啊。” 偏殿的人没有散去。 劳德诺被拖下去后不久,众人又商议一阵如何应敌。 跟着,大家聚在一起用饭。 喝了几碗羊骨汤,又大口吃饭、吃菜、吃肉! 想到接下来的凶险,众人已经将这顿饭当成了“最后的晚餐”。 …… 日沉月升。 一大队黑衣人顺着华山玉女峰而上! 第148章 剑压玉女峰!! 玉蟾蹲天,月色溶溶。 玉女峰瀑布下的水潭散发淡淡银光,如浸透仲夏夜的苍白凉意。 绿叶阴浓,晚蝉凄切,零落峰崖绝壁。 亥时许。 一阵山风骤然鼓荡,滚滚杀气自玉女峰下蔓延铺陈,各般兵刃锋芒闪烁,不曾怜惜月华柔和,鲁莽地切开山色夏夜。 近七十名黑衣人停步峰下。 诸位高手各提耳力,闻听山涧流水、鸟雀嘤嘤,虫鸣啾啾。 除山川所奏的仲夏之曲,那就只剩众人呼气吸气的声音了。 陆柏皱眉:“德诺的消息还没传来,不知是否得手。” “没那么容易,”乐厚的声音传来,“如今又多了衡山派的人,岳不群谨慎得很,他很难找机会下手。” “待会斗将起来,他找机会偷袭也是一样的。” 他话音才落,有一道低涩沙哑的声音念出几个字:“锦上添花罢了。” 话语很是随意,显得胸有成竹。 甚至还有一丝狂傲。 寻常黑衣高手不会这般与太保们说话,白板煞星却与众不同。 虽是嵩山黑道人物中的一员,他深受器重,与左冷禅谈的却是交情。 安排他出手,便是要把今夜的敌手抹成白板。 费彬嘿嘿笑道:“老前辈,今晚就瞧您的手段了。” 白板煞星亮出一柄宝刀,刀光反射缕缕月华,照亮了狭窄眼眶上的白眉。 他淡然作答:“人头滚滚,又有何难?” 三大太保笑了,相信白板煞星有这个实力。 少顷,前方一名探路弟子返回。 前日被引到此地的魔教已经替他们挡掉了山上的滚石落木,料想短短半天也准备不起来。 不过为了减少损失,还是先派人作哨查探。 “峰上与日间一样,也没听到甚么声响。” 听得探子话,方才狂傲的白板煞星反而沉声质疑:“怎可能没有声响?” “难道守山道的弟子也没瞧见吗?” “没瞧见,”探子回:“月光亮得很,我已经上到玉女峰,那四五座粉墙大屋也看到了,就是不见人。” “与我同去的师弟,此时还在峰上。” 陆柏颇为谨慎:“岳不群怎可能不防备?必然有诈。” 乐厚摇头:“我们一直守着山道,那六个怪人没回来,华山没有强援。” “这只能是空城计。” 泰山派与剑宗的人也发表一番看法,虽觉有些不妥,但仗着实力远胜对手,一帮精明的江湖人还是上了峰去。 不多时,顺着陡峭石阶往上看到一处高崖。 再往上,就是华山守山弟子住的大屋。 “咕咕~!” 先前那名来到此处的探子擅口技,一声鸟叫惟妙惟肖。 可是 之前与他一道来此的另外一人,在他连学三声鸟叫后都没有回应。 玉女峰高崖上 正有一具尸首! 细细观察,这尸首的元宫穴有一道伤口,血流得很少。 若这道伤口往上来一点到神阙穴,定然算不上大碍。 可脐下元宫亥时伤,恰似猴儿入肚肠。 死穴被打,他就死得彻底。 “先上去!” 一众黑衣人发现不对劲,不愿留在山道上。 他们躁动之时,玉女峰上突然喊声大作。 “魔教在山道上,杀!!” 粉墙大院中,早就埋伏好的华山衡山弟子一溜烟冲到崖边。 有的举起石块,有的怀抱尖头巨木,狠狠朝下方人堆中丢去! 若是人少,他们还能在下边避一避。 剑出衡山 第295节 此时黑衣人站位较为密集,总不能朝悬崖下跳。 有人靠着身法躲,有人用手上兵刃将石块与巨木朝悬崖下拨,还有人发出沉闷的哀嚎声。 嵩山派早有准备,立时有数名黑衣人冲到前方,举起宽厚门板,往上一挡! 只几个呼吸功夫,白板煞星与陆柏等高手全都动了! “翛翛翛~!!” 衣袂振动,几名黑衣人一步踩在崖壁上,最前方的白板煞星低喝一声,第二步踩中一块掷来的飞木,咔嚓一声爆响将其点断,借力腾空翻身上到崖顶! 陆柏、乐厚、费彬,封不平等高手齐齐跟上。 小小障碍可挡不住他们这些人。 高崖之上是粉墙大屋,屋前便是一片开阔地。 众黑衣人们上得崖顶,第一时间就想杀衡山华山两派弟子泄愤。 但华山上的几名高手也乘他们立足不稳先后杀出。 白板煞星长刀在手,不急着面对高手,反而冲向且战且退的弟子群落中。 他的凶名早年间便在江湖上盛传,恐怕还是这些年轻弟子昔年的噩梦。 杀这些年轻弟子,随手一刀,就能飞起一颗人头。 早年他杀敌时便有这般习惯。 先杀上几人,将尸体斩得七零八落,让身上沾满血。再将面罩一摘,狂吼一声,不仅壮大本方声势,一瞧他是白板煞星,更是吓得敌人发颤! 心中嗜血欲望被激发,白板煞星目光一扫,瞬间挑中了一名正朝前冲的青衫少年! 好,不知死活, 那就从你开始! 众黑衣人还在往上冲,他速度极快,刃分上下,一刀朝少年脖颈斩去,准备先拔头筹。 这一刀裹挟风声,斩得呼呼作响! 忽然! 白板煞星眼前亮起一道如水剑光,那青衫少年的长剑迅捷无比,后发先至,剑身瞬间贴上了他的刀刃。 刀往脖颈处斩, 剑朝心脉处带! 凔凔~~! 摩擦声极为刺耳. 白板煞星心下生出匪夷所思之感,自己的刀竟不及这少年的剑快! 不妙! 他冒失出刀,导致露出一个大破绽! 到底是江湖前辈,右手一松,果断弃刀,同时身体后仰以最快速度躲避要害,左手也拔出藏在靴中的短刀! “呲~!” 一声清脆声响,白板煞星脸上的面巾连同胸口衣衫全被划破! 鲜血顺着被切开的皮肉溢出,疼痛感袭遍全身。 白板煞星顾不得伤势,这一下保命算他反应快。 左手掏出的短刀急忙去接电光石火的下一剑! 这一剑极为诡异,顺着他后仰姿势刺向他的元宫穴! 白板煞星浑身过电,他也算到时辰,猜想对方可能有一手奇妙的打穴剑术,心下再不敢有分毫大意。 他将左手上的短刀一绕,越使越快, 与方才的刀法截然不同! 便如老树虬扎,繁复无比。 却又行云流水,毫无滞涩。 这乃是他生平绝学,子母虬龙刀。 错落千丈松,虬龙盘古根。 这一招繁复多变,此时母刀落,由短小的子刀使出,更为轻盈迅捷。 短刀穿来穿去,如条条老根盘缠,前后纠合,眼花缭乱,叫人分不清刀势来路! 这等技法,与衡山剑法中的虚实之变颇为神似。 白板煞星那边长刀落地,他一脚探出往后一钩,子刀乃防,这一下母刀钩回,才是后续的攻杀实招。 他心中盘算甚多, 忽然肩膀一震! 一道火花在他元宫穴前半尺处亮起,子刀踉跄, 刀法立失分寸! 手上繁复无比的虚飘刀光,竟被少年抓牢来势,一招就破! “怎么可能!”白板煞星接受不了。 阳白晴明,二目凝气,破虚洞妄,专打死穴! 赵荣已催动目穴鼓气法,盯准元宫穴。 一剑刺去! 白板煞星一巴掌拍在地上,整个人以后仰姿势翻身而起。 正是他得意的轻功“飞蝗登云法”! 轻功虽妙,但赵荣的剑更快。 又听“嗤”的一声! 侧身的白板煞星避了元宫穴,却休想全身而退。 从腹结穴到期门穴,多了一道可怖剑伤! 赵荣一剑出,跟着一脚自下而上,猛踹其后心命门穴。 招招都是要命攻杀! 白板煞星算是碰到了真煞星,心下骇然,身体一歪,错开命门,叫赵荣一脚踢中后背肾腧穴。 登时真气一冲,他下体刺痛,几乎爆炸。 白板煞星到底是狠人。 为了保命,直接顺气强行冲碎下体,借着赵荣脚上劲道,用出了飞蝗登云法中的二段飞掠。 他拔空一丈,右脚将长刀钩飞,在空中翻身将刀拿住。 赵荣眉头一皱,心下暗道:“哪来的高手?这般难杀。” 翻身在空中的白板煞星更是惊悚无比: “他抓住我一个轻敌破绽,差点要我的命,若非我有一身临战应敌本事,恐怕已经死透了。” “此人招法凶狠,功力在我之上,还能克制我的刀法。” “华山玉女峰上哪来这般高手?” 他心思电转,瞧见下方少年面孔,忽然想到下嵩山时左冷禅对他说的话。 不好,是左兄怀疑的那个家伙! “快来帮忙~!!” 白板煞星脸面也不要了,沙哑如撕纸的声音回荡在玉女峰上。 乐厚闻声,赶忙呼喊一声。 他带人掠过正与费彬、陆柏外加一名黑衣高手作战的大和尚。 带着玉钟子、天风道长直奔赵荣。 在乐厚眼中,此时杀衡山大师兄比杀岳不群还要重要。 为求稳妥,又跳上来两名跟着白板煞星一道而来的黑衣高手。 加上满身是血的白板煞星,此时在赵荣身前,便聚集了六位高手! 天风道长盯着赵荣,瞧见伤势颇为严重的白板煞星,藏在黑巾下的脸上闪烁着诧异之色。 “老前辈可是被他偷袭?” 他压着嗓子,语速极快。 白板煞星哼了一声:“我大意了,但这小鬼颇有手段。” “老夫几十年不出江湖,倒是小瞧你了。不过,你今天会死得很惨。” 他脸上的面巾已被隔开,索性摘了下来。 赵荣瞧见那标志性的面孔,已知他的身份。 “原来是白板煞星,你几十年不出江湖,杂七杂八的功夫倒学了不少。” “不过,你已是我手下败将,没资格在我面前说什么‘你要死得很惨’。” “死的一定是我吗?” 赵荣说话间举剑朝他周围几人一指,“就凭这几个歪瓜裂枣?” 前来助阵的五人一边寻找破绽,一边给白板煞星吞下伤药的时间。 听了这话后,乐厚与两名有素养的黑衣高手了解白板煞星的实力,所以忍得住。 玉钟子与天风道长在泰山颐指气使惯了,哪里能憋得住火气。 剑出衡山 第296节 “找死~!” 二人怒吼一声,挺剑而出,一出手就是杀招! 正是泰山派的七星落长空。 “泰山剑法!” 赵荣厉喝一声:“泰山派也有人入了魔教,好!我来替天门师叔清理门户。” 玉钟子与天风一听,登时更怒,急欲杀人! 二人抢先一步,却大大错估了赵荣的实力。 七星落长空也是打穴剑法,分为两节,第一节以剑气罩住敌人胸口七大要穴,当敌人惊慌失措之际,再以第二节中的剑法择一穴而刺。 玉钟子与天风道长有两柄剑,二人各使用第一节剑招笼罩大穴。 本该以更快的速度运出七星第二节, 然而! 赵荣手中长剑忽变一剑九雁之势, 剑七虚二,散出一片剑影! 二人直觉满是剑光,仿佛自身大穴反被对方锁定。 当下反被七星落长空招法反噬,自己成了惊慌失措之人。 心算一丢,再没本事续上七星第二节。 玉钟子到底有些底子,他挡下赵荣三剑,第四剑被支援上来的白板煞星横刀接住。 天风道长只接了一剑,连吃虚招。 等他反应过来时,已胸口一痛~! 心脉血液狂飙,乐厚与另外两名黑衣高手穿过血帘,一柄长剑,一柄追魂刀,一柄链子刀,全攻赵荣要害。 赵荣躲开链子刀,举剑发力猛震,将那用追魂刀的高手震开。 这几人虽然黑衣蒙面,但从出招势头上便能瞧出强弱。 迅捷的剑招,自然留给乐厚。 但这口气提得过长,余力所剩无几,赵荣占不到便宜。 与乐厚长剑一接,只做守势,用恒山剑法中的巧劲圈圆,架着乐厚长剑瞬间朝白板煞星砍来的下一刀上牵引。 又趁机提起下一口真气,当下对上两大高手,丝毫不落下风,一剑将他们的招式挑开。 赵荣脚步一点,错开了六人围攻的第一波攻势。 这边六对一的场面靠着前方战场,自然被诸多视线察觉。 惊骇之色出现在一堆人的眼中。 正在结阵杀敌的米为义等人本欲上前,忽又停了下来。 六人围攻,反而先死一人。 他们又被黑衣人牵扯,便安心对敌,不敢贸然去冲。 玉钟子神色微窒. 天风师侄,死了! 玉钟子与乐厚等人一样,都看向一丈外的青衣少年。 他右手执剑在胸前,左手摸着剑刃,脸上竟有一丝笑意。 乐厚心神狂震。 沙天江带回嵩山的消息让他惊讶,左盟主随后的分析更让他吃惊,此时短暂交手后,心中已掀起惊涛骇浪。 忽然! 少年长剑上的剑光一闪,月色从五人眼睛上一亮而过。 “呼~!” 一道青影窜动在月下,带动风声,速度比方才要快! 赵荣反攻五人,这般胆量,着实扰乱了他们的心神。 “杀他!” 乐厚提醒一声,第一个出手。 白板煞星的反应速度不比乐厚慢,可他身上带伤,出手自然慢了一茬。 其他三人略微恍惚,又慢了一分。 五位高手的兵刃一齐攻来,差了分毫其实影响不大。 万万没想到是 在少年近身瞬间,他们看到了匪夷所思的场景,一阵冰雾猝不及防地笼罩过来,当下全都将手上兵刃狂舞起来!听到“铮铮铮”数道交击声。 冰雾四起,众人如堕云雾! 白板煞星的那张脸因为惊悚显得更加恐怖,他大叫一声:“这是什么招法?!” 曾经名动武林的大恶人,几十年不出江湖。 忽然发现,这江湖如此陌生。 噔的一声,这是脚步落地声,一道人影从寒雾中跳了出去。 那阵寒雾来得快,去得也快。 “咚咚~!” 这两道声响,却是骇人。 白板煞星与玉钟子扭头,发现乐厚正瞧着那两名黑衣高手。 方才的声音正是链子刀与追魂刀落地时发出来的。 他们各自捂着喉咙,说不出话来。 双手兜不住血液,不断渗下,叫三人一阵心寒。 很快,这两位高手也倒在地上。 三人举目望去,青衣少年又站回了原来的位置,依然是一手拿剑,一手摩挲剑刃。 随着这柄锋芒毕露的宝剑轻轻晃动,窄窄的月光又从他们脸上扫过。 少年脸上的笑容,已经让他们产生头皮发麻的感觉。 不知为何 乐厚与玉钟子忽然联想到了延津梅林。 乐厚猜测赵荣在调息,但他被方才招法所慑,不敢贸然攻杀,抬眼朝四周看去,准备求援。 可是 不远处的战团,那个大和尚独斗三人,一柄水磨禅杖大开大合。虽然招法不算高妙,力道却极为惊人。 陆柏、费彬再加一名高手,一时间别说拿下,反而在联手抵挡。 封不平与玉音子合力斗岳不群,丛不弃在战宁中则。 忽然又听惨叫声。 却是他们这边的黑衣人发出来的 衡山派七八人围着一起,竟用出诡异剑阵! 从没听说过衡山派会什么剑阵。 已有数名黑衣高手死在这阵法手上,华山派衡山派其余人围在一起,站住地利优势,山道上被砸死十几人,现在黑衣人越打越少,与华山衡山弟子僵持在一起。 本以为人手富余,能快速拿下,没想到越来越不利。 乐厚心头焦躁,死死盯着眼前少年。 衡山派诡异得很,这小子更诡异。 若非他以一敌六,他们这六人支援各处战场,华山派与衡山派无论如何也挡不住。 数十年的江湖厮杀,叫乐厚内心深处隐隐生出一丝退意。 白板煞星看向赵荣,问道:“这是什么剑法?” 赵荣答:“幻剑。” 玉钟子道:“从没听说衡山派有这种幻剑。” 赵荣的目光锁定他:“接下来死的就是你,你好好感受一下。” 玉钟子闻言一惊,乐厚在一旁道: “别上当。” “我们三人互相护持,他的剑招虽快,但我三人互相招架,协同防守,完全能防得下来。” 白板煞星也是老江湖:“他的幻剑中藏了虚招,愈是冷静,愈不容易被骗。” “我之前大意了,没有听信左盟主。” “这小子功力高过我,但若有防备,我不至于先一步受伤。” 乐厚不由点头,白板煞星是靠得住的,当下又提醒玉钟子: “那雾气不是幻觉,别被他骗了。” “方才他突然用这招能杀两人,此刻我们三人有防备,招法别乱,他休想再得手。” “以我三人功力耗他一个,胜算还是我们大。” 乐厚嘴上这样说,是故意给玉钟子信心。 心中可忌惮得很。 剑出衡山 第297节 赵荣闻声,又笑望着玉钟子:“我杀敌一般先杀弱的,现在你最弱,他们两个能防我几招,你却防不住。” “天门师叔,我这就给你除掉叛徒。” 玉钟子听了他的话,心脏一阵猛跳。 他如何也想不到,今日到正气堂的这个少年,竟是如斯可怖的人物。 心下又急又怕。 赵荣的话就如魔音一般灌入他的耳中。 他心中回荡着“我最弱”“先杀弱的”. 就在他眼神迷离之间,秋水剑又将月光射在他眼上。 玉钟子似乎感觉到了广寒宫上吹来的寒气,在赵荣飞身上前的瞬间,他先是一招峻岭横空,跟着运起泰山十八盘,招招盘在身侧,只守不攻。 赵荣直刺玉钟子,乐厚与白板煞星果然联防! 三人勉强支撑。 两口剑,一柄长刀,护在玉钟子周身,玉女峰上响起一阵急促的‘铮铮铮’响! 四人在峰上腾挪,连对四十余招。 赵荣剑势一变,忽然刺向白板煞星! 乐厚挪动身位,以一招桂轮望都与白板煞星守望相助,但二人合力,依然不是赵荣对手。 玉钟子本该以一招朗月无云斜刺,从而横剑过来再度联防。 但是 他心神被赵荣之前的话语所慑,到底是个靠不住的人。 只敢从旁继续使用泰山十八盘,若赵荣再度变招,他好第一时间回防。 四人之间刀光剑影,乐厚三人已至极限,赵荣却还有余力。 白板煞星压力越来越大,此刻跋前踬后,他只能将子母虬龙刀使到极致,但刀路再往上,便束马悬车,愈发艰险! “哧哧哧!” 伤口越来越多,他浑身浴血。 这一次,他再不是浴别人的血,而是浴自己的血。 每一道伤口,都让他领略到这次重出江湖后的恐怖。 江湖变了,时代变了。 白板煞星被逼到极限,忽然冷射手上长刀。 赵荣侧身让开,抓住机会,两剑挡开乐厚与玉钟子的长剑。 目穴鼓气! 下一剑急速穿出,勘破虚妄,再破白板煞星繁复的虬龙刀法! “噌~~!” 赵荣的长剑抵着那柄短刀,一个斜飘,直刺心脉! 白板煞星本能扭动身体,他的心脉已被锁定,身体快不过剑! “哧~!” 一剑扎实,江湖大恶人,必死无疑! 白板煞星临死前转脸看向玉钟子方向,骂道:“蠢猪!” 玉钟子将泰山十八盘用得猥琐至极,若是创派祖师东灵道长见了,估计也要骂一声蠢猪。 现在,他却没时间想这些了。 赵荣杀掉白板煞星,回剑攻向玉钟子。 玉钟子依旧将泰山十八盘舞在身前。 可是朝面前少年一看,对方手上的剑势,忽然变了! “啊~~!” 早就心中恐惧的玉钟子大喊一声,他感觉到一股莫名剑势出现在眼中,那是此生从未见过的剑势! 百剑千剑,如泰山之重,直朝他身上压来! 他已经被压得喘不过气,心神失守,对幻剑彻底失去抵抗力。 玉钟子的惨叫引动许多人投目过来。 月光下,猩红的血液飞上天,打落了几只路过的萤火虫。 就像是一颗颗闪亮的星辰,从空中坠落。 白板煞星倒下,玉钟子再倒下! 六大高手,仅剩乐厚一人。 嵩山大阴阳手乐厚已没了战意,眼中满是惊骇之色。 赵荣方才的剑招,他瞧见眼中。 但是分明是衡山剑法的路子,他却没有见过。 这犀利的剑招,难道. 难道是失传已久的五神剑! 他双目瞪大,练成五神剑,等于是将衡山剑法练到登峰造极的境界。 整个嵩山能与眼前这少年为敌的,只有左师兄! 心中退意陡然大增! “快来帮忙~!” 乐厚一声大喊,立时从一旁冲来三名黑衣人。 可在几道剑光闪烁间,这三人便倒在血泊中。 “走~!” “快走~!” 玉女峰上,乐厚运气大喊,攻上华山的人全都听见了。 陆柏与费彬朝乐厚方向瞧去,大喊一声:“小心!” “哈哈哈!” 不戒和尚大笑,一记禅杖打死了另外一名黑衣高手,“休要分心,与大和尚再斗两百回合。” 乐厚听到身后风声大震,急忙回剑招架。 ‘走不脱了。’ ‘他的剑法要高过我,我该尽全力拨开长剑,与他拼斗掌法。’ 他掌剑双绝,有一身大阴阳掌力。 但是,他才抬剑,赵荣就看懂了他的心思。 当下一点与他拼斗内功的想法都没有。 乐厚震剑,赵荣便用巧劲去拨。 连续三招化解乐厚攻势,赵荣气灌长剑,连运紫盖神剑、芙蓉神剑。 这两套剑法正合衡山剑势,使出了另外一种大势。 回峰蜿蜒势! 虽不及千剑纵横势犀利,却是扰乱对手心神的一招。 势与招合,故而变幻莫测,亦虚亦实,使得对方阵脚大乱,从而无法从剑招中脱身。 神剑连展,赵荣是铁了心要将这黑衣太保留下。 陆柏与费彬合力与不戒和尚对拼一记,他们朝后一退,目光看向了玉女峰更上方。 月夜之下,那道剑光快捷无伦,已在乐厚周围蜿蜒盘旋,将他团团笼罩! 乐厚勉强招架,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 一团剑影在他眼前变化莫测,完全超过了他的眼力。 他看到的剑影是漆黑的,俨然分不清虚实。 陆柏与费彬眼中,那剑光却忽明忽灭,像是在月光下闪烁一般。 又有三名嵩山黑衣人脱离华山衡山弟子,回剑支援。 两派弟子看到 这几名逃走支援的人才与那高手一道围攻赵荣,很快就各捂着要害伤口,在闪动的剑光下丢了性命。 乐厚本想借助援手逃离,但这些人面对当世顶级高手,不成群结队的话,根本就是送死。 他仅喘了一口气,惊门、章门、灵台三穴便各中一剑! 二十招后,一道斜斜的剑光亮在乐厚的脸颊上。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胸口有一阵凉意,心脏仿佛停止跳动。 乐厚一咬牙,不再动左手上的长剑。 右手运起大阴阳掌力,‘狠狠’朝赵荣拍去。 “砰~!” 这一掌,他拍了个空气。 垂死挣扎之下,他的掌功连三分都发挥不出来。 赵荣的流云掌却化出一道叠影,浮袖而上,穿过了大阴阳掌,按在乐厚的胸口上! 剑出衡山 第298节 “乐师叔,当年你徒弟在我胸口打了一掌,现在还给你。” 赵荣已猜到他的身份,这一道低浅话语灌入乐厚耳中。 他的眼神猛地一亮,而后随着身体倒飞,又彻底暗淡下去。 不远处的费彬与陆柏瞧见了这一幕, 下一秒, 更恐怖的画面出现。 掌毙乐厚的少年像是染上了一层血色,他微微侧目,一道清冷的眼神朝他们这个方向扫来。 陆柏与费彬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 一个衡山第十四代弟子,一个十七岁少年,竟然能令他们萌生如此大的恐惧。 “走~!!!” 二人才大吼一声。 这时已有一道身影从他们身边掠过,直奔玉女峰下。 正是剑宗高手封不平。 他创出狂风快剑,出中条山不仅为了夺得华山掌门之位,还心怀壮志,想做盟主。 陆柏他们瞧见了上面的剑光,封不平如何瞧不见? 他日间就觉得这少年不对。 偏偏这帮人不听他的话。 此时狂风快剑还未使出,便是使出了也不一定是这少年对手。 对自己压箱底的东西失了几分信心,他不想死在玉女峰上,当下跳下高崖,头也不回地跑了。 他临走时喊了丛不弃。 可是丛不弃到底本事差了,被宁中则缠住。 岳不群追了上来,一番交战,剑斩丛不弃! 陆柏与费彬同不戒大师对拼一记,借力跟上封不平的脚步,狼狈逃跑。 其后便是吐血而逃的玉音子。 玉女峰上的黑衣人也乱了套,原本还能僵持,此时高手死的死跑的跑,他们没有再战之心。 令狐冲程明义向大年等人已经反杀入黑衣人群,如今衡山派毫无遮掩,人人都有一手快剑。 领头几人,招法上的威力丝毫不比嵩山黑衣高手差。 这等招法,与华山剑宗的路子很像。 剑宗重招法,前期容易培养一批精优弟子。 可是此时华山重气,除了令狐冲之外,其余人的剑法都要差衡山弟子一大截。 有数名黑衣高手想到弟子群中杀戮,结果都死在米为义等人的剑阵之下。 登山的黑衣人被众人围杀,逃走的仅有三四个。 这一次,嵩山派系损失惨重! 赵荣本想一路追下玉女峰,杀到左冷禅再老实一点。 但是 他心有所感,却在玉女峰上顿住身形。 将目力运转到极限,微微侧目朝思过崖方向瞧去, 登时,赵荣心中一喜! 月光清明如水,星星很淡很疏。 隐隐约约,他瞧见远处山道上有一道瘦长人影. 第149章 江南小调 皓月丽天,澄如玉宇。 薄云四卷碧空无云,明月舒展光波,洒下万里清辉。 习习清风微拂,吹卷了满山烟岚,吹散了玉女峰上的杀气。 “荣兄弟,你在看些什么?” 不戒大师提着水磨禅杖来到赵荣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朝思过崖山道瞧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没什么。”赵荣笑应一声。 身法好快,不过这样盯着我瞧,还是难以瞒过我。 虽没看清面貌,但一定是风姓老人。 嘿嘿,老前辈,咱们有了个照面之缘,那我去打搅你一下,也算合情合理。 赵荣一念至此,心中分外愉悦。 想来老前辈应该挺郁闷,藏在一边吃瓜,结果被发现了。 看得这样认真,是在瞧我五神剑的破绽吗? 我也想瞧瞧独孤九剑啊。 他思绪纷飞,又被不戒大师的声音搅扰。 “今夜大和尚丢了个大丑。” 赵荣疑惑道:“大师以一敌三,又杀一人,怎成了丢丑?” “我方才被你的剑法引走几分注意,否则全力施展,有机会再留下一人。” 不戒和尚说完,又好奇问:“你这剑法好生了得,大和尚行走江湖,从未见过。” “哦,这是我衡山派的五神剑。” “五神剑?” 不戒和尚抓了抓脑袋,并没有什么印象。 倒是靠过来的宁女侠与岳掌门各露惊异之色,宁中则不禁问道: “师侄,听闻衡山五神剑已经失传,连莫大师兄也不会。” “难道又寻回了剑谱?” “这可真是一大幸事!” 赵荣摇了摇头,温声道:“师叔,本派的五神剑剑法遗失了许多,今日的五神剑,是我观神峰有所领悟后得到,与我衡山先辈的剑谱所载,恐怕大有出入。” 他诚恳解疑,面带谦逊,并无炫耀之意。 可这话落入周围人的耳中,却似一道惊雷一般。 照着祖师爷留下的剑谱练,天赋高些,能练成剑法也不算稀奇。 可是自成一道,又有惊人艺业,那就是另外一种境界了。 华山夫妇瞧着少年的面孔,又看向六具高手尸身,心中实难平静。 二人知道这位师侄有所藏拙,已经朝高处去想。 比如有媲美华山、恒山、泰山衡山四派掌门的实力。 小小少年比肩一派宗师,这已经足够大胆。 但. 今夜一瞧,竟还是低估了。 岳不群心中五味杂陈,五岳之中原本能胜他的只有左冷禅,现在又多一人,关键还比他小上一辈。 左冷禅与这位师侄截然不同。 一个能瞧出上限,另外一个. 岳不群的目光不禁移到赵荣身上,想着他二三十年后的样子。 可惜,完全想象不出来。 但衡山派的崛起几乎是势不可挡了。 不仅有这么一位叫他都眼热的掌门大师兄,也有一众剑法不俗的同代弟子,甚至还有剑阵妙法。 拿华山派与其一比,岳不群的内心真是鹧鸪风里黄昏雪,萧索得很。 一旁的宁女侠赞叹一句:“英雄出少年”。 她没有野心,心中不由生出一份安稳感来。 知晓赵荣的品性,五岳之中多了这么一个人,左冷禅必然要收敛。 如此一来,华山也能跟着休养生息。 气宗弟子越往后越厉害,劳德诺这颗钉子也拔掉了。 宁中则想着,若五岳没有大风波,他们夫妇二人慢慢经营,还是有机会将华山发展壮大的。 随即,岳不群与宁中则一道朝他们抱拳作揖,又朝不远处的衡山弟子抱拳。 “今日若非诸位相助,我华山派上下恐怕就要去见祖师了。” 岳不群心中酸涩,但这句感谢话是出自真心。 “欸,”不戒大师爽快道,“大和尚舞了几下禅杖,没出多少力,若要谢我,再多请我喝几杯便是。” 宁女侠笑道: “大师武功卓绝,此间恩情甚大,我夫妇二人放在心中绝不敢忘,以后不管甚么时候上玉女峰,自当拿最好的酒来招待。” 剑出衡山 第299节 “哈哈哈。” 不戒大师大笑几声,他瞧着宁中则,想到陈年旧事,感觉世事奇妙,因果纠缠。 没来由地竖起单掌,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他忽然正经起来,展露慧根。 一旁的赵荣反倒有些不习惯。 等岳掌门和宁中则的视线移过来时,他微微一笑,道: “两位师叔不必客气,不谈五岳同盟之谊,便是五岳盟会上一路扶持,我此番稍有能力,帮个小忙又算得了什么。” 他又道: “他日若我衡山派有难,两位师叔又岂会置之不理?” 宁女侠心神放松,露出个亲切的笑脸来: “你这孩子,甚么叫稍有能力,放眼天下,也没几人有你这份功力的。” “瞧见你这般后浪,我自觉真的老了。” “等我们处理好华山的事,定要与师兄一道去衡阳拜会,这份恩情怎能马虎。” 岳不群也点头。 又听宁中则道:“你第一次来华山,接下来应该会平静一段时间,不用忙着走。来一次不易,我叫冲儿带你游逛华山诸峰,我们也好尽地主之谊。” 赵荣当然不会拒绝,笑道: “华山钟灵毓秀,我也向往得很,那就打扰了。” 他们聊了几句,两派弟子有的在疗伤,有的在处理尸首,还有人说着方才的凶险、庆幸自己能活下来。 当然 时不时有目光飞向衡山小掌门,那是少不了的。 “崔百根与朱无病师弟,都死了” 宁中则叹息一声:“好生安葬。” 华山派站稳地利,还是伤了不少人,死了四人,包括两名新收弟子。 衡山派这边七人架阵,阵旁掠着程明义与向大年,他俩的剑法已不输嵩山黑衣高手。 曲非烟被他们有意护住,加之抢占地利,从上打下,衡山派这边有两人受了轻伤,还是因为援助华山弟子导致的。 这样的一份战绩,也让华山弟子吃惊不小。 有人在检查尸体时,不禁大叫:“这人是白板煞星!” 大家凑过去一看,见到那张传说中的凶恶面孔,便是死了也凶威不减。 岳灵珊最是惊讶,“我小时候一哭,娘便说白板煞星专捉爱哭的小孩子咬来吃,吓得我不敢哭了。” “没想到,这个大恶人也死在赵师兄剑下。” 曲非烟站在尸体旁边,发现了好几处剑伤,不禁称赞:“这个恶人接了好多招,果然厉害。” 众人深有同感。 先前他们见到过,寻常的黑衣人碰见衡山大师兄的剑光就死。这人浑身是伤,说明在缠斗中能避开要害,这便是一份不俗本事。 又掀开两具尸体的面巾。 他们都认得,是今日在正气堂咄咄逼人的泰山派玉钟子、天风道长。 “这使追魂刀、链子刀的人却陌生得很。” “想必也是江湖大盗。” “没想到左大师伯竟是这样的人,违背他的话,就都该被杀死吗?” 今日见识大涨的华山弟子心中又惊又恨。 他们翻开第六位高手的尸体,正是嵩山三太保大阴阳手乐厚。 这位名动江湖的高手,就躺在他们面前。 顿时让陆大有、梁发,英白罗等人都有种不切实际的感觉。 梁发在华山排行老三,如今没有劳德诺,他便是老二了。 “听师父说过,这样的高手一心想跑,杀掉可不容易。” “说明这位太保与赵师兄差距很大。” 陆大有惊叹:“赵师兄可是一人对战六大高手,我站在远处瞧那剑闪烁舞动,都觉得目不暇接,若是直面这招法,估计一个回合都接不下来。” 他又松了一口气,“好在大师哥是个懒散不重胜负的性子。” “若一心想赢赵师兄,这辈子都难出思过崖了。” 英白罗笑道:“你不是对大师哥最有信心的吗?” 陆猴儿理所当然道:“那是当然。” “不过赵师兄太特殊了,恐怕是那种千百年都难碰到一回的人物,咱们能遇见都算运气。” “我对赵师兄佩服、感激万分,若非他有这份本事,今夜咱们要死掉多少师兄弟。” 英白罗梁发闻听这话,那是赞同得很。 这六名高手,哪个都不是他们能对付的。 可六人一齐上,却全死了! 那张少年面孔、方才在月下亮起来的剑光,这一幕幕,注定一辈子映在心中抹不去了。 “走吧走吧,向师兄他们在搬尸体,咱们别闲着。” “好。” “……” 玉女峰这边,忙活到丑时才消停。 不管是嵩山还是泰山的黑衣人,攻上华山的,全都当作魔教贼人。 如今魔教势大,暗地斗输自认倒霉,暂时不是明面撕破脸皮的时候。 华山夫妇将衡山派与不戒和尚安置好后,又与令狐冲等人一道下到半山腰巡查一遍,这才回到住所。 宁中则挑灯时,岳不群就站在半开的窗边,看向篱笆,看向夜空。 晚风卷着习习凉意,却不能让他的心平静下来。 “师兄,你在想些什么?” “你观赵师侄的剑法如何?” 宁中则将灯挑亮,朝岳不群靠近一步,“师兄莫要因此心生落差,冲儿已经非常优秀,近来又勤学苦练,日后必是我派脊梁。” “赵师侄小小年纪就有这份功力,纵观古今也难找几人。” “如今我们两派交好,但外有东方不败,内有左冷禅,我倒希望这孩子更厉害才好。” 岳不群笑了一下,“师妹误会了,我仅是好奇他的剑法。” “我听师父说起过衡山五神剑,莫大先生的师叔、师祖应该都会这套剑法。” “若有今晚见到的这份威力,师父必然会大加赞赏。” 岳不群面露疑惑:“但师父对衡山五神剑的描述,仅是招法巧妙,多虚实之变,恐怕远不及这份威力。” 宁女侠听他这般说,也认真回忆: “确实如此,斗六大高手与杀六大高手,这是完全不同的。” “早闻赵师侄有天山幻剑的名号,想来是将幻剑一道走得极深。” 宁女侠压低了声线,“这般剑法危险至极,不仅是以力破敌,其中的巧妙是寻常练武之人感受不到的。若是看不清虚实变化,须臾间就要被杀死。” “赵师侄的功力不一定高过左冷禅,但换成左冷禅面对这六人,恐怕杀不到这般快。” “不错。” 岳不群点头,心中对这份杀伤力有些艳羡,“虚虚实实,他算是领悟到了衡山剑法的真正精髓。” 他目光幽深,微微一叹:“我的养吾剑法,也是比之不上。” 宁女侠拍了拍他的后背,“师兄将紫霞神功再练二十年,江湖上也是罕有敌手。” 这声安慰,着实让岳掌门舒心不少。 他们聊了聊华山衡山两派,又探讨此间事的后续。 靠着床上熄灯之前,宁中则又道: “赵师侄与冲儿是好友,他们是同代,一起玩乐咱们就别掺和了。” “嗯。” 岳不群道:“灵珊也熟路得很,叫她一起去吧。” …… 赵荣梳洗一遍,换了身干净衣物。 打开屋门,又在粉墙大屋外走了几圈,希望能偶遇一些白胡子老爷爷什么的。 可惜 连个人影都没碰到。 “荣兄!” 令狐冲激动的声音响起,正准备回屋的赵荣立刻笑着与他打招呼,“令狐兄怎的还不睡下?” 令狐冲道:“刚一躺下,听到你开门的声音便来看看。” 他心神放松,说话活泛许多,开起玩笑: “顺便瞻仰一下南方不败的风采,不愧是和东方不败齐名的人物,果然厉害。” 剑出衡山 第300节 他自夸笑道:“我只输荣兄半招,那也是厉害得很。” 赵荣哈哈一笑,当日调侃他,现在便拿来调侃自己。 令狐冲又正了正神色,准备说些感谢话。 赵荣瞧了出来,直接伸手打断他,“朋友之间,客套什么。” “你喜欢喝酒,有空找个安静的地方,请我喝一杯便是。” 令狐冲是个爽快的,立刻说道:“能与你这样的大高手喝一杯,令狐冲三生有幸。” “思过崖那边很安静,我叫陆猴儿把酒送上去,过几日咱们痛饮一番。” “好!” 赵荣欣然点头,又想着,最好能把江南男子也请出来喝一杯。 令狐少侠放荡不羁、爽朗豁达,对朋友极为真诚,这一点赵荣能感受出来。 这份友谊,他也很珍视。 似酒蒙子这般人,江湖上可不多。 令狐冲与赵荣又约定好去思过崖的时间,跟着他便瞧见衡山小掌门跳起来连续抓了两只萤火虫。 他很好奇。 想开口问,衡山小掌门对他做了一个噤声动作。 于是,令狐冲就笑呵呵地跟在后边瞧。 只见小掌门从自己门口过,跳到隔壁粉墙大屋的窗边,里面灯是亮着的。 他轻轻扣窗。 听到有少女清脆的声音低低响起,而后推开半扇窗户。 月光照不进来,但少女举着灯火,能瞧见一张如山中精灵般的娇俏小脸,只是大大的眼中有几分疑惑。 她窃窃问:“荣哥,你来做什么?” 赵荣伸出握着空心拳的左手,没有说话。 跟着抬起右掌,用雄浑掌力隔空一压,灭了少女手中的灯火。 握着空心拳的左手松开,两只小小星辰,忽闪忽暗。 似星微有耀,向月转无辉。未逐穿花径,还来傍客衣。 仲夏夜的萤火虫,扑棱着翅膀,飞呀飞呀。 少女放下灯,嚅嚅道:“荣哥.” 赵荣笑了笑,还是不说话,又顺手将她面前的窗户拉了下来。 但他才离开一步,拉下来的窗户又被少女拉起,她放下灯盏,笑倚木窗,看到那人影消失,又去找那两只萤火虫。 都不见了,但又都留在了这个华山仲夏夜。 远处观望的令狐少侠不由一呆。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两万只萤火虫,远不及这两只。 好厉害的南方不败,我令狐冲又输了半招。 …… 翌日,玉女峰上的弟子依然在忙碌。 衡山门人也跑去帮忙,不止有峰上的尸首要处理,峰下还有诸多魔教尸首。 一连三天,两派弟子都在挖坑埋尸。“大师,伸出你的手。” 不戒大师又忐忑,又激动,“荣兄弟,不,荣大师,你可要帮我好好找找。” 他伸出手来,见赵荣看得认真。 问道:“断掉的线可曾连上?” 赵荣微微点头:“连得差不多了。” “你再将与你夫人、女儿有关的消息统统告知我。” “好!” 不戒和尚不敢马虎,他是毫无藏私,连在哪里发生荒唐事都要说出口,引得赵荣不停打断。 他自然晓得哑婆婆在哪。 只是听不戒和尚讲一遍,好顺势点破。 大概小半个时辰,不戒和尚才将事情讲完。 “你夫人能被你感动,必是个懂感情温柔贴慰之人。大师多看了别的女人几眼,她就愤而离家出走,一去不归十几年,必是个用情极专又极为敏感之人。” 不戒和尚闻言吐槽起来,“我老婆就是个大醋坛子。” 他只敢在外边说,当着老婆的面那是决计不敢的。 “荣兄弟,她此刻在何处?” 赵荣笑道:“你夫人生气离开你,以她的性子却舍不得女儿。” “她本是尼姑还俗,你的女儿又在恒山出家,那她入了恒山派,一来能躲着你,二来能照顾仪琳,偶尔还能瞧瞧你失落的样子,岂不是一件事也不落下。” 不戒和尚闻言,目光大亮! “不错不错!” “她精明得很,必然是在恒山派了。我这就打上悬空寺,让定闲师太还我老婆。” 赵荣差点笑出来,赶紧拉住他。 “大师!” “你这般只会将你夫人吓走,更加气恼你,此生都见不到了。” 不戒和尚大急:“这如何是好,荣兄弟可有什么法子?” 赵荣摸着下巴,“这么多年未见,也许你夫人已经改头换面,你再见了也不一定认识。” “我却有一招,引得她主动现身。” “荣大师,快快教我!” 赵荣笑了一声,“你在恒山脚下起一个小屋住着,这次见你女儿,你便装作重伤模样,声称活不过几天。” “又要告诉你女儿,说你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能在临死前见你夫人一面。” “她对你有情,定会与你相见。” “届时能否将人留住,就看大师的本事了。” 不戒和尚抓着头,有些犹豫。 “琳儿知道我要死,岂不是整日以泪洗面,我如何舍得她伤心。” 他心疼女儿,不忍心做这般事。 赵荣宽慰一声:“她从不知道娘亲是谁,若能一家三口团圆,便是先尝苦,再得甜。” “有理。” 不戒和尚点头,“和尚爹爹只好对不起女儿了,这次一定要把老婆找回来。” 他风风火火,拿起禅杖,就要告辞。 赵荣又递给他两封信,“这两封信分别是我与岳掌门所书,劳烦大师在事后交给定闲师太。” 不戒和尚道:“一定带到。” 不多时,华山夫妇与赵荣一道,将不戒大师送下玉女峰。 白板煞星命丧华山第六日。 令狐冲与岳灵珊在前面引路,赵荣与曲非烟跟在后方,一道朝思过崖去。 日月神教十大长老曾和五岳剑派比斗于华山,结果五岳剑派耍阴招,用机关把十大长老关进山洞害死。 五岳剑派做了不光彩的事,华山前任掌门把此事当作秘密。 又把困死十大长老的思过崖,列为禁地。 令狐冲已经告知华山夫妇,要带赵荣去自己面壁之所瞧瞧,顺便喝酒比剑,自然没有遭到反对。 思过崖他们去了许多次,并没有什么秘密。 宁中则只嘱咐令狐冲,叫他招待好赵荣。 从正气堂到思过崖有十多里路,大概走了三里,水流声越来越响,却有一处瀑布。 只见一条白龙从山壁上倾斜而下,极为壮观。 “荣兄,这就是我说的那处瀑布,”令狐冲顺势一指。 一旁的岳灵珊满脸怀念,“我与大师哥时常在这附近采野果,抓野兔,从小到大都是这般。” “那边有个深潭,有一次在这边练剑,我失足滑倒险些掉下去,还好大师兄反应快,一把将我拉住。” 令狐冲也笑了。 曲非烟眼底泛出神往之色,她却没有这般美好童年。 悠悠笑叹一句:“真好。” 赵荣看她一眼,提议道:“听闻这边有鱼虾,不若我们捉些上来,到时候煮鱼虾喝酒?” “甚好!” 令狐冲拍手一赞,他们便下到瀑布下方的水潭捉鱼。 从山涧中流淌下来的水极为清凉,正好抵消夏季暑气。 四人捉了二十多只大虾,还有几条鲤鱼。 这潭水中的鲤鱼很奇特,鱼鳞整齐密集,背部有一条黑线,故称龙纹。 剑出衡山 第301节 直接开膛破肚,带上鱼肉虾肉上思过崖去了。 一路上,令狐冲又说起他与岳灵珊在瀑布下练剑,正是那套冲灵剑法。 “我们原先想着,倘若遇到内力深厚的对手,兵刃和拳掌中往往附有厉害的内功,无形有质能将我们的长剑荡了开去。” “我和小师妹在瀑布中练剑,就当水力中的冲激是敌人内力。” “想着不但要将敌人的内力挡开,还得借力打力引对方的内力去打他自己.” 令狐冲正在介绍,一旁的岳灵珊笑着打断: “大师哥,赵师兄是剑法大行家,咱们的想法他一听准要闹笑话了。” 赵荣反倒认真起来:“不会不会,能有巧思都是值得敬佩的。” “将人内力挡开,又借力打力,这立意一听就是不俗剑法。” 岳灵珊摇头:“自创一套剑法谈何容易,我们创不出甚么剑招,只不过想法子将本门剑法朝瀑布中刺而已,闹着玩的。” 令狐冲趁机请教道: “荣兄可有什么指点?” 赵荣沉吟片刻:“按照我的理解,从瀑布中悟剑,便先观瀑布之形,它如一条白龙,便要得其白龙之势。” “有了这山川大势,再融入剑法。” “以力格挡,借力打力的话” “那便有白龙逆转冲天之态,还要有水之柔力,暗合刚融并济之道,才能达到你们要的剑法精要。” 他这般一说,令狐冲和岳灵珊各有一种惊异之感。 像是豁然开朗,却又云里雾里,但脑海中像是多了什么东西。 令狐冲想起,以往和师父师娘谈起这套剑法,从未得到过类似指点。 也就是说 赵师弟的眼力见解,都在师父师娘之上。 岳灵珊很是好奇,问起赵荣闭关的情况。 曲非烟便说他沉迷闭关,风雪无阻,许多日不下天柱峰。 又说他每次出关后,都像是变成了方外之人。 他们一路聊天,走在了越来越陡的山道上。 有些路面干脆就是光洁的大石,以一个极陡的坡度朝下延伸,一旁便是悬崖峭壁。 终于,他们登上了思过崖。 仲夏之季,华山处处草木清华,景色极幽。可这崖上却无胜景,光秃秃的寸草不生。 加上无虫无鸟,盯着悬崖峭壁,便能心无旁骛的练功。 崖上除了一片空地外,还有一个山洞。 山洞地下有块光溜溜的大石。 令狐冲指着那块大石道: “数百年来,我华山派不知道有多少前辈曾在这里坐过,才将这石头坐得这般滑溜。” 赵荣朝山洞四周石壁瞧了瞧。 破洞入口就在这附近,只消一掌,就能打出入口,看到五岳各派失传剑法。 赵荣目光一凝,瞧见大石前方的石壁上用利器刻了三个大字,正是“风清扬”。 笔画苍劲,深有半寸。 两位小师妹也顺着他的目光瞧见了,令狐冲倒是不奇怪。 “这位风前辈,应该是一位太师伯或者太师叔。” 岳灵珊摸着那字,奇怪道:“这字刻得劲力非凡,武功一定十分了得。” “风清扬” 她念着这三字,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位前辈如此厉害,怎么没听爹娘提起过。” 赵荣虽然在山洞内,表面如常,却暗暗提气鼓穴,将听力运转到极致。 这位老前辈隐居后山,孤独得很。 故而有人到此,老人家也会暗中窥瞧。 令狐少侠在思过崖上面壁,他老人家尽收眼底,还暗中吃瓜,瞧见华山青梅竹马的纠葛。 那日令狐少侠心乱之下将小师妹十八岁生日礼物碧水剑打落悬崖,小师妹伤心离崖,大师兄黯然神伤,老人家便蒙面而出,传了两招玉女十九剑。 赵荣知晓这些事. 所以,今日四人上崖,风老前辈暗中吃瓜是大有可能。 岳灵珊疑惑风清扬这人的名字,令狐冲经封不平他们上山,已被华山夫妇告知了剑气两宗更多秘闻。 当下猜测,风清扬可能是剑宗前辈。 他们从较暗的石洞中走出,来到外间空地。 将陆猴儿准备在这里的酒取出,又用枯木起灶,煮起鱼虾。 几人一直在聊天,但说话的声音到底小了些。 赵荣没等到人,又不能直接开口喊,心中焦急。 于是, 他掏出准备好的短箫,像是心有所感,面朝着思过崖的悬崖方向吹了起来。 “呼~!” 不多时,陡峭的后崖山道上,赵荣听到了极为轻盈的落地声。 来了! 快,朝我身上看! 赵荣在心中大喊,只待这人将目光扫来,必定要把喊出来。 此时却不能出口。 否则能瞒得过别人,怎可能瞒得过风老前辈。 那时,他定然知道我一直在观察四周,立时就暴露了来意。 这等于给自己找麻烦。 华山大师兄与华山小师妹听不出箫声有哪里不对,但衡山小师妹却略微疑惑地看向赵荣。 本该是“曲有误,师妹顾”。 但她到底是个心思灵巧之人,也就将疑惑埋在心底。 赵荣却是急得要死 ‘不对啊,这老前辈怎得不朝我看?’ 给您老吹一曲解闷,怎么不理人的。 此时此刻,思过崖后崖峭壁之后,一位身形瘦长的白发老人正悠哉地聆听曲调。 花好月圆 这是江南小调。 风清扬将目光看向令狐冲,看向岳灵珊,又错开赵荣,看向曲非烟。 他心中好奇得很,却又不想暴露。 “那天夜里,这少年像是察觉到我。” “他的功力不俗,反应之敏锐更是罕见至极,我此刻暗中窥伺他一眼,却有被察觉到的风险。” 风清扬细细琢磨:“衡山派上代掌门是.对了,是朱先生,这一代掌门是莫大。” “这少年应当是衡山第十四代弟子。” “怪哉怪哉” “那朱先生的五神剑也很稀松,恐怕十三代掌门莫大都得不到真传,这十四代弟子怎可能有那一身剑法?” “难道这天下又冒出个剑法奇才?” 越是这样想,越是让他心痒。 可是一想到当年旧事,又无半分心思露面了。 风老前辈连听三曲,心中悠然。 在华山上可体会不到这种调调。 他却不知,此时已经有人在心中狠狠吐槽他了。 ‘老前辈,你不厚道啊,这样白嫖我。’ ‘我吹了三首曲子给你听,您老家人瞧都不瞧我一眼。’ 赵荣恶向胆边生,也打算不厚道一回。 他给了曲非烟一个眼色。 故意吹跑两个调子,好在小师妹是个极为聪明的,瞬间就明白过来。 “荣哥,曲有误.” 赵荣闻声放下短箫。 少女笑吟吟说道:“怎得吹曲江南小调,还能出错的?” 岳灵珊和令狐冲才反应过来,正准备说什么。 忽听赵荣开口:“我想起了江南旧事。” 剑出衡山 第302节 “哦?” “什么事?” 赵荣瞧着三双好奇的眼睛,于是讲起了遇见塑工老人的事。 “那塑工老人竟也是个高手!” 令狐冲笑叹:“世上隐士能人何其之多。” 赵荣点头: “是啊,那老人功夫极高,但他对我说” “他在姑苏闭关练剑十六年后出关,准备挑战天下各路高手。” “没想到,出关第一日他就败了。” “败给谁了?”三人连问。 赵荣露出疑惑神色:“说是败给了一个身穿喜袍的江南男子。” 这一句话出. 藏起岩壁之后的老人面色一变,立马转头将目光锁定在赵荣身上。 衡山小掌门像是有了感应。 令狐冲见他面色忽然一变。 “荣兄,怎么了?” 赵荣忽然回头,看向思过崖后崖方向。 他皱眉大喝一声: “是谁!” 岩壁后的风清扬心中惊讶。 只是一眼,怎能这样敏锐 第150章 华山论剑 剑二十三! 崖上光秃秃的毫无生气,连周遭石壁都见不着几分苔绿。 无虫无鸟,万赖俱寂。 嶙峋怪石或蹲或趴,如一只只石兽,那石口张得再大,崖上四人一噤声,也是一点回声也无了。 岳灵珊三人的目光随着赵荣一齐飞向后崖峭壁。 令狐冲酝酿了一句“荣兄你是不是看错了”在口中,尚不及发出。 忽听一道呼呼风响,眼前一花。 只觉青影闪过,窥不清形貌。 三人的反应眼力远远不够,那身影一闪他们根本看不清,匆匆回神时眼前已多了个瘦削老人。 他白须青袍,神气抑郁,脸如金纸。 袍须随他闪身而下,尚在微微浮动,老人眼神明净,有种云淡风轻之感,浑身的气质,又是清微淡远。 令狐冲与岳灵珊最是吃惊。 二人朝四周瞧了瞧,是思过崖没错啊,看了看后崖峭壁,又看向老人,心下旋即升起团团疑云。 令狐冲盯着老人,他心想: “只从显露的身法来瞧,便知这位老人的功力极为了得。” “若不是赵师弟在此,万万察觉不到他在暗处。” “倘若老人家是跟着我们后面来的,大概率会被赵师弟察觉,这就说明他一直藏在后崖。奇怪奇怪,师父师娘竟毫不知情。” “难道.” “是我华山派的前辈隐居在此?” 一念至此,脸上疑色稍减,拱手恭敬问道: “老先生可是我华山派的前辈?” 岳灵珊闻言一惊,瞧着白胡子老爷爷,怎么也记不起爹娘有提过这位。 曲非烟瞧见老人,用余光瞄了自家师兄一眼,想起方才的曲子,心中猜了个七八分。 ‘荣哥如此重视,这老人家定是隐士高人了。’ 才说起塑工老人,正感慨天下隐者甚多,没想到转眼就遇见一位。 风清扬的目光扫过四人,他本不愿见人,丝毫没有露面的念头。 被一个小少年叫破是绝难想到的。 若不现身相见,估计这小子会告知岳不群,到时候在思过崖上也不得安宁。 风清扬又看了赵荣一眼,转脸对令狐冲与岳灵珊,只应了一个字:“是。” 华山派的两人闻言,纵然又惊又喜,但还是免不了有些怀疑。 突然冒出来一个同门老前辈,总会疑虑对方是不是招摇撞骗。 赵荣没说话,将自己身后一块大石头搬了过去。 “前辈请坐。” 风清扬冲他点头坐了下来,幽幽道: “你们是岳不群的徒弟,岳不群要喊我一声师叔,小宁的父亲宁清羽是上代华山掌门,我是他的师弟风清扬。” 此言一出,岳灵珊与令狐冲又想起洞壁上的刻字,不由浑身大震。 “啊呀!太师叔!!” “您是风太师叔!” 二人齐喊惊呼,连忙跪地磕头道:“徒孙见过风太师叔!” “徒孙有幸见到您老人家,实是万千之喜。” 风清扬倒是平静得很:“你们起来。” 令狐冲与岳灵珊二人又恭恭敬敬再磕三个响头,这才起身站在一边。 风清扬又叫他们坐下。 赵荣与曲非烟在思过崖上是客,等他们师祖徒孙三人见过后,这才过来见礼。 “风老前辈。” 一个声音清脆悦耳,一个声音沉稳响亮。 风清扬朝曲非烟点头,而后将目光锁在眼前的少年身上,仔仔细细打量了两遍。 “你这小子,偏偏扰我清净。” 他白眉一飞,有几分怪罪之意。 赵荣心思不纯,故而有几分惭愧,于是歉意一笑,“方才多有冒犯,老前辈见谅。” “今日来这崖上,忽然萌生吹奏一曲的想法。这里无有青葱草木,也无山市晴岚,这兴致因何而起我是疑惑得很。” “见了老前辈才明白,原来山上有您这样的仙客高士。” “我衡山前辈说,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 “原来是冥冥中有过指引,不想我错过您这位隐士高人。” 一旁的小曲听了他的话,不禁心中偷乐。 令狐冲与岳灵珊微微一痴,心道我们怎得不能将话说得这般好听。 风清扬听罢,憔悴的脸上不由浮现笑意。 “你的师祖朱先生虽通曲调,却是个古板守旧之人,他若知道有你这么个徒孙,那可有趣得很。” “师祖定已知晓了。” “哦?何以见得?” 赵荣笑道:“我师父经常去祖祠上香,师祖早就耳朵起茧,听到我的名字,估计都会觉得厌烦。” 风清扬笑了一下,不觉得奇怪:“莫大的武功稀松无奇,但他能教出你这样的徒弟,让我也有几分佩服。” 赵荣瞬间抓到破绽:“前辈见过我的武功?” 风清扬只得自爆:“是那晚上瞧见的。” 令狐冲与岳灵珊听罢,面色微有变化。 原来风太师叔在默默关注,若是当晚有大难,太师叔也许会出手相助。 又听风老先生道: “你的五神剑剑法比朱先生还妙,不太可能从你师父身上学到,可是自己领悟的?” 赵荣朝着南边望去,目中满是孺慕之色,“师父悉心教导,为我指路,这才能得有所悟。” 风清扬不由点头。 曲非烟在一旁小声道:“鱼虾熟了。” 赵荣笑着邀请:“风老前辈一起吃些。” 令狐冲没等老人拒绝,便整理好碗筷。 风清扬微微一愣,这般光景,他却是许多年没有经历过了。 旁边的令狐冲一边倒酒一边想“今日竟能与太师叔共饮一杯,真是人生一大美事。” 他心中甚美,激动到将酒倒洒。 剑出衡山 第303节 岳灵珊心中好奇又复杂“太师叔为何隐居,为何不与我们相见,他老人家一个人孤零零在思过崖上,岂不清苦。” 想到这般,她心中一揪,对老人在山上的日常很是担忧。 曲非烟挑出锅中葱姜,赵荣又加了一点枯木干柴。 风清扬瞧着四人,目光中闪烁着说不出道不明的色彩。 那一年.华山兴隆,清字辈师兄弟姐妹接近三十人。 老人看向岳灵珊,她似乎是一面窗口,让他瞧见了宁清羽的几分面庞。 华山瀑布下的鱼虾,还是当年的味道。 人,却不是当年的人了。 ‘剑气之争,又有什么好争,若我不下江南,是不是就能阻止他们’ 他正想着当年事,四名晚辈朝他敬酒。 风清扬的思绪又拉回现实。 “风太师叔,您一直在思过崖上隐居吗?我爹娘也是一点不知。”岳灵珊问道。 “嗯,”风清扬看着她,“当年我归隐思过崖,连你外祖父也不知,更别说你爹娘了。” “太师叔为何不见见他们?” 风清扬幽幽一叹:“华山上的往事让我相信一切都有定数,于是封剑归隐,立誓从此不再涉足江湖之争。” “本也不打算见你们的。” 他们隐隐猜测与剑气之争有关,但风清扬不主动提,二人也不好问。 又见风太师叔看向衡山小掌门:“你说的塑工老人,现在在何处?” “我在距离庐州不远处的清水镇见过,此刻不知是否还在。” 赵荣像是察觉到什么,忽然露出一脸惊疑之色,他说话就没华山二位那般多顾虑,“风老前辈,难道您便是塑工老人口中的江南男子?” 风清扬不说是与不是,只挑出一只胖虾来吃。 衡山这小子心思灵敏,问出这话时,他便知道要被猜到。 故而不觉得奇怪。 只是物是人非,昔年与他有交集的人越来越少,对这塑工老人,他也十分好奇。 令狐冲、岳灵珊与曲非烟三人,却微微瞪大眼睛。 没想到. 那位隐居在清水的老前辈,他的苦主近在眼前。 风清扬问:“他现在的剑法如何?” 赵荣忽然正色:“那位老前辈离开姑苏后塑像二十二年,封剑却不忘剑。他向我展露了一剑,那一剑,是他败给前辈二十二年后的沉淀。” “正是剑二十二。” 风清扬虽然一直在隐居,但他剑术通神,听赵荣这么一说,心头潮思涌动,难以平复。 一边咀嚼大虾,一边复述他的话:“剑二十二。” 这门剑术只从名字上来听,就有些脱俗之味。 “你可记得那一剑?” “记得。” 赵荣说话时,秋水剑已在手中,他动作之快,其余三人都无察觉,风清扬却看得清楚,眼中闪过一抹赞叹。 赵荣侧开风清扬的方向,一剑刺出。 这一剑,寻常之人看不出甚么奇特,却让风清扬眼睛一亮。 他又呵呵笑道:“近乎返璞归真。” “这一剑着实了得,但他招法还在,此刻依然不是我的对手。” 赵荣却道:“这位老人与我有过交集,当时我顺着他的剑势刺出一剑,他似有所悟。” “当时那一剑,是他的剑二十二。” “我隐隐觉得,他的剑二十三将出未出,若是再出一剑,恐怕就要淳朴自然,再也看不到半分斧凿痕迹。” 令狐冲与两派小师妹各都云里雾里,眼前一老一少聊着一些字面能听懂的话,可细细一想,却又完全糊涂了。 返璞归真、淳朴自然. 剑法真有这样的境界吗? 一老一少认真的模样,却让他们相信,这接触不到的境界,真实存在。 各都心生向往。 令狐冲心想:“华山有老剑神,衡山有小剑神。” “一个是我太师叔,一个是我好朋友。今日我与两位剑神喝酒,真是人生妙事。” 酒蒙子扬起笑容,愉快地喝了一口酒。 风清扬听了赵荣的话,面色有一丝郑重:“剑二十三.” “若真如你所说,他藏剑于身,已没有招法,剑二十三一出,我也不敢说稳赢了。” 曲非烟问:“前辈,没有招法比有招法还要厉害吗?” “是啊,”岳灵珊也道,“不按照招法来,怎能赢过对手。” 风清扬捋须,瞧了赵荣一眼。 转而对自己的徒孙道:“冲儿,拔出剑来。” “是,太师叔!” 风清扬道:“你先使一招白虹贯日,跟着便使用凤来仪,再使一招金雁横空.” 他滔滔不绝,一口气连道三十余招。 这三十招都是华山派较为基础的剑招,山上弟子大多数都学过,只是次序被风清扬颠倒。 令狐冲拔剑出来,按照老人的话一招白虹贯日出手,剑招与脚步方位都按照师父的教导去使,可是一招使完,直接僵在原地。 岳灵珊觉得奇怪,也比划了一下。 这才明白大师兄的难处。 “白虹贯日这招到末尾,剑尖朝天,下一招有凤来仪,起手却剑尖朝下,无论如何也连不到一起。” “太师叔,白虹贯日下一招,乃是苍松迎客,跟着才是金雁横空。” 岳灵珊用不太大的声音质疑了一声。 令狐冲也在那里迟疑,心说师父不是太师叔这般教的。 二人朝太师叔一瞧,见老人面色一沉,这凶人的模样倒是和岳掌门如出一辙。 “唉蠢材蠢材,无怪你们是岳不群的弟子,拘泥不化,不知变通。” 他骂了一句,若是只说他二人,岳灵珊与令狐冲自然受着。 可是牵扯到岳掌门,他们却不服。 不过老人家没瞧他们,反问赵荣:“衡山小子,你有什么办法?” 赵荣沉声道: “令狐兄,岳师叔教的招法是一点没错的,但风老前辈却是叫你忘了本该连贯的招法,随心所欲地去使。” “我起先在用衡山入门剑法时也是这般,后来与敌人拼杀,在乱战中变招,才晓得招死人活。” “一个招法朝上,一个招法朝下,那就顺手从上往下一拖,斜劈敌手,再起第二招便是。” 风清扬满意点头,“不错。” 他又点拨令狐冲:“剑招中没有这种姿势,你就不会别出心裁,随手配合么?” 岳灵珊还在思考,令狐冲眼睛一亮。 再使一招白虹贯日,提剑一压,马上变成有凤来仪,从金雁横空后,长剑在头顶一挑,变成截剑式。 直到将最后三十余招后的钟鼓齐鸣使出,再没有停顿一下。 虽说全是熟悉的招法,但能天衣无缝连下来,也不是等闲天赋能办到的。 令狐冲收剑之后,心中有股说不出的畅快与喜悦。 岳灵珊则是惊讶,只觉这套剑招突然灵动多变,威力骤增。 虽与爹爹所教不同,但事实摆在眼前,不服也不行了。 她以为大师兄会得夸赞,没想到风太师叔又板着一张脸:“错倒是没错,可惜斧凿痕迹太重,笨拙无比。” “你俩不是喜欢到瀑布练剑吗?” “这连起来的剑招,应如那瀑布冲下,毫无滞涩。” “自然而然地流动,才沾得上一个“活”字。” “等你将方才的三十招全都忘了,再随意施展,又能更进一步。” 岳灵珊与曲非烟都若有所思,令狐冲大有所得,赶忙谢他教诲。 没想到. 老人继续说道:“你倒是一块大好材料,岳不群却狗屁不通,将你教成蠢牛木马。” 岳灵珊和令狐冲闻言,心中不乐意,却也没法反驳。 太师叔不仅是师父的长辈,又极为高明。 风清扬又看向赵荣,“我见过朱先生,他的眼力见识都不及你,可见莫大的本事超过了他师父。我记得朱先生的音律那是响当当的,但他教徒弟的本事差了我师兄不少。” 风老你是一语中的。 师祖教的徒弟各走各的道,音乐理念大大不同,都把衡山三分天下了,师祖能高明到哪里去。 剑出衡山 第304节 赵荣脸上笑了笑,心中腹诽不已。 曲非烟却问:“老前辈,这活字与您方才说的无招有什么关联?” 风清扬喝了一口酒,他也不藏私,“学招时要活学,使招时要活使。” “死招再妙,遇到活招也要被破。哪怕千练万练,纯熟无比,一碰到高手,便要被破得干干净净。” “所以,这活字只是第一步。” “要做到出手无招,那才真是踏入了高手的境界。”老人家说到自己的武学理念,憔悴的脸上神采展现,“剑招再浑成,只要有迹可循,敌人便能有隙可乘。只有无招,才能叫人摸不透,也就破不了招式。” “这便是无招胜有招。” 这是风老先生的理念,他判断对手的强弱,也是遵循这一理念。 赵荣虽觉有理,但也不是全然接受。 不过,听着老人当面讲述,他心中也多了一些感触。 “无招胜有招”令狐冲满眼向往。 曲非烟不禁追问:“前辈,天下间有几人能达到这种境界?” “这种高手一生中能遇到一个两个便是侥幸,我闯荡江湖时,很幸运地遇到过三位。” “哪三位?”赵荣好奇问道。 风清扬带着一丝追忆:“第一位是见我为剑所痴,传我独孤九剑的前辈。” “独孤九剑?!” 见他们疑惑,风清扬知道这些小辈没听过: “这是独孤求败前辈所创剑法,他老人家一生只求一败而不可。” 又解释道:“故而这套剑法只攻不守,无招胜有招。需要悟通剑意,这才能展现多般变化,料敌机先。” “天下间,竟有如此神奇剑术!” 令狐冲,岳灵珊与曲非烟都露出惊叹之色。 赵荣微微蹙眉。 他想起五神剑,想起了从五神峰领悟的磅礴剑势,心中的武学理念与风老先生所讲却有不同。 料敌机先,料敌机先. 若我的剑千变万化,真能被人所料吗? 他心中的那汪平湖泛起波澜,忽有所感,却还是把握不住。 “太师叔,第二人又是谁?”岳灵珊问。 风清扬道:“第二人是武当冲虚道长的师伯。” “他的太极剑法阴阳轮转,圆融循环,他随意出招,也是毫无破绽,故而也是无招境界。” “原来是武当前辈。” 赵荣心道原来如此,难怪冲虚道长的剑法被独孤九剑所破,瞬间就能认出这套剑法。 定是被门派长辈告知过。 冲虚的太极剑,还没有练到巅峰。 “这第三人最是奇特。” 令狐冲好奇问:“太师叔,这第三个奇特之人是谁?” 风清扬道:“他是福威镖局的创始人,林远图。” 赵荣心中一惊:“风老前辈,您也与林远图交过手?” 这一个“也”字,自然是算上了塑工老人。 老人看了他们四人一眼,呵呵笑道:“我曾经为剑所痴,听闻这林远图的七十二路辟邪剑法纵横黑白两道,自然想去见识一番。” “一般有路数的剑法,多为死招。” “没想到,这林远图的辟邪剑法却大有不同。” 令狐冲问:“难道林老前辈也是无招境界?” “是也不是。” 风清扬道: “他的剑招虽然只是七十二路,却并不拘泥于此,起先我与他交手,他有所保留,后来他知晓我的功力,便使出全力。” “越斗我越惊奇。” “他随意使招,我能瞧到破绽,但他身法如电,剑招极快,先前的破绽一闪而逝。” “虽然有破绽,但那奇妙的功诀能将之弥补,便算不上破绽,因此也算无招之境。” 岳灵珊吃惊不已:“一个镖局的总镖头,竟然这样厉害。” 赵荣思忖起来。 也就是说,林远图的七十二路辟邪剑法并不是死的。 独孤九剑推崇的是“无招”。 风老先生因为林远图的“快”,所以认为那也是无招境界。 他有种恍然之感,心中忽然又出现一道血衣人影,叫他微微发毛。 林远图用的是剑. 东方不败仅用一根绣花针,就能在黑木崖巅峰战中力压当世诸多高手,这定然也是风老先生口中的“无招”。 人生妙谛,血衣执剑. 东方不败的恐怖程度,又在他心中上升了一个档次。 莲弟,你可要防住啊。 前面两人不好参考,但风清扬评价林远图时,却让赵荣对自己五神剑之上的路子,又看清了一分。 风清扬说完,大家都在为当世高手而叹。 吃完鱼虾,又饮几杯酒。 赵荣忽然看向风清扬:“风老前辈,晚辈想领教一下独孤九剑。” 令狐冲闻声立刻来了精神。 有好戏看了,他赶紧抱起一坛酒。 风清扬道:“衡山小子,五神剑确实妙,但还是会被独孤九剑所破。” “你天赋惊人,未来不好说,但暂时没入无招之境,还不是我的对手。” “我一个老头子,怎能占你的便宜。” 赵荣却不愿放弃,等不及令狐兄学剑了。今日不惜一败,也要见识一下独孤九剑。 “风老前辈,晚辈也是为剑所痴。” “您老人家若不想占小子便宜,那便只限二十招,如何?” 风清扬眉头一皱,为剑所痴这四字,着实打动了他。 他微微点头。 赵荣心头一喜,跟着两道身影陡然晃动,各展轻功,已来到思过崖山洞之前。 令狐冲将自己的佩剑交在风清扬手中。 山风鼓荡,华山老剑神须袍飞扬,显得云淡风轻,闲庭信步。 他如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手中长剑与他相融,似乎一道成了思过崖的一部分。 这等境界让观战的三人表情各异,一点也瞧不出老人的虚实。 但三人目光看向衡山小剑神时,立时就有极为明显的感受。 他朝那里一站,如同架设了一堆篝火,那火一燃,空气都在扭曲抖动。 少年神色肃穆,一股霸道气势油然而生,尽显宗师风范。 令狐冲与岳灵珊微微一愣,仿佛看到了嵩山左盟主。 “风老前辈,您老人家的神剑料敌机先,那小子就占便宜,先出剑了。” 风清扬眼中无半分小视之心。 赵荣出剑的第一招,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一声剑鸣,赵荣的长剑颤动起来。 他身形连动,剑招动作越来越繁复,却又姿态曼妙,如女子轻舞。 “分花拂柳,是玉女剑法!” 令狐冲担心太师叔误会,喊出这道剑法后,又赶紧在一旁提醒,“太师叔,这是师娘所传。” 赵荣的玉女剑法却比宁女侠使得更快。 风清扬也会这路剑法,见赵荣的玉女剑法与众不同,不由心生好奇。 他已经看到几处破绽,却留手没朝致命破绽戳。 赵荣剑尖再颤,利用这股颤劲忽然叠作三道剑光! 风清扬迅速三剑, 精准刺在赵荣的三道剑光上。 “叮叮叮~!” 三声脆响,剑上的气劲撞在一起。 赵荣心中暗道:“什么剑宗高手,内力比我还强。” 风清扬疑惑:“衡山小子的内力是怎么炼的?” 剑出衡山 第305节 赵荣这一剑乃是试探,从中细细感受独孤九剑。 这便是破剑势吗? 好! 看你能破多少剑! 玉女剑法绝不使第二次,手法一变,从外把变顺把,剑尖登时下倾,猛然提气绞剑走转。 摩云三十六番! 他一剑转过,剑势大变,又转逆剑走转。 剑势漂浮叠动,如一只苍鹰在大风中不断翻飞,剑法越来越飘, 又下起密密麻麻的骤雨! 风清扬目光微亮。 一柄长剑在他手上,动作极少,若单独使出,旁人定觉得招式丑陋。 可是赵荣的剑招让观战者心神浮动,这就反衬出老人招法上的化繁为简。 这一次连续传来七八声响! 风清扬的剑将盘旋在空中的七八只苍鹰全部戳中。 赵荣将剑握稳,并未脱手。 长剑在空中一云,化作一口玉井,朝着风清扬周身盘旋而去! 风清扬横扫一剑,瞬破嵩山派的玉井天池! 赵荣长剑一抖,身形随剑一起踉跄。 以剑对攻,自然知道其中凶险! 二目凝视在老人出剑的右手上,风清扬的剑破了他的天池后,分毫不停,往前一送,就要在这招败他。 赵荣爆发出强大临战反应, 往后下腰一闪,手上的剑矮过老人的剑。 却鬼使神差,巧妙用出嵩山派叠翠浮青这招,朝空中叠挡,登时将刺向他膺窗穴的长剑朝上一拨! 这一下机变,以攻作防,左大师伯看了都要连喊“妙妙妙!” 风清扬神色淡定,用剑蓄力朝下一压! 赵荣双腿一蹬,朝后掠过三尺。 风清扬追身而上,攻势不减。 赵荣只得变攻为守,立马运出恒山剑法,圈剑为圆。 这招被他多次使用,已得精髓。 甚至有了太极剑的圆循之妙! ‘这衡山小子到底会多少剑法?’ 风清扬哈哈一笑,“好。” 他一声好字,整个人忽然飞掠而起。 观战三人目不转睛,令狐冲连酒也忘记喝了,只觉衡山小掌门这招剑法密不透风,像是搅动起一轮明月。 然而风清扬飞身而上,从上往下, 竟然瞬间找到破绽! 直接戳向明月中心! 这一处破绽命中,登时搅碎月盘,化作满天星斗! 曲非烟揪心不已. 荣哥,要败了! 赵荣剑招被破,上方一剑刺来,他一边矮身争取时间,又立刻目穴鼓气到极限,终于看到了老人手中剑光! “铮~!” 这一刻,从上而下的剑尖在赵荣眼中变成了死穴! 惊门十三剑,眼到手到! 两柄长剑的剑尖抵在一起,如弯成新月。 “嗡嗡~!” 这是内力拼斗声响,长剑忽然崩直,一瞬间的剑光从四周岩壁与观战者身上闪过。 赵荣躲过杀招,狼狈滚地两圈。 白须飘飘的老人则是顺着崩剑之力飞上高空,又从空中以迅捷无伦的身法直冲赵荣! 已过十一招,要动真格了。 赵荣感受到了独孤九剑的威力,登时全力催动回风落雁剑。 千雁回还~! 空中下来的剑光与地下的剑光缠绕在一起,从剑五到剑九,之后幻光璀璨! 岳灵珊不禁张大嘴巴,她的眼睛完全看不清到底有多少剑。 只有耳边密集的交剑声,就像是夏天的狂风暴雨打在池塘上! 风清扬虽然看破了赵荣的幻剑,但他勘破幻光也需要时间。 这就变相放慢了他的反应速度。 此时心中已经惊讶于这片幻光。 但姜还是老的辣,他的剑意更胜一筹,终于从幻光中突破, 一剑斩碎了百剑纵横的虚幻镜面,直接破开幻剑剑势! 心中喊着奇妙,手上却要分出胜负。 第十九招! 衡山小子,败吧! 风清扬的双目盯着赵荣胸口,只想着一剑刺破他的衣服。 然而. 崖顶上突然生出大片寒烟! 什么招法?! 一阵诡异冰雾叫老人面颊冰凉,挡住了视线。 他顿时将内力鼓荡在袖袍中,左手猛拂,寒烟滚滚如一条冰龙,冲向了先前煮鱼的火堆! 听得刺啦一声,火焰全灭! 风清扬挺剑往前,斩掉冰龙! 举剑直奔少年而去。 赵荣已经没有招法, 或者说,脑袋中招法太多,可都没办法应付这一剑! 要败了么 独孤九剑给他带来的感受在心中泛滥不休。 危急关头,他胸口吊坠生出一股凉意来,引动了他的思绪。 脑海的画面中 他又回到了清水镇,头发花白的塑工老人正在雕刻佛像背光。 一双满是厚茧的手,一把雕刀,再无他物。 “我在福州大败,回到姑苏,练剑十六年”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他一身喜袍,气势不凡,又负长剑,是我第一块踏脚石” “全是破绽,我又败了” “二十二年了,小少年,你比老朽年轻时还要狂妄.” 塑工老人雕刀一转,朝着赵荣如剑一般刺出,那片叠出的光影,在赵荣眼中散开。 “剑二十二,还不够.” “前辈,今年是第二十三个年头” “让我们,意念合一。” “这一剑,我来帮你刺出!” 赵荣浑身过电,塑工老人的剑光在他眼中完全散开,面前的风老先生似乎披上了大红喜袍。 暮霭初收,百尺晓铺,寒山寺外,江南烟雨. 光秃秃的思过崖也成烟雨朦胧中的姑苏. 赵荣心随意动,霎时间一剑刺出! 五神峰大势叠在塑工老人那一剑中,如思过崖下的瀑布,奔涌向前! 庞大的水帘,似乎在一瞬间挡住了风清扬的视线! 破绽,看不见了! 第二十招! “铮~~!” 那一声脆响,自抵在两边的剑尖发出。 剑出衡山 第306节 挡下了! 赵荣有招对无招,以剑势对剑意,挡住了独孤九剑的绝命攻杀! 风清扬认出了这一招。 他收剑,双目凝视着赵荣。 看来,衡山小子说得没错。 真的有将出未出的剑二十三 我这辈子碰到的无招高手,应该会是五个 第151章 七大高手 起风了. 思过崖的埃土离了红尘,化天为云。 青袍老人袖袍一拂,如帘般的尘烟卷向悬崖,这帘幕一掀,便见一少年盘膝打坐,双目紧闭。 三尺秋水嵌入崖顶,乖巧立在一旁。 然而日辉一照,刃光湛湛,何其耀目,任谁也知道她是一柄天下难觅的绝世神兵。 可在她的主人身边,名剑再利. 也只作一片绿叶,岂敢争锋? “好剑。” 风清扬盯着秋水,又看向忽然打坐、满身剑气的少年,再笑道一声:“了不起。” “嘟嘟嘟” 令狐冲的喉结不断翻滚,他站在崖边,抱着酒坛痛饮起来。 酒饮得越豪迈,洒得也就越多。 衣襟被酒水沾得越湿,饮酒人便越痛快。 老剑神与小剑神的二十招,在令狐冲的脑海中像是两百招、两千招! 眼中,脑海中,全都是剑影。 那些剑碎了,又汇聚,再碎,再汇聚,似乎永远都停不下来。 自师父授业以来,自握剑的那一天到现在,他从未见过如此震撼的对决,像是一片崭新的天地摆在眼前。 令狐冲心中一阵快意,只觉顺口而入的酒水也全成了快意。 “若我没见到这场对决,该有多么遗憾?” 想到这里,他心中忽然失落、空虚,又抱起另外一坛酒再饮。 酒量好的人难醉,酒洒掉大半的人更不会醉。 一旁的华山小师妹满脸震惊,她拽着令狐冲的衣衫,不断扯晃,令狐冲的酒水洒得更多了。 “大师哥,我已经数到二十招了。” 岳灵珊扬起自己的手,“也许我数漏了,但一定不会比二十招少,那是算平手,还是.” “什么平手?” 令狐冲把酒坛一放,理所当然道:“那肯定是风太师叔败了。” 不远处的江南男子将目光扫来。 令狐冲躲开目光,但还是坚持道:“荣兄立下二十招,太师叔高过他两辈,本就是以长训幼,不取胜,就是败。” “太师叔虽是我华山派隐世高人,但又有什么输不起的。” “大丈夫坦坦荡荡,拿得起,放得下” 岳灵珊不禁点头,一旁的曲非烟已经憋不住笑了。 ‘若是令狐师兄到衡阳,得用好酒招待才行。’ 风清扬瞪了令狐冲一眼,“你这臭小子,倒像是个君子。” 他把剑还给了令狐冲。 四人看了盘膝打坐的赵荣一眼,又坐了下来。 曲非烟笑吟吟道: “风老前辈剑术通神,是天下一等一的厉害,我从未见过您老人家这般剑法,以前是想也想不到的。” 风清扬岂能不知少女的小九九,笑骂一声: “你这精明女娃,夸我作甚,直接说你师兄是一等一的厉害不就行了?” 他又道一句:“你也是莫大的徒弟吗?” “嗯,”曲非烟恭敬回应,“我是师父的小徒弟,年纪最小,拜师也最晚。” 风清扬点头夸赞:“莫大确实比朱先生高明。” 岳灵珊露出好奇之色:“我听爹娘说过衡山派的剑法,怎的与赵师兄所使全然不同,他像是用了好多剑法,还有我们华山派的玉女剑。” “太师叔,这还算衡山剑法吗?” 令狐冲、曲非烟都看向老人,安静听讲。 风清扬捋着白须,笑了笑:“自然是衡山剑法。” “这便是我先前所说的‘活’,他就将‘活’字衍化到了极致,所以剑招五花八门,却又鱼龙曼衍。” “只学旁人死招,便是学了全天下的剑法武学都没用,就像是一堆堆漂浮在潭面的死鱼,怎么吃都是臭的,不及底下一条活鱼鲜美。” 令狐冲若有所思,岳灵珊还是不解,“太师叔,这也太奇怪了。” “我娘说赵师兄的玉女剑法只有招式,没有运气发劲法门,玉女剑法又那般繁复多变,他是如何将这门剑法使出来的?” 风清扬闻言,不由朝赵荣那边看了一眼,“这便是他厉害的地方了。” “五神剑由神峰之势所化,他得到了衡山祖师的精髓,却又走出了一条自己的道路,能够包罗万象,将各般招式幻化在剑光中,以剑势施展,看起来像玉女剑,其实是衡山幻剑。” “若非有这股剑势,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剑招衍化的这般完美,此刻没有宗师眼力,你就要被幻剑骗了。” 令狐冲双手一拍: “所以荣兄的玉女剑招才使得比师娘还快,因为衡山的剑招本就是快的。” 风清扬笑道:“万变不离其宗,你不算榆木脑袋。” 他又点拨:“这等剑势其实凶险异常,作他的敌手,若眼力不够,倏忽间就要死在幻剑之下。” “那晚他杀的那些黑衣人,一个个眼拙蠢笨。” “若那六人从头到尾齐心联手,足以挡住幻剑” 风清扬说到这里,又顿住摇头,想到了那阵诡异冰雾。 “不行,这小子遍身奇招,难怪能成衡山祖师级人物,真真贴合这一派剑法精髓,那六人做不到心意相通,迟早也是要死。” 岳灵珊与令狐冲都点了点头,更懂了几分。 二人恭敬道:“多谢太师叔指点。” 风清扬微微颔首,看向曲非烟:“你家师兄每次与人比剑后都这样吗?” 曲非烟摇头,“有时候是,有时候又不是。” 岳灵珊头一次见到这种场景:“这是在悟剑吗?” 令狐冲若有所悟: “太师叔方才说,荣兄剑势中的幻光包罗万象,能幻化诸多剑法。太师叔施展的独孤九剑是天下间一等一的剑法,荣兄见了定然也想将独孤九剑化到幻光中。” 风清扬微微一愣。 忽然笑了起来:“独孤九剑没有招法,要靠悟性,悟透九剑剑意,才能对应诸般变化。” “我走剑意一道,他走剑势一道,这是完全不同的路子。” “他通招法大势,我是无招胜有招,想融合我的剑意,那是不可能的。” 令狐冲与岳灵珊又点了点头,相信太师叔的判断。 曲非烟见他们三人的样子,又瞧了瞧赵荣,轻轻眨了眨眼睛。 你们对荣哥,还是了解的太少了。 她正这样想,忽然听到拔剑声响。 赵荣收回秋水,笑着走来,朝风清扬拱手。 “承蒙风老前辈赐教,若非您老人家手下留情,我是撑不过二十招的。” 风清扬摆了摆手:“不必谦虚,我并未留手。” “最后一招我正要败你,没想到你能用出那样一剑来。” 风老先生乃是痴剑之人,一脸赞叹道: “塑工老人的剑近乎返璞归真,到底是差了一点,被你幻化了山川大势,那就真的返璞归真了。” “招法还在,但山川浑然,这一招却无破绽。” 他略微思索,白眉动了动,“你说的不错,剑二十三是存在的。” “他在庐州清水镇是么?” “是的。” 赵荣见他思动,恐怕又苦于誓言,于是劝说道: “前辈封剑,只是不理会江湖纷争。正所谓千古山川埋剑气,半空台阁雨天花,您老人家将一身剑气埋在思过崖即可,人却不必困死在这不毛之地。” 曲非烟在旁,幽幽念着: 剑出衡山 第307节 “烟寺晚钟,月缺花落,江南烟雨几多愁。前辈心中的愁苦,就如同家师一般。” “他老人家终年弹奏潇湘夜雨,入眼皆是老树遗台,愁煞了衡山大雁,愁煞了白蘋渡口,但自打收我师兄为徒,他老人家的潇湘夜雨就不怎么响了。” “前辈只需一个契机,就能了却愁苦。” 令狐冲与岳灵珊想到他一个老人在这崖上孤苦伶仃,也是揪心无比。 自然明白赵荣和曲非烟的用意。 立刻道: “太师叔,我们陪您老人家去清水镇,寻那位塑工前辈,可好?” 听了四人的话,风老前辈脸上的憔悴淡了几分,带上一丝欣慰笑意: “你们倒是有些孝心。” 他的话止在这里,不再提这一话题。 又扫了他们四人一眼:“随我来。” 令狐冲他们不知道太师叔要做什么,赵荣见风老朝石洞方向走,心中已经猜到大概。 ‘这样一来正好,若是创造意外,恐怕岳师叔要怀疑我早知此地了。’ 入了山洞后。 风清扬朝洞中靠西边的石壁一指。 “太师叔这是要做什么?”令狐冲一脸糊涂,这石洞他来过许多次,没瞧见太师叔所指之处有什么特殊的。 “蓄力用石头砸下去。” 风老先生将累活让了出来。 赵荣躲到一边。 毕竟是华山场地,自己就不搞破坏了。 令狐冲虽然疑惑,但还是遵照太师叔嘱咐到洞外拾起一块斗大石头运力向着石壁一砸。 听到“轰”的一声响。 紧接着他们听到了石壁内部传来回声。 “空的!” 大家又惊又奇,令狐冲运气再砸,砰的一声响石头穿过了石壁听到一阵滚动声,也不知滚到哪里去了。 里间别有洞天! 岳灵珊找来火把朝洞中一探,吓得她往后退了两步。 又拿火把再照,见到一具骷髅,身上衣着腐朽为尘土,还看到两柄大斧头。 “太师叔,这是.?” “先进去。”风清扬道。 令狐冲再拿一个火把走在前方,既然太师叔说进,他便毫不犹豫地从通道爬入。 后面几人拿火把陆续进入后,这才发现通道不简单。 “全是斧削痕迹,竟然是被人从山腹中用斧头砍出来的!” “应当就是这位了” 赵荣回应令狐冲的话,将骷髅旁边的斧头拽了过来,这柄斧头足有四十斤重。 他以大毅力劈出一条道路,企图逃出山腹,可惜距离洞口差了数寸,功亏一篑。 使双斧劈路的 赵荣想了想,心中有了答案。 魔教十大长老之一,大力神魔范松。 他们再往前走,顺着甬道进入一个能容纳千人的巨大石洞。 周边骸骨或坐或卧,死前的兵刃遗落在一边。 铁牌、铜棒、铁棍,判官笔随处可见。 “这柄剑短而阔,是泰山派用剑。” “这长剑轻而柔软,是恒山派兵刃” 令狐冲举着火把照到右山壁,上面刻着十六个大字:“五岳剑派无耻下流比武不胜暗算害人”。 还有许多咒骂字迹。 另有一行字入眼,令狐冲勃然大怒:“太师叔,这张乘风是什么人,真是狂妄至极,夸下海口尽破华山剑法?” 赵荣他们也凑了过来。 风清扬背负双手,“你自己看便是。” 令狐冲和岳灵珊凑近,上面破的正是有凤来仪这招。 二人都练过这招法,看完张乘风的破解之法,心中一盘算,登时僵在原地,脑中一团乱麻。 岳灵珊凑近再看一眼,她比令狐冲惶恐,又伤心不已,险些要哭出来。 直觉一身所学,全然没了用处。 “这这.这该怎么办.” “咱们的剑法怎的有这般多的破绽!” “苍松迎客.无边落木全破了,全都破了~!” “太师叔~!” 岳灵珊不敢再看了,慌了神去找风清扬,想请他老人家出主意。 风清扬笑道:“有什么好慌的?方才不是与你们说过,再妙的死招遇见高手,全都会被破。” “这魔教十长老虽然厉害,但也不算上乘,他们破别人的招法,自己也留满了招法。” 风清扬与他俩解释。 曲非烟则是陪着赵荣走走停停,他们拿起火把,绕着石壁一路往下看。 华山派夺命连环三仙剑 恒山派万花剑法. 赵荣微微停住,看到了一门泰山剑法。 岱宗如何。 这是泰山派最高深的技艺,不在于右手剑招,而在于左手的算数。 敌人方位、武功门派、身形长短、兵刃大小,日光所照. 计算极为繁复,但一经算准,挺剑击出,无不中的。 这一招是在泰山派玉字辈这一代失传的,玉音子的师父还会使,到他们这一代,见剑招繁琐,学都懒得学。 玉音子见师父不逼着他学这一招,还暗自欣喜。 赵荣凝望着上方所刻招法,只看到一个花架子。 他的目光又移到另外一门“五大夫剑”上。 这也是泰山派绝学,全套剑法招数古朴,内藏奇变,每一剑皆苍然有古意。 赵荣驻足片刻,再看过嵩山剑法后,终于来到衡山剑法之前。 飞天神魔赵鹤不仅破了恒山剑法,还破了衡山剑法。 曲非烟将赵鹤二字多瞧了几眼:“他也姓赵,可真是有缘。” “不过,他破得这些招已经没什么用了。” 赵荣笑着嗯了一声。 衡山剑法已经变了,若有人练这些招法破衡山剑法,恐怕要吃大亏。 赵荣沿着石壁一直瞧,七十二峰叠翠、回风落雁剑 “荣哥,这位鹤兄可有破你剑势的?” “没有。” 赵荣朝着壁上的小人指了指:“他破这些虚招的方法与惊门十三剑有点联系,欧阳鹤松也带一个鹤字,估计这位鹤兄也看过剑谱。加上他的武器是雷公挡,用法刚猛。” “一旦勘破虚招,便能大开大合攻杀,确实能破死招。” “恒山派的剑偏柔偏细,多重守势,他用雷公挡更占便宜。此人破我们两派的剑法,占了一些奇门兵器优势。” “若是我派前辈也能在五神剑上融入剑势,他的雷公挡,便不知朝哪里挡去。” 曲非烟眼前一亮,“是祝融神剑剑招!” “下面这个是” “那个是雁回祝融。” 赵荣举火把朝祝融神剑依次照去: “你瞧,这剑招一共十二式,下面这一招雁回祝融便是一招包一路,将十二式总结在一招中。” “泉鸣芙蓉、鹤翔紫盖、石廪书声、天柱云气.” “一招包一路,都在这里。” 石壁上所有的剑招都一样,只有死招,没有行气发劲法门。 从这上面能学到如何打剑招破绽,也能学一个唬人的花架子。 乍一看到失传的剑法,总会吃惊。 可只要一试,便知那只是空中楼阁。 曲非烟凑近一些,低声问:“这些招法能用吗?” 剑出衡山 第308节 “能。” “对我们最有用的,应该是祝融神剑的招式。” 听他这样回应,少女的眸光在火把下一闪:“那这些一招包一路呢?师父可是心心念念的。” 赵荣的眼神深邃起来: “我看了这些招式才知道,原来我与衡山祖师的道路并不相同。” “前人的智慧也极高,但前人有前人法,我却要走自己的路了。”曲非烟反应很快:“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虽然都是看五神峰悟剑势,少年祖师与老祖师眼中的五神峰,自然不一样。” 另外一边,风清扬叫令狐冲与岳灵珊拔剑出来,让他们对演剑招,教他们怎么用活剑。 风老先生没管赵荣,任他自己去看。 赵荣走马观花看了一遍之后,也拔出剑来。 于是 偌大的山洞中出现了极有意思的一幕。 风老先生指点华山大师兄与小师妹,顺便吐槽岳掌门,但这边的大师兄与小师妹各都气恼,不愿听他说这些话,风清扬不再提岳不群三字,改成了“那个人”。 衡山小师妹像是听不见身后的动静,她的眸光不管怎样闪,一直都在少年身上。 赵荣的剑时而轻灵多变、时而古朴厚重、时而霸道凌冽、时而疾风骤雨、时而外柔内刚. 他走过一块又一块石壁,每每都要留下一片剑影。 慢慢地. 华山师叔祖与徒孙三人也把目光放到他身上。 三人的眼底,有人影跳动,有剑光闪烁,还有火把跳跃的火光. 令狐冲与岳灵珊各都生出匪夷所思之感。 岳灵珊道:“我练一招苍松迎客,要两个月的时间。” 令狐冲回忆:“我练到精熟用了一个月。” 二人看向风清扬:“太师叔,赵师兄是怎么做到的?” “他只盘腿一坐,短短时间就能练成一套剑法?” 别说是他们两个小的,风老先生心中也吃惊得很。 纵观华山派这么多年,也没人是这般练剑的。 他思忖道: “小赵有剑道大宗师的眼力,看一般剑招,能快速融会贯通。悟性更是惊人,我活这么久,也是第一次碰见。” “他剑道更是特殊。” “以剑势幻化各路剑法,海纳百川.隐隐有万剑归宗之感。” 二人闻言,不由惊叹。 不多时,赵荣站在了华山剑法面前,他踌躇了一下。 风清扬道: “这都是魔教长老留下的死招,连发劲法门都没有,你练便是。” 他饶有兴致:“我倒好奇你能将剑势练到什么程度。” 赵荣笑答:“我也不知呢。” “风老前辈,等三年后我再上华山与您老人家论剑?” 风清扬第一反应便是拒绝,不想被打扰。 但这太有诱惑力。 他本以为当今天下已没有人能称得上高手,没想到遇到这般大的惊喜。 “三年后我这个老头子不一定还活在世上。” 他的话中有一丝萧索之意。 令狐冲与岳灵珊悲喊一声:“太师叔!” 赵荣心中一笑,顿时闻到雅意。 朝着风老先生抱拳。 风清扬的眼中不由闪着精烁光芒。 ‘这赵小子天赋虽佳,但短短三年,恐怕不是我的对手。’ ‘今日二十招也算我的败绩,三年之后,我该全力赢回来才是。’ …… 日末涧增波,云生岭逾叠。 落霞点点,天色暗沉。 思过崖上。 风老先生负手叮嘱:“这洞中失传的招法你们告知岳不群也没关系,但不要对旁人提起见过我,也不要再来搅扰我的清净。” “自此之后,我谁也不见。” 赵荣与曲非烟点头。 他二人本不用替风老先生保守秘密,但入了石洞,瞧见魔教十大长老与五岳剑派的古战场,又学了许多剑法,这便受了老人家的恩惠。 用这份恩情换他们保守秘密,那是太够了。 岳灵珊与令狐冲都跪在太师叔脚边,一脸悲戚,不忍他一个老人家待在崖上。 但是长辈的话,他们不得不听。 只得三步一回头,凄然下山去了。 思过崖上,老人又登上峭壁,山风鼓荡起他的青袍,就那样瞧着下山的四人。 他的脸色比之前红润,也不知是精神饱满了一些,还是被晚霞照得。 风老先生鬼使神差,又将目光锁定在赵荣身上. 就在下一秒。 下山的赵荣猛得回头,看向他的位置。 只是赵荣没和登崖时那样,再冒昧大喊一声“是谁”。 少年的笑容在夕阳下散开,映在风老先生眼中。 思过崖下没有福建山歌,只有少年人的唱喊: “剑气徒劳望斗牛,故人别后阻仙舟。残春谩道深倾酒,好月那堪独上楼清风未许重携手,几度高吟寄水流.” 这是一曲怀寄友人歌,比剑论友,无关年纪。 赵荣回过头来,已听到了瀑布声响。 风老先生,再会。 崖顶上,风清扬幽幽念着:“剑气徒劳望斗牛” 他微微一笑,脸上又红润一分。 好一个衡山小子。 陡峭山道,已临近瀑布。 令狐冲盯着瀑布,心有所感。 “之前荣兄说这瀑布如白龙直下,叫我们练剑时反练白龙冲天,当时我还迷惑得很.” 岳灵珊惊讶了:“大师哥,难道你懂了?” 令狐冲摇头:“我像是更迷惑了。” “荣兄的神峰剑势,与我们华山剑法截然不同。” 他又踌躇道:“若师父问起,我们该怎么说?” 言下之意,对对口供。 两位小师妹都准备出主意,忽听赵荣说: “你们忍心叫风老先生一个人在山上待着?” “自然不忍,”岳灵珊又朝思过崖方向瞧去,又揪心、又无奈,“但是已答应太师叔,总不能违背。” “赵师兄,不如你对我爹娘说?” 赵荣正了正神色:“我是一分一毫都不能说的。” “风老先生叫我看了那般多的剑法,我又领教独孤九剑,若是与他的一个小小约定都办不到,我赵荣岂不是背信弃义的小人?” 岳灵珊慌忙摆手,一脸歉意: “赵师兄,我不是这个意思。” 赵荣哈哈一笑,并不介怀。 又见令狐冲一脸愁色,当即问道: “前几日我听陆猴儿朝门下师弟念了门规,不知道你还记得门规第一条是什么?” 令狐冲背诵出来:“首戒欺师灭祖,不敬尊长。” “是啊。” 赵荣顺势问:“若你俩欺骗岳师叔与宁师叔,这又是什么行为?” “这这.” 二人这了个半天,停下脚步,不敢再往正气堂方向走了。 剑出衡山 第309节 “荣兄教我.” “赵师兄教我” 曲非烟听了他俩的话,没忍住笑了出来。 赵荣道:“门规不可犯,既然要敬重师长,两位师叔但有所问,你们就应该和盘托出。” “他们听了你们的话,不一定会去打扰风老先生。” “你们也好经常去看望老前辈,多带点吃的喝的上去。” 岳灵珊意动了,“大师哥,你怎么看?” 令狐冲也有意动,“太师叔会不会怪罪。” 曲非烟都有些着急了: “怪罪什么.” “你们如他孙子孙女一般,就算表面怪罪,心中也知道你们在为他着想。哪怕被训斥一顿又算什么,总好过叫他老人家一个人待在山上。” 赵荣点头,“正该如此。” 令狐冲拉着岳灵珊,二人一道朝思过崖方向磕了几个头。 “太师叔,徒孙要不听您的话了。” 令狐冲喊道:“下次我负荆上崖,任凭您老人家责罚。” 岳灵珊也道:“太师叔,我天天给您送好吃的。” 他们又磕了三个响头。 等靠近正气堂附近时,众人停下脚步。 “师父在哪?” 陆大有道:“有所不为轩。” “好。”岳灵珊与令狐冲应了一声便跑去了。 陆大有看他们心事重重,便朝赵荣打听:“赵师兄,他们怎么回事?” 赵荣摇头,模模糊糊道:“也许是男男女女的事,我也不太懂。” 陆大有恍然大悟,他倒是懂了。 又喊赵荣一道去偏殿用晚饭。 赵荣应了一声,盯着岳灵珊与令狐冲的背影,跟着朝思过崖方向瞧去。 他想起了老人家面如金纸的憔悴模样 风老先生,希望您能在崖上快乐点。 晚间,赵荣与向大年等人已经在偏殿用饭,华山夫妇没到,只传话让他们先吃。 华山弟子的八卦能力着实不俗。 因为令狐冲与岳灵珊也不在陆大有等人已经在讨论什么时候办喜事了。 玉女峰,有所不为轩内。 “这可是真的!” “风师叔他老人家一直在思过崖上?!” 宁中则脸上带有喜色,虽说风清扬是剑宗前辈,可在剑气两宗没有火拼之前,风师叔是反对搞争斗的。 加上他成名剑法并非剑宗剑术,处境就较为尴尬。 气宗骗风老下山时,那些剑宗的人如何能不知情? 但一些剑宗长辈自问能拿捏气宗,不想风清扬碍事。 于是两方势均力敌,这才损失惨重。 宁中则一听风师叔活着的消息,又想起他曾经的面庞,登时忆起父亲那一代。 心中悲喜之情,极度复杂。 如今华山势微,若有一位前辈坐镇,且是剑法通神的风师叔,他们夫妻就不用这般担惊受怕了。 岳不群听闻这一消息,心下也很激动。 但他是气宗掌门,脸上不露笑容,只维持对同门前辈的尊敬。 岳不群道:“冲儿,灵珊,将你们今日所闻所见都讲出来。” 宁中则朝椅子指了指,“莫要着急,坐下说。” “是!” 令狐冲与岳灵珊你一言我一语,从煮鱼煮虾开始说起。 又讲风太师叔是怎么被发现的。 接着,又说起风太师叔与赵荣论剑。 宁中则与岳不群各露惊容:“赵师侄与风师叔论剑??!” 岳灵珊点头:“爹娘,他们说的我都听不太懂。” “太师叔说他的独孤九剑无招胜有招,练的是剑意,破天下剑术。” “赵师兄的五神剑是神峰剑势,幻化诸般剑法,海纳百川。” “甚么是剑意?甚么又是剑势?” “听说还有一个塑工老人与他们见过.” “对。” 令狐冲补充道:“那个老人也极为了得,与林远图一战,与风太师叔一战,隐居二十二年,遇见了赵师弟,创出了一招剑法。” “赵师弟说那是剑二十二,我当时瞧不出什么奇特的,但太师叔说那一剑近乎返璞归真。” “后来.” “从他们比剑开始,思过崖上全是剑光,我也看不清赵师弟到底出了多少剑,总之各般剑法在他手中,就像太师叔说的那样,全都活了。” “太师叔总能破解各般剑招,他老人家化繁为简,叫人好生佩服.” “短短二十招,我仿佛看到了天下剑法,风太师叔一一将赵师弟幻化的剑招破掉,就算是数百剑幻光纵横,也瞒不过他老人家的眼睛。” 宁中则惊叹一声:“你太师叔应该赢了吧。” “不。” “什么!”岳掌门的声音提高两个音节。 岳灵珊道:“是平了,但平了便算太师叔败。” 宁中则道:“确该如此。” “但你太师叔最后一剑,赵师侄怎的能接下?” “娘,听说那一剑叫剑二十三,是赵师兄在塑工老人二十二年的沉淀之后,继续沉淀的一招。” “嗯,”令狐冲还在神往那个场景,“太师叔的独孤九剑,没能破掉这一招。” “他老人家说,这一剑没有破绽。” “天下能做到这个层次的人,极少极少。” 宁中则与岳不群听罢,都有种目眩神摇之感。 甚至眼中也露出神往。 华山老剑神与衡山小剑神一战,他们没能看到,只要是练武之人听了,都会觉得遗憾。 痴武之人听了,不仅会扼腕叹息,甚至会痛哭流涕。 “你太师叔又谈起哪几位无招高手?”宁中则不禁追问。 “有好几位。” 令狐冲面露向往之色:“有传独孤九剑给太师叔的前辈,也有冲虚道长的师伯,还有福威镖局创始人林远图。” 岳不群闻言,目色更为幽深。 令狐推演道:“应该不止这三位。” “若塑工老人也领悟剑二十三,他会是一位。赵师弟能出返璞归真的一剑,日后必能进入这等境界。” “东方不败天下第一,延津梅林不出第二剑,定然也算其中。” “再加上风太师叔” “应该是七大高手!” 第152章 返璞归真! 桂魄飞来,光射处,冷浸夏夜晚山。 登思过崖后的第五个夜晚,赵荣打开窗户纳凉,月色被他请入屋内。 戌时许,有人敲门。 打开门闩,将令狐冲引入,后者进门,瞧见他桌上纸笔墨迹。 “荣兄在写什么?” 赵荣回应:“一点点练功心得。” 令狐冲哦了一声:“可是与衡山剑法有关?” 见赵荣点头,他立时压下好奇心,不再朝那些字迹张望,眼中露出佩服之色。 “荣兄的幻剑已出神入化,若后来的衡山弟子能学会你的剑法,必然能成绝世高手。” “可以想象,不久之后衡山派会有一部剑道宝典问世。” 剑出衡山 第310节 “谬赞了,”赵荣笑了笑。 令狐冲翻开茶盏,提茶壶给赵荣倒了一杯茶,自己也倒了一杯,与他对坐在方桌东西两面。 “那边什么情况?” “正要和你说这事” 令狐冲喘了一口气,“师父师娘勒令我们不要将太师叔的事朝外说,他们也去那个山洞看了。” “初初见到本派遗失招式,师父师娘都很高兴。” “可看到魔教长老破招手段,也十分担忧。” “这才明白太师叔的话,死招果真比不上活招。” 赵荣好奇问道:“那上方还有不少剑宗招法,两位师叔可有.” 令狐冲摇头:“师父师娘都没提这事。” “若是往日,师父定要说那些剑宗招法是魔道,将墙壁上的人形图案毁掉也不奇怪。” “可师父却没说。” 赵荣微微点头:“风老先生是剑宗长辈,岳师叔恐怕是顾及他老人家的面子。” 令狐冲看向他,轻笑摇头,“不仅与太师叔有关,与你也有很大关系。” “哦?” 令狐冲稍稍放低声音:“自打听我说起你与太师叔论剑,师父师娘各都有所感触。” “他们不开口,我却能觉察到。” “任何一个练武练剑之人听了,都会有触动,更何况是师父师娘这样的高手。” “剑宗气宗无论怎么争,与太师叔的剑意、你的剑势相比,终究是有差距。” “师娘说,当年风太师叔在清字辈中是排行较末的师弟,可论武功,几个师姐师兄在一起也不是他老人家的对手。风太师叔无招胜有招,剑宗气宗的太师叔太师伯们在他眼中,个个都有破绽。” 令狐冲吐槽一句:“我若是那些太师伯们,早就不争了。” 令狐兄啊,他们争的早不是什么招法。 赵荣莞尔一笑,也不去深究这些。 “那风老先生有没有现身与他们相见?” “太师叔人没露面,只出口对他们说了几句话,师父师娘没能将太师叔请下山侍奉,可他们听到长辈声音,下崖时还是极为高兴的。” 令狐冲说这话时也眉色飞舞。 华山派风雨飘摇,突然出现一根定海神针如何不喜。 “那你和灵珊师妹呢?” “有没有被训话?” 令狐冲闻言咧开嘴巴,“太师叔没怪我们,他已猜到我们会上崖,又知我与小师妹不敢自作主张,自然是荣兄主意最多。” “他老人家说冤有头债有主,三年后你若再上华山,定叫你大败。” 赵荣松了一口气,朗笑几声,将茶盏里面的茶水当酒饮尽。 “三年后,我定上华山,再与风老先生论剑。” 令狐冲一脸期待。 又听赵荣说: “风老先生一番指教,于我有恩,那思过崖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盼令狐兄与灵珊师妹多多看望照顾。希望再见风老前辈时,他能精神矍铄、身体康健。” 令狐冲朝他拱手:“荣兄不必多虑,师娘早有叮嘱,这是我等晚辈分内之事。” 赵荣点头,又打听起来:“你可有向风老前辈讨学独孤九剑?” “有。” 令狐冲也不隐瞒:“昨日我与小师妹一道上崖给太师叔送饭食瓜果,他老人家心情不错。” “叫我与小师妹过几日上山,一道传剑。” “那剑意神乎其神,不知我们能学到几分。” 赵荣鼓励道:“你可以的,但学几分九剑剑意,就可称为武林高手。” “若你将紫霞神功也练到高深层次,未来一定能名动江湖。” “令狐兄,要多学多练,不可懈怠。” 令狐冲面露微笑,又微微感到奇怪:“荣兄督促我练武之心,丝毫不亚于我师父师娘。” “岁月不待人” 赵荣看向天边玉蟾,略生感慨:“数十年后我登五岳,寻何人论剑?” 令狐冲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原来如此.” “荣兄尽管上华山便是,令狐冲与你喝酒比剑。” “好。” 赵荣眼睛一亮,一边给他添茶一边道: “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 酒蒙子听了这话,酒意上涌。 复听赵荣笑道: “明日我便南下回衡阳,今晚不饮酒,下次相见再饮。” 令狐冲对好友离开分外不舍,但他也不是婆婆妈妈之人,当下与赵荣碰杯将茶饮尽 翌日。 赵荣一早拜会华山夫妇,便领着衡山派弟子下了玉女峰,华山门人送到山道上,令狐冲与岳灵珊将他们送到山脚。 “再会。” “再会。” 岳灵珊与令狐冲招手,瞧着越来越远的背影,最后消失于一片密林。 远处有阵箫声响起,也不知是谁吹奏。 华山大师兄与小师妹回过头来,忽然发现一位青袍老者。 这老人何时出现的,他们浑然不觉。 “太师叔!” 二人欢喜迎了上去。 风清扬点头没有说话,他的气色与思过崖初见日相比,已好了许多。 “衡山那个臭小子可有对你们留什么话?” 风老先生没好气地问道。 令狐冲与岳灵珊都笑了,这声“臭小子”显是因为衡山小掌门乱出主意。 不过,太师叔能到此地,心中怎可能有什么怪罪。 二人也不点破,只当是个小台阶。 令狐冲道:“他说三年后要再登华山,与太师叔一较高下。” 风清扬微微点头,岳灵珊问: “太师叔,您有把握赢吗?” 风清扬道:“衡山小子三年后再来,那就不是二十招了。” “他的剑势极为厉害,但返璞归真刚刚入门,而且是自己领悟入门,不似我这般有独孤九剑,能一直遵循总诀练下去。” 苍老的声音徐徐传入二人耳中: “这入门如天堑,跨过去不易,后面的路他还要自己摸索,更为不易。” “想要招招返璞归真,没有破绽,运转如意。三年时间,过于短暂了。” 令狐冲笑了笑:“荣兄练功日新月异,太师叔不可用常理度之,三年之后,您也许要全力以赴。” “那般较量,定然精彩无比。” 风清扬瞧着衡山弟子消失的方向,脑海中闪烁着少年第二十招刺出那一剑时的风采。 十七岁. 确实不能用寻常眼光看待。 他仰头看向天空,阳光透过林隙洒在他身上,“好久没有下华山了。” 令狐冲来了兴趣:“太师叔可是想去寻那位塑工前辈?” “先不去。” 风清扬扫了他们一眼:“三日后,你们带剑上思过崖。” “是!” …… 华阴城内,衡山派一行驱马徐行,踏上归途。 程明义问:“师兄,我们直接回衡阳吗?” 赵荣看向东南方向:“转道。” “我们先去庐州。” 曲非烟面露期待:“师兄要去寻那位塑工前辈?” 赵荣笑着点头:“也不知他此刻在不在清水镇。” 剑出衡山 第311节 …… 白板煞星命丧华山第十五日。 太室山山脚下 陆柏、费彬、封不平,玉音子,四名高手一路冲上胜观峰。 此刻徒剩狼狈,再无下山时的睥睨之势。 原本跟他们一道逃下玉女峰的黑衣人,一个也没跟上来。 当夜从华山逃命下山后,没想到又遇见那六个被他们打跑的怪人。 这六人记仇得很,竟在山下埋伏。 他们各有伤势,又担心衡山小怪物追下来,哪敢与六人纠缠相斗。 仗着功力拔萃,一路逃命才能回到登封。 其余几名黑道高手,全被杀掉了。 胜观峰上。 嵩山大太保丁勉在高墙上窥见他们的惨状,不由面色一变。 他飞身而下,迎了上去。 “怎么回事?!” “其余人呢?” “全死了!”费彬崩溃大喊,“丁师兄,他们全死了!” 丁勉大惊失色,“不可能!” “白板前辈也与你们一道,即便岳不群功力全盛,我们此战也万无一失,怎会失手?” 陆柏又恨又悚:“不是岳不群,是那个赵荣!” 一说赵荣二字,丁勉还稍稍一愣。 “此人以一敌六,我方六大高手围攻,全被他所杀。” “白板前辈正是死在他手中” “乐师弟也死在他的剑下!” 陆柏喊话时一脸悲愤。 一向稳重的嵩山大太保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凡是别人传来这消息,他定要将传信人痛骂一顿。 一个二代弟子,怎可能杀掉这般多的高手? 可陆柏亲口所言,岂能有假。 “走,先去见左师兄。” 嵩山山门处乱成一团,丁勉领着他们直奔练功房。 费彬陆柏等人来到这熟悉的地方,心神逐渐宁静。 夏季的练功房还烧炉火煮茶,本该燥热无比。 可步子才迈过练功房前挂着兽头铜环的厚门,一股凉意直接穿透了整个后背,直冲天灵盖。 不只是费彬陆柏,封不平与玉音子也是如此。 虎皮地毯前,一铁壶顺屋梁铁链悬在烈火之上炙烤。 滚滚热气从壶口喷出,压出一串嘟嘟声。 而就在烈火背后,挂着一件血色披风。 那血色何等刺目,跳跃的火光在血色披风上闪动攀爬,如一只只妖物起舞,阴森鬼气从延津梅林传到了胜观峰上。 左冷禅就站在血色披风之后,一双森冷霸道的眼睛,凝视在他们身上。 练功房的场景丁勉早见过了。 近来左师兄沉迷东方不败的境界,一直研究“人生妙谛”。 这又有什么奇怪? 东方不败天下第一,现在江湖中人哪个不想勘破人生妙谛呢? 左冷禅瞧见四人状态,心知不妙。 但他并未慌乱,脸上还是镇定自若。 “左师兄!” “左盟主。” 几人一道见礼。 “坐!” 听到这充满底气的声音,陆柏与费彬安心了一些。 几人坐下后,左冷禅沉声道:“出了什么意外?” 玉音子不说话,封不平的目光在那件血衣上。 陆柏与费彬则是互相补充,从引围攻向问天的魔教上华山开始,将华阴城到玉女峰发生的事尽数道出。 尤其是赵荣的剑法 两人将所见所感,详细说了出来。 作旁听的丁勉神色连连变化,等他们说到乐厚死在赵荣剑下时,丁勉才带着一脸惊异之色插话: “世间竟出现这等练武奇才?” “左师兄一直说他不简单,哪怕是沙天江从衡阳带回他杀掉‘西宝和尚’的消息我也没太在意,没想到功力如此高深。” “左师兄,那又是什么剑法?” 左冷禅思忖:“既然是衡山派的路子,那就只能是五神剑了。” 丁勉疑惑了:“衡山五神剑的精髓不是失传了吗?” 左冷禅摇头,“追究这些已无意义,他此时的剑法已不在我之下。” “他虽然只有十七岁,却颇善隐忍,五岳盟会时,竟能瞒过我的眼睛。冲虚道长、方证大师也半分没有看出来。” “这等心机手段,与他的天赋一样让人忌惮。” “莫大多年不收徒,竟能为衡山寻一雄主,真是叫人惊叹。” “师兄,接下来该怎么办?”陆柏追问,“还要继续对华山动手吗?” 左冷禅立时摇头,他没有直接回应陆柏的话,扭头对封不平道:“封先生有什么打算?” 封不平也是有野望之人,此时也看透形势。 “我两位师弟都死在华山,已无心再回中条山隐居。我只想知道,左盟主可会寻机再对岳不群动手?” “自然!” 左冷禅一摆衣袖,“这华山派掌门还是属于封先生,左某人绝不食言。” 封不平从座位起身,拱手道:“那在下先在胜观峰打扰一段时间,一切听左盟主安排。” “好!” 丁勉送了几步,将封不平送出练功房。 玉音子再笨也知道自己此时很碍眼,于是也起身告退,表示要暂回泰山。 丁勉也将他送了出去,同时喊来副掌门汤英鹗、九曲剑钟镇。 这二人得知华山传来的消息,也被惊得目瞪口呆。 谁能料想到,五岳并派的大计,会因一个衡山二代弟子而毁。 一个十七岁的少年,竟成了他们最大的障碍。 汤英鹗忧心忡忡:“这赵荣不好对付,他的剑法如此了得,假以时日再练强内力,五岳怕是要以衡山为尊了。” “他只十七岁,谁知道会不会成第二个东方不败?” 费彬坚定摇头:“不可能,他的衡山剑法近乎极致,后面无路可走。” 钟镇看的却是眼前:“此时能对战六大高手,已经极难杀死,恐怕就是左师兄出手,也留他不得。” 左冷禅点了点头: “在逍遥津杀死欧阳鹤松的定是此人。” “却又借玄武堂孙仲卿之口把脏水泼在我身上。” “好一个赵师侄,我对他倒是欣赏得很。” 左冷禅微微一叹:“若是回到三年前,我恐怕要抢在莫大之前将他收为关门弟子。” 费彬陆柏等人微微愕然,没想到左师兄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汤英鹗道:“左师兄,此时已不适合再对华山动武。” “就算拿下岳不群,也还是要面对衡山派。” 左冷禅没有回应,他扫视五位师弟,霸气一笑。 “我从师父手上接手门派时,远没有称雄五岳的能力,此时的一点困难,与当初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诸位师弟与我联手,一样能再改格局!” “左师兄尽管吩咐!” “为了本门大业,即便一死又有何妨?”丁勉等人齐声应和。 “好!” 左冷禅朗声一笑:“魔教有东方不败,武当少林有方证冲虚,三派各有底蕴。如今又有一个衡山赵荣,展露雄主之姿。” 剑出衡山 第312节 “如此多的障碍,一一破掉,岂不痛快?” “破开障碍的利器,此刻就在福州。” 左冷禅并未对师兄弟们隐瞒。 汤英鹗眼睛一亮,道:“师兄,川西的青城派正派人暗中盯着福威镖局。” “余沧海的师父败在林远图手中,长青子临死前定然对余沧海有所交代,这才盯上林家辟邪剑谱。” “青城派如此布局,恰恰证明师兄的猜想是对的!” “甚么辟邪剑谱?” 左冷禅冷笑一声:“渡元禅师便是林远图,辟邪剑谱就是葵花宝典,这掩人耳目的把戏,却瞒不过我的双眼。” 在华山遭遇重大失败的费彬与陆柏也精神大振: “师兄,要不要立刻动手?” 费彬比划了一个手势:“福威镖局没什么奇妙的,我这就带人杀到东南,灭了林家上下。” “便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宝典找到。” 汤英鹗道:“不可。” “若是宝典不在镖局内,岂不全成泡影?” 左冷禅点头:“那余沧海准备多年,他定然做了比我们更细致的调查。” “我们一边调查林家,一边关注青城派。” “若没有调查到确切结果,那就等青城派动手,我们再抢先一步。” 钟镇等人各都点头,这般做最为稳妥。 至于青城派,全然没被他们放在眼中。 左冷禅又道:“从现在开始就陆续派人前往福州,收集各方消息。” “为保万无一失,这次我会亲自前往。” “诸位师弟也带人同我一道至福州!” “好!” 五大太保齐声应和。 “魔教只有东方不败一人修炼这宝典,若我得到,我们师兄弟一同参演其中奥妙!” 丁勉等人闻言各都激动。 练武之人,如何不渴望这等神功妙法? 左冷禅忽然将架子上的血色披风朝背后一披,双目锐光遍布,多了一份妖异色彩。 “我们师兄弟,便一道领悟这人生妙谛。” 汤英鹗喊了一声: “领悟妙谛,一统江湖!” …… 人生妙谛,谁不想领悟呢? 他封不平,当然也想. 被嵩山弟子领入院落的封不平除鞋去剑,躺在床上。 他想到了中条山蛰伏练剑,想到了那晚少年的剑光,想到了东方不败在梅林中的传闻,又想到. 封不平的脑海中,陡然闪烁起方才练功房画面。 左冷禅立身在血色披风之后,那双眼睛中的贪婪,他如何感受不到? 蛰伏二十三年创出一百零八式狂风快剑,他不是为了小小的华山掌门那么简单。 要做就做五岳盟主! 这才算将华山派重新带回巅峰。 如今见识了衡山小掌门的剑法,将出的一百零八式狂风快剑硬生生憋了回去。 没有人比他封不平更憋屈。 “砰~!” 他用力锤了一下床板。 “左冷禅想要干什么?若是为了五岳并派之事,没必要瞒着我。” “那血衣.东方不败” 封不平想起左冷禅眼中的贪婪之色,忽然明白了,嗤笑一声:“他想学东方不败的武功。” “怎可能学到?” “上黑木崖简直是自寻死路。” 他嘲弄一笑,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整个人从躺下的姿态转变为直直的坐立姿态。 左冷禅是怎样的人物? 他岂会不知这些? 封不平站了起来,光着脚在房内走来走去。 他连走了一炷香时间。 难道 难道左冷禅知道其他途径获得神功?! 不错! 唯有这般才能解释,为何他听闻衡山少年的消息还能稳如磐石。 “东方不败的功夫我闻所未闻,但他招法如电如妖,可见与功诀有关。” “若我得到这神功妙诀,用来展示狂风快剑,快上加快,那天下间还有谁是我封不平的对手?!” 一念至此,封不平一脸贪色。 似乎有一条崭新而通畅的大道摆在眼前。 左冷禅想领悟人生妙谛。 我便借嵩山派之手领悟人生妙谛! …… “嘚嘚嘚” 一阵轻快的马蹄声响,跟着又是数道勒马声。 “师兄,清水镇到了。” “今天就在此歇息。” 入了镇子,大家按辔徐行,以免惊扰行人。 镇上的烟火气还和那日一样浓厚,入城便看到好几位身穿草黄上衫,白色下裤的书僮。 一眼便知来自官宅,与乡下土财主家的不一样。 还有几名摆弄折扇的书生,倒是与岳掌门打扮很像。 捎带风尘之色,想来是赶路来的。 旁边还有几名身着短打的护卫,摆出凶悍面孔,让他们看起来不好招惹。 在赵荣一行骑马到来后,那些护卫神色微变。 “公子。” 他们轻唤一声,将那几名书生拉到道旁。 “这些人极为扎手,公子莫要冲撞。” 那几名书生抬头,看到马上有一气度非凡的俊逸少年,旁边骑马的是一位楚楚可人的绿裙少女。 后面八九人神态自若,偶尔一个眼神飞来,无冒犯之色,极为平淡。 等他们走远,那公子问:“我看这些人面善得很,怎看出不好惹的?” 一位满脸沧桑的年长护卫道: “公子有所不知,这些人全部负剑,样式统一,加之气度不凡,多半是江湖大派。” “他们与普通走江湖的武人不同,势力极大,功夫也极高。” “遇到这样的江湖势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书生好奇笑问:“申老兄你一个人能收拾七八个泼皮无赖,功夫与他们相比如何。” “比不得,比不得” 沧桑护卫一脸窘迫,连连摆手。 他还在与书生解释,赵荣那边没在意他们,先找了家客栈放马。 这次熟路,直接穿过满是叫卖声的街道朝镇东去。 头戴赤帻的老掌柜见了他们直接迎了出来。 “五岳大侠!” 他极为热情:“我还记得你们去年来过。” “这位少侠,还有这位豪爽的大侠!” 老掌柜指了指赵荣,又指了指向大年。 “你这掌柜真是厉害,”向大年笑道:“南来北往那般多江湖人,你都认识吗?” “老朽哪有那个记性。” 剑出衡山 第313节 老掌柜竖起了大拇指,“但你们灭了三十铺的匪盗,我印象深刻。” “自打你们走过三十铺,那边又安生了。” “原本逃离三十铺的镇民,大半都已回返,我去年冬天就是从那边的卖炭翁手里买的炭。” 老掌柜只是试探,见他们脸上毫无波动,便知在三十铺除恶的真是这些人。 当下将所有上房都拿了出来,还给他们降了投宿费用,又送上两坛好酒。 之后问清楚,是衡山与华山两派除的贼匪。 在客栈安排好后,赵荣与曲非烟一道去了镇西。 那边有一座小塔,按照记忆,穿过一条沿途叫卖的集市。 一直走到集市边沿。 赵荣一直朝街边看,找到了那家塑像店。 “是这里吗?”少女东张西望,没看到赵荣说的塑工老人。 赵荣朝门口指了指,“当时他就在那里,雕一尊佛像的背光。” 现在 老人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六岁左右的小孩。 他拿着一块木头,低着头,专心致志雕刻着什么东西。 赵荣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迈步走入店内。 一个手持凿子的伙计用环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客官,您要雕些什么?” 赵荣稍带歉意:“我想打听一个人。” “他头发花白,姓顾,之前就在这门口塑佛像。” 那伙计皱眉:“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临近中秋。” 伙计顿时露出恍然之色,“那就难找了,咱们这店两个月前换了主人,原先那批人到庐州做大买卖去了,客官可到庐州去寻。” “多谢。” 赵荣道了一声谢,出门时露出遗憾之色。 “也许他去了庐州,也许回了姑苏。但人海茫茫,再难找寻了。” 少女拉了拉他的胳膊,“大海洋萍,也有相逢之日。” “荣哥,回头派人去打听,总能有消息。” “也只能这样了.” 赵荣脸上闪过失落,那门口的小孩忽然抬起头,盯着他的脸。 曲非烟笑问:“小孩,你在看什么?” 那小孩指了指赵荣,“这个大哥哥,像我家的塑像。” 赵荣反应极快,脸上有一丝惊喜: “你爷爷可是姓顾?” “不知道,”小孩摇头。 “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 小孩继续道:“之前我在饭铺洗碗,掌柜的叫我阿吉,说是吉祥寓意好。但我总是打碎盘子打碎碗,他就骂我没用” “阿吉很没用掌柜将我赶了出来。” “然后爷爷收留了我,又教我塑像雕刻。” 赵荣追问:“那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会雕人雕剑,想在这里做工赚银钱养活爷爷,但他们不要我,我不愿走.” “你爷爷现在在哪?” “在家。” “带路,我要请他帮我塑一样东西,”赵荣瞧了小孩一眼,又加了一句,“如果他能塑出来,我会给很多银子。” 小孩顿时露出笑容,“好!” 他收好雕刀木块,将门口的木屑装入兜里,飞快地在前方带路。 过了一条街道,进入一个小巷。 连数十三道门,小孩站在一扇早已打开的木门门口,将他们请入。 赵荣的目光穿透了一个种满青菜的小院,看到厅堂内头发花白的老人。 他和当初一样,手上动作不停,一把雕刀在他手中,翻飞舞动,可塑万物。 这一次,他塑的不是佛像,而是一个少年。 那个少年,正摆出出剑姿态。 “顾老先生。” 赵荣呼喊一声,阿吉微微一呆。 老人手中的活没有做完,他没有抬起头,但脸上已露出笑容。 “阿吉,倒茶。” 他又加了一句:“最好的茶。” “是!” 赵荣盯着屋内诸多少年塑像,有的是木雕,有的是泥塑。 他们只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栩栩如生。 “一年不见,顾老先生的剑法又有大进。” 他还是不抬头,但笑容更甚:“得你所赐。” “那日细细回想你的剑法,让我也有所得,不过,还是差了一点。” 赵荣接过阿吉端来的茶,突然说道: “前辈,我见到了你口中的江南男子。” 闻听此言,老人瞬间抬起头,又快速把头埋低。 他面色暗淡,再无笑容。 只是呼吸粗重,手上的雕刀动得更快了: “可惜,我的剑法还有破绽,依然不是他的对手。” “差一点,就差很多。” 赵荣却道:“前辈可记得我当初说的那句话。” “哪一句?” “晚辈练剑至今从未一败,前辈虽在塑像,却融用剑神韵,不若显露一招给晚辈瞧瞧,他日我若碰到那江南男子,与之一战也可带上前辈给予的一丝心得。” “......” “于是,我与江南男子相对,用上了前辈当初给我瞧的那一剑。” 顾老先生听着他的话,宛如时间静止,整个人一动也不动。 “结果呢” 赵荣语调中透露一丝轻快:“没有败。” “不可能”老人果断摇头。 “那一剑有破绽,还不够。” 他语气笃定,却有一丝丝激动。 隔了几秒,忍不住用颤动的语气问道:“是是真的吗?” “你用我那一剑,与江南男子相对,没有败.” 赵荣复道:“真的。” 顾老先生恍然,叹了一口气:“时光无情,我老了,他也老了,否则那一剑是不够的。” “江南男子白发苍苍,确实老了。” 赵荣又道:“但他的剑没有老,无招胜有招,已至大成。” “就和前辈一样,人已老,剑未老。停留少年时,一直在追寻。” 老人双目大亮,神色肃穆:“小友,请出那一剑。” 赵荣长剑出鞘,在他一剑刺出的刹那 阿吉看到 屋中木塑、泥塑,像是活了。 那就是爷爷一直在塑刻的少年,姿态、样貌,全都一样! 塑工老人痴痴地望着这一剑。 在寻常人眼中无甚奇特的一剑,却让他心湖翻涌万丈波涛! 是的,这是他的剑! 但不仅仅是他的剑! “前辈,这一剑,会败吗?” “不会。” 剑出衡山 第314节 “返璞归真,已成自然” 老人悠悠念出这句话,忽然望着手中的雕刀,痴了半晌。 然后抬起头,道:“阿吉,拿酒来。” “是!” 赵荣收剑入鞘,笑道:“上次我请前辈喝酒,这次前辈便请我喝酒。” 顾老先生凝望着他: “我请你,也请老夫少年时.” 第153章 小祖师! 如花似玉的佳人留不住青春,意气风发的少年也会在江湖上老去。 世上少壮几时好,等闲倏作鸡皮翁。 屋内的青青菜叶绽放生命绿意,破院天井前,少年与老人已对饮三杯。 让赵荣惊喜的是, 所饮之酒,竟是去年他送给老人的桂花酒。 塑工老人道: “时隔一年,这一剑比我当初那一剑更有沉淀。” 赵荣举着鸡蛋大的酒盅,也笑道: “时隔一年,这酒比我当初送出的酒更香醇。” 顾老先生笑了笑,忍不住问道:“能将你与江南男子比剑的事说给我听听吗?” “可以,但我答应过那位前辈,不可透露他的身份。” “无妨,我只想知道他的剑法。” 赵荣点头,将二十招比斗说了说。 塑工老人目光连变,听到最后一剑时,他欣喜而震撼。 倏忽间,又满脸疑惑之色,喃喃道: “无招之境?” “无招胜有招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赵荣微微一笑: “那位前辈的剑法便是如此,他重剑意,所以这样理解。若是没有破绽,或者有破绽也打不到,在他老人家眼中,这等剑法就是无招了。” “我们的剑法与他不同,其实各有所长,不一定无招就最厉害。” 老人赞同点头,听出少年人的气魄。 “不错。” 他应了一声,二人再碰一杯。 他们又聊起剑法,互相交流。 顾老先生追忆:“我以回风剑对战林远图,结果惨败。于是回姑苏闭关十六年,看着江南风雨,又悟出了一套剑法。” “哦?”赵荣好奇。 老人吐出五个字:“回风泼雨剑。” “当时我以为这套剑法轻灵飘逸,难以捉摸,应该能扬名天下。” “没想到十六年所悟,竟在江南男子手中破绽百出。” “当时心如死灰,可是我却又不服。” “其后二十二年,我一直寻找让剑法没有破绽的方法,总是差了一点。” 他浑浊的老眼闪着一道锐芒,又看向赵荣:“今日看了你这一剑,又听了剑意、剑势之说,我隐隐摸到了一些东西。” 赵荣当即说道: “前辈,不若与我一道回衡阳,研讨剑法。” “我与那江南男子三年后还有一战,届时前辈与我一道,再见江南男子。” 塑工老人意动了,沉吟几秒:“我一个糟老头子,怎好到衡阳打扰。” 赵荣见他没拒绝,登时大喜: “前辈说笑了,曲艺是艺术,塑像木雕也是艺术,我们本就是一家。大家艺术交流,有甚么打扰的?” 顾老先生的目光又凝视在赵荣身上。 看着这个远比自己少年时惊艳的少年,想到这奇妙缘分,推辞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 他笑着点头。 赵荣一脸笑意,抱起酒坛再度满上。 “顾老何时南下,我诸位师弟都在镇上,可帮忙携带行李。” 顾老先生摇头:“不用候我。” 他指了指阿吉,“我没有什么东西可带,到时候就带着这娃娃。” 说完又通过院井望向天空: “我要等一场大雨。” “这场大雨下完,我便从清水镇南下衡阳,三年后与你一道去见江南男子。” 赵荣疑惑顿解 两坛桂花酒喝完一坛,剩下一坛顾老先生又送给赵荣,叫他带回衡阳。 约好在衡阳相聚时再饮。 知晓老人家想要领悟剑法,赵荣早早告别,与曲非烟一道踏上返回客栈的道路。 小曲有些好奇:“顾老先生为什么要等一场雨?” “这与他的剑法有关。” 赵荣解释道: “回风泼雨剑,应该是看风雨之势练成,想要没有破绽,需得借势,让死招活到极致,出剑淳朴自然。” “剑势?风雨、神峰,那岂不是和你一样?” 少女对这套剑法更期待了。 赵荣又道:“正因如此,我才能将顾老先生的剑法融在第二十招上。” “不过,我们的招法完全不同。” “尤其是这次与风老前辈比剑过后,我受到独孤九剑的启发,不同之处会更多。” 曲非烟“哦”了一声,提出一个假设: “倘若顾老先生又有进步,三年后华山论剑,他和风老先生相比,谁的胜算更大?” “那” 赵荣带着一丝遗憾之色,“肯定是风老先生胜算大,他的独孤九剑已经大成,顾老先生还要多练。” “你想看到哪个赢?” 少女笑着摇他的胳膊:“师兄赢。” …… 白板煞星命丧华山第四十四天。 衡山派一行人沿途收拾了几个不长眼的小蟊贼,走走停停,终于回到衡阳。 “师兄,你们总算回来了!” 衡山派山门口,闻听消息的全子举跑出来迎接。 赵荣看他匆忙的样子,不由问道:“可是衡州府出了什么事?” “大事暂时没有,琐事倒有一堆。” 本想一路走一路聊,但赵荣不断和热情的同门打招呼,一路没聊上几句。 来到藏剑阁,总算安静下来。 “是魔教?” “不错。” 全子举道:“自上次西宝和尚死在衡阳,魔教边缘人马非但不怕,反而屡屡在衡州府附近惹事。” “近来双蛇恶丐、玉灵道人这些人也活动频繁。” “看来是都想为白虎堂建功。” 赵荣感到奇怪:“师父和鲁师叔难道没有出手?” “出手了。” “今日还在外边呢” 全子举翻着情报,面带唏嘘:“师父已经杀了数位旗主和头目,鲁师叔手段狠辣,几次出手,都带人将抱团的边缘人马全数灭掉。” “我们这边也有死有伤,不知道魔教是发了什么疯,非但没有被杀怕,反而还在朝衡州府附近靠。” “岳州府一带,出现了天风堂、紫金堂的教众。” “后面的消息我还暂时没收到.” “不过朝咱们衡阳来的概率很大。” 剑出衡山 第315节 赵荣簇起眉头,隐隐察觉到不对劲。 天风堂、紫金堂的名气没有白虎堂、青龙堂大,但也是魔教十二堂口之一。 也就是说 这件事并非魔教边缘人马肆意行动,而是黑木崖授意。 要说针对衡山派,那也不可能。 与中原一地的正邪拼杀相比,衡山派远算不上黑木崖的眼中钉。 想着想着,忽然忆起在丰阳的经历。 那一晚上,他与不戒和尚、向问天可是在魔教身上犯下大案。 杀得街道上全是贼人尸体。 魔教正是声威大震的时候,出了这档子事,增派人手追杀那是大有可能。 想到此节,赵荣立刻将与向问天有关的消息告诉全子举。 一对时间,还真是对上了。 “向问天从丰阳南下,过了荆楚便是岳州,很有可能啊。” 全子举眼角抽搐,“不会真朝咱们衡阳跑吧?” 赵荣也露出郁闷之色,“他一个人跑来我倒是不怕,若是带了长长的尾巴,那就是麻烦事了。” “近来再派人手到外边打探。” “好。” “师兄可要闭关?” “要。” 赵荣翻看情报,“向问天的武功很高,若是有他的消息,你们不要轻举妄动,第一时间上山通知我。” 全子举点头。 赵荣将近来衡阳城附近的江湖消息全都恶补一遍,果真是暗流涌动。 黄昏时分,去了安仁的师父与鲁师叔还未归来。 他有些担心,心生烦躁。 甚至动了出去寻找的念头。 终于 在夜幕降临之前,听到山门口传来响动,总算让他松了一口气。 从听风台一路迎下去,三位老人正一前一后上山。 赵荣有些惊异。 怎么方老师叔也跑过来了。 “师父,师叔。” 赵荣上前打招呼,金眼乌鸦的眼睛在他四肢上打转,瞧他没有缺胳膊少腿便安心了。 方老师叔悠然一笑,点了点头。 赵荣看他衣袍干净,显然与另外两位不是一道的。 莫大先生笑道:“阿荣,此行上华山可有什么收获?” “小有收获。” 赵荣一脸谦逊之色:“勉强补齐了我派遗失的五神剑剑法以及一招包一路精髓。” 三位长辈听到一半,先是愣了一下。 随后面色大变。 “什么!?” 哪怕看淡俗事、满身高级趣味的方千驹都一脸震惊。 他快速朝赵荣走近两步:“大师侄,你是不是故意逗我们的。” “泉鸣芙蓉、鹤翔紫盖、石廪书声、天柱云气、雁回祝融.一招也不少。” 短短一句话,却让三人反应好久。 各都想到了长辈的交代。 十三代弟子有负师长所托,他们也自问没那个能力。 摆烂归摆烂,遗憾归遗憾。 若是五神剑精髓再现,那真是“祖宗庇佑,在天有灵”。 莫大先生盯着自家徒弟,他虽然猜到这是早晚的事,可是当这一天突然来临,依旧激动万分。 “剑谱在哪?” 莫大先生的声音微有颤动。 赵荣还来不及问他们,便被三位师长带到了藏剑阁。 剑法被他整理在纸上,等他们分看时,面色又有些怪异。 鲁连荣那对黄澄澄的眼珠转个不停,有一丝迷茫之色。 他被师父传授石廪神剑剑谱,所以看的是石廪神剑衍化的一招包一路。 看到前几页纸时,激动地喊了一声“妙极”,像是困扰多年的疑团一朝得解! 方千驹看芙蓉神剑,莫大先生看紫盖、天柱神剑衍化的精髓招法时,与鲁连荣心情一致。 拨云见日、心胸通畅的爽快,何止是一声“妙极”。 然而. 当他们将那一招包一路看完,忽然发现一招之后还有一招! 正是因为看了后续这一招,叫三人又坠入了云雾之中。 方千驹连连吸气,“刘师兄被师父传授芙蓉神剑,这剑谱我也看过许多遍。” “这一招泉鸣芙蓉,绝对是精髓没错,我可以肯定是本门的一招包一路。” “但” “后面这一招是怎么回事?” “我看得云里雾里,却又感觉极妙,不敢说这是不是本派一招包一路剑法了。” 方千驹微微歪着头,连续砸嘴,怎么也想不通: “大师侄,一招包一路,怎么能有两招的?” 老师叔的表情很有趣,赵荣笑着回应:“这就是一招包一路。” “师叔你先看到的那一招,是本派祖师爷创造的招法,原本没有运气法门,现在我已经补上了。” “后面这一招与本派祖师无关,是我自行领悟的一招包一路。” “啊?” 老师叔怪叫一声,表情全在脸上,不由将后面那一招又看了一遍。 “为什么你这招法.更高深一点。” 他张大嘴巴:“大师侄,难道你已超越祖师!” 赵荣笑着摇头:“不好说谁更高明。” “师叔觉得我这剑法更高深,那是因为本派剑法都是在祖师的路子上创的,你看他留下的招法,自然清晰。” “我与祖师领悟的神峰剑势并不同,所以师叔以祖师的根基看我的剑法,自然会有隔阂。” 还有一句心里话没说。 老师叔轻功不错,看剑法的眼力还是差了点。 这一点,两位师叔都不如师父。 赵荣将目光转向莫大先生,老人家已经沉浸在那招崭新的天柱云气之中。 三人都没有打扰. “铮~!” 良久之后,忽然一声剑鸣伴着琴音而响,莫大先生抽出琴中剑。 他一步跃入院中,那薄剑在他手中闪烁出一团剑影。 天柱云气这一招从云雾中变化出来,那步伐与招式相合,登时动向无定,不可捉摸。 虽只短短一招,却阐述了衡山剑法的奇诡之变。 敌人稍有不察,便要丧命当场。 “好剑法!” 莫大停剑,积攒在心头多年的愁闷便如大河之水倾泻而下,一去不复返。 鲁连荣道:“大师哥,你将祖师的天柱云气也使一遍。” “嗯。” 莫大点了点头,他对天柱神剑剑谱了如指掌,看祖师的一招包一路立马生出递进之感,很快融合在剑法中。 当下没费多少功夫,就将祖师的一招包一路施展出来。 只不过. “你有没有使错?”方老师叔那是想到啥就说啥。 莫大先生道:“我怎会使错?这招用起来更顺畅,方才那招更吃力,这你都瞧不出来吗?” 赵荣在一旁搭话:“那是运气法门的关系,师父暂不熟悉,故而滞涩。” 剑出衡山 第316节 方千驹摸着下巴:“按照大师哥所展的两招剑法,岂不是说.大师侄的一招包一路比祖师爷的更厉害?” “对于未来的衡山弟子来说,你就相当于祖师!” “小祖师超越了老祖师.嘿嘿嘿.”金眼乌鸦忍不住发出低涩笑声:“我派要大兴!” 莫大先生捋着胡须,老怀大慰,脸上也洋溢着自豪之色。 “阿荣,你是怎么做到的?” 赵荣朝着五神峰的方向拱手,“其实祖师爷的一招包一路也很厉害,但是要以祖师的神峰剑势施展,才能完全体现出来。” “我的剑势与祖师不同。” “因为我能用剑光幻化,又见过诸派剑法,这才有了一丝包罗万象之能。” “故而我领悟的一招包一路,能够上到剑势,也能下到剑形。” “只要内力足够,发剑够快,学好招式与运气法门,便能在神剑剑谱的基础上将我这套五神剑施展开来。” 三位长辈听罢,有种目眩神摇之感。 赵荣话音刚落,立刻拔剑出鞘,将完整版天柱云气施展出来。 与莫大先生方才所展截然不同的是,赵荣的剑招中充斥大量幻剑光芒,这些幻光似乎成为了云雾,缭绕在周身,当真是烟云锁身、游移不定,变幻莫测! “怎么样?” 赵荣收剑,笑望着三位长辈。 这一刻,三位老人看向少年,真像是在刹那间见到了衡山祖师爷。 衡山派的祖谱,似乎要单开一页。 莫大先生怕他飘上天,问道:“能斗得过东方不败吗?” 赵荣吸了吸鼻子:“不能。” “还要多练。” “是。”方老师叔看了看赵荣,又看了看莫大。 大.大师哥.他就是这么教徒弟的? 东方不败都搬出来了。 东方不败,那不是天下第一么? 鲁连荣难得高看莫大先生一眼。 这路五神剑极为不凡,继“衡山惊门北斗剑阵”之后,又出现了一门镇派神技。 回风落雁剑与云雾十三式都有很高的门槛,需要一定悟性。 而赵荣这门剑法,却给人一种水到渠成之感。 练内力练剑招,两项齐头并进,便能施展这门威力不俗的剑法。 得形之后,若再得势,那就更加恐怖了。 莫大先生到底是一派宗师,他立刻想到一个问题: “阿荣,你自成根基,既然能够改动本派最高深的一招包一路,其他剑招,岂不是也能改动?” “师父所言极是。” 赵荣点头:“不过我并不打算推翻现有剑招。” “我也是从现有剑招中领悟到祖师高度,或许未来也有人能踏上这条路。” 方老师叔问:“那大师侄有什么打算?” 赵荣的脸上泛出一丝期待之色:“我自觉距离剑法大成还有一段距离,机缘巧合之下,现在又看清了一些后面的道路。” “等我融会贯通,再着手创出一部剑经。” 哪怕是莫大先生闻言,都露出心驰神往之色。 但其中难度,不言而喻。 他这样的一派宗师,创出一些剑法招法便算了不起。 至于宝典剑经这些,完全是另外一种层面。 江湖上的顶尖高手也是多于练功者,寡于创功者。 方老师叔暗叹:“这是开宗立派之能,还是那种大宗大派,不愧是当代小祖师。” “师叔,你再夸我都要羞愧了。” 赵荣笑道:“这本是未成之事,若非您三位长辈问,我是不会提的。” “我永远看好大师侄。” 方老师叔鼓励一句,又赶忙道:“刘师兄让我转告你,找时间过府一叙。” “嗯?” “让同门转达一下不就行了,怎劳烦师叔跑一趟?” 方千驹欸了一声:“大事便要郑重,师兄特意叫我来的。” “明白了。” 赵荣大概猜到是什么事了。 方千驹又与藏剑阁的两位师兄告辞,他临走时,还带上了芙蓉神剑的两招精髓。 紧接着,赵荣又与师父和鲁师叔聊起安仁那边的情况。 一番沟通才晓得,他们出去干了一件大事。 鲁连荣冷笑:“这周孤桐、吴柏英当我不存在,他们一到安仁,就被我的人发现了。” “没等他们扰乱茶帮,我便喊上大师哥,将这两人灭杀。” 这两人一个瞎左眼,一个瞎右眼,使的黄金拐杖,正是魔教边缘人马中的高手,桐柏双奇。 “这二人也在为白虎堂办事?” “嗯。” 莫大先生道:“他们临死之前,还在用上官云与杨莲亭的名号威胁我们。” 赵荣闻言将之前与全子举师弟作的推测悉数说出。 听到天王老子名号,鲁连荣与莫大都微微吃惊。 “麻烦,这个人倒是很厉害。” 鲁连荣问:“你能斗得过他吗?” “可以。” 赵荣笃定道:“我与他交过手,若正面相斗,此人多半不是我的对手。但他想跑,我恐怕也杀不掉他。” 金眼乌鸦万分满意。 心中舒坦得很。 放在以前,一个天王老子就能把衡州武林闹得天翻地覆。 现在,衡山派的腰杆子可比之前硬多了。 天王老子? 十三代掌门你不怕,十四代掌门你怕不怕? 莫大先生思忖道,“他背后追着的黑木崖高手极为麻烦,与那些边缘人马意义不同。” “咱们若是出手将这些人全留在衡州,就怕东方不败发怒南下。” “不错。” 鲁连荣朝赵荣叮嘱:“你莫要着急,以你的练功速度,东方不败.我们再等他个五年十年,又不是等不起。” 三人又商议一阵,赵荣又说了说华山上发生的大战。 鲁连荣听完便回了澹真阁。 莫大先生盯着他的背影,幽幽一叹: “其实你鲁师叔对本门的事很上心,只是以往瞧不上我与刘师弟。” 莫大先生道:“莫要瞧他冷言冷语说话难听,他对你很关心,你心里要有数。” 赵荣笑道:“徒儿自然知晓。” “左冷禅在华山上损失惨重,应当会消停一时。” 莫大说完这句话,又问起那些一招包一路剑法是怎么来的。 祖师爷那一套,总不可能是赵荣创造出来的。 师父主动问,赵荣当然不会瞒着他。 于是将与风老先生比剑一事告知了莫大先生。 莫大先生微微皱眉:“早知你们有约定,为师便不该问你,你不要再对旁人提起此事。” “嗯。” 思过崖石洞中秘密、风清扬神乎其技的剑法,二者都让莫大先生感叹、震撼。 但他最关心的还不是这两件事 “风前辈说,为师比你师祖还高明?” “风老亲口所说,徒儿绝无半点虚言。” 莫大先生乐了:“不愧是剑术通神的隐士高人,果然高明。” “你要闭关的话,便早日去吧。” “门内绝大多数弟子还在练快剑,他的功底没那么扎实。这五神剑剑法,暂时只传给真传弟子。” “你不必分心,为师领着他们练吧。” 剑出衡山 第317节 “好。” 翌日一早,赵荣在听风台那边与各位同门相见。 又回应了一些人剑法、剑阵上的疑问。 一直到晌午吃过饭,他才得空回到赵家坞。 这一次,他连续在家待了三天,小曲每个日间也都在此。 爷爷瞧着他们在院中练剑,也看得新鲜。 第四日,他领着曲非烟一道去了刘府。 小曲终于瞧见了音乐家爷爷。 虽然音乐家爷爷避着她,两人没有说太多话,但看到彼此都好,那就够了。 “方师弟一直夸你,说你是本派的小祖师,我看是一点没有说错。” 刘三爷满脸红光:“这一招泉鸣芙蓉,你的技法更为高明。” “祖师爷的剑法不悟势,威力比你创的这一招要差许多。” 刘三爷的天赋不比莫大先生差,他的功力差一些,那是因为心思完全不在上面。 若是把痴迷音律的劲放在练武上,三爷的武功还能再高不少。 “现在一招包一路也有了,我也算完成了师父的嘱托,可谓是再无牵挂。” 雅舍内,方千驹煞风景道:“师兄,这一招包一路可不是你悟的,师父一定会挑刺。” “那又有什么关系?” 刘三爷拍着赵荣的肩膀,“师侄是我半个徒弟,只不过是大师哥截胡,我不想与其争。” “徒弟领悟,师父自然有功劳。” “以后我魂归黄泉,师父挑不出刺的。” 方老师叔呵呵直笑,觉得他话语有趣。 “既然师叔再无牵挂,何必金盆洗手?”赵荣实在想不通。 但刘三爷是个固执的艺术家,且追求完美。 “师侄不必再劝。” “心不在江湖,身不在江湖,身心皆退,才能笑傲江湖。” “再过一年,我便选良辰吉日。” 刘三爷又拍了拍他的胳膊:“师侄,今日我算是正式告知你。” “你也是第一个受我邀请之人。” “届时,过来为师叔祝贺。” “一定到。”赵荣拱手,不在劝说。 心中倒是想劝,但劝不动。 刘三爷盛情难却,赵荣被留在府上一天。 响午时分,吃饭奏乐。 晚间迎着一轮明月,众人更是兴致大涨。 刘府内曲声悠扬,唱声四起,丝竹管弦之声萦绕耳际。 师兄弟姐妹们各展所长,亭中舞剑助兴者不在少数。 忽有一只癞蛤蟆跳入院中,搅扰雅兴,于是有弟子上前鞭数十,驱之别院。 周围一片笑闹之声。 若赵荣也是痴迷琴曲玩乐之人, 恐怕就要“此间乐,不思闭关了”。 刘府是一个大染缸,赵荣出府时,艺术气息染得遍身都是。 一只麻雀从他旁边飞过,都变得阳春白雪起来,“啾啾啾”哼着调子,显然受到艺术气息的波及。 按照现在的趋势,嵩山敢来衡阳闹事? 再过一年,便是左冷禅亲至也没那个本事。 赵荣细细一想,也不去纠结了。 三爷爱洗手,那就洗吧。 赵荣又回家待了一天,跟着到山门内朝全师弟叮嘱,之后便上天柱之巅闭关去了。 从华阴回衡阳这一路上,关于五神剑剑招,他脑海中清晰无比。 整理起来并不麻烦。 但是,再往后探究剑势,就困难重重。 上次五岳盟会之后,他有着众多想法,能快速具现出来。 这一次想法更多,具现出来却难。 在天柱峰顶的前几日,赵荣显得有些疲惫。 他枯坐在山巅之上,细细想着那日与风清扬的对决。 到了第五日。 他终于有了动作,拔剑出鞘。 将思过崖石壁上所刻的剑招,一一幻化出来。 泰山派五大夫剑。 嵩山派子午十二剑。 恒山派万花剑法。 华山派夺命连环三仙剑。 …… 他的幻剑越来越神奇,这些剑法在他手中,展现了各派剑术该有的神韵。 恒山派的定闲师太看了他的万花剑法,也要自愧不如。 每次施展,剑招的破绽也浮现在脑海中。 魔教十长老找出剑招破绽,但他们打破绽的招式也是死招,赵荣很快就变动剑法,将这些打破绽的死招破掉。 如果代入独孤九剑的视角,也会是一击找出破绽。 但他到底不通独孤九剑的总诀,不懂总诀上的三百六十种变化,也不会风清扬的剑意。 赵荣的注意力,始终在自己的剑势上。 正是千剑纵横势! 登山第十三日,五神峰上电闪雷鸣,下起大雨。 赵荣依然盘坐在山巅,纹丝不动。 “风老先生的独孤九剑是无招胜有招,我却不走这条路。” “不过,所谓的无招无破绽,确实有点奥妙” 赵荣正思考, 忽然,一道闪电划过长空,如同一柄利剑,将天空劈成两瓣。 惊雷之声,震动他的耳膜。 “衡山剑法讲究虚实之变.” 赵荣又有一点明悟:“虚招,虚招” “虚也即无,虚招便是无招。” “所谓无招胜有招,应当是虚中藏实,但这种虚招,便不能是掩人耳目的招法。” “虚是阴的一面,实是阳的一面,虚实结合,才能阴阳相济。” “风老先生看透了我的幻光,因此对幻光置之不理。” “若是他必须理会我的幻光,我剑势一出,他的独孤九剑也破不了。破不了我的剑势,我就能胜过他。” 赵荣目光大亮, 他明悟了一条道路,一条将千剑纵横势变得亦真亦幻的可能! 如何化虚为实? 心中浮现了各派剑法,缕缕心得感悟不断衍生。 他瞬间有了一个主意,快剑展开到极致,以剑势裹挟,将实剑藏在幻剑中。 对手误判一道幻光,就要对所有的幻光束手束脚。 赵荣微微皱眉。 以他现在的水平,想要更快,只能增强内力。 只有绝强内力支持,才能快到极致。 三年时间,内力确实能有不小增长。 但是多出的几道快剑能否击败风老先生,能否反破独孤九剑,他心中也没底。 这终究是一条取巧小道。 将幻剑凝实,这才是大道。 又过去五天,赵荣要么在峰顶用剑狂舞,要么就是在冥思苦想。 他的剑法相比之前又有进步,但还是无法满意。 剑出衡山 第318节 内心萌生了一点惊人想法. 可是 就如同摸在汗毛上,始终没有真正触及. 又三天后,空中乌云密布. “大师兄!” 全子举、吕松峰与其他五位衡山派弟子站在天柱崖边大喊。 衡州府有大事发生! 远空乌云翻滚,他们站在山顶,更能感受云中那条雷龙的恐怖。 “轰隆~!” 惊雷声响起.! “大师兄~!” 全子举与吕松峰又喊一声。 这时听到一声低低回应。 七人抬眼瞧见,天柱之巅上极速掠下一青衣人影。 不同于往日出关时的出尘宁静. 这一次,他们见到了头发更加凌乱的少年。 他背负双手,踩着枯藤崖壁, 山风鼓动,乱发飞扬! 他的眼神,从未有过的锋利。 山风烟岚,似乎都被他身上的剑气切割开来! 只是漫步走来, 竟让全子举、吕松峰等人感受到巨大压力。 如今门内盛传小祖师这一说法。 此番 众人像是亲眼目睹衡山祖师爷的身影与眼前这位重叠在了一起。 他们带着满身剑意,一道从峰巅而下 第154章 天王老子? 一道紫电在空中微微一闪,乌云如浪,翻铺潮涌。 天柱峰上,烟岚杂沓。 空气沉窒,一场大雨随时都将泼洒。 脚步声渐近,全子举等人醒神回转,复喊一声“师兄”。 赵荣与他们打了个招呼,随即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全子举长话短说:“魔教高手追杀向问天,已接近衡州府。” 吕松峰接话:“原本在岳州府一带盘桓的天风堂,紫金堂的人也全都来了。” “人现在在哪?又是什么时候的消息?” 赵荣问话时朝山道一指,示意边走边说。 众人一道下山。 听几人细细讲述,赵荣又连续追问,这才晓得是件麻烦事。 魔教与向问天在临江府那边斗了一场,之后继续往南,很快就会下袁州,袁州府与衡州府是紧挨着的。 “一听到向问天的消息,正邪两道都坐不住了。” “近来衡州府有大批武林人汇聚。” “他们从四面八方跑来凑热闹,咱们在外的人手都不够用了。” 全子举黑着一张脸,对于这些武林人,他也没什么好办法。 “向问天号称天王老子,是魔教前任光明左使,名头极大。” 快要下到驿站,吕松峰的语气带着轻讽:“近来不少人喊着要杀他除魔卫道,但这些人自个也不是什么善类,多半是想趁火打劫,一战扬名。” “若局势不乱,他们哪有胆子去寻向问天的晦气。” “传闻他已被魔教高手所伤,不知是真是假。” 向问天一露面,正邪两道都想杀他,有人报仇,有人除恶,有人大赚功劳,有人赚取名声. 赵荣一点也不意外。 若在其他地方,任凭他们打生打死。 但衡州府一地,不是谁都能撒野的。 “本不想打扰师兄闭关,但眼瞅着他们就奔咱们来了,”全子举上了马,手持缰绳,“这些黑木崖下来的人,现在还真不好应对。” “无妨,”赵荣微微一笑,“我静极思动,前几日就想下崖走走。” “潇湘入了秋,处处是好景。” “这雁峰烟雨、石鼓江山的胜景,可不能叫这帮人破坏了。” 他夷然自若,语调平静。 全子举吕松峰等同门受他影响,各都安心不少。 “驾~!” “驾~!” “……” 他们催马朝衡阳而去。 驿站中也有许多江湖客,不少人站起身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议论声越来越响: “那是衡山派的赵少侠吧?怪不得驿站这般多衡山门人,原来他一直在五神峰上闭关!” 一位圆眼虎目汉子推测:“我瞧衡山派的人来得急,定是发现了向问天的踪迹,这才请赵少侠下山。” “向问天?那又是哪个?” 提着竹兜子倚柱而坐的卖茶人也是个爱打听的。 他身旁不远处,虬髯汉子背着一口赤铜刀,腔调带着一点赣语方言。 “他是魔教叛徒,前段日子在巴陵杀了五十多个追杀之人,凶威滔天,你若见了他,估计会被他一个眼神吓死。” “哈哈哈。” 那卖茶人捂着肚子大笑:“一个眼神算什么,他若买我的茶,便是长了无常长舌我也不怕。” 周围江湖人都笑了,不与他掰扯。 “走走走” “我们也赶快上去看热闹,不知道衡山大师兄能不能斗得过向问天。” 外地人听到这话,有点晕乎,感觉像是天方夜谭: “方才那少年,能斗向问天?” 听到“当啷”几声响,不少人结算茶钱。 他们携带兵刃,匆忙朝着衡山弟子消失的方向追去。 “呼呼呼” 天上乌云翻滚,风愈发紧。 有几名操着衡阳本地口音的江湖人笑瞧了那两桌外地人一眼,临走时对他们留了一句话: “自己进衡阳城打听打听,很快你们就会明白” “如今这衡州武林,到底是谁说了算。” 在一些人惊愕的表情中,这些喜爱热闹的江湖人也追了上去。 …… 武功山是江南三大名山之一。 所谓云蒸雾绕不见山,半露青松半露岩。 入了秋,山间层林尽染,山顶草甸金黄。 在这最温柔的季节,往年的登山者不仅有饮者旅客,也有武林中人。 在山川中论武打拳,提枪弄棒,跃溪涧、游深潭,别有意趣。 这几日正赶上山川好景,到此的文人无不诗兴大发。 可是 往日游逛山间的武林中人,此时却难找一个。 到了湘赣通衢、吴楚咽喉的江湖人,早顾不上什么萍乡西北景色。 层林尽染,远没有那一滩滩猩红刺目! 袁州府,萍乡。 连下了三天的雨终于停下,可天还是那样阴沉。 剑出衡山 第319节 雷声依旧在酝酿,空气中带着让人清醒的寒意,秋风吹来,还有一阵松木香气。 一片枝叶繁茂,绵延开来的松林外,几只松鼠跳跃穿梭。 大阵脚步声、马蹄声、人声忽然响起,吓得它们朝林中四散奔逃。 松林外,有一方水塘,铺设了六条木制栈桥,通往水塘中央巨大的两层八角石亭。 左右亭柱各写着:“暮霭收无归鸟尽,松涛亭内听松涛。” 沙沙沙. 飞吹松林的声音清晰入耳,亭中人身上的白衣已被泥泞血水污染,周围的人越聚越多,但他面无惧色,依然在亭中自斟自饮。 “向问天,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上!” “摘了这叛徒的人头大功一件!” 有人大叫一声。 跟着从六条栈桥上冲过去十几人,亭中一阵打斗声后,向问天身上的血迹更深。 但是,那些血都不是他的。 “咚咚咚~!” 水塘中的尸体,更多了。 向问天又坐下来喝酒,他手持酒杯,眼望着松林与满是乌云的天空,周围围了近四百多人,他竟正眼也不瞧上一眼。 如此傲慢的姿态,又刺激了一群武林中人。 魔教白虎堂的人再次动手,这时被激怒的武林中人暂时也不管什么魔教不魔教,趁着白虎堂冲在前面,也操起兵刃杀了上去。 只见白衣人身体跃动,他连自己的链子刀都不使,随手捡起一柄长刀,在亭中纵横砍杀。 不到半盏茶时间。 松涛亭又安静了下来。 亭内亭外,栈桥上,多出了二十多具尸体。 “好凌厉的身手!” 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不少人冷静下来。 什么狗屁传闻? 受伤了? 这是受伤的样子吗? 瞧着容貌清癯,花白胡须的向问天,再看向地上的尸体,周围人的眼中露出惊惧之色。 天王老子,如此恐怖! 一时之间,围者众多,却没有人敢冲上去了。 白虎堂的人不敢再冲,又怕向问天逃走,紫旗副旗主陈庆云喊话: “向问天,你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了。” “不如与我们一道返回黑木崖。” “吃下东方教主的神丹,教主兴许能饶你不死。” 向问天不屑一笑:“你要抓我,就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你敢上来吗?” “你!!” 白虎堂那副旗主气得要死,却又惜命得很。 “哈哈哈!”向问天嘲讽大笑,再喝下一杯酒。 又听他冷厉道: “现在你们谁第一个上来,我就先杀谁。” 周围正邪两道之人闻言,登时又怒又怕,可四百多人,硬是没人敢上去的。 白虎堂的陈旗主为了找回面子,继续喊话: “向问天,你若真有胆量,就等天风堂与紫金堂的长老到此。” “一路东躲西藏,算什么好汉?” 向问天冷声反道:“你又算什么好汉?” “就是你们白虎堂堂主上官云到我面前,也不敢如你这般狂妄。” 他说话时,忽将亭中石桌上的钢刀猛然一掷! 听得“嗖”一声响! 方才喊话的副旗主,竟被一刀扎在心口上,瞪大眼睛含怒而死。 众人只见那刀一晃,瞧不清是怎么飞出来的。 能将长刀当成暗器,如此迅疾发出,足见内力之高! 亭中一身血气的向问天,在他们眼中已变成一尊杀神。 天王老子,这名号果然没有起错。 围者心生怯意,握着兵刃的手也没那般坚决了。 向问天随时都可以走,他往后方松林跑,谁能追得上? 不过,他此时一点要跑的心思都没有。 目光扫过水亭周围的人,眉头微微一皱。 这些都是小鱼小虾,大鱼还没到。 ‘只天风堂与紫金堂的长老还不够,最好是把鲍大楚与桑三娘这批人也从杭州府引过来。’ ‘我把他们再往南引,顺便去衡阳寻一下曲洋,跟着才好回返见圣姑。’ ‘算算日子,她们恐怕已从洛阳下来了。’ 向问天心中有些焦急,暗骂这批魔教教众是废物,动作太慢。 那两位长老没把握拿下他,一路走走停停等帮手。 向问天只盼能见到鲍大楚这批人。 驻守在杭州府附近的人,才是他眼中的大鱼。 又连喝三杯酒 向问天的耳朵动了动。 有马蹄声远远响起,动静越来越大,泥水四溅的声音他们都已经听到! 正邪两道的人不由望向来人方向。 向问天露出了期待之色。 很快,他们就瞧见最前方一骑。 只见一匹头顶白毛、壮硕雄健的大马仰头狂奔,勒马停下时,它双足高抬,如一张弯弓,口中发出兴奋的嘶鸣! 等马蹄踏在松针上,黄彪大马摆了摆头,微微侧身,众人才看到马上的青衣少年。 他的目光扫过围观之人。 魔教的人也没穿什么标志性衣物,一时间倒是分不清谁是正谁是邪。 松涛亭中,本来准备继续喝酒的向问天顿了一顿。 他眼中的期待之色已在瞬间消失殆尽。 紧接着,从腰上取下之前没有用的链子刀。 一双眼睛,没管周围那十几骑,全盯在青衣少年身上。 这下,可真是把大鱼给等来了。 ‘他怎么也在这里?’ 此前被四百人围住,他一分危机感也没有。 可一看到那张印象深刻的面孔,心中骤然涌现不安来。 丰阳县那晚,虽说有点轻敌,又不清楚对方招法,但险些叫他丧命,这是许久许久没有经历过的。 向问天不清楚赵荣的来历,可袁州衡州交界处的江湖人怎能不识? 有认识的立刻就喊了起来: “是衡山派的高手!” “是赵少侠!!” “衡山派的神剑竟然也下山了!” “赵少侠一定是为了向问天而来,难道他想对战天王老子不成?” “……” 一些人惊呼起来。 其他人看向黄彪大马上的少年,哪怕没见过他的面容,总会听过名号。 此时听到众人言,顿时表情精彩。 就连白虎堂与魔教边缘人马,都露出一丝忌惮之色。 他们在衡州府可是吃了不小的亏。 向问天就在亭中,这下又来了一个难缠角色。 作为本地正道大哥。 剑出衡山 第320节 衡山派这边的十八骑一到,围在四周的正道人士立马让开道路。 赵荣一眼瞧见亭中的向问天。 心中对他嫌怨得很。 不去想办法救牢任,往衡州府这边跑什么,还引来一群大麻烦。 那四百多人望向亭中的向问天, 突然发现不同寻常之处! 在衡山大师兄下马走近后,原本坐下饮酒的向问天,忽然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不将他们放在眼中的天王老子,似乎很在意这少年的到来。 只是这个发现,便让众人内心再起波澜。 “原来你是衡山派的。” 向问天收敛表情,霎时间心事重重。 麻烦了. 此人若在衡阳,去寻曲洋恐怕危险万分。 当下心头疑惑全消,猜到为何圣姑的人会在衡阳城连连受挫。 甚至 他怀疑曲洋已经死了。 众人听到向问天开口,都看向赵荣。 难道他们此前见过? 还认识? 赵荣却不傻,他可不想和向问天兜圈子。 少林寺想保谁就保谁,那是他们拳头大。 如今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人言可畏,他一点也不想搞出什么误会。 赵荣也不开口,率先拔出剑来。 只这一个动作,众人皆恍然。 看来是曾经交过手。 白虎堂的魔教教众见状,露出一丝狡黠之色,一位副香主小声道:“给他们先斗。” “等他们斗将起来,你们看我信号。” “我们一起冲上去,宰了向问天!” 青旗旗主问:“那小子呢?” “现在咱们人少,先别管那小子,以免被围攻。等教中高手一到,管他是衡山派还是什么派,全给我杀!” “好!” “……” 他们小声商议,那边的赵荣已经提剑踏上栈桥。 “向问天,那晚你欲偷袭于我,我正到处找你。”“没想到,你竟敢靠近衡州府。” 一个少年人对魔教顶尖高手说这样的话,怎么听怎么别扭。 或者说狂妄至极。 可是,亭中的向问天竟然没有反驳。 这等反差,着实让在场众人生出一种匪夷所思的感觉来。 难道 那些江湖传言还是低估了这位未来的衡山掌门人? “哈哈哈!” 向问天豪放一笑:“别人都管我叫天王老子,这天下哪里我去不得?哪里不敢去?” “我踏入衡州府,也要经过你的允许?” 众人只见,少年的步伐没有停下半分。 他一步步走向亭中的白衣人。 几日大雨让水塘中的水漫上了栈桥,他踩在泛着淡淡猩红的血水上,嗒嗒声响,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众人心头。 在此之前,这四百多人,没有一人有这份胆量。 “你踏入衡州府是你的自由,但你与我有恩怨,被我瞧见,我便要与你清算。” 向问天道: “那就要看看阁下有多少斤两了。” “嚯誒~!!” 他一声说完便厉喝一声,将亭中的石桌掀飞猛然砸出! 赵荣一脚踩实震得栈桥上的积水炸射, 整个人提离一纵,下一脚踩上那飞来的石桌,空中借力一踏人如大雁飞出,纵向向问天头顶! 只这一手轻功,顿让人群生出一堆惊容。 向问天用力一攥,喝酒的瓷杯顿时烂成碎片。 他发力一振,用的正是魔教长老甩黑血神针的暗器发劲法门。 碎片哧哧哧响,如帘幕一般切割空气, 洒将来开! 赵荣长剑圈圆之法与往日不大相同。 本是一道如月盘的弧光,现作朵朵绽放,那剑花如同水面上随波摆动的莲花,浮波上下,将身前守得密不透风。 万花剑法! 此时在他手中满是衡山剑法的影子,却让众人一脸茫然,不知是衡山哪套剑招! 叮叮之声连响,那些瓷片纷纷坠落。 向问天心怀忌惮。 ‘这小子果然危险,又是没遇到过的剑招。’ 算准赵荣要在空中落下,向问天甩发链子刀,哗啦啦一声锁链响,刀上寒芒直戳落点! 赵荣双腿朝后方柱子一夹,倒挂于亭。 一招充满古意的剑法直接荡开刀光,他心中有种感觉将出未出。 这刺激着他不断倾洒剑招, 长剑剑势一变,古朴盎然,却忽左忽右,突然拨开链子刀。 脚下蹬踢石柱,一个凌空直刺, 直奔向问天膺窗穴! 古意藏奇,五大夫剑! 向问天足够聪明,他宁肯不要面子,也绝不勉强接剑。 一边甩链子刀来挡,一边后撤倒退,逐步化掉赵荣剑势。 二人在亭中乱斗,长剑与链子双刀搅得人眼花缭乱。 三十招后,赵荣变为竖把,绞剑走转。 他连续挡掉链子刀,忽顺把拿剑,招法再变,平平无奇刺出,还是膺窗穴! 向问天汗毛一竖,生出一种要逃避的本能。 一想到这小子怪异,作出决断时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嘿~!!!” 他厉喝一声,双脚拔地而起,撞破亭上木顶,直冲顶棚~! 也在他身体刚刚抽离刹那,赵荣那一剑突然分化剑影,搅得向问天方才身后的木制亭栏碎木纷飞。 一招失手,赵荣心下大疑,不知五神剑剑法哪里有破绽。 又是怎么被对手察觉到的。 伸手将木屑一卷,朝空掷去! 向问天手中链子刀一转,面前像是有一架呼呼旋转的风扇,将所有木屑全都挡住。 但这短短间隙,赵荣已顺着侧翼跃上亭顶。 趁着赵荣立足未稳。 向问天用链子刀一钩,掀起亭顶龙骨砸来! “噌~!” 一声劈响,剑光将龙骨分成两半,轰隆一声坠入池塘! 向问天极有对敌经验,知晓赵荣要再度提起真气,于是又抢间隙展开攻势。 两条链刀顺着松林内的沙沙声一起搅动,全朝头颈要害攻杀! 一刀快过一刀快! 鸣音九打再出! 亭塘周围人看到向问天手中的链子刀在飞,那声音简直就像是催命符。 可是 剑出衡山 第321节 少年的剑比向问天的链子刀更快,九道叮叮响声似乎在一瞬间灌入耳朵! 这种内力震动出来的强劲急促声响,刺得不少人一阵不适。 有些人已经捂住耳朵! “刺啦~!” 向问天一个侧躲,那锁链没有挡住,胸口衣衫被刺出一个大洞,皮肤已经感受到那剑身传来的寒意。 他用这一招鸣音九打,不知杀过多少追杀者。 第二次对赵荣用出,又被破了! 而且,这破招感觉,让向问天心中惊悚。 上次的剑幕有一道道幻光。 那一招险些让他丢掉小命,定是杀招无疑。 可此时. 那一招还没用出,自己的杀招就被破掉了。 一想到对方的年纪,登时猜测对方有剑法大进的可能。 向问天大脑飞速转动的刹那,双手握着链子刀在胸口一挡,隔开横斩而来的长剑! 不到百招,已有数次惊险! 这险象环生的打法,绝对不能再对下去! 赵荣的幻剑刚刚起手,一剑刺出,向问天只是招架一下,立马双脚发力,踩断亭顶! 在周围人看来,他像是被赵荣给一剑刺下去的。 白虎堂教众大喜,以为向问天重伤。 副香主比划了一个手势。 “杀!” 其他人掠阵,青旗二十六人连同发令的副香主一道杀了进去。 他大喊一声:“向问天的人头我们收下了!” “这是东方教主要的人头,谁要抢?!” 这一道声音颇有震慑力。 衡山弟子虽然不怕,但赵荣有过嘱咐,他们便没动。 那些正道人士见衡山弟子不动,自然也无有动作。 众人继续目瞪口呆地瞧着亭中,青衣少年将向问天打下亭顶后,又提剑追杀下来。 周围响起了哄闹声 这.这就是衡山下代掌门吗? 传言有误,传言有误啊! 衡州府一地的武林人,怎得那般闭塞,乱传衡山小掌门实力。 传言如此保守,简直是武林人中的耻辱。 什么狗屁杀五色旗,这他妈的都无法无天,追着天王老子杀了! 白虎堂人马冲到战场中间,他们要杀向问天,赵荣的长剑可不长眼。 他追杀下来后,展开了五神剑。 一招天柱云气让周身全是剑光,如同烟云锁身,徘徊在身侧。 普通的魔教贼人虽然悍勇,但眼力差了向问天十万八千里。 他们看破一道幻光的本事都没有! 向问天借助这些人与赵荣缠斗,青旗二十六人上前,惨叫声接连响起! 在两大高手对战三十招间,死得只剩下那位副香主! 胸口、后背各有一道剑伤的副香主想要逃跑,被向问天一刀杀死。 周围人瞧得很清楚,除了这位重伤的副香主,其余人全是被衡山那位杀死的。 剑过即死, 比之前天王老子杀人还要快! 向问天心中惊涛骇浪,死死盯着那张年轻面孔。 ‘剑法诡异多变,我这奇门武器也难招架。’ ‘他还有一身寒气,又不可与之对掌。’ ‘不行,这小子我实在打不了。’ ‘他的轻功极高,若是穷追不舍,我要摆脱恐怕也要花费极大精力。’ ‘麻烦大了~’ 他心中一阵懊恼,若知今日会钓到这条大鱼,早就甩杆子跑了。 “哈哈哈!向问天,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就在这时,一道苍老的声音炸响。 向问天神色一凝,忽又听那苍老声音“咦”了一声。 “是你!” “小子,当日你在颍川害我被刺一剑,今日你也要死!” 来人扛着一根铁扁担,正是白虎堂的尹长老。 在场的魔教边缘人马闻声微微变色。 他们看向赵荣,又看向尹长老。 长老,这.这.这不好吧? 正道人士有些惊悚,魔教又来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 口气竟然这般大! 要杀天王老子就罢了。 又要杀衡山那位? 白虎堂教众还准备劝一句,突然又听一道嘹亮豪放的声音响起! “哈哈哈!” “向问天,今日你插翅难逃!” 听到这道声音,白虎堂下边的分舵人马,一个个都不敢说话了。 这第二人是个环眼大汉,正是魔教白虎堂副堂主佘呜銮。 环眼大汉先是看向向问天,忽然也转头看向赵荣。 他狞笑一声:“小子,原来是你。” “向问天要死,你也要死!” 他摩挲着一双铁手,掌纹中的红线更加暗沉,显然是红砂煞掌又有大进。 赵荣见到这二人,不再对向问天动手,一个提离上到亭顶。 向问天见状反而笑了,看着这些追杀而来的魔教高手分外亲切。 他宁肯与这些人相斗,也不愿斗亭顶那个家伙。 更让向问天惊喜的是,这两个人,竟然与那小子有旧怨。 真是大好事啊。 “尹兄,佘兄,倒是让你们快了一步。” 这一道声音压过了松涛声,清晰传入在场众人耳朵。 “咚咚咚!” 一阵马蹄声响,最前方的一匹马穿着银鳞甲,威风凌凌。 上面坐着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他穿着一身标准黄衣,显然是魔教黄衣长老。 方才的声音,正是这位老人发出。 这名长老身后跟着六十余人,有两匹马上挂着紫金色旗帜,还有一面日月旗。 紫金色旗帜稍小,可见是紫金堂的人。 老人身后有两名壮汉,各都天顶高凸,太阳穴鼓起,他们光着膀子,浑身肌肉如铁。 看来都是内外兼修的硬茬。 “石兄弟,你来得不算晚。” 铁扁担尹长老道:“只是我邬兄弟呢?怎么不见人?” “难道过中原被嵩山派与少林的人拦下了。” 石克章长老道: “嵩山派都已经被打怕了,邬兄弟大张旗鼓过来,踩在了左冷禅的脸上,他也不敢在郑州那边吱声。” 他面带高傲之色: “如今还有谁敢冒犯东方教主威严?” 他指了指向问天:“这向问天是本教最大叛徒,杨总管发话要此人死,他岂能活着?” “不错!” “向问天,杨总管要你死,你岂能活?” 剑出衡山 第322节 这一道声音,竟然是从背后的松林中传来的。 不多时,越来越密集的脚步声响起。 原来这些人绕了一个大圈子,将松涛亭团团围住。 赵荣看到松林中又走出五六十道身影,为首的也是一位黄衣长老,还有数名高手。 那边的尹长老等人喊了一声“邬兄弟”,从他们简短的沟通中,赵荣得知此人也是天风堂长老。 情况比他了解到的更为复杂。 魔教追杀向问天的势力本来没有这么强。 自打东方不败下山后,杨莲亭的地位再度拔高,白虎堂是他的老部下,这天风堂与紫金堂新露面的高手,恐怕都想杀向问天表忠心。 黄衣长老的实力,可是不容小觑。 “向问天,束手就擒,随我们上黑木崖吧。” 这一道苍老的声音较为沉闷,显得比之前几人低调。 好熟悉! 赵荣暗道一声,朝着魔教边缘人马散开的地方一瞧,那边有一位白须长脸老者。 正是在逍遥津碰到的玄武堂堂主孙仲卿。 这个人给赵荣的印象最深刻。 狡猾无比,很难对付。 与左大师伯交手也还活得好好的。 从声势上瞧,感觉比周围几人弱。 但他一身功力极高,功源来自点苍派,善使盘阳回龙剑,还有一手大盘阳神掌。 四大堂口,四大黄衣长老,还有一众高手。 行行行. 莲弟,你势力大。 看在你防守东方不败的份上,这次我让让你。 天王老子的人头,你拿去吧。 赵荣已经不想趟浑水了。 松涛亭附近,除了狞笑的魔教边缘人马,那些正道江湖人都变了脸色。 不少人生出退意,不想继续搅和。 众人听到一声低低的落地声。 亭顶的少年下到另外一侧栈桥上,与向问天拉开距离。 此刻没有人怀疑少年的实力。 他这样做,只是代表衡山派的态度。 魔教内斗,他衡山派不插手。 早在此地的魔教边缘人马没出声,那些白虎堂的人虽然不少死在赵荣剑下,但他们全程目睹,也不愿出声。 赵荣下了亭子,安安稳稳走了几步。 忽然,白虎副堂主佘呜銮笑道: “小子,谁让你走的?” 赵荣身形一顿。 转身看向环眼大汉,“你方才说什么?我没有听清,你再说一遍。” “我说.” 佘呜銮沉着脸: “小子,谁让你走的?” 第155章 威震潇湘! 风过萍乡西南,每一根松针都在起舞。 这秋风多么地萧瑟,松涛涌起时的沙沙声竟也如泣如诉。 “噌噌噌~!” 佘呜銮话音刚落,衡山弟子全都拔出剑来。 围观的正道武林人士快速朝衡山派这边靠拢,魔教边缘人马则是来到白虎堂黄旗、蓝旗那边。 几位长老带人过来,在场魔教也有两百多人。 正道的人更多,但不少人眼神飘忽,战意不强。 他们多是来凑热闹的。 掠阵没问题,一旦死斗起来,他们逃得也最快。 两边剑拔弩张,枪戟展开的凌冽气氛那是扑面而来。 正邪大战,一触即发! 水塘上的尸体随波浮动,漫上栈桥的水猩红之色更甚。 这导致,踩在木桥板上的少年,像是被一阵血浪推得转过身体,就那样直直地看向佘呜銮。 铁扁担尹长老与佘呜銮站在一起,也看向赵荣。 另外两名长老扫了赵荣一眼,没有过多在意,目光都放在向问天身上。 唯有玄武堂堂主孙仲卿皱起眉头。 他对着赵荣身形一打量,一阵熟悉感漫上心头。 像是在哪里见过? 他行事素来谨慎,随即招来一位早在此地的旗主问话。 只听得几句耳语,孙仲卿目色微变。 衡山派下代掌门? 欧阳兄最开始就是与衡山当代掌门相斗! 猛然间,少年的身形在他脑海中与一道黑衣人影重叠在了一起。 是了,逍遥津! 不是左冷禅变瘦了,而是五岳剑派又出来一个枭雄人物。 孙仲卿心下生出一股忌惮之意,立刻对佘呜銮说道: “尹兄弟,佘兄弟,暂且不要节外生枝。” “我们先杀向问天,总管的事最要紧。” 佘呜銮伸手一指:“孙堂主有所不知,这衡山派在颍川与我们斗过一场,杀了我们好几个兄弟,尹老哥还被他们偷袭所伤。” “这五岳剑派也是总管的目标,我与尹老哥一齐出手,几十招便可将他拿下。” 他目光朝那边的正道人士一扫: “不怕一家死光的,就来管管闲事。” 如今魔教凶威极盛,他一声威胁,足以吓退不少观望者。 日月教规矩森严,白虎堂除了上官云,这副堂主佘呜銮便是下方各分舵的顶头上司。 之前能说得上话的香主已经死了。 事情越演越烈,见佘呜銮真要与衡山那个诡异少年放对,一位分舵副旗主赶紧凑近将方才发生在松涛亭的事简短概括。 尹长老与佘呜銮一听,各都皱起眉头。 能胜向问天? 怎么可能? 颍川斗过的那一场,衡山派几人可是用卑鄙手段才逃得一命。 若他有这份本事,当初何必要逃? 一时间疑云满腹,甚至怀疑向问天是不是被耗得没几分功力了。 尹长老与佘呜銮也不是傻瓜,心中有疑惑,但手下人亲眼所见,定不是假话。 心中思忖着,是不是该暂搁此事。 可是,出口之言如所泼之水。 覆水难收啊。 现在已经不是他想揭过就能揭过的了。 尹长老与佘呜銮忽然瞧见,栈桥上那青衣少年第一时间没回应佘呜銮的话,却极为冒犯地朝他们招了招手。 松涛亭内的向问天见状,心中将佘呜銮骂作“蠢猪”,却又乐开了花。 “来,你们俩一起上。” “看看今日是谁留在这里。” 赵荣早摆出不想惹事的态度,可对方咄咄逼人。 此时数百江湖人瞩目,一旦弱了气势,衡山派不仅抬不起头,衡州府的魔教势力也会更放肆。 尹长老与佘呜銮也已将自己放在弦上,不得不发! “轰~!” 剑出衡山 第323节 爆响骤起, 却是松林那边的天风堂邬长老率先发难! 一名五大三粗的壮汉将一根松柱狠狠砸向亭中。 同一时间,数名魔教教众提刀杀向向问天! 向问天链子刀一甩,扎中木柱中央,他大喝一声,以链子刀拖动松木抡圆横扫,砸烂了栈桥木栏,又将数名冲上来的魔教贼人砸得吐血倒飞! 脱离了赵荣的剑光,登时又变成了天王老子,凶悍异常! 孙堂主、石长老、邬长老同时出手。 三人眼中只有向问天的人头。 尹长老与佘呜銮老早就投靠了杨莲亭,他们做事更加任性。 “衡山派屡屡在衡州耽误我白虎堂做事,今日便将你的头拿下来,带回黑木崖献给总管!” 佘呜銮大喊一声,人已经跳了上来。 尹长老慢他一步,但他功力高深,速度却比佘呜銮更快: “老夫便领教一下潇湘大地的神奇人物。” 二人嘴上不怂。 但周围跟了同来的三位香主,三位副香主! 一时间,八大高手冲向栈桥! “咚咚咚~!” 大地上再有一阵马蹄声响,显然又有人靠近这里。 从黑木崖下来的天风堂、紫金堂主力与三大黄衣长老一起,围杀向问天。 松峰亭就那般大,周围是水不好落脚。 他们人虽多,顺着栈桥冲到向问天面前的就那么几个,只能一波一波来。 方才在此地的魔教边缘人马也想与白虎堂几位高手杀掉赵荣。 他们是衡州周边人马,衡山派自然是他们心头大患。 但是 衡山派的人拔剑摆下剑阵带头,正道这边有怕死逃命的,但也有许多无惧魔教的江湖好汉。 那边马蹄声再近,来了一大群人马,口中喊着响亮口号:“嵩山派前来相助,魔教快快受死”。 这些人还真有嵩山弟子的样子。 不少人是乌鸦太保培养出来的,对嵩山派的一些细节如数家珍。 一时间,变成了五岳剑派联手正道人士攻杀魔教。 松涛亭外嘈乱无比! 栈桥处,尹长老的功力到底更为高深,快其余七人一步上了栈桥。 他手握铁扁担,两手挥舞,以扁担使伏虎穿云棍。 这棍法路数与大和尚们的紧那罗王棍相似,但掺杂了尹五子自己领悟的法门。以数十斤的铁扁担来使,灌入强悍内力,抡劈拔架皆有巨力! 只消被他的扁担打中一下,登时骨裂内伤。 “砰!” 只听一声巨响,尹长老以巨力轰碎桥拦,赵荣挪动身形避让。 尹长老攻势不减,扁担一头撬起,抓着扁担腰身,一手藏在后方,猛然撒手前抻! 强劲内力顺着丹田冲出,铁扁担有了穿云之势,急促的破风声,像是一头吊睛大虫从树丛间窜出。 “咔嚓~!” 栈桥被戳出一个窟窿,强劲力道让池中碧水猛然激射。 招法虽猛,但一直不中。 赵荣两让扁担,一剑递出。 “不招不架,只是一下。犯了招架,就有十下。” 这是尹长老棍法总诀精髓,对方用的不是重器,他用的却是重扁担,若招架上去,下一招定然会慢,便要陷入对手连绵攻势。 因此 以身法避让对手兵刃的弧圆伤圈,随即发棍反攻,让敌方招架。 这才是伏虎穿云棍的精髓。 他曾与莫大先生有过交手,自问用身法跳退毫无问题。 然而. 赵荣一股真气顺着足太阴脾经直上,冲过地机这道大门槛,进入血海穴! 七脉循环! 真气似在他脚下裹出一团劲风,栈桥上的积水被带出一条水浪,如蛇盘旋。 他身形急窜,骤然飞掠近身! 尹长老瞳孔放大,瞬间把脑海中的棍法总诀忘个干净。 再不招架小命不保! 双手赶忙发力,铁扁担在他手上呈朝天一炷香之势,抓着扁担腰身,他狂涌内力,左右疯狂旋转。 如一面钢铁圆盾,挡在身前,毫无破绽,要将对手的长剑绞碎! 赵荣二目一凝,一剑刺向漩涡中心! 这正是风清扬破他圈剑为圆的招法。 铁扁担旋转的中心,正是双手。 这双手,在赵荣眼中就是死穴。尹长老大惊失色,他自以为没有缺漏的招法,一瞬间就被破了! 为保双手,慌乱间扭动身体。 棍法大乱,听得刺啦一声,长剑穿过,尹长老腰间出现一道狰狞剑伤。 佘呜銮掏出腰间短刀,踩着一具漂在池塘中的尸体,跃上栈桥,断头刀法一刀斩来! 赵荣回剑连挡三刀, 只这三刀,佘呜銮的短刀被长剑以奇特角度戳中刀面,虎口猛震。 登时先机全失,从攻势变成守势! 赵荣杀招未出,三位香主与三位副香主的兵刃一起杀到。 五神剑招法驾驭神峰大势,赵荣的长剑左右飘闪,挡住了一连串的兵刃。 周围全是刃光,只听到一片“叮噹”声响。 密不透风的剑招,竟以快捷无伦的手段圈住七大高手围攻! 佘呜銮越打越惊,他运转红砂煞掌,根本不敢拍出去。 这时一伸手,胳膊就没了! 其余香主在惊心同时,知道敌人之强,乃是生平罕见,手上不敢有半分留手。 然而, 七人兵刃,竟被一股又一股强势劲招限制在剑弧伤圈之外! 尹长老怒吼一声,不顾剑伤,举起扁担戳砸而来。 亭塘周围的江湖人已经满眼呆滞,甚至有人如木头一般伫立在远处张望。 亭中的三大长老与向问天各都瞧见。 青衣少年没用巧劲,也不闪躲,仗着一身诡异剑法,硬接八大高手围攻! 这等剑法,天下有几人能做到? 向问天这才察觉,方才这少年与他作斗,竟然未出全力。 他妈的,这衡阳不可再去! 魔教这边的孙仲卿已猜到赵荣身份,心知他身上甚至还有寒气没使。 如今白虎堂的人将他激怒,若待会儿他与向问天联手,那可真是天大的麻烦。 佘呜銮这头蠢猪! 你惹他干嘛! 知道这几人要面子,孙仲卿立马给他们一个台阶下,大喊一声: “我们的目标并不是衡山派,总管只说杀掉向问天,不要再与衡山少年斗了。” 整个江湖,能叫魔教妥协让步的少之又少。 只玄武堂堂主这一句话,赵荣就足以扬名。 向问天一边斗一边喊: “衡山少侠的剑法当真了得,佘堂主与尹长老说大话的本事也当真了得。” “哈哈哈!” “老子闯荡江湖这么久,没见过如此自不量力的。” 他哈哈大笑,用内力喊出,嘲讽声音极大,周围人都听得清楚。 石长老与邬长老一心攻杀向问天,孙仲卿再次喊道: “尹兄弟,佘兄弟,先杀向问天!” 他大声点名,不愿教中高手中向问天诡计。 剑出衡山 第324节 然而. 此时已经不是尹长老他们想退就能退走的了。 这些白虎堂高手眼花缭乱,少年周身幻剑光影交叠,眼中一朵朵剑花在绽放,又凋零散开。 现在已经分不清哪个是幻光,哪个是实剑! 各人都怕失位乱了平衡,再被剑光追上便极为危险。 于是只能僵持拼斗。 一声声怒喝连响! 周遭判官笔、短枪、长刀、长剑扁担再度杀来! 赵荣手中剑花翻飞,在一众兵刃中穿来错去。 他目穴鼓气,盯着诸般兵刃,接连十几招过后,忽将天柱云气施展到极致! 剑势回峰蜿蜒正好配合烟云锁身。 刹那间! 周遭诸般兵刃各戳在一片幻光上,顿时被赵荣实剑牵引捕捉! 内力从天池涌出,气冲曲泽、内关、劳宫,顺着手厥阴心包经狂奔而下。 这一路雁回祝融在赵荣的剑势裹挟下,带着一丝淳朴自然之气,已成万剑焚云之态! 五神峰以祝融最高,这一路剑法的气劲最是凶悍! “欸~!” 周围传来数声怪叫,魔教八大高手被一招神乎其技的剑法拨动兵刃。 铮铮铮~! 一连串撞击声响,他们的兵刃被搅动撞在一起。 每个人都用上了强劲力气,尤其是尹长老的铁扁担,此时劲力互冲,身形全都不稳。 赵荣将八人兵刃往下一压,一步提离而起。 八大高手下一口真气才提上一半,各自感觉手心一沉,硬生生将这股气又强灌于兵刃! 一道青衣人影单脚踩在尹长老的铁扁担上,那铁扁担又压着所有人的兵刃! 众人感觉不妙! 赵荣厉喝一声,飞身而起,一脚猛点铁扁担! 尹长老的虎口崩裂,铁扁担往下一压,所有人灌入在兵器上的内力找到发泄口,互相牵引带着他们轰向栈桥! “轰~!” 木屑纷飞,栈桥崩柱,寸寸桥面炸开! 池塘中的水花四下炸射,水波被内力牵引,像是一片片连在一起的蓬叶,飘飞空中,八大高手的目光也顺势全朝天上看! 太快了! 一滩青衣荡下,带着恐怖剑光。 众人目中,各有一道青影,自空而下,在他们瞳孔中舞剑。 霎时间,眼神中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剑。 百剑千剑,交错纵横! 是幻光! 有人惊悚,有人背后发冷回过神来。 但下一瞬间,冰雾已将断桥笼罩,如同处于茫茫云海,眼前一白,什么都看不见了。 这便导致 百剑千剑,全部丢失! 冰雾千幻剑。 “哧哧哧~~!!!” 蓬叶一般的水帘被割开,还有一串涩人耳朵的声响! “啪啪啪~!” 一大串血液从冰雾中飞射而出,染红池水。 八大高手所在之地,完全安静下来,再没有激烈的兵器碰撞声。 秋风吹来,冰雾须臾间散开。 正邪两道数百人各自失神. 乌云密布的天空传来闷雷轰响,秋风潇洒,松涛断桥,一幅诡异画卷随着冰雾淡散在众人眼中铺陈开来。 “啊啊~!” 原本冲向断桥处的魔教边缘人马、白虎堂残众全部停下脚步,有人惊悚大叫,更多人不自觉地朝后退去。 “嗒” “嗒” “嗒” 血液,滴落在积水上。 尹长老死死捂着自己的脖子,佘呜銮的红砂煞手已将自己脖颈掐出红印。 三位香主、三位副香主,完全是一样的动作。 八个人,全部捂着致命剑伤!这是他们求生的本能,想要挽留不断流逝的生命力。 “死了!” “魔教八大高手全死了!” “那是什么剑法!赵少侠用的是什么剑法?!” “有谁看清刚才的剑法?” “太快了,根本看不清” “神乎其技,几乎在一瞬间杀掉魔教八大高手。” 正道武林人又惊悚又兴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有人道:“还没死,他们的身体还在动。” “喉咙全被割破,怎能不死?”有人回应这句话时,感觉自己的喉咙也是一片寒意。 江湖老人满眼震撼:“这剑法简直通神,难以想象,我竟能亲眼目睹潇湘大地的剑神出世。” “……” 周围武林人陷入疯狂之中,甚至不再关心向问天与魔教长老斗得如何。 衡山门人一个个兴奋不已,皆流露出自豪之色。 神剑出鞘,小祖师威震潇湘! “咚~!” “咚~!” 连续有人栽倒掉入池塘,将池水染得更红。 孙堂主、石长老、邬长老三人的招法全都慢了下来,向问天的招法也慢了下来。 盯着不远处的青衣少年,诸位高手心中的警钟轰隆轰隆爆响。 石长老与邬长老简直要疯. 节外生枝了。 尹五子与佘呜銮挑的什么对手? 南边什么时候又冒出这么一个人来。 “佘堂主,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少年人的声音回荡在众人耳际。 那佘呜銮马上就要咽下最后一口气,忽然听到这话,瞪大了眼睛。 而后身体一歪,扑通一声落入水中。 “这是什么剑法?” 一阵晦涩短促的声音从扁担长老身上发出,他嘴巴没张,用的是腹语之类的本事。 “衡山神剑。” “甚妙。” 尹长老听罢回应一声,合上双眸倒地。 魔教八位高手身死,他们用鲜血血液,具现了少年人的难惹程度。 方才那萍踪浪影、无定诡谲的一剑,哪怕见识过一遍有所防范,亭塘周围的众人,也没有人敢拍着胸脯说有把握接住。 孙堂主与向问天等人忽然发现不对劲。 衡山那人杀掉一众高手后,非但没有离开断桥,反而将目光朝他们这个方向看,且面沉如水。 “魔教内斗,我本无意掺和。” “但你们总是在衡州府搅扰,看来还是得和佘堂主他们一样才能安静下来。” 赵荣话音清冷。 他说话时又扫了那些魔教边缘人马一眼。 只是一个眼神. 剑出衡山 第325节 这些在衡州府胆大妄为,肆无忌惮搞事的人突然打了个冷颤。 感觉之前一直是在鬼门关闯荡。 赵荣忽然看向孙仲卿。 他敏锐察觉到,对方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异样。 这家伙狡猾无比,若是能猜到什么,也不算奇怪。 赵荣提剑朝着亭中走,似乎要与他们再斗一场。 石长老与邬长老各自皱眉。 哪怕神教的人被杀,此时审时度势,也不敢出声追究。 若衡山这人连同向问天一起杀来,他们只有逃命这一条路子,能否逃掉,还是另外一说。 孙仲卿方才被赵荣盯了一眼,心道不妙。 聪明人之间,一个眼神便知对方算计到了什么。 当下操着苍老的调子冷声道: “没想到五岳剑派还有你这样的高手,不过,我们是来追杀向问天的,不想牵扯你与尹长老他们的私人恩怨。” “阁下若有胆气,尽管到中原一地与我神教放对便是。” “……” 孙仲卿后面的话还未说完,亭中的向问天已经踩着塘中浮尸,直冲松林。 他原本是要朝西跨越衡州袁州交界入衡阳,此时彻底改变主意。 向问天往东狂奔,正是福州方向。 “哪里走!” 孙仲卿冲得最快,直接朝向问天追去。 石长老与邬长老紧随其后,转眼间就离开了松涛亭。 那些魔教边缘人马骑着马,有的追了上去,有的四散溃逃。 赵荣微微叹了一口气,到底没再去追。 莲弟挺辛苦,还是别把他惹急为好。 向问天最好能撑住别死,他还能帮忙吸引莲弟仇恨,若是将牢任放出,给黑木崖找点麻烦也是好的。 魔教的人跑光了,正道这边的江湖人吆喝着叫好。 按照正邪相斗来计较,今日他们乃是大胜。 不少凑热闹的江湖人此刻浑身都在兴奋,这般场景,兴许一辈子就只能见到这么一次。 见到魔教诸多高手,又见到衡山大师兄斩杀八大高手,而且亲身参与其中动了刀兵。 日后三五朋友在一起,吃了两杯酒,那便是. 我与衡山剑神合斩八大高手! “赵少侠!” 一些有名望的江湖老人上前打招呼。 “赵少侠剑术通神,正气凌然,这真是我潇湘武林的一大幸事!” 说话的是一位白眉老人,看上去精神奕奕。 他乃是安仁六合刀馆的馆主万言之,不仅有一手刀法,还有一门虎爪手,在安仁一地相当有名气。 年关时,这位老人还曾到衡山拜山。 赵荣对他有印象,从栈桥下走出,也非常客气地拱手回应。 他们的功夫虽然远不及大派,但方才乱斗,敢同衡山派一起出手对付魔教,那就是铁杆盟友。 “老先生谬赞了” 赵荣谦虚一声,又笑着朝在场或沾血或带伤的江湖人拱手道: “诸位除魔除恶,没有哪个比在下差,潇湘武林能安稳,靠的是诸位的那份力气。” 立时有大汉哈哈一笑,他肩膀上有伤,却丝毫不觉疼痛: “今日一睹少侠风采,便是死了也值当。” “魔教这般多强人,尽数死在少侠剑下,真是大开眼界,又痛快得很!” “没错!” 又一个拿着铜锤的光膀汉子喊道:“他妈的这些贼人平日里在衡州府周边作乱,欺男霸女,嚣张得很,老子若不是顾忌家中老母,早想爆他们的脑袋。” “如今有南地有衡山诸位高手,还有赵少侠坐镇潇湘,这些魔贼再放肆,日后便杀个干净。” “不错,若魔教再犯,赵少侠给一声消息,我等必然帮场!” “说得好!” 还有人起哄大喊: “我南地武林,应推选赵少侠为盟主!” …… 大战一场,江湖汉子们兴奋难当,赵荣以“生者疗伤”“死者安葬”转移他们的情绪。 再说下去,马上就要杀上黑木崖了。 不敢动手的江湖人早就逃跑了,能留下来的,各都有些胆色。 这些人一部分是衡州府本地的,还有一大部分来自宝庆府、永州府、长沙府、袁州府等地,都距离衡州不远。 如今江湖混乱,人人畏惧黑木崖。 如果南方武林能出来一个镇得住场面的高手,还是很正派的高手,自然会受到拥护。 安排一些人处理松涛亭这边的事,赵荣又带着十几人朝魔教消失的地方查探。 因为之前下雨,地面潮湿,多有泥泞。 一路追着脚步痕迹查探了十几里路,确定他们朝着东边去,不曾转道。 这才安心退出萍乡,自两州交界返回衡阳。 翌日。 萍乡之东,芦溪袁水河畔。 孙仲卿与石邬两位长老停歇一日,他们虽然歇着,但手下的人还在继续往前追,并一路留暗号标记。 “若非横生枝节,这一次我们将向问天团团围住,本有不小把握能将他留下。” “唉~!”石克章气得哼了一声。 又道:“昨日撞见的那少年,是衡山下代掌门?” “管他是什么掌门,小小年纪,怎练出那一身功力的?”邬长老疑惑得很。 “我瞧他的剑法,远比向问天的奇门武器还要危险。” “尹五子的那根扁担可不好攻破啊。” 孙仲卿摇头:“那小子藏了杀招,衡山剑法本就与云气雾气有关,早听闻有幻剑和云雾剑法,想必他是将这些剑法练到大成了。” “他的功力,应该不在左冷禅之下。” “又忽施冷剑,尹五子他们全部上当了。” “孙兄可看出那雾气是什么功夫?”石克章问。 孙仲卿没怎么思考:“应该是寒冰真气之类的武功,左冷禅也会这一招。” 他心中已猜到,杀死欧阳鹤松的人就是赵荣。 可是,这事没法再提。 他已经上报黑木崖,将杀掉欧阳鹤松的罪名安在左冷禅身上。 此时替左冷禅翻案,他自己便落一个办事不力的罪名,孙堂主怎会做这吃亏事。 他又暗自庆幸。 ‘还好我在逍遥津跑得快,这小子阴损得很,上次示弱骗我,恐怕是想杀我。这小子比左冷禅还难对付,他妈的,以后我得躲着点。’ 邬长老烦闷地摆手:“不管这小子。” “衡州府的事再难办,也是上官云负责,我们只管向问天便好。” “不知还能不能追得上。”从石克章的语气中便知他没多少把握。 孙仲卿道:“即便追得上,以我们三人之力,配合下面的香主旗主也难将他留住。” “他若那般好杀,岂能活到现在。” “我神教上下,除了东方教主,单论个人实力,都要差他一线。” 石克章提议:“直接回黑木崖,就说衡山派的人放跑了向问天,如何?” 这馊主意一出,邬长老与孙堂主全都摇头。 孙仲卿道:“昨日有人与我们走散,恐怕早已上报消息,若是欺骗总管被查得,东方教主问罪,那便休想活命了。” 邬长老皱着眉头:“衡山派的这笔账,杀了向问天后再与他们清算。” 孙仲卿微微点头:“传信给上官云。” “事情是白虎堂的人搞出来的,当然由他兜着。他颇得总管器重,只要消息到他手中,定然能劝总管再派高手南下。” “如今我神教十二堂口,谁敢违背总管号令?” “我们只要不跟丢向问天,便有功无过。” “嗯,还是孙兄弟看得长远,”邬长老道,“我马上修书一封,传给上官云。” 石克章看了一眼地图:“过了吉安府便到延平府.” 剑出衡山 第326节 “哼哼,这次他下福州,我们也要追他到底!” …… 佘呜銮魂留松涛亭第七日。 赵荣已回雁城,正在衡山藏剑阁打坐练功。 傍晚时分,全子举过来传递消息。 与前段时间满脸郁结不同,此时的全子举正带着一张轻松笑脸。 “大师兄!” 他声音轻快,步伐矫健。 “有什么好消息?” 赵荣一边说话一边运功,将一股寒气催在掌心,顺着少泽穴朝前激射。 不远处桌面上的几滴水珠触碰到寒气,慢慢凝出一朵小小冰花。 他微微摇头。 这威力,比他想象中差很远。 一旁的全子举却看呆了。 转而又称赞道:“师兄的功力我是越来越看不透了。” 赵荣乐了,笑问:“你几时看透过。” “哈哈哈!” 全子举乐呵呵道:“自师兄松涛亭一战,整个衡州府周边的魔教边缘人马极速收缩。” “现在潇湘大地,谁不知我衡山派有一尊剑神?!” “这些欺软怕硬之辈不敢放肆,他们都害怕师兄剑出衡山,灭尽诸恶!” 说到这里,全子举满脸佩服骄傲之色: “现在门派上下,一谈到师兄,无不高山仰止。本派门人在外间行走,不仅得门派的势,更得师兄之势!” “前段时间衡州府还乱得很,盗匪响应魔教边缘人马,一道作恶。” “现在,全都消停了。” “当日延津梅林,东方不败血衣执剑,威震江湖。” “如今栈桥松林,师兄一剑斩杀八大高手,一样威震潇湘!” 第156章 剑神之威 佘呜銮魂留松涛亭第二十五日。 雁城,秋雨连绵。 捧着小鸟笼的卖鸟人穿着短靴站在街边屋檐下,檐口流水成线,街边巷口的阳沟哗啦啦汇成一条小溪。 道上行人披蓑戴笠脚步匆匆。 举着绘花油纸伞的小妇人们手提裙裾,顾不上卖鸟人推销笼中那只会说“您吉祥”的黑毛八哥。 马蹄踏在积水街道上传出富有节奏的“嗒嗒”声响。 “聿聿聿~!” 几道勒马声响在茶铺前,四五位身材高大的汉子背绑朴刀,犷悍得很。 茶铺伙计一脸平静,询问他们吃什么茶。 如今在这雁城之地,甭管是哪里来的江湖豪强,再有凶性也得收敛几分。 陈瑞坚解下朴刀,喘了一口粗气,道:“来几碗热茶便好。” “好嘞,几位里边坐。” 伙计转身去提开水去了。 这几人把马一栓,掀开茅草帘子随意找个地方坐下。 “这雁城真是奇了,下大雨街道上都这般多人。” “前年孟春时我到这里,街边的铺子也不及现在多。” “平民商贩、江湖武人,远比过往多。靠近雁城,这马都快不起来,我还听见西域口音,这变化当真不小啊。” 一人卸下包袱,他一边说话,一边拧了拧被雨水打湿的裤脚。 同桌麻脸汉子朝外边看了一眼,又听到茶铺内的哄闹叫好声,稍稍感叹一句:“这雁城真是热闹又繁华。” 他们几人是跟着商队的卫扈,碰到车马出问题,也会干防压车的活,叫商队走得顺当。 这一趟是从汀州府送人来衡阳。 事情办完才喝茶歇脚,顺便打探一下江湖消息。 头一抬,看到茶铺内满满当当,到处都是人。 看穿着打扮,有的明显不是江湖人。 想来是那些好事的,爱听茶博士口中精彩离奇的江湖事。 近来到处都流传萍乡正邪大战,可他们一直在赶路,打东边过来,听过只言片语也没放在心里去。 毕竟正邪对战在江湖上从没停下过。 一口热茶喝下去,茶铺内的茶博士口若悬河,又书接上回。 听到他口中大声唱喊: “天王老子败逃松涛林,潇湘剑神一剑斩八魔!” 几人闻言,一听这事情不小,全都竖起耳朵,目不转睛看向茶博士。 底下忽然传来质疑声: “李博士,你讲的内容与城西那些说书人讲的不一样啊?” “他们说天王老子被潇湘剑神斩掉一臂,你却没提过。” 有人起哄喊道:“是啊,是啊!” “李博士,你是不是胡说糊弄大伙儿?” “放屁!” 那茶博士满脸怒意,说话时唾沫星子乱飞,眼睛瞪得和龙眼一般大。 “他们纯属瞎编,当时我就在松涛林,看得一清二楚。” “天王老子是什么人物?魔教一路追杀,他从燕赵大地杀到中原,又到三秦大地杀了一场,前段日子岳州一战,投靠魔教的白蛟帮死了几十人,天河帮三把交椅被废。” “向问天力战三位魔教长老与诸多高手不败,这样的人物不仅武艺极高,必定也是个心思灵敏的聪明人。” “否则早就死了!” 茶博士又道: “当日松涛林围了上千好手,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一个个要杀向问天。但是.那几丈方圆的亭口,愣是堆满正邪两道尸体,天王老子白衣染红,全是别人的血!” “他一边喝酒,一边大笑,群雄无一人敢上前放对。” “一些胆小之人,硬生生被那笑声吓破苦胆。” “说他被斩掉一臂,那是大大的不可能!” 茶博士面色一变,瞪大的眼睛微微压窄,神色庄严肃穆: “只因.” “那一日黑云满天,空中有七八条雷龙无数条电蛇,潇湘剑神一来,满天的黑云让开一条路,整个松涛林都亮堂了。” “这是剑神出世的异象。” “寻常武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天王老子这等人物,却是感受到了跨越两府边界的剑气。” “这时他停了笑声,一巴掌拍碎酒盏,脸上犹豫不定。” “等我们听到马蹄声响,那天王老子面色大变,直奔松林针海,狼狈逃向东南。” 茶博士道:“天王老子自知不敌,他若留下,大概率身首异处,不战而逃,手臂自然不会被斩掉。” 他唏嘘一叹: “一些江湖人不明白向问天承受的压力,以为他贪生怕死,不敢一战,其实不然!” “他一直等到剑神座下透骨龙的马蹄声响才逃,已经是天下罕见、胆大至极,无愧天王老子的名号。” “换做是我,剑神出雁城时,我已经亡命逃向海外。” “那些魔教高手的眼力就差了向问天一节,主动送死。” “八大高手被一剑斩杀,人人抱着喉咙。” “魔教尹长老喉咙被割碎,口不能言,于是用内气鼓动腹腔说话,吐出了生命中最后一言。” “尹长老说‘剑法甚妙,我死得痛快’。” “可见他认为死在剑神的剑下,脸上有光,无半分遗憾。” “……” 李博士滔滔不绝,说到兴奋处,他也眉飞色舞,手舞足蹈。 “北有东方不败,南有潇湘神剑。” “一人青衫缓带,一人红衣如血,这二人当是天下最顶尖的高手。” “剑神一出,我潇湘武林人士,无不震撼欣喜!” 茶博士夸大之词极多,显然是衡山小掌门的极端崇拜者。 剑出衡山 第327节 甚至拿来与东方不败对比,这无疑是刺激武林人全身神经的。 如今敢提这个名讳的人,都少之又少。 茶铺中的人明知不太可能,却又惊心于松涛亭那边的战绩。 虽然多数人不在现场,但一剑杀掉包括魔教长老在内的八大高手,这是实打实的。 单这一份战绩,放眼天下有几人能做到? 雁城这位剑神,年仅十七岁。 正道各派人人畏惧黑木崖,东方不败威震江湖,压得正道人士喘不过气来。 若是能有一人与其相抗,魔教便不敢那么嚣张。 这对没有靠拢魔教的江湖人来说,真是振奋人心之事。 所以. 茶铺中没人说茶博士吹大了,反而响起一阵喝彩声,多数人内心深处也盼望茶博士口中之言能成真。 坐在茶铺门口的陈瑞坚等人都震惊得很。 他们不由望向哪怕是下雨天也依旧繁华的雁城,望着穿梭在雨中的行人,望着一家家琳琅店铺。 心中对这份繁华,瞬间有了理解。 忽然 茶铺中一名背着斗笠,桌上放着一柄长剑的疤脸汉子问: “听说被赵少侠斩掉的八人中有一名魔教堂主,正是这魔教堂主挑事惹下大祸。” “有人说他临死前,赵少侠对他说了一句话,可知说的是什么?” “你可算问对人了。” 茶博士扫过一张张满是求知欲的面孔。 “当时我站得离栈桥较远,没有听清楚,事后趁着搬运尸体的工夫问了一位衡山派高手,这才得知那句话。” 说到此处,他口中话音变得高深起来: “赵少侠问.” “佘堂主,你可曾领悟人生妙谛?” …… 城西的说书人是这么说的,城北的茶博士也这样说。 他们这些人不曾在江湖上打打杀杀,只是听说过延津梅林的传闻。 这时来个松林传闻,正好南北相对。 他们靠一张嘴吃饭,死的能说成活的,自然有这份敏锐,知道说些什么能挑动情绪。 但是 这帮茶博士说书人却不知,这几个字在一众武林人心中,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茶铺众人在惊疑后,又露出沉思之色。 那位打听消息的疤脸汉子不由握住剑柄,听着耳边的哄闹声,喃喃自问: “人生妙谛,究竟为何?” …… 雨又下三日才停。 衡山山门内,赵荣与莫大先生一道站在琴轩边,远望衡山门人在听风台上练剑。 莫大先生带着一丝疑惑: “这几日你怎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名动江湖,难道不好?武林中不博名者凤毛麟角,你现在的名头,可是无数江湖人梦寐以求的。” 赵荣还未说话,莫大先生猜测道: “可是担心被传言所伤,引得东方不败?” “这份担心自然有,”赵荣接上话,“不过我们在萍乡那边并没有将事情做绝,黑木崖要追杀向问天,还要在中原一地与武当少林纠缠。” “东方不败不太可能为这几人奔波南下,直下衡阳。” 莫大点头,提醒道:“如今你名声大振,岳州甚至是黄州一带都有势力登门拜访。” “择其优者相交,可在长江北岸搜集消息,哪怕东方不败南下,我们也能提前准备。” 赵荣嗯了一声,这事情其实已经在做了。 微微叹了一口气: “我剑法有缺,尚不得圆满。” “冥思苦想,试了许多办法,心头有一丝感悟,却像是水中捞月,一直没有触及到。” 莫大恍然一笑,捋须摇头: “阿荣啊,你可知为何近来拜山者如云?” “不仅因为你剑法高绝,名震潇湘。” “更因为你才十七岁.” “十七岁啊,就被江湖人称作‘剑神’,未来又是何等风光?” 莫大批评道:“水中捞月,那就多捞。” “你有大把时光,哪怕是水中捞月,也能把那灵性捞出来。” “不必急于一时。” 他侧身朝五神峰方向一指:“本派祖师不仅从神峰领悟剑势,留我衡山一脉,还传下一把瑶琴。” “祖师在琴中求静,你悟剑超过祖师,悟静也不可比祖师差。” “他的这门智慧,你也当传承学习。” 赵荣笑了笑,连应几声。 师父说得没错,近来心神绷紧,确实太着急了一些。 小半个时辰后,他回到藏剑阁。 取来搁在桌案上的碧箫,用祖师爷的法子打捞那丝缺少的灵性。 三爷所赠的广陵散原本被他收藏起来,平日里看的是抄录本。 感受到剑法陷入桎梏,赵荣接连几日都不去深悟。 除了打坐练内力,便是演练之前所学剑法。 在藏剑阁吹曲子,逗阿宝,与小曲聊天,与冯巧云、吕松峰等同门聊剑法内功,在听风台上指点剑招剑阵 外界传闻铺天盖地,全子举每日都会带来好玩的消息。 什么“潇湘剑神已领悟人生妙谛。” 什么“不要用剑指着赵少侠,因为他的剑一定比你的剑快。” 又有什么离谱的狐女情缘之类的. 赵荣的心却静了下来,没将那些传闻放在心上。 接下来的半月,他回赵家坞陪爷爷,又一日踏遍五神峰,偶尔去同福客栈寻老朋友们喝酒。 奔雷手闻泰武艺进步不小,但每当赵荣问起要不要比斗,他还是会说“下次”。 暮秋时节,衡阳城外的沙洲上弥漫着雾气。 一群大雁停在洲上,被人打搅,它们又结伴飞上雁回峰。 这一日,赵荣正在码头附近的城墙上目眺远帆,欣赏秋景。 “师兄!” 全子举登城带来消息,“那两个恶徒又露面了,正在饶州府作恶。” “哪个位置?” “乐平。” “他们抢了一队瓷器商人的马车,后面一镖队路过,不仅发现死人,还有一根剃干净的腿骨,一锅人肉。” 全子举说到这里,不由露出憎恶之色。 “这漠北双雄,真是该死!” 赵荣也是面色一沉。 “饶州的人一直在盯着吗?” “盯着的!” “这次咱们眼线颇多,他们决计跑不了。” “好。” 赵荣点头:“飞鸽传书告诉他们,我明日便会动身。” 闻听此言,全子举反倒一惊:“若只对这两人动手,何必劳烦师兄动手。” “叫席师兄带人去便可解决。” 如今的衡山派早不是当初啥也拿不出手的样子了。 漠北双雄这种魔教边缘人马虽然有点手段,但也挡不住剑阵攻杀。 再派一名真传弟子跟随,加上他们在暗处,这已经很稳妥。 赵荣笑了笑:“不,我准备去杭州府一趟,正好顺路。” “那永州的公孙夫妇与我有些善缘,因为黑木崖的关系一直耽搁到现在,便由我来出手了结。” 剑出衡山 第328节 全子举哦了一声。 当下又把在万年、乐平、潘阳一带的几家势力详细说给赵荣听,他们现在都算是衡山派下属势力。 自打潇湘剑神的名头传出去,这些人可不傻,立马遣人到衡阳拜会,显然是想与衡山派建立更密切的联系。 漠北双雄露脸一次,立马就引起他们的注意。 这两个被点名的恶人,如今正是他们眼中的香饽饽,已经被许多双眼睛盯上了。 与全师弟一道入城,又听他说起另外一件事。 “那采花大盗田伯光在酃县犯事被鲁师叔撞上了。” 乌鸦师叔的故乡便在此地,他的一位老朋友故去,此番去酃县霞阳镇拜祭。 赵荣知道这事,但没想到他会遇到田伯光。 这采花贼轻功不凡,还有一手快刀。 此人强奸妇女,还以自己是个中高手而感到自豪。 实在是无耻又该死。 一想到艾根才与郭玉莹与鲁师叔一道,心中安定下来。 “有没有交手?” “有。” “这淫贼正要奸淫从霞阳镇上带出来的小妇人,鲁师叔带人赶了过去,我看了艾师兄的传信,那田伯光被坏了好事,张口说要一对一地斗,否则不算好汉。” “他妈的狗淫贼,”全子举骂了一声,“他把我们当傻子了?” “鲁师叔根本不吃这一套,喊人一起上要杀他。” “这淫贼不敌,但他轻功不俗,带着伤逃了。” “逃了?” 全子举又道:“却没那么便宜,艾师兄一剑刺爆他的下体,断其祸根。” “这淫贼被处宫刑,定然痛苦万分。” 赵荣心说活该,“叫人留意一下,提防他回头报复。” 全子举点头:“这淫贼还敢来衡州府作恶,定要把他的命留下。” 翌日一早。赵荣背上一个小包袱,一人一剑登上客船。 他带了《广陵散》,也带了《媪妇谱》。 当时向问天诱惑黑白子用的是《呕血谱》,可他没能找到。 这《媪妇谱》也是不可多得的棋谱,但黑白子会不会心动就不知道了。 赵荣很想瞧瞧《玄天指》这门寒功。 至于广陵散,自然是拿来拜会大庄主黄钟公的。 否则梅庄的门都进不去。 至于牢任 虽然放出来能恶心莲弟,吸引黑木崖注意,但也存在风险。 赵荣没有去探望牢任的想法,还是让向问天他们去忙活比较好。 他坐在客船靠窗位置,伸头看向窗外。 晨烟轻缓,朝阳初上,江水被懒慢秋风吹起波澜,在阳光下闪烁金色,如一群锦鲤密密游动。 鬓角两缕发丝随风浮动,赵荣的内心比外边的江天还要浩淼。 此际他的打扮很是寻常,与江湖人无异。 但不俗的气质与愈发俊逸的容颜,那是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了的。 赵荣微微侧目,看向舱内靠东的位置。 那边有个老大叔带一女子,他抬起头,那年轻女子立刻埋低头。 赵荣见状,脸上不由闪现一抹笑意。 心中想着 若是好阿妹坐在那个位置,此刻不仅不会羞涩,怕是反要用妩媚的眼睛瞧过来了。 不断有客人上船,船舱将要坐满。 少顷,船头起了嘹亮的号子,船尾相和。 客船从螺粟码头起航,朝北而去。 …… 大理,点苍山。 摩鹰高崖。 一条崎岖的山道上,邹松清走得极慢。 两边都是悬崖,只一条窄路,稍不留神,就可能摔得粉身碎骨。 邹松清是商素风的大徒弟,因为性格原因,并不受师父喜爱。 他的师弟赖敬通更善于溜须拍马,说些油腻恶心人的话,却受到商素风器重。 上次龙泉一行,他被留在点苍山,二师弟却与师父随行。 可十分奇怪的是. 自打师父从龙泉回来后,他再没有见过二师弟,师父也性情大变。 连带着师叔攀灵山的性格也变了样。 点苍派的掌门资质一般,武功并不高明。 因此,点苍双剑在门内地位极高,以至于两位老人脾气很臭,为人倨傲。 指着鼻子骂人那是稀松平常。 门内弟子都对他们怕得很。 但是 现在全变了。 邹松清朝着摩鹰高崖顶峰看了一眼,又看向远处山雾缭绕之地,有数只苍鹰盘旋在对面的高峰上。 师父回来后,极少在门内走动,更不出点苍山地界。 他如同顿悟一般,抛却了凡尘俗事,完全沉浸在点苍剑法与内功的修炼中。 看似归隐,一双鹰目却又一直在注视江湖 准确来说 是注视着一个人,一个少年人。 邹松清盯着手上收到的信件,眼中满是吃惊之色,若非师父提起,他绝难想到世上会存在这么一个奇人。 很快,他上到崖顶,见到一位老人。 商素风的胡子原本是半白半黑,可从龙泉回来后没两天,他的胡子、头发,全都白如山顶积雪。 “松清,可是又有他的消息了?” 商素风睁开了眼睛。 他的双目,远比在龙泉时锐利。 一年多时间,他每日在苍山崖画旁观山间苍鹰,又经常去苍山神祠看那幅点苍先辈留下的苍鹰壁画。 他的回龙十八剑已练到大成,摩云三十六番也大有进步。 商素风从未像如今这般沉浸在剑法中。 往日先辈留下的无影神剑他毫无所得,此时竟然也有了一丝领悟,摸到门槛。 他的师弟攀灵山在龙泉没败,回到点苍派后反而整日懈怠,疏于练功。 他商素风在龙泉惨败,却因为受到某人刺激,有种破而后立之感。 “是的师父。” “我收到一条惊人消息!” 邹松清满脸惊骇,正准备说,却被老人打断。 “拿来,我自己看。” “是。” 商素风接过信件,逐字逐句阅读下去,慢慢地,他的面色也有变化。 “一剑斩杀魔教八大高手” “潇湘剑神.剑神!” 他喃喃念着,突然在“剑神”二字上提高嗓音。 这两个字,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配得上的。 老人想起那副年轻至极的面孔,却深深感觉这两个字是那么“贴切”。 “果然厉害。” 邹松清听到自己师父称赞一句,又听他道:“不过,若老夫将三十六番炼到圆满,再练成无影神剑,不一定会输给他。” 商素风举目望着他,“你很奇怪?” “是。” 商素风轻笑一声,他难得有兴致将自己在龙泉的事详细说给这位大徒弟听。 邹松清又瞪大双眼: 剑出衡山 第329节 “师父竟与剑神大战百招!” 他很是兴奋。 在他看来,哪怕自家师父败了,但能与剑神大战百招,这是何等光荣之事! 魔教八大高手,可都是被一剑杀死的。 师父竟然这般强! 老人瞧着大徒弟的反应,他知道自己徒弟的性格,又笨又老实。 心下顿时生出一种极为古怪的感觉。 当初败给那少年,他感觉颜面扫地,可谓是此生最大的耻辱。 然而. 现在味道全变了。 与别人再提这事,众人的反应恐怕也会变成“竟能与潇湘剑神对战百招!” 惨败之战,却慢慢演变为此生最辉煌一战。 老人心中有种羞耻感,毕竟他对战的是少年版剑神。 是很少年的那种。 现在对方肯定功力大进。 明明是羞耻之事,却又隐隐让人兴奋窃喜。 邹松清面带敬佩之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又忍不住问道: “师父,您真的打算退隐江湖?” “嗯。” 商素风点了点头:“我要闭关,十年、二十年,我要在临死前参透苍鹰搏击之势。” “这是我在苍山神祠中找到的唯一一种能击败他的方法。” “只有真正的苍鹰,才能在空中肆意飞掠,纵横无影,在此基础上,才能练就本门无影神剑。” 他叹了一口气:“你往后也要好好练功。” “为师之前走错了道路,你莫要再走。” “是!” 邹松清跪了下来,他感受到了师父话语中的决心。 “师父,您还想再战剑神?” “嗯。”商素风一双鹰目在闪光。 “他日一战,弟子请求您能带我一观。”他的话语中全是期待,又因为激动而颤抖。 从外界不断传回来的信息中,他受到巨大影响,幻想着“剑神”是何等风采。 商素风神色怅然,他的话音回荡在点苍山: “也许是十年,也许是二十年,也许我老死在崖上也没有下山。” “不练成无影神剑,我不会去找他。” …… 庐州府,清水镇。 狂风呼啸,大雨越下越大,如同一盆又一盆水从空中泼洒下来! 一栋满是塑像雕像的破旧屋舍内。 眼神锐利的老人坐在天井之前,凝望着这场等候许久的大雨。 从早到晚。 一直没有动作的老人忽然飞掠而起,一道剑光跟着他从天井冲到屋顶上! 老人的剑与雨势相连,在内力鼓荡下,雨水如帘一般罩在四周,雨势飘忽,他的剑也飘忽,几乎看不到任何破绽! “哈哈哈!” 老人畅快大笑,纵身跳回院中。 下面的小孩早就看呆了。 “阿吉,收拾东西,我们要离开这里了。” “爷爷,要去哪?” “去衡阳。” …… 船行一日,到了渠琳渡口。 有人下了船,也有再度登船的客商。 赵荣旁边坐着一个画师,沿途一直在画山画水,他一动笔,就如高明的剑客在舞剑。 剑客能舞出一朵剑花,画师便画上一块顽石。 “小公子也爱画?” 这画师近五十岁,只听声音,非常粗犷,恐怕会以为是个壮汉。 其实长相斯文,手法更是细腻。 赵荣点了点头:“爱画,也有些杂乱收藏。但不懂欣赏,也不通技法,只能囫囵吞枣地看,全凭感觉说好说坏。” 画师笑出几道皱纹: “能有清晰的感觉,便算高明了。” “我走南闯北,全靠这门手艺吃饭,不知能否对上公子的感觉。” 赵荣看向他画中山峰,不仅得陡峭之形,更有凶险之势。 因此颇合他的心意。 他听出了画师的话外音,又生出兴趣,当即道: “不错,劳烦给我画一幅。” “公子要画什么?” “你要多少银钱?” 画师道:“多过两百文,随便您给。” 赵荣点头,又问: “你既然走南闯北,可遇到过剑客?” “我见过形形色色的剑客。” “好,将你心中最难忘记的剑客画给我看。” 画师停下了山水画,他取出另外的空白画轴,重新开始。 赵荣又笑道: “我身上没带银钱,方才我看到有几位朋友登船去了隔壁船舱,他们与我关系极好,我去借点,他们肯定大方。” “你好好画,我若满意,肯定不止给你两百文。” “公子尽管去便是。” 画师笑了笑,他又专心在画上,一点也不担心赵荣会跑。 他阅人无数,知道眼前这少年极其不凡。 赵荣没再说话,从船舱中间穿过,朝另外一头走去。 隔壁船舱的布局稍有不同,窗户更少,顶部孔隙更多。 他认准方向,朝四个围坐在一起的人走去。 一个面上灰扑扑的老头,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太婆,一个大肚子面红书生,还有一个长着扁阔脑袋的怪人。 四人听到脚步声,几乎同时扭过头来。 只见一俊朗异常的青衫少年,腰间挎剑,徐徐走来。 他面上还带着极为友善的微笑。 书生与扁脑袋怪人先是一愣,跟着在青衣少年身上仔细打量一番。 只觉得熟悉异常。 忽然 二人似是想到什么,面色同时一变。 他们对视一眼,用眼神交流,确认了来人身份,当下背后冒出一股凉气。 各自丹田一沉,提上一口真气准备逃走。 一旁的老头与老太婆注意到了他们的动作,朝着青衣少年仔细辨认,立时惊悚异常。 两人就要运转轻功,少年已经来到他们桌边。 霎时间,四人隐隐感受到一阵锋芒,如同被人用剑架在喉咙上! 正道人士怕红衣,他们魔教这会儿怕青衣。 萍乡松涛亭的事广为流传,几人如何不知。 要命的是 他们与这位还有点小过节。 赵荣没去看那老头老太婆,先看向扁头怪人与书生。 他们正是黄河老祖。 剑出衡山 第330节 赵荣没动剑,这四人都不敢有动作。 “赵少侠有何吩咐?”祖千秋挤出难看笑容。 “我欠别人一点银钱,今日不巧碰上债主,却没有带银两,想找几位借一点。” “有吗?” “有,当然有!” 祖千秋掏出了五两银子。 老头子从怀里掏出了十两。 赵荣又看向百药二老:“卖炭翁,哑婆婆,你们俩不借我一点?” 二老心中不安,不知道这位要干什么,只能各自掏出五两银子。 又听赵荣问:“你们百药门在什么地方?” 百药二老面色一变,他们摸着袖中剑,不愿答话。 “祖先生知道吗?” “知道知道。” 祖千秋毫不犹豫:“在处州丽水。” 赵荣微微点头,看了他们一眼。 他没有动手,只是对百药二老道: “告诉你们诸掌门,叫他把蜂酒准备好,过些日子,我要去百药门喝酒。” “上次在三十铺,我可是没喝尽兴。” 第157章 果真神技! 祖千秋与老头子不动声色,看表情,两人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 他们认不认识诸掌门? 当然认识,上次还在青阳一起喝过酒,互称兄弟。 但是 百药门不知道搞什么鬼,被这个不好招惹的家伙盯上了。 所谓兄弟情义比血浓,兄弟出事我装聋。 诸掌门你自己受用吧,这事我们黄河老祖没本事管。 百药二老听到赵荣的话,脸色白了几分。 他们精擅刺杀之道,这辈子极少被贴脸威胁,心中憋屈已极,不由紧紧握着袖中剑,很想出剑急刺。 可每闪过这一念头,都让他们心惊肉跳。 当刺客对将要刺出去的那一剑毫无信心时,失败概率已超九成。 百药二老皱巴巴的眼皮抽搐着,心知此刻一旦冲动就没机会回药谷吃饭了。 哑婆婆服软了:“我会带话给诸掌门。” 卖炭翁话音沉郁:“百药门恭候剑神大驾。” 见二人识趣,赵荣微微一笑,他并非记仇,只是感觉那酒味香。 转脸看向黄河老祖: “老头子和祖先生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老头子没说话,还是祖千秋答:“从宝庆府寻药来,去衢州。” “那两位呢?” 卖炭翁倒也干脆:“奉命在临江府、袁州府打探向问天的消息,去桐城寻天河帮黄帮主。” 老头说话时,赵荣留意四人表情。 他们还真不是一路的。 杨莲亭的势力极速扩张,天河帮在帮他做事,百药门也是奉黑木崖之命,老头子与祖千秋暗地里应当是圣姑的人。 难怪酒国前辈把百药门卖得干净。 按照全师弟的消息 向问天没在袁州府逗留,魔教高手已追向东南。 看来百药老人没说实话,他并非调查向问天,想必是调查谁在与向问天联络。 猜透这些猫腻,既与衡山派无太大相干,他便懒得理会。 赵荣带着银子转身离开。 他刚刚转身没多久,船舱内就响起一阵急促脚步声。 船外正弄船帆绳索的缭手惊呼:“喂喂喂,你们干什么?!” 扑通、扑通~! 接连四声响,百药二老与黄河老祖在一靠岸堤较近处跳江,快速游上岸边。 “真是倒霉,怎能遇上这个煞星。” 老头子上了岸,用手擦掉扁阔脑袋上的水,满脸晦气。 “尹长老、佘堂主等一众高手都死在他手上,咱们还是离他远点的好。” 祖千秋一边拧着衣袍一边道,“当初在衡阳我就知道他不好惹,瞧他那个记仇的样,以后见了都要躲着。” 老头子也知道打不过,却郁闷地骂了一声: “他奶奶的,这小子的功夫不知道怎么练的。” 祖千秋望着百药二老:“百药谷的酒真是香,连潇湘剑神都惦记着,下次见到诸掌门,我也要觍颜求点酒来喝。” 哑婆婆黑着脸,没有回他的话。 卖炭翁忧心忡忡,没心情与黄河老祖计较,匆忙道一声告辞,便找准方向与哑婆婆驾着轻功赶路。 此时也不再去桐城寻黄伯流,直朝着丽水而去。 这场大麻烦,百药谷看来是躲不过去了. 客船上。 赵荣透过窗户瞧他们游上岸,心下觉得好笑。 这四人真是够小心的。 客船人很多,大多是赶路的平民商旅,他不想殃及无辜,根本没打算在船上动手。 响午时分,那画师满意收起画笔。 墨干后,他在赵荣面前摊开画作。 满纸点墨,仅在黑白之间,却仿佛有世间的色彩斑斓。 赵荣看了画后,心下一惊。 画中少年面带和煦微笑,双手怀抱长剑,立身竹林前,竹叶与发丝朝着一个方向飘动,如有一阵清风从纸面吹来。 画中人像是活了一样。 这技法当真一绝。 方才这画师没瞧自己几眼,怎能画得这样惟妙惟肖? “先生贵姓?” “免贵姓文。” 文先生斯文一笑,用手拈了拈袖上的墨汁:“公子满意否?” “十分满意,但是我有两个疑问。” “洗耳恭听。” 赵荣看向画作:“文先生之前见过我?” 画师闻言,身体微微一僵,笑道:“第一次见。” “有的人见了很多次也不会有印象,有的人只需见一次,那便忘不掉。” 文先生道:“如果有一个少女,她看了在下,转瞬便忘了,连过客都算不上。但她瞧见公子,怕是难以释怀。” “在下是一个画师,见山川见市井。山川万景,千人千面,也会有过客,也会有画中人。” “公子便是画中人,我只消看上两眼,画中就能有你的样子。” 赵荣笑了笑,认可这个答案。 “文先生既然见过形形色色的剑客,那为什么.” 他指了指画中人,“在下会是先生最难忘记的剑客?” 画师掏出了之前的那一幅山水画,指了指自己画的险峻山峰: “在下见山在险,望人在气。” “每个剑客的气质都不一样,可谓天差地别。公子的气质与众不同,不拔剑是一汪平湖,拔出剑就是庐山瀑布。” 赵荣闻言,看向画作右侧题字: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他这才明白。 原来说的是剑气。 可以,文先生有一套。 赵荣将老头子那一锭最重的十两银子掏了出来。 剑出衡山 第331节 文先生接过银子,想起方才说什么“借银子”,当下调侃一声:“公子的朋友真是阔绰。” “出门靠朋友嘛。” 赵荣笑了笑:“若知道先生画得这般好,我朋友一定更大方。” 文先生摇头,叹了一口气:“公子没出剑就已锋芒毕露,在下这画啊,还是粗浅了许多。” 他像是真的不满,又从竹笼中取出空白画轴,再画了一幅差不多的画。 但他没有给赵荣,自己收藏起来。 …… 时节如流,岁月不居。 有道是开尽菊花秋色老,落残桐叶雨声寒。 一场暮秋之雨下过后,随着乐平县城内梧桐叶一落,孟冬寒气顺北风漫灌,寒透了整个饶州府。 乐平在景德之南,青白瓷生意也是本地大宗。 路家便是当地青瓷行会中三大老号之一,不提家中培养的数十护卫,他们还与万年县的金钟门有姻亲关系。 这金钟门中不乏高手,门人全有硬功夫在身。 原本在饶州一带,也算有名。 路家的生意跟着安稳,黑白两道都会给面子。 可近来江湖局势波诡云谲,金钟门现在自己都罩不住,别说罩着亲家了。 路家家主路万言原本很慌。 但自从与龙泉铸剑山庄交好后,顺着这条线,他们总算寻到了一个大靠山。 路家宅院在城北,单檐悬山顶三开间大门正对着丁字街。 门口悬着大红灯笼,左右蹲着石狮子。 傍晚时分,一个员外打扮、四十余岁的中年人正站在门口,顺着丁字街西侧瞧去,微带焦急与兴奋之色。 他正是青瓷行会的副会长,路家主路万言。 旁边站着一位身材魁梧、肌肉隆起的汉子,他是金钟门的门主梅士炳。 周围还有万年县大潼商会、鄱阳城泗水帮的当家人。 在饶州府一地,他们各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此时,却全都站在门口等人。 整个饶州能让他们摆出这般姿态的,那都数不满五个指头。 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些来长见识的年轻小辈,十来个人,有男有女。 面上多带着好奇之色。 “我爹没说,你们可知今日到底是谁要来?”一名二十余岁的青年低声问道。 他身旁一位劲装打扮的女子摇头:“我爹也没说。” “想来是位极了不得的人物,”她看向门口那道最为魁梧的背影,脸上不由泛出惊异之色,“就连梅伯伯都在此等候。” 她一提这话,周围几人无不心中一颤。 要说生意人就罢了。 金钟门门主梅士炳内外兼修,这等高手在饶州,那面子当真不小。 此时 自他们收到飞鸽开始,这位梅门主已经在外站了半个多时辰。 这几位长辈吹了这么久的冷风,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气闷,能感受到的唯有惊喜与急切。 可惜长辈们嘴巴极严,半分不透露。 这一次只怕等事了,才能打听到来人是谁。 他们被警告过很多遍,此时不敢去问,只能压着好奇心。 “驾!” “驾!” 众人浑身一震,丁字街西边传来催马声。 前有十骑开路,最快的两名黑衣骑手打马来到路家大宅前通禀,说人到了。 几位长辈立马回头叮嘱: “你们看着就行,莫要乱说话。” “是。” 路万言听小辈们老实应声,微微提起一口气。 在如今的江湖局势下,来人的身份实在超乎他们想象。 甚至当初在接到衡阳的传信时,几人都有一种不切实际之感。 毕竟 这位是拜山都难见到的,更别提请他上门了。 一架马车驶来,路家主、梅门主、泗水帮帮主与大潼商会会长一齐迎了上去。 车帘挑开。 夕阳残照,只见一气质非凡的青衣少年一步迈下。 四个上前相迎的人不知是不是被霞光刺了眼睛,只觉眼前一花,定睛一看,青衣人已从马车踏在地上。 金钟门的梅门主在四人中武功最高,心下骇然不已。 没看清,完全没看清。 若是他一剑刺来,我焉有命在? 这等江湖绝顶高人,当真是他生平仅见。 可细细一瞧那年轻至极的面孔,又觉五味杂陈。 神奇之人,却不可用常理揣测。 “少侠大驾光临,今日我路家真是蓬荜生辉!”路万言拱手笑叹一句。 这句话听上去像是客气话,其实是一点都没说错。 另外三人也跟着东道主一起问候见礼,赵荣拱手回礼。 “几位实在太客气。” “冒昧打搅,我心中着实不安。” “少侠哪里的话,快快请进,我路万言这次得了天大的面子,”他朝着门口一让,“府中已设宴,还请少侠过府挈阔。” “今日与少侠饮上一杯,武林同道若知,无不要羡煞了。” 梅门主笑了一声,又说声“请”。 另外两位同时再请。 四位当家人三请过府,乃是他们对江湖同道的最高规格。 赵荣也没什么好推辞的,很自然地领半步朝路府中去。 早在门口站定的青年后辈满心诧异,又快速收敛。 怎么回事? 来人非但不是什么白发老者,反而是个比他们年纪还小的青衣少年? 长辈们如今恭敬,他们自然不敢小看。 心中不断猜想少年的身份。 赵荣入了大院,这才发现路家准备之隆重。 不仅摆开席面,甚至还搭建戏台。 那戏台雕梁画栋,髹漆飞金,不是仓促间就能弄成的。 席面一开,诸多菜品一样接一样上。 酒是用首乌、灵芝等药材泡出来的麻姑酒,年份都在二十年往上。 路万言还借颜真卿的话介绍,说是“三杯可去病,久服能益寿”。 这边酒满,戏台上就响起了弋阳腔。 正所谓:弋阳声调太分明,去听吴音点拍轻,羊角小车上饶过,南门路向北门横。 虽说是当地名调,风韵独特。 但赵荣听得不是太懂。 哪知这仅是上半场,唱戏的伶人一走,立马上来数位曲艺大家。 莺转黄鹂,梅花三弄. 明白了,这下他全听明白了。 酒菜吃得差不多,开始聊正事。 “那两个人还在乐平吗?” “在。” 路万言道:“就在北边城外五里处,那边原本有个破庙,现在被他们占了。” “但不止这两人。” “魔教饶州分舵就在景德,他们是从景德下来的,身边有分舵青旗人马。” “原本还有紫旗,不过他们前段时间去了萍乡,死得差不多了。” 剑出衡山 第332节 梅门主道:“这些人颇有手段,我们只敢盯着,也不敢开罪饶州分舵。” 赵荣知晓他们的难处,立时接话:“能查到他们的动向,已经多亏几位。” “你们无须动手,免得魔教寻不到我的事,反要找你们麻烦。” 乐平距离衡阳有很长一段距离,若是魔教疯狂报复,衡山派支援不及,他们是吃不消的。 他现在名声不小,但还达不到震慑魔教的程度。 四人又敬了几杯酒,赵荣都没推辞。 近戌时,曲调声停,酒宴欢散。 路万言准备带赵荣去房间休息,没想到 “那破庙具体位置在哪?” 赵荣这话让几人一惊,又朝天上看了看,有月光,但也有一层薄云,只勉强能看清路。 梅门主道:“少侠,此时天黑,恐有陷阱。” “不若明日等我们探完消息再动手不迟。” 赵荣笑道:“我有事在身,明日便要赶路,不在此耽搁了。” 他这样说,路万言立刻拿出县城地图,详细标出破庙位置。 “路家主,再借我一匹马。” “马棚中的马,少侠尽管挑。”非常人行非常之事,几人已明白他要干嘛了。 这时 一名小厮捧着茶盏上来。 正是醒酒茶。 路万言接过来,复递赵荣。 “先放在这吧,等我回来再喝。” 话罢,他牵马出府,就着月光出城而去。 路家本就在城北,距离那破庙很近。 路万言等人追到门口,瞧着那道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 “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这” “赵少侠既说不让我们插手,听他安排便是。” “好。” “……” 几人说话间又回到院落内,没理会那些后辈们满是求知的眼神,正商量后续的事该怎么办。 感觉只过了一小会儿,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响动。 路万言皱眉:“我是不是幻听了?” “门口有马蹄声?” “你没听错。” 大潼商会的司颂华与泗水帮帮主屈显臣异口同声。 梅士炳一脸惊异:“不可能吧,这么快?” 他们还没迎出去,青衣少年已进了府门。 几人松了一口气。 他们见赵荣衣衫整齐,气息匀称,身上更无血腥气,便猜到没斗起来。 路万言正想着,怎么用更委婉的语气表达“少侠是不是没找着路”这句话 忽见赵荣露出一丝微笑: “明日一早,劳烦几位去城北收敛一下尸首。再联系我派弟子,叫他们把那两人的尸体送到永州。” “只要说这么多,他们知道怎么做。” 梅士炳等人愣愣地应和一声。 在饶州府、南昌府等地犯了几次大案的漠北双雄,这两个穷凶极恶到吃人肉的家伙就这么死了? 赵荣捧起那一杯醒酒茶。 茶未凉,此刻温度正好。 翌日,天蒙蒙亮。 赵荣骑着路万言送的马匹,一路朝杭州府去。 乐平聚集的这些人将他送走后,等天大亮,便带人去了城北破庙。 等他们赶到时,破庙附近已经聚集了一些江湖人。 老远就能听到哄闹声。 “死了!全死了!” “这些致命伤是怎么打的?” “全是一样的伤口,下手之人绝对是高手啊!” 有人道:“漠北双雄的本事可不小,他们与其他人死法却一致,可见在下手之人眼中,他们与其他人没什么两样。” “……” 路万言、梅士炳、司颂华,屈显臣也全部跑入破庙中,他们身后还跟着自家后辈。 路万言一步从烂掉的门槛上跨过,入眼便是一地尸首! 少说有二十余人! 只看到这一幕,就叫几人惊骇不已。 昨晚那位出门前与回来后,可是没什么两样啊! 一口气杀了这般多魔教贼人,身上怎能不沾血腥气? 他们自问鼻子还算灵,在那么近的情况下,不至于血腥气都闻不到。 梅士炳作为金钟门内外兼修的高手,此时一头雾水。 他疑惑不解. 究竟是怎么回事? “爹,你瞧!” 梅士炳的儿子梅鸿渐怪呼一声,他将一名魔教死尸来回翻看,扒开死尸上衣,终于找到一处伤口。 路万言等人也围了上来。 “这人浑身只这一处伤口,不知用什么武器打的?” “当然是剑。” 梅士炳瞬间回应,又蹲下来去看那处剑伤,伤口极小,流的血也微乎其微。 然而. 只这一处小小伤口,便要了这莽汉性命。 初初一看,真是森人得很,叫人浑身起疙瘩。 小辈中传出一道女声:“梅伯伯,这人怎么会死?” “我大哥与人相斗,被人用刀扎得更深,现在也还活得好好的。” 说这话的人是路万言的女儿。 梅士炳是众人中武艺最高的,他已经猜到大概,当即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 伸出满是老茧的右手,在那尸体上连续比划了数个手势。 先是鸡心锤,而后是凤眼锤,最后是剑指手。 “这三路变势是打穴的基本手法,再深一些便是更有穿透力的寸劲指。” “寻常人练这指劲,一般要取方形坚硬的青砂石,以百斤为始,上凿孔拴链,悬在空中。” “每日以指点石,能将两百斤的大石点在空中晃动,才算达到‘有的放矢’的透力。” “如此才有打人穴道的指力。” 梅士炳眼神一凝:“跟着再练靶功,千锤百炼打准穴道。” “手法、指劲、靶功一成,再练眼力。” “四者全部练成,才可点穴阻气,要么点得人无法动弹。要么点死穴,气血相冲,一击毙命。” 众人闻言反应过来:“梅伯伯,你的意思是,这人是被打死穴打死的!” 梅士炳回忆了一下,“那时似乎是戌时。” “是的,大概戌时三刻。”路万言点头。 一说这个时辰,众人都明白过来。 那位昨夜离开路府的时候,就是这个时辰。 梅士炳挪动一步,把死尸眼皮一翻,竟然全是血红色。 “这是.” 小辈们又惊悚,又想探究。 梅士炳点了点头,又连续翻开几具尸体,他们的致命伤口一样,全在胸口的商曲穴。 每个人的眼睛,都是一片血红。 剑出衡山 第333节 “商曲穴气血冲关,这股气打了进来,与之对冲,一直顶上神封穴与灵墟穴。” 说话间,他的手朝这两处穴道摸上去,果然皮肉都是软塌塌的。 “整个足少阴肾经的上部气血全乱,脖颈气血冲入大脑,当场便毙命了。” “他们眼睛充血,便是死后气血窜动所至。” “唯一破解的招法,便是在死穴被打中后,用体内真气与外气反冲,但这些人的真气,比人家差远了。” 梅士炳能慢慢梳理出来,已属不易。 周围人并非出自大派,对打穴法不熟悉,他们听得不是很清楚,但也知道做到这一点极难。 路万言看着那窄小的伤口,幽幽道: “这些人身上的死穴,竟是用剑点出来的。” “无一例外,无一失手” “此等剑法闻所未闻,果真神技。” 他们又看到漠北双雄的尸体,他们的身材比其他人都要高大,像是两头大熊。 但死法一样,都是商曲穴中剑。 细小的伤口,却是致命伤。与他们宽硕的身体一比,形成巨大反差。 梅鸿渐年轻的脸上出现呆滞之色: “这漠北双雄皆是高手,怎会站着不动被人用剑刺穴,既然是剑刺,伤口怎么这般小,可他们又无其他伤口。爹爹,孩儿疑惑得很。” 梅士炳轻声一叹:“江湖水深,绝顶高手的实力远超你的想象。” “那一剑刺来,漠北双雄不仅能看到,更会拼尽全力去躲。” “可惜.” “剑神出手,他们如何躲得掉?” 破庙之事尘埃落定,他也不再担心消息走漏惊走这二人。 一听“剑神”二字,几家的年轻人恍然大悟。 是了 那个人, 他就是潇湘剑神. 路万言的目光扫过破庙中的尸体: “这里的死人,似乎和延津梅林那边一样,都是被一招杀死的。” 他们感慨一阵,又从破庙上取下两块门板,将漠北双雄抬走。 这两头死熊,还要发货到永州。 …… “大宛名驹竟然被他们卖了,而且是卖给洛阳马贩。” 赵荣按辔徐行,晌午时分从松怀镇上走出,继续朝常山方向靠拢。 他一直在想大宛名驹的事,只觉奇妙。 这马是王元霸的老婆送给林平之的十七岁生日礼物。 当时被漠北双雄从公孙夫妇手上抢走,没想到早卖给了洛阳马贩,转了一个圈,估计还要回到林平之手上。 停在路边让马休息一会,牵着它去喝水吃草。 傍晚时分,赵荣骑马进入一个村子,他连续敲了几家门,都不受待见。 这里的人很是警惕。 终于在村尾遇到好心的农户夫妇,让他借宿一宿。 那妇人道: “小少年,我们看你脸嫩,长得斯文俊俏,与我儿子差不多大,这才敢与你方便。” “否则,也要将你当江湖大盗对待了。” 赵荣问:“附近贼匪很多吗?” 妇人的丈夫道:“是啊,都是近来从衢州那边跑来的,在那个铅山寨子里。” “听说那边有江湖厮杀,这些贼匪欺软怕硬,流窜过来只敢欺负我们这些普通人。” “前日晚上来了几个贼人,村口的张三是好样的,直接一命换一命,他妈的,这些狗畜生!” 他又用一些赵荣听不懂的地方话大骂,估计这些盗匪十八代都被问候了一遍。 休息了一晚,早上又被那善良农妇塞了几个杂粮做的面饼。 黄巴巴的,赵荣却不嫌弃。 他要给银子,农妇不收,只说不差这点口粮。 赵荣笑了笑,与他们告别,之后打马离开这个又小又破的院落。 没一会儿,里面的夫妇追了出来,大喊他落了东西。 夫妇二人手上拿着银子,他们这边一喊,那少年轻甩马鞭,很快就走得没影了。 巳时末,铅山贼寨前停下一匹马。 贼匪们的惨叫声回荡在山间。 那些有武艺的贼匪全部死在山上,其余人冲着衢州方向亡命飞逃! 赵荣这一路走得并不快。 他将铅山贼寨的财物背在身上,专门挑那些强盗贼人多的地方走。 从乐平到常山五百多里路,他简直成了这些人眼中的活阎王。 晚上占了山寨贼窝睡觉,那是稀松平常。 一直到第六天,他才慢吞吞地来到常山。 “小少年。” “你要到哪里去?” 骑马走在常山大道上,赵荣正朝东北方向行进。 因为马儿跑累了,他便下马牵着它慢悠悠地走。 后面一个商队跟上来,马车中探出一个头来,忽然向他询问。 赵荣回过头来,见到一架箱体纯白、车顶四脊竖红色五凤的马车,一看便知坐着贵妇人。 探出头来是个四十余岁的女人,打扮很是端庄。 “我正要去衢州。” 那女人手上拿着一串佛珠,温声道:“我去金华,路过衢州,你与我们一道吧。” “近来常山与衢州之间多有厮杀,你一个人赶路非常危险。” 她皱了皱眉:“我有个侄儿比你稍大一些,他独自在外闯荡,还是我操办的丧事。” 赵荣闻言一笑。 这人说话不中听,但出于好心,讲得也算大实话。 “驾。” 两道不大的催马声响起,赵荣看到商队中有两名壮汉扯动缰绳,调转马头到他这边。 二人都皱着眉头,眼睛在赵荣身上扫来扫去。 总感觉这少年不对劲。 他兄弟二人是正德镖局的镖头,一个叫向正彪,一个叫向正雄。 这一次压的人身镖,护送这位夫人回金华。 金主给了许多银两,这是大好事。 加之金主身边本来就有护卫,显然是个轻松活。 万万没想到. 这位夫人是个爱管闲事的好心肠,一路捡人随行。 衢州这段路猫腻多,昨天捡了一批人,今天又捡一个。 镖头们的压力也挺大。 眼见距离金华不远了,他们可不想出事。 “小兄弟是哪里人?” 赵荣本想拒绝好意,可目光朝这队人一扫,他马上改了主意。 “衡阳人士。” 一听衡阳二字,两位镖头像是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衡阳?” 向正雄惊疑:“那岂不是潇湘剑神所在之地?” 他晃了晃脑袋,又问,“小兄弟怎一人赶路?” “之前与人一道,只是在常山刚散。” “到衢州也不算太远,我便一人去了。” “难道真的很危险?” 兄弟二人点了点头,具体什么危险他们也不谈。 又问过几个问题后,他们叮嘱一番,便让赵荣加入队伍。 剑出衡山 第334节 不过,这镖头兄弟将他放在了一伙较为特殊的人群中。 这些人,都是金主昨日捡来的。 一架装货的马车腾了出来,上面盘膝坐着一位老和尚。 老和尚身上带伤,僧袍染血,气息极为不稳。 赵荣一走近,老和尚周围几人全都看了过来,目露警惕。 赵荣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 是少林俗家弟子. 第158章 竟不知剑神当面 五岳盟会时,赵荣见过少林俗家子弟,装扮与之无异。 见他们伴着一位受伤老僧,就更确定其身份。 赵荣一人一骑,并不惹眼。 可这些人戒备之心甚重。 “小子,你是什么人?” 中年汉子语气不善,但赵荣并不与他计较,悠悠回应: “江湖广大,行道之人。” 那人戒心不减: “就请你离我们远一点。” 盘腿疗伤、满脸皱纹的老和尚闻言睁开双目看了赵荣一眼。 “阿弥陀佛,师侄不可无礼。” 他语气虚弱,告罪一声:“小施主恕罪,他们牵挂老衲,过于紧张了。” 赵荣正要顺势接话,远处突然有快马嘚嘚而来。 来人穿着酱色长袍,背悬一剑,宽袍大袖,姿态潇洒。 但面上有一丝凝重。 老和尚又闭上眼,来人不去打扰,径直来到那些俗家弟子身边。 “谭兄,怎么样?”之前那不太礼貌的俗家弟子问。 酱袍人道:“辛兄、易兄,青石那边恐怕不太平。” “我朝本地江湖人打听,前段日子贼匪在青石以东的招贤古渡那边狠斗了一场,死了不少人。” “这伙人若朝东,就到衢州。若是朝西,就在前面青石。” “不妙。” 那姓辛的俗家弟子眉头大皱,“咱们的信鸽才飞过去没多久,大慈寺的救兵怕是还得十多天才能到。” “师伯伤重,这一路咱们还是走慢一点等救兵的好。” 另一位易姓俗家弟子问:“可有对头消息?他们从云和北上,万一与青石这边的人是一伙的,咱们可就麻烦了。” 说话间,他微微瞥了老僧一眼。 希望师伯开口说些“转道、绕路”的话,或者干脆别去金华大慈寺了。 直接朝少室山走肯定更安全。 自向问天在袁州衡州边界露面,连带整个饶州也不再平静。 老和尚能听到他们的话,却还是闭眼打坐,没有任何表示。 赵荣打马走在靠前位置,将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此地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边商议一阵后,酱袍人与几位俗家弟子一道找到了正德镖局的总镖头朱宗豹,还有护卫长蒲慕寒。 马车上的贵妇人姓骆,是金华乌伤的望族,所以随行带着数十护卫。 因为路上不太平,才又寻了镖局来保人身镖。 蒲卫长听了酱袍人的话,一时间眉头大皱,赶到马车旁询问几声。 那骆夫人道:“慢一些也无妨。” “安全回到金华便好。” 少顷,他们寻到一个小村落歇脚。 村民们对商队、镖局这些人并不排斥,往往还能顺带卖点地产山货,在他们身上做点小生意。 赵荣看到一名端庄贵妇人从红色五凤马车上走下来,有两个女护卫迎上去。与她一起下来的,还有一个小男孩,大概八九岁。 非常奇怪的是. 这小男孩四肢健全,睁着眼睛,却像是什么都看不见,走到哪里都需要人牵着手。 赵荣仔细盯了他几眼,见他二目明亮,却无神采。 天气寒凉。 众人寻来干草枯木,生起几堆火。 煮热水、烧饭,顺便暖暖身子。 那妇人见赵荣孤单一人,笑着朝他招手,“小公子,来这边。” 护卫递来一张软垫,赵荣坐到火堆旁。 他接过妇人递来的一杯热水,朝那小孩示意了一眼:“这是令公子?” 她猜到赵荣在问什么,不由轻轻点头,又拨动手中佛珠,口中念叨声“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 想来她诚心向佛,与这孩子有很大关联。 “我家禾儿有眼疾,这次我外出给他寻找名医,可惜我积善不够。” 她声音凄然,伸手摸了摸小孩的脑袋。 那孩子乖得很,一动也不动。 似乎是听见赵荣的声音,偏过头来努力想去看说话人的样子。 可惜双目无神,无法看到这五光十色的世界。 赵荣本不该追问别人的伤心事,但他瞧着孩子的眼睛,内心始终疑惑,“令公子从小便是如此?” “他并非先天有疾,三岁时得了一场怪病,浑身滚烫,还是大慈寺的方觉大师与药师联手才保他一条性命。” “自那之后,禾儿便再也看不见东西了。” 骆夫人的泪早已流空,此时说这些,只有满脸愧疚哀伤。 赵荣微微思忖:“兴许是气血所阻。” 妇人的面色稍有变化,她多看了赵荣几眼:“大慈寺的高僧也是这么说的。” “行针走气,可有试过?” 听眼前少年吐出这八字,妇人的面色又有变化。 “小公子你懂药理?” “我有武艺在身,熟悉一些穴窍运气法门,触类旁通知晓一些,但也谈不上‘懂药理’三字。” 妇人微微点头。 她又认真打量起眼前少年,隐隐感觉他有些不凡。 不提难以捉摸的气度,寻常江湖人走南闯北,风吹日晒,总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瞧着少年握杯盏的手,匀称修长,好似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哪有餐风宿水的痕迹。 将这些奇怪发现融合在一起,又联系起言谈举止,皆不是寻常江湖武人能有的。 何况才这般年纪,随口一句话便与大慈寺的高僧相合 骆夫人是见过世面的。 眼前这位尽管不是樵隐深山的高客,但也决计不凡。 当下顺着赵荣的话,说得更细致了一些。 “大慈寺的方觉大师与公子说过同样的话,他说行针走气是治疗禾儿眼疾的方法,大师为此特意学了针法,可惜.” “方觉大师自言功力不够,远远做不到在不伤我儿的前提下岔穴引气。” 赵荣闻言,用疑惑口吻“哦”了一声。 “难道无解?” 骆夫人立刻摇头: “方觉大师说,需一名懂医道、懂针法,还得是天下难寻的绝顶高手,三者合一,才能有辅助他人岔穴引气的能力。” “我对那些内力法门不甚了解,但大师的话记得一字不差。” “原来如此。” “这三者合一之人,放眼天下也难找。” 赵荣念叨一声,将杯中水一饮而尽。 骆夫人微微皱眉,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杯子,杯壁传来的滚烫感刺痛她的手指,使她马上移开。 她盯着少年手中的茶杯. 那杯水是在她这杯之后倒上的,来自同一壶烧开的水,应该更烫才是。 心下有股更加奇怪的感觉。 剑出衡山 第335节 方才她在马车中念经,总是心神不宁。 昨日那位要去大慈寺的少林大师浑身是伤,可见近来江湖险恶。 听到帘外的马蹄声,便掀开帘子瞧瞧,瞧见这少年独行,担心他被附近贼人所害,这才出声将他叫住,融入队伍。 想着想着,她不再转动手中佛珠,而是从袖中掏出一物递给赵荣。 这是一本古籍,上面写着《金针赋》。 赵荣翻了翻. “烧山火、透天凉、阳中隐阴、阴中隐阳、子午捣臼、进气之诀、留气之诀、抽添之诀” 这竟是一部极为罕见、完整的行针要诀。 “动而进之,催气之法。循而摄之,行气之法” 赵荣微微吸了一口气,转而问道:“这是.” 他没有问完,骆夫人直接道: “我这次去弋阳寻徐友直医师,他看了我儿的病。虽然懂医道、针道,本身也有武艺,可是功力远远不够。” “这位徐医师是徐凤的后人,他颇为遗憾,于是赠了这一抄本。” “徐凤.” 赵荣想起来了,“岂不是解释子午流注的针道大师。” 这位也是祖师级人物。 他又翻开看了几眼,书上写着泉石老人,这是一位隐居西河的前辈,金针赋便是他所著。 徐大师这么一编,赵荣竟感受到一丝行气功诀的味道。 “这位徐友直先生可说过什么?” 骆夫人带着一丝期盼: “徐医师查过禾儿的病情,说他眼睛并没有瞎,当年那场大病体热气燥,导致气血冲穴,又隐隐触及死穴,这才留下遗症。” “他又言:疏淤而眼明。” 她幽幽一叹:“我每一年都会出去探访明医,期望能寻到那个极难找寻的人。” “千山万水之后,我相信他一定是存在的。” 骆夫人说这话时,并没有朝赵荣看。 她并不认为,那样的一个人会在眼前。 孩子发出童音,安慰道: “娘亲不要伤心,天黑黑的,但只要娘亲在身边,孩儿什么都不怕。” “好孩子,”赵荣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骆禾。” 骆夫人解释了一声:“他随我姓。” 赵荣听着柴火发出的噼啪声,又问:“骆禾最想看到什么?” 本以为他会说“娘亲”,再顺势宽慰他几句。 没想到,小男孩笑了一下:“大白鹅。” “我记得家中池塘那些大白鹅的样子。” “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骆夫人将他揽入怀中,柔声道:“骆禾在生病之前,就盯着池塘的鹅看,所以对它们印象深刻。” “他和我家祖先很像,非常喜欢大白鹅。” 赵荣微微一愣,露出一丝疑惑的光芒。 骆夫人解惑道:“我祖籍金华乌伤,祖先便是四杰中的骆宾王。” 她话语清淡,赵荣先是一愣,又觉有趣。 于是问道:“骆禾可有人传授过武艺。” “没有。”骆夫人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问。 赵荣微微皱眉。 没练过武就不可能有内力,如此一来就比较麻烦了。 所谓的岔穴引气,那不就是错穴吗? 这是目穴鼓气法的基础,是极难的部分。黑木崖上的惊门十三剑,只有欧阳鹤松练成。 衡山派的目穴鼓气法,都是由巧思简化而来的。 唯有熟络经脉的小曲,是他帮助开眼的。 隔肤领人行气错穴,乃穴窍法门中的大忌,天下罕有人能做到。 若是一年前赵荣看到这孩子,他决计束手无策。 因为这孩子体内无有真气,就不存在“领人行气”一说,而是更高难度的“隔肤引气血错穴”。 等于是颠倒死穴,由死向生。 用神乎其技来表达,恐怕都不足够。 这徐医师应当没有修炼过惊门十三剑,他却能看穿病情,确实不凡。 赵荣翻开徐友直书写的眼疾诊录。 阳白,晴明,攒竹,鱼腰,丝竹空,承泣! 了不得,六穴串联相阻。 如此错穴,哪怕对他来说,也是极有挑战。 赵荣又翻看起金针赋,医道扎针行气与武者练内家真气有所不同,瞧着这部典籍,他看得津津有味。 骆夫人没有打扰,但赵荣明显感觉到光线在变暗。 他们四周,已经围了一大圈人。 正德镖局的总镖头朱宗豹、镖头向正雄、向正彪以及众多镖师,都用防贼人一样的目光看着他。 乌伤骆家的护卫们,也一个个面色不善。 一个半路插入、来历不明的少年,短短时间就能与骆夫人聊在一起,还能对小公子的眼疾说得头头是道,这可能吗? 大慈寺的方觉大师、弋阳的医道高手徐友直都没有办法 你一个小少年,竟搞出一副云里雾里好像能治伤的样子。 骗子二字,仿佛用烙铁烙在脸上。 再清楚不过了。 定然是假装偶遇,欺骆夫人心善,又将早就准备好的信息吐露。 众人顾忌骆夫人的面子,没有直接打断。 护卫长蒲慕寒弯腰低声碎碎念了什么,骆夫人闻言又看了眼前的少年一眼,她轻轻摇头,对着侍卫们摆了摆手,叫他们散去。 侍卫们不愿走远。 那些镖师更不敢走远,金主越信任,他们越惊悚。 这可是人身镖。 人一死,他们正德镖局的名声就烂透了。 少顷,饭熟菜熟。 骆夫人将一只烧鸡分了一半给赵荣,那些护卫见赵荣毫不推辞,心中恶意更甚。 也不知夫人着了什么魔,还送出一葫芦好酒。 少年人喝酒吃肉,装模作样地看着徐友直给的医书。 向正彪与向正雄兄弟趁骆夫人不在,来到赵荣身边,冷冷提醒道: “小少年,这骆夫人是个心善的好人,你若利用别人的善心做恶事,死后定要入拔舌地狱。” “不错。” “你也是衡阳来的,想想同城的潇湘剑神的何等人物,他与你一般大,你也该” 向正彪正准备来个转折,说些难听话。 他盯着赵荣,忽然想起什么,背后脊柱陡然冒出一股冷气来。 雁城来的,十六七岁少年,模样俊俏,一身青衣. 哪有这么巧的? 他又想起之前有人模仿东方不败穿一身血衣出来吓人,这少年恐怕也是这等鬼迷心窍之辈。 “我也该什么?” 这时,眼前的少年接上了他的话,笑眯眯瞧着他。 向正彪心中的“恶言”已经咽了下去,“你好自为之,莫要做过分之事。” 他说完,鬼使神差问了一句:“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赵荣觉得他颇有意思,笑答:“我姓赵。” 向正彪与向正雄表情微变,身体稍微站直了一点。 “叫富贵。” “怎么样,赵富贵这名字不错吧。” 向正雄松了一口气,向正彪吐槽一句:“你这小子,吓我一跳。” 似乎感觉这少年最多就是骗点银子,倒不像是要害人的样子。 剑出衡山 第336节 于是又警告几句,便不再啰嗦。 只是,正德镖局的人和那些骆家护卫达成默契,时不时就盯看少年一眼。 晌午时分吃饱歇足,那些骆家护卫极为熟路,带领大家继续往前走,因为要等大慈寺的人,所以走得很慢。 过了第二个村落,晚间便歇在一个路边茶摊附近。 住宿的事不用操心。骆夫人能在马车中休息,那些护卫、镖师都不讲究。寻个干燥地,将驱蛇驱虫药粉一洒,随便找个地方就能睡。 酉时三刻用过饭,大家又添火驱寒。 大概在酉时末,有一队人马从东边青石方向赶来。 少林寺那些俗家弟子欢喜不已,原来是金华大慈寺的人到了! 有这样一群援手,大家过衢州、去金华,那都是安全得很。 大慈寺的方丈是方觉大师,他很久之前曾在少林寺出家,后来返回家乡去了大慈寺,如今是大慈寺方丈,这才与少林寺有了渊源。 此时领头的是虚业禅师,他是方觉座下大弟子。 “师兄!” 少林俗家弟子全都朝虚业问候,虚业与他们招呼一声,又见过少林老和尚,跟着再见骆夫人。 骆夫人可是大慈寺的老朋友,她家境殷实,在金华一地有诸多生意,每年都会奉送一笔沉甸甸的香火钱。 大慈寺来了三十来人,方觉的弟子来了五个,其余都是俗家弟子。 方便铲、铁棍长枪,各种兵刃都不缺少。 “师兄,你们怎地这般快就来了?!” 辛国梁激动得很。 虚业道:“师父得知方生师叔要到金华,他知晓近来上饶等地厮杀频繁,这才让我们早些出发。” “因此在衢州便收到你们的飞鸽,赶忙朝西边接应。” “没想到你们与骆施主走在一起。” 他声音洪亮,并不避讳他人。 赵荣也听得清楚。 又听他换上了颇为担心的语调:“方生师叔是怎么受伤的?” 易国梓道:“我们几个随着师伯从少室山到莆田,这一路都平安得很。” “方生师伯说要见见方觉师伯,于是我们转道去了金华,才到庆元,便与一伙魔教人马发生冲突。” “料想是追杀向问天到福州那边的魔教。” “在庆元我们杀了三十多名贼人,跟着往北到云和,没想到那些贼人一直在等着我们。” 说到这里,易国梓露出一丝惭愧之色: “方生师伯是为了救我,才中了黑血神针。” “这毒厉害得很,师伯一直用内功压制毒性,到现在也难见好转。” 那虚业禅师闻言也是一惊:“竟然是黑血神针!” 赵荣听他们说话,心中疑云大起。 这老僧竟是方生大师? 少林寺为什么要派人去莆田,而且是派方生前去。 在少林方字辈中,方生可是排名靠前的高手。 追杀向问天这批人,应当也难有余力对少林寺出手才是。 不过,这俗家弟子的语气倒也不像作假。 事情透着古怪。 从这些人后续的交谈中,他又得知了那几名背剑人的身份。 酱袍人叫谭迪人,另外一个紫袍人叫宫敏人,二人是昆仑派掌门震山子的三徒弟与四徒弟。 震山子号称乾坤一剑,也是一名高手。 这两位昆仑派弟子,之前说话时傲气得很,看来也有一定艺业。 大慈寺的人一到,车马速度立刻加快。 第二天他们就到了青石。 又从青石来到招贤镇。 这一路听说厮杀不断,可他们现在这些人马会拢在一起,不是什么贼匪都敢来招惹的。 第五日晚上。 他们歇在距离衢州城不到四十里的废弃宅院内。 这院落荒得只剩下四堵墙了,但有了这四堵墙,便能挡下许多寒风。 院中生起几堆火,赵荣远眺衢州方向,想着明日到衢州便与骆夫人告别,顺便试试能不能治好她儿子的眼疾。 治不了,暂时就不露名讳了。 戌时初,天已暗。 月亮的清辉洒向人间,冬日寒风无情地吹,倒让人误会了月色温柔,将她洒下的清辉当作了寒霜。 骆夫人坐在火堆旁,抓着骆禾的手靠近火堆取暖,小男孩脸上满是笑容。 火焰的温暖,让他有一种奇妙的触感。 骆夫人微微抬起头,看向火堆旁的少年。 他和那位少林高僧一样,总是闭着眼打坐。 他们的话也都很少。 只不过一个有伤,一个没伤。 骆夫人正盯着火堆愣神,对面一直保持安静的少年忽然睁开眼睛。 “骆夫人,待会不要乱跑。” 嗯? 骆夫人没听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离她不远处的护卫长、朱总镖头、还有向正彪、向正雄兄弟也听到了赵荣的话。 他们各皱眉头。 向正彪跑到废弃院落门口,四下张望,什么都没有瞧见。 正准备回来质问,那少林老和尚忽然也睁开眼睛,脸上的皱纹堆在了一起: “有人在朝这边来。” 很快 “嘚嘚嘚~!” 响亮的马蹄声从东边传来,正是衢州城方向。 “驾!” “哈哈哈,驾!” “……” 笑声、催马声、鞭子在空中振响声连绵起伏。 清冷的寒夜如镜,此刻镜面破碎,一团嘈杂混乱充斥旷野! “不好!” “是盗匪!” “贼人来了,保护夫人!” 正德镖局的人全都准备好暗青子,骆家护卫们抽出兵刃。 向正彪等人不由带着惊异之色看向还在火堆旁盘坐的少年。 这少年的耳力竟如此之强! 此时来不及多想,连忙各做准备。 尽管有大慈寺的人在,他们还是一副如临大敌的姿态。 那些俗家弟子们也是如此。 抄家伙摆开阵势,朝院落门口冲去。 骆夫人抱紧自己的儿子,她的第一反应便是回马车,可又想起方才少年的话,立时恢复一丝镇定。 她的目光错开火堆,注视在少年的脸上。 他一如既往地平静,明明是最先听到来敌,此时又像是全然听不见外边的喊杀声一样。 这份平静也感染到她。 “杀!” 众人耳膜震动,这一道杀声中有着极为强劲的内气。 高手! 大慈寺的虚业禅师眉头一皱。 有这样的高手,不太可能是一般匪盗,看来是冲着他们来的。 他朝骆家这边看了一眼,提着方便铲便带头冲了出去。 骆家是被连累进来的,虚业禅师不太想将这份因果扩大。 很快,外边响起兵器交接之声! 剑出衡山 第337节 赵荣不想管这里的事,一来他不欠任何人情,二来少林俗家弟子对他态度很差,他们惹的麻烦,自己解决好了。 打斗声、惨叫声越来越响! 荒废的院落门口,火光跳来跳去,血腥味越来越浓。 这时外边有杂乱的声音传来: “没错了,是少林寺的秃子!” “消息没错!” 还有人大喊:“都瞧准了,狗叛徒一定在这里!” “咚咚咚~!” 沉重的马蹄声再响,又来了第二批人马。 那方生大师顾不得压制毒性,与守在身边的昆仑弟子,俗家弟子也一道杀了出去。 不多时,出去十多人的正德镖局,只回来七八个。 朱宗豹、向正彪、向正雄三人身上各都带伤。 骆家这边的护卫绝大多数都在院内,他们挡在前方,护卫骆夫人。 朱总镖头喝骂一声: “他妈的,这些人好生扎手,绝不是寻常贼匪!” 他说完,死死盯着少林和尚那边,其实是想骂他们。 这些王八蛋必然是和尚们招惹来的。 护卫长蒲慕寒更直白:“夫人,后墙已经推倒,我们护着您与公子先从后边走。” “车马不要了。” “这边的事与咱们无关,贼人应当不会追。” 骆夫人来不及回应,自院门口已经冲进来一大堆人马。 方生大师的伤更加严重,脸上隐隐出现一层黑气。 少林寺的人折损了不少,虚业禅师也受了伤。 他们原本能与之一斗,可惜方生大师中毒发挥不出功力。 俗家弟子们掩护方生往后撤退,外边一群黑衣人提着兵刃往里进。 进来的人越多,他们手中提着的鱼形灯笼便越多,空旷荒败的院落整个亮堂起来。 走在最前方的两名黑衣人各执一柄短刀,二人的目光都在方生身上。 “哈哈哈,我们只当是寻常的少林僧人,没想到消息错漏,竟然是少林寺的方生大师!” 最前方左边一人道: “一见大师,我真是吓了一跳,立时便想骑马逃跑。” “在下无论如何也不是大师的对手。” “没想到大师的功力只余十之二三,如今满脸黑气,难道中了黑血神针?” 右边一人笑道: “寻常人中了黑血神针,那是立马要死。” “方生大师不愧是少林神僧,一身功力惊世骇俗,竟能压制黑血神针。” 他们身后还跟着五人,显然也是高手,闻言各都奸笑一声。 “叛徒貌似不在这里,但也无所谓了。” 一个壮汉单手礼佛: “阿弥陀佛,劳烦大师将脑袋借我们一用,我们兄弟也好拿回去复命。” 院落中,昆仑派的谭迪人骂道: “你们趁人之危,算什么本事?” 壮汉冷冷一笑:“你的剑法全走斜势,如果我没看错,应该是雨打飞花剑法。” 他又指了指谭迪人身旁的宫敏人,“你用的剑招不同,更为刚猛,应该是大般若三十六剑。” “想来是昆仑派的。” 谭迪人与宫敏人面色一沉:“是又如何?” 大汉前方,那左手拿短刀的黑衣人不屑一笑: “你们算什么东西,剑法稀松,也配同我们喊话计较?” “叫震山子来还差不多。” 方生大师叹了一口气:“你二位使的是抄水快刀,左边这位擅长黑沙掌,右边这位擅长朱砂掌。” “看来是天河帮的第三把交椅袁伯玙、第五把交椅冉松岭。” “老衲可有看错?” “佩服!” 最前方的两位短刀黑衣人各都拱手,带着惊叹之色:“不愧是少林神僧,眼力果然惊人!” “待会大师身死,我们定用门板将你整个抬回去,给大师一个体面。” 方生大师神色平静,并不惧怕死亡。 反倒是门下的俗家弟子,露出了胆怯之色。 易国梓道:“我寺与贵帮并无仇怨,为何要赶尽杀绝?” 第三交椅袁伯玙皱眉: “少林神僧身旁,怎有你这种蠢货?” “实在太丢脸了,我若是方生大师,定然一掌毙了你。” “我们已经杀在一起,互有死伤,你这胆小怕死之人还问这种问题。” “这样吧,你跪下来喊我三声爷爷我就不杀你,怎么样?” 易国梓面如土灰,十来名黑衣高手全都大笑。 眼前的黑衣人抬眼扫去,至少七八十人,加之高手甚多,院中人只有四散逃命,才有一线生机。 黑衣人又往前一步,就要动手。 骆家护卫与正德镖局的人正准备强行带走骆夫人。 就在此时 那第五把交椅冉松岭眉头大皱,看向坐在火堆旁的少年。 嗯? 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如此不给面子? 冉松岭握着短刀,呵斥一声:“你这臭小子又是哪派的,怎敢比那昆仑派与少林弟子还要可恶?” 众人的目光全都瞧了过去。 方生大师也皱眉看了一眼。 “好,你这哑巴不说话,那就先死!” 冉松岭见少年不答话,顿时被激怒。 他速度极快,话音没落一记短刀便直刺过去! 方生大师正要出手,少年动作更快。 只见他手一抬,衣袖急速掠动,带着一道残影,正是那流云叠影掌法! 众人并未看清, 忽见少年身旁火堆在他一煽之下豁然炸开! 枯木枯叶夹杂火星在黑暗中如一条火蟒狂奔朝黑衣人迅猛冲去! 冉松岭完全预料不到,此时匆忙一刀劈出哪能防住? 他浑身都是破绽,那如火蟒一般的火堆杂物在浑厚掌力催动下砸中了冉松岭的胸口! 院落中,黑衣人影直接吐血倒飞! “嚯欸~!” 冉松岭没有防备,另外又冲上来的两位黑衣高手却戒备十足。 一柄短刀,一柄短枪,全攻要害! 火堆旁边的少年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又不知什么时候拔出了那柄剑。 下一刻。 在一众黑衣人鱼形灯笼火光的照耀下,一柄如水般的长剑亮起了湛湛寒芒。 霎时间! 院落中每个人的眼睛都被剑光掠过, 剑光也掠过他们的脸颊,掠过眉梢! 那剑光在荒废院落璀璨了一瞬间,远比月色灯火更亮! “啊~~!!” 也就是这一瞬间,两道惊恐的大叫声响彻夜空。 声音响得急,止得更突兀! 冲上来的黑衣人捂着脖子,短枪短刀掉到地上。 这砰砰两声响后, 剑出衡山 第338节 嘈杂的院落,忽然针落可闻,一片死寂。 “咳咳.” 方生大师咳嗽了两声,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老衲何等眼拙,竟不知潇湘剑神当面,罪过、罪过。” 院落门口。 七八十道黑衣人听了这话,一齐后退。 可当青衣少年抬眼看向他们时, 这七八十黑衣人又齐刷刷停下脚步. 第159章 子午流注 化气为刃 时临辜月,霜寒之气尤冽。 呼呼的冬风刮过旷野,吹入院落一众黑衣人的发丝中,如刀子一般划着头皮,那样寒彻刺骨。 天河帮第三把、第五把、第八把交椅全躺在地上。 中掌风之人吐血昏迷生死不知,中剑之人那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黑衣人们全盯着荒废院落中的少年,此刻审时度势,不敢轻举妄动。 这等剑法、加之方生老和尚点破,应当不会有假。 潇湘剑神的名号他们自然听过。 可衢州与衡阳千里之遥,哪想到会在这里撞见! 一个个心中忌惮,再比对两方人手,感觉今夜凶险异常,已无半分机会。 然而此时被凌厉异常的眼神盯着,这些刀口舔血的黑衣人到底惜命,心底没来由生出一股胆怯,一时间僵硬在门前门后。 院中的正德镖局、骆家护卫又喜又惊。 向正雄与向正彪两兄弟想起之前种种,心中惊涛骇浪,不由目光飘忽,想朝那青衣人看又不太敢,暗恨自己眼拙无礼。 这时一握着长柄大刀的黑衣人捧刀拱手走出: “赵少侠,我等今夜是冲着这群和尚们来的,兄弟们对少侠你敬仰有加,绝无半分为敌之意。” 赵荣反问: “你又是天河帮的哪一位?” 黑衣人说话极为客气: “潇湘剑神当面,我的匪号实在是半分都上不得台面。不过既然少侠相问,我王奇虎不答就太托大了。” “靠着一手松松垮垮的断门刀法,王某勉强坐第七把交椅。” 赵荣闻言,目光敏锐从一众黑衣人身上扫过。 不少人捏着袖口,浑身绷直。 他稍稍挪动两步,挡在了骆夫人前方。 这人还是聪明的,他只用天河帮做切口,不提魔教。 可惜赵荣对他们无半分好感。 黄伯流的人早在二郎庙那边得罪过他,这笔账还没清算。 此时不出手,只是心中还有疑惑。 “听你们为了抓叛徒而来,这位方生大师乃少林高僧,那边的昆仑弟子也出自名门大派,怎会与你们的叛徒有关,怕是你们无端生事,胡乱杀人。” 此时换在场其他任何一人说这话,王奇虎想都不用想,操起五虎断门刀就要斩去。 现在盯着少年手中泛着寒光的宝剑,他却颇为冷静。 后面一众凶狠的黑衣人也能保持冷静。 这天下间能让他们在拼杀到血液飞溅时冷静下来的人极少,再摆出一副随和有礼的样子讲讲道理的人就更少了。 可面前这位,就是那凤毛麟角中的一员。 王奇虎倒是不敢糊弄: “我帮中有几位兄弟误入歧途,与向问天这等大恶人混在一起,我们自然要将他找出来。” “这位方生大师确实是有德高僧。” “但这些俗家弟子与昆仑弟子就另当别论了,他们也混逛勾栏,也拔刀杀人,只不过虚伪一些,懂得遮掩,我们与他们相比,只是做事粗俗直接了一些。” “大家其实尿在一个壶里,所以帮中收到消息说叛徒与他们勾结,我们都是相信的。” 那边的谭迪人、宫敏人、辛国梁、易国梓等人气得要死。 可虚业禅师拦在他们身前,又给他们眼神示意。 几人冷静下来,心中有怒却不敢造次。 这场合他们不适合插口说话。 若潇湘来的这位大高手想要维护他们,自然是一句话就能带过去。 可是 青衣人听着王奇虎的话并不反驳。 虚业禅师见状,眉头一皱。 他瞅了几位少林师弟与昆仑弟子一眼。 以这几人的性子,难道自恃甚高,在不明身份的时候得罪过这位? 罪过罪过,那可真是麻烦事。 虚业禅师正思绪翻滚,院中刀兵暂歇,好像要就此打住。 只要赵荣松口一句,黑衣人便会顺势退走。 然而, 就在此时,意料不到的事情又发生了! “驾!” “驾!” “……” 又一阵马蹄声骤然响起,宁静的旷野再次被马蹄踏碎! 远远便听到一声斥责: “你们在干什么,怎么还不动手!” 这句话一出,院中人面色皆变。 方才与赵荣说话的王奇虎瞬间一愣,目中全是疑惑,思考着这极为陌生的声音是谁传来的。 一众黑衣人各自躁动。 王奇虎并不想动手,但是. 门口的一众黑衣人中,忽然有人大喊: “动手!” 大多数人不及反应,却已经有大量暗器朝少林昆仑派那边射去。 王奇虎耳畔一道风响,一柄月亮刀自他身旁错开,直飞赵荣。 不好! “叮~!” 一声脆响,那柄月亮飞刀已经在赵荣剑上打着旋儿,就那么滴溜溜一转,迅捷转了方向,直朝王奇虎射去! 他本想大骂“是谁动的手”。 可一切来得太快,早有准备的镖师护卫们也将暗器招呼上去。 王奇虎急忙歪脖子侧身去躲,月亮飞刀从他身上带出去一条血线。 顾不及脸上刺痛,他余光瞥见青衣人快速贴近,立刻大吼一声,将五虎断门刀在身前舞到极限,封住全身门户。 此刻顾不得院外来人是谁,匆忙叫道: “快来助我!” 那些黑衣高手虽然心中忌惮,但也知道分而化之的道理。 若是被逐个击破,只会死得更快。 只能期待外边有高手助战! 一名使用七节鞭的黑衣人冷哼一声:“我来瞧瞧你有什么神奇。” 他提身一纵,朝赵荣跃来,身法竟也不俗。 紧接着一人操着熟铜棍跟上,他双手舞棍,势大力沉。 再一人使得飞龙双钩,他叫王子戊是天河第四十九。 虽然排名靠末,但有一手飞龙钩镰法,专门对付用剑高手。 四十九把交椅后,乃是第三十六把交椅叶慕云,他的兵器是开刃铁琵琶,能削能砸能挡。 一时间 赵荣身前多出五柄奇门兵刃! “铜人棍阵!” 虚业禅师也大吼一声,高手全被赵荣吸引走,大慈寺、少林寺俗家弟子连同虚业的几位同门师弟,昆仑弟子一道冲杀在院落门口。 剑出衡山 第339节 “快去帮忙!” 骆夫人带着儿子往后一退,指着赵荣方向急忙呼唤自家护卫。 “啊?” 护卫长蒲慕寒闻言一惊,心道我去帮忙岂不是添乱。 这时也不怕丢脸,急忙解释:“赵少侠剑法极高,我上去恐成累赘。” 骆夫人瞧见少年身边有诸多兵器,危险至极。 “双拳难敌四手.” 她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就瞧见双棍黑衣人倒地。一个用铁琵琶的黑衣人则是惨叫一声,双手冒血再拿不稳琵琶。 他来不及后退,便被同伴的飞龙双钩钩得人头飞起。 那双钩确实钩在赵荣剑上,但他的劲力差得很远,反被赵荣用他的兵刃破其他人的奇门兵刃。 “呲~!” 一道涩人声响,用七节鞭的汉子肩头被飞龙双钩贯穿。 “啊~!疯了吗?!” “你在干什么!” 王子戊听到声音心慌大喊:“是他的剑在带着我双钩!” 赵荣一击得手,回身一剑朝这双钩黑衣人削去。 果不出他所料。 双钩人为了保命立马回防,将双钩从同伴身上连同那条拿着七节鞭的右手一道扯了下来。 同伴一声惨叫。 双钩人的速度还是慢了,他在赵荣面前远远做不到后发先至,飞龙双钩才举在身前,便喉咙一痛。 赵荣侧身躲开虎门断头刀,回头一剑平削,惨叫中的七节鞭高手也没了声响。 王奇虎心如死灰。 短短时间,天河帮的四把交椅全死了! 对手的手法何等干脆。 此时他心思狂涌,知道一对一必死无疑。 当下抓住最后一丝生机,浑身内力鼓荡,朝着院中女人小孩的方向冲去! 赵荣在他转身瞬间预判到他的心思,一脚勾起地上的短刀,举掌击中刀柄。 嗖的一声短刀飞出! 王奇虎的身体从空中跌落,他背后中刀,浑身剧颤。 这家伙也是个狠人,飞刀没中要害,他拖着残躯继续朝一线生机靠拢。 废了大半的王奇虎接连对上七八名护卫。 那些护卫竟然不敌! 正德镖局的镖师赶忙回援,十几人联手才将他杀死。 盯着地上的尸体,众人心头震惊。 此贼人着实强悍,若非重伤,他们这些人绝对杀不掉他。 这等江湖豪强,方才足足有五人合围一人! 结果其余四人死得那般快,这家伙也是拼着重伤才脱离战圈。 可想而知那位有多么强悍! 这亲眼所见可比耳朵听到的要震撼太多。 “啊~!” 连续数道惨叫声密集响起,他们抬起头,瞧见一道青衣人影杀入人群。 双方对战原本陷入僵持,就如同一团乱麻。 现在,这团乱麻被一剑剑斩过,疏朗分明,很快就解开了。 幻光起,幻光落! 一众黑衣人仿佛在那片剑光中看到了冰天雪地,荒废院落的温度像是下降了几十度,足以冻结人的灵魂。 院落门口,一名握着长刀的黑衣人斜斜一劈。 咔嚓一声。 他没有劈中青影,将一盏鲤鱼灯笼外的南纱罩子劈烂。 外边的寒风一吹,灯笼中的火光颤抖晃动,随时都会熄灭。 下一秒. 他的眼中出现一团剑影,幻光带着剑势压下,那一瞬间他心中灰暗,双目发怔,瞳孔中的剑影越来越多! 那团幻剑光芒如同一架走马灯,他模模糊糊像是看到自己初入江湖时杀的第一个对手! “呃~~~!” 喉咙上的疼痛将他惊醒。 一串血液从他的喉咙处飞溅出去,听得“呲”的一声,方才那盏被他劈烂的鲤鱼灯笼中的火焰熄灭。 罪恶之血,灭掉他眼前的灯火。 也熄灭了他脑海中的走马灯,眼皮沉重,世界全然暗了! “呃呃啊~!” 接连的惨叫声让这一段冥途并不孤单,后面的亡魂很快跟上。 青色的身影在院门前后,如同在割麦子。 幻剑的恐怖之处在于,眼力不够又退不掉的人,瞬间便迷惑在“虚”中,实的那一部分,则由身体要害来承受。 这一门剑法的大成者,在生死之间设置了极高门槛。 勘破虚妄的人能与之交手,眼力不够的对手,出剑多快,对手死得就有多快。 这导致. 废弃宅院四周,各方人士都在用惊悚的目光瞧着某位青衣少年。 一招,一招,还是一招! 天下间, 杀人只用一招的,只有延津梅林的东方不败! 现在,似乎又来了一个。 “啊~!怎么回事!” “那是什么人!” “这是什么剑法?是幻剑吗?” “好快的剑,血流出来就像风声一样好听。” “……” 第二批到此办事的黑衣人没有天河帮之前的经历,彻底被杀懵了。 他们原本是来做渔翁的。 才一冲进去,结果迎面碰到一个青衣人,迎着兵刃对着他们一通乱杀。 此刻人越打越少。 心中全是凉意。 他们对今晚的布局相当清楚,先让天河帮的人打头阵,接下来再找少林昆仑那些狗贼算账。 这忽然出现的绝顶高手,根本不在计划之中。 领头的黑衣人举着灯笼,只见剑光一闪,又看到几人倒下。 周围的那些和尚的脑门很亮,却引不走他半分注意,目光死死盯在青衣人身上。 到底是谁?! “嘚嘚嘚” 又是几声马蹄响。 领头的黑衣高手精神一振,知道帮手来了。 骑马在最前方的两人,一个人扁阔脑袋,一个人挺着大肚子。这二人身边还跟着五六人,都是负责收尾的高手。 可是 领头的两人就着宅院前的灯火,先是表情一愣,跟着又瞪大眼睛朝青衣少年猛瞧。 “聿~!!” 扁阔脑袋与大肚子黑衣人吓了一大跳,直接把马勒得前蹄飞抬,以极快速度将马头调转过来。 “走!” “快走!” 他们扬鞭一抽,朝衢州方向急冲而回,恨不得马多长两条腿。 之前领头的黑衣人吓了一跳,哪里还敢怠慢。 “退!” “快退!” “……” 剑出衡山 第340节 底下人早就被杀晕了,此时听到这声音就像是得救一样。 有的干脆连兵刃也丢了,调转马头,提着一盏被血染红的灯笼亡命飞逃。 赵荣立身在宅院门前,也不去追。 今晚没碰到几个像样的高手。 心中却很疑惑。 后面那一群人,和前面那批被杀散四下乱逃的人不像是一伙的。 但似乎都是奔着少林与昆仑派的人去的。 这帮人到底干了什么? 他这样一想,目光不由朝少林俗家弟子、昆仑弟子那边扫去。 方才拼斗一场,谭迪人、宫敏人等人身上都带着伤,方生的师侄黄国柏更是成了一具尸体。 这也没什么好害怕、好伤心的. 只是 他们却看到一幅毛骨悚然的画面。 宅院门前的那位青衣少年,目光清冷,提着染血灯笼,踏着黑衣人的尸体,朝他们这个方向走来。 众人见识过少年的恐怖剑法。 扪心自问,这边不算方生大师,其余人有接下一招幻剑的把握吗? 这才明白,为什么“潇湘剑神”这个庄严烜赫的名号能落在一个少年人身上。 此番看来,实在太贴切了。 谭迪人、辛国梁等人心下乱糟糟的。 他们之前多有冲撞,可是把人得罪了。 现在上前赔罪,身份恐怕不够。人家年纪虽小,但论及江湖地位连他们的师父都难以企及。 心情最为平静的当属方生大师,其余便是大慈寺的僧人。 虚业领着虚来、虚渭、虚显等大慈寺僧众一起欠身礼佛。 “阿弥陀佛。” 虚业禅师道:“百闻不如一见,赵少侠剑术通神,贫僧生平仅见。此番多谢少侠搭救,大慈寺上下感念恩情,恳请少侠驾临金华,到敝寺一叙。” “潇湘剑神驾临,敝寺纵然蓬牖茅椽,也添辉煌。” 赵荣平静回应:“举手之劳,大师言重了。” 骆夫人命一女护卫递来巾帕,擦了擦他手上的血污。 方生大师方才再次动手,毒气盈头,已经说不出话来。 “咳~!” 老僧咳嗽一声,吐出一口泛着黑光的血来。 “师叔!” “师伯~!” 少林寺的人吓坏了,急忙大喊。 “退开。” 赵荣的声音一响,两边僧众也不敢犹豫,急忙让开。 僧人们也不傻,若是赵荣有恶意,他们早就死掉了。 “方生大师,毒气在哪个位置扩散。” 方生提着气口不能言,却能听到赵荣的话,掀开僧袍朝着喉咙下侧指了指,又两指交叉,向下比划了几个手势。 旁人看都难看懂,赵荣却心领神会。 “大师任脉走气。” 方生闻言照做,赵荣竖起单指点在他的喉咙处,正是廉泉穴。 瞧着老僧面色镇定的模样,赵荣倒是有几分佩服。 但凡他有一丝恶意,方生随时都会丢掉性命。 他将特殊霜寒真气凝冻毒血,将它们定在廉泉穴处,跟着往下引动,此时完全沿着任脉用功,无关错穴,对他来说非常简单。 以寒气牵引,助力方生体内的真气一齐往下,将这股毒血顺着天突压到华盖穴处。 能看到一个针孔伤痕在华盖穴附近。 这几乎是致命之地,老和尚能保命可见本事不小。 他指头一松,再发力一点,又一股寒气发出,直接将那伤口处的经脉冻住。 少顷,没有毒血往上蹿,方生脸上的黑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他运转了一个周天,已经大为好转。 周围的僧众惊讶得很。 师伯受了怎样的伤,他们实在太清楚了。 黑血神针之毒,竟然在这位随意出手之下就被封住了。 方生大师缓了一口气,颇为感慨地看向赵荣: “赵少侠功力之高已超乎老衲想象,便是我方证师兄在此,也只能用易筋经内功帮我化毒疗伤,断不能像少侠这般隔肤领气走任督二脉。” “实在是功参造化。” 方生大师话罢,也双手礼佛弯腰感谢。 赵荣抬手虚扶,微微笑道:“大师说笑了。” “在下只不过懂一些偏门医道,那日见大师中毒,我便想问询,不过因事耽搁。” 听到这里,那辛国梁、易国梓都低下头。 周围几位僧人则是皱眉看了他们一眼。 “当时我也没把握给大师疗伤,恰好这位骆夫人给我瞧了一本医书,我研究几日受了启发,这才有点把握。” 旁人听他这话,都有种恍然大悟之感。 心中惭愧无比。 人家一直默默想办法为师伯疗伤,他们还对人恶言相向,实在愧为佛门中人。 那些僧人看向赵荣的目光变得极为友善。 看向辛国梁、易国梓与两位昆仑弟子,眉头皱得更深。 方生的姿态放得很低,歉声道:“让赵少侠见笑了。” 赵荣当然不会揪着不放,他又不是什么小心眼之人。 其余人忙活着搬动尸体,赵荣又与方生聊了起来。 “大师怎么会被这些人盯上?” “我看他们不是找叛徒那般简单。” 方生坦言道:“从莆田过庆元时,我三位师侄、昆仑的两位门人与魔教教众起冲突,接着他们便杀了过来。” “这一路互有死伤,魔教一直追着不放,估计方才也有他们的人。” 赵荣抓到了重点:“因何与魔教起冲突?” 方生叫来易国梓等人,他们朝赵荣拱手,恭敬道: “魔教在庆元城内抢砸,我们路见不平出手相助,这才与他们起冲突。” 谭迪人露出气愤之色:“光天化日,我们正道人士见此情形,安能忍受?” “赵少侠当日若在,一定能将那些贼人全都留下。” 赵荣没说话,目光却凝视在谭迪人的眼睛上。 后者不知是敬畏还是躲闪,略微低头将目光移开。 “不知.那些魔教教众在抢夺何物?” 赵荣如此一问,方生大师也皱起眉头。 这件事他没有细问过。 “国梓,你来说。” 老僧依然是慈眉善目,但话中却带着一丝严厉,易国梓咽了一口口水。 他如实说道: “他们.在抢棋谱。” 这次不用赵荣问了,方生大师又道:“什么棋谱,又在何处?” 易国梓的目光更为躲闪。 后边的辛国梁不敢犹豫,连忙呈上一本薄薄的棋谱来。 “这谱叫做《呕血谱》,正是我们从魔教手中夺来的,但又没找到失主,只好代为保管。” “当时想着第二日再去事发地寻此谱的主人,可是魔教来的急,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方生大师微微摇头:“罪过罪过。” 他已猜到八九分,事情不是几位师侄说的那般简单。 但事已至此,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见赵荣的目光朝棋谱扫来,便顺势问道: “少侠知道这棋谱由来?” 剑出衡山 第341节 “略懂。” 赵荣话音幽幽: “据说围棋国手刘仲甫在骊山与一乡下老媪对弈一百二十着,被杀得大败,登时呕血数升。这才有了呕血谱,据说那老媪便是骊山仙姥,此谱乃是人间难得之物。” “叫爱棋之人见了,即便不呕血三升,也要走不动道。” 方生大师知晓此谱贵重,又叹了一口气。 这才明白为什么魔教追着不放了。 死了那般多人,竟是因为此物。 他叹了一声佛号,只觉得罪孽深重。 “我佛门清净地,理当戒贪戒痴戒嗔,少侠如此懂谱,想来也是此道高手。不如收下这棋谱,其中罪孽由老衲来背。” 赵荣并不推辞,将呕血谱接了过来。 他欣然道: “刘仲甫据说是江南人士,此谱到我手中,我在江南一地行走,当替大师解去凡扰,找到它的主人。” “善哉善哉.” 两人将事情定下,易国梓等人丢了谱子,心中更没谱,一句话也不敢插。 昆仑派的两人闪过不悦之色,但也没有说话。 “大师要去大慈寺,那之前到莆田,想必便是去莆田少林寺了。” 赵荣微微一笑:“大师四下访友,朋友五湖四海,叫人艳羡。” 方生摇头道: “莆田少林寺遭了灾祸,引发一场大火。又有贼人闯入,盗走寺中秘录文册。” 赵荣表面没什么波动,内心忽然一紧。 莆田少林寺? 不可能,葵花宝典已经被红叶禅师毁掉,难道还有备本留存?! “难道丢了佛门功录?” “倒也不是。” 方生没瞒着他,因为这没有瞒的必要:“丢的是记载红叶方丈生平的秘录。” “原来如此。” 赵荣不再追问,心中却不能平静了。 偏偏是记载红叶禅师的秘录文册丢了,恐怕是在调查葵花宝典。 江湖上知道此事的人少之又少。 少林武当?不太可能. 那会是谁? 他绞尽脑汁,也搜寻不出答案。 不妙。 若是有人找到渡元和尚的痕迹,岂不是要发现林家秘密。 我得找机会下福州一趟,即便不去领悟人生妙谛,这辟邪剑谱遗祸无穷,最好也要取走。 赵荣生出许多驳杂心思。 可以确定此事不是青城派所为,余沧海并不知晓红叶禅师的事。 他心中忽然有种不祥预感。 当下不再说话,与方生示意便回到了骆夫人那边。 赵荣闭目打坐,周围人都不敢打扰。 骆夫人、骆家护卫、正德镖局的镖师镖头们,众人看向少年的目光,已与先前截然不同。 之前还把人当骗子来着 向正雄向正彪兄弟一晚上都没睡安稳。 每次闭眼,梦中都有一个青衣少年挥剑斩来,将他们皮肉连同梦境一齐斩碎。 惊醒时,背后冷汗涔涔。 他们是又后怕,又激动。 当世绝顶高手、名动江湖的潇湘剑神就在三丈之内,对于一众镖师来说,这是什么难忘体验? 这一晚,他们辗转反侧,睡得都不安稳。 第二日一早。 天大亮。 不少佛门中人出去收敛尸首。 骆家的女护卫给赵荣端来热粥时,都会趁机多看上几眼。 小心脏怦怦乱跳那是难免的。 近在咫尺的江湖传说啊。 骆夫人每日早间都会念经诵佛,今日却完全静不下心来。 她对江湖事了解不多。 但哪怕再肤浅的人也知道,“剑神”二字不是一般人能用的。 她是第一次听过这样的名号,心下却非常明确。 绝世高手,就在眼前! 她的心脏快要从胸口跳出,因为那少年在喝完粥后,忽然对她招手,示意她带上骆禾。 赵荣还没说话,小男孩忽然问道: “大哥哥,我听到他们在说什么潇湘剑神,剑神是什么,又是什么样子的?” 骆夫人怕他乱说话,但见到对面的少年笑了起来,便没有出声。 “你过来,我告诉你。” 骆夫人屏住呼吸,慢慢松开自己的手。 骆禾颤颤巍巍在黑暗中摸索,走了三四步,额头上传来一阵凉意,来不及说话便昏睡过去。 护卫长蒲慕寒连忙拿来一张垫子。 赵荣将骆禾平躺放了下去。 骆夫人几乎失声,忘了怎么去说话,只是痴痴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又看向那晨曦下的青衣人。 千山万水之后,那个人 他真的存在! 这是她一直坚信祈祷的,可是真到了这一刻,她又感觉人生如梦,那般不真实。 正德镖局、骆家护卫们全都瞧了上来。 只见青衣少年手法极快,忽然从碗中抄出一串水珠,他的手往空中一抓。 下一刻,便见一根冰针出现! 丝竹空! 第一枚冰针插下要穴,见不到一滴血。 摇而退之,出针之法。动而进之,催气之法。 这一招,正是他几日观摩《金针赋》所得。 赵荣原本也有催气法,但这针法更为了得,不愧是针道祖师留下的宝贝。 骆禾体内无有真气,便不能引气催血。 但这难不倒赵荣。 这寒针上便有他的奇异真气,如今以针法动进催气,便能进入骆禾的经脉中。 以子午流注法门选择日出之时,日光照射下,寒气慢慢顺针丝丝而入,这才不伤稚嫩经脉。 抄水拿针! 连续六针被赵荣依次打入丝竹空,阳白,晴明,攒竹,鱼腰,承泣! 六大穴位,全被冰针覆盖。 围者无不惊骇。 只见小男孩脸上的六根寒针冒出缕缕冰雾,如梦似幻。 正德镖局的镖师镖头、骆家护卫震惊已极! 这是什么神功妙法?! 方生大师待在一旁,连他也淡定不了了。 不过这时没人敢说话打扰。 赵荣闭目盘坐,以子午流注法单手掐算时辰,他被缕缕冰雾缠绕,阳光射来,铺上一层金色。 宛如那山中隐客,在练仙石白药,求取长生。 是那样的出尘缥缈! 对自己的寒气,赵荣极为熟悉。 他忽然明目,两眼鼓动真气,并出剑指,灼灼寒气聚拢,如有实质,观者无不失色,以为神迹! 众人反应不及,赵荣已经出手。 剑出衡山 第342节 剑指连续在六大穴道上牵引,寒气如同丝线,那些淤堵在经络中的污血像是寒冰丝线下的木偶,被他牵引聚拢,直至眉心。 赵荣手心滑下两颗水珠,众人难以察觉。 只是见他聚气一划,骆禾两眉中间,骤然多出一道冒出寒气的伤口。 这.这. 这.这难道是聚气成刃?!! 方生大师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佛心差点破碎,双手合十在心中念着阿弥陀佛。 黑色血污,从那道伤口中流出。 赵荣拔掉六枚冰针,用手一捏,又化成水,被他写意洒在骆禾脸上。 冰水凉意一浸,小男孩眉眼颤动,慢慢睁开了眼睛。 晨光熹微,那双原本没有神采的眼中,忽然倒映出五彩斑斓。 他觉得有些刺目,又闭上眼睛。 连续几次之后,骆禾第一眼瞧见的便是一张出尘面孔。 他双目流淌着眼泪,不知是不适应还是因为看到陌生世界而感动。 “大哥哥,我我看到你了。” 赵荣只露出淡淡笑意,风采气度难以描绘。 子午流注,错穴引气,又有何难? 第160章 风雪山神庙 天旷漭兮杳泱茫,气浩浩兮色苍苍。 浩淼天地纳入眼眶,碧空湛蓝映青瞳仁,心间朦朦胧胧的美好愈发清晰地浮现。 骆禾泪如珠帘,滚滚而下。 “娘亲~” 童音响起时,骆禾只觉额头一凉,眼皮沉沉,又昏睡过去。骆夫人探出身子,低唤一声“禾儿”,将儿子小小的身体呵护在怀中。 赵荣知其病根已除,当下再点昏睡穴,助他平心静气。 缕缕寒气还在沿着眉心伤口逸散,若是气血翻涌互相冲撞,恐有不妥。 骆夫人的眼泪早已哭尽,此刻却又止不住泪流满面,女护卫送来巾帕早被打湿。 她让护卫暂扶骆禾,起身朝青衣少年所在方向跪拜。 再造之恩,说上千言万语也难以报答。 赵荣抬手虚扶:“骆夫人不必如此,我本只是此间过客,是你出声叫停。” “这份缘法,是夫人结下的。” 大慈寺僧众对小男孩的遭遇非常惋惜,也曾听本寺方丈方觉大师说过治好此疾何等艰难。 没想到世间缘法如此奇妙。 骆夫人千辛万苦寻到徐友直医师治骆禾伤病,未能如愿失落而回,谁能料想一过路客竟是当世奇人。 此际一旦错过,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阿弥陀佛。” 虚业、虚来、虚渭,虚显等大慈僧众再次双手礼佛,朝青衣少年欠身。 赵荣也单手回敬,不失礼数。 他又对骆夫人道:“骆禾的眼部经络常年淤堵,他看不见东西,但这些淤堵也叫他适应了长期的气血错穴,这是寻常武人求也求不得的。”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这话果然不错。” 赵荣轻浅一笑:“如今他的眼部六穴皆被打通,往后眼力会有一个飞速成长期。” “这等条件正符合本门剑术。” 旁观者一听,心态又发生变化。 原本对这个骆禾这小娃娃,他们悯惜叹惋。 此时闻言,无不艳羡。 果然,又听青衣少年道:“日后若有让令郎习武的打算,可南下雁城,直报我的名号。” 骆夫人也是心神一震,她方才已经见识到剑神手段,平日里见到的寻常武者难比万一。 骆家家大业大,但此等人物,她别说是见,之前竟然孤陋寡闻,连听也没听过。 当下赶忙帮孩儿应下这一大机缘: “禾儿蒙先生相救,这是还也还不完的恩德,又得先生垂青,更是他的造化。若他生出一丝练武之心,我这个为娘的也欢喜,立刻要将他送到雁城,拜在先生门下。” 她的话音极为恭敬,但众人都听出雅意来。 这位潇湘剑神并未说要收徒,只言拜入衡山,骆夫人却聪明,想让孩儿拜剑神为师。 拜衡山与拜潇湘剑神,这可是两个概念啊。 见过方才那一幕幕,众人心情极为澎湃。 天下何其大,可放眼四方,实难寻第二人矣。 让围观者羡慕的是. 这位听了骆夫人的话,并没有出声拒绝。 骆家护卫无不惊喜,心跳速度各都快上数拍。 大慈寺的援手还在朝衢州赶,方生的毒性也压制了下去,经昨夜一战,周围的贼人们已经吓破胆,短期不敢再犯。 院中还有不少伤者,路上要抬门板而行,脚程必然变慢。 赵荣稍微打坐调息,便要先行告辞。 骆夫人将那本徐祖师所编的《金针赋》送给他,又送一葫芦好酒,再从马车中请出一卷画轴一样的东西相赠。 赵荣统统收下,没有推辞。 巳时许,荒废的宅院外。 阳光正美,青衣少年一腰束剑,另一边悬挂紫金葫芦。 西风如歌,一人一马,踏碎霜寒,携一身剑气,过溪水塘圳,径自东行。 若文先生在此,纵然挥毫染翰,也要叹天马脱羁,巧笔难画了。 宅院前众人瞩目,各有所叹。 少林神僧,早拂尘心,也要失神。 昏睡的骆禾幽幽转醒,以手遮光,骆夫人将他带上马车,骆禾透过马车的帘幕缝隙朝外张望。 他又要喊“大哥哥”,却被骆夫人纠正。 “以后见了人,要喊先生。” “是。” 骆禾乖巧应了一声,他眼中光彩更甚,闪烁着好奇之色。 “娘亲,先生离开之前,有没有叫你转告。” 骆夫人问:“转告什么?” “就是我之前问的剑神是什么样子的?” 骆夫人笑着摇头:“傻孩子,哪用再转告。” “你不是已经见过了么。” …… 佘呜銮魂留松涛亭第六十九日。 绍兴,会稽山上。 竹林小院中,数十名江湖人风尘仆仆,有的人还气喘吁吁,看来是披星戴月才赶到这里。 这些人面带惧色,不敢抬眼去瞧前面的竹楼。 底下一位老篾匠还在编竹椅,面对这些江湖人的求助眼神,他也不敢有什么动作。 姑姑,都快被气死了。 “砰~~!” 屋中也不知是什么东西被打碎了,大家缩着脖子,也不敢问,全当没有听见。 忽然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竹屋中传出:“你们没有看错?” 祖千秋用肩膀撞了老头子一把,老头子顶着扁阔脑壳,拱手道:“圣姑,他那个样子,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 祖千秋没听到回应,也赶忙接话: “那晚上月光不太亮,但有灯笼照着,我见过他好几次,印象太过深刻,绝对不敢认错。” 清冷的少女音又传来: “你们这么多人,在江湖上打打杀杀几十载,就怕他一个?” “他才几岁,你们见了就望风而逃,连战都不敢一战吗?” 老篾匠在外边抬头示意: “司处严,你来回姑姑的话。” 一名大汉闻声走出,他便是统领一众黑衣人杀向宅院的领头人。 剑出衡山 第343节 “属下得了圣姑命令,便将天河帮的人引到那边让他们先动手,我们才到时,那边像是停下没斗。我一喊话,藏在天河帮的弟兄们又把战火挑了起来。” “我便放慢马速,准备收拾残局。” “夜里黑得很,我见到满地尸首,还有人从院中狼狈逃出来,想着时机已到便领人杀了进去。哪知过了门槛不多久便一地死伤,那.那.那人凶恶异常,杀人只用一招。” 司处严说到这里一阵后怕:“我从未见过那样的剑术,咱们这边也有高手,还是接不下一剑。” “衡袁交界,栈桥松林,那潇湘剑神的传闻应该是一点不差。” “有此人在少林昆仑那些狗贼身边,我们当夜已没半分机会。现在过了十多天,老和尚没被毒死,恐怕也是在此人帮助下压制了毒性。和尚们入了金华,秦伟邦、桑三娘他们肯定注意到,我们已经不好再动手。” 司处严说完,竹楼这边安静了一会儿。 除了喘气声,再无其他声音。 清冷的少女声又传来:“张夫人。” “属下在。” “你是在司处严之后去的,又瞧见什么?” 老妇人道:“天河帮的人被杀散了,近来我打听过,黄伯流那边的头领死了八九人,损失惨重。” “那人剑法极高,唯有本教诸位长老同时出手才有机会将之拿下。” 张夫人说这话时微微顿住。 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黑木崖长老大多只听杨莲亭的。原本两头不得罪的五六个堂口,如今全都靠在总管之下。 东方教主对他无比信任,延津梅林之后,黑木崖上除了童百熊一类躺在功劳簿上的东方旧部,几乎听不见任何反对声音。 忠于任教主的极少数长老,如今敢有动作,便要做好被列为叛徒的准备。 虽然众长老不敢得罪圣姑,但阳奉阴违者怕是要占多数。 张夫人心中一叹,也没有好办法。 只能劝道: “圣姑,若要对付他恐要大动干戈,暂时看来,不宜与他为敌。” 张夫人说完,四周又寂静下来。 外边的绿竹翁问:“可知这人到哪里了?” 祖千秋道:“我们集中好马赶路,一直不停歇,其余人留在金华沿路,从飞鸽传来的消息看,他出金华没多久,似乎要去杭州府。” 绿竹翁看了竹屋一眼: “你们先去找他所在,有个准信再来回禀。” 黄河老祖等人闻言有些激动,心中当然想走。 但没听到圣姑说话,大伙儿都不敢挪动步子。 “滚吧!” 听到这句话,众人无不惊喜。 “是是是,属下这就滚!” 他们松了一口气,朝绿竹翁投去感激的目光,生怕圣姑说些要与那人死斗的话。 众人灰溜溜下了会稽山,寻青衣少年去了。 这帮人一走,绿竹翁才劝道:“姑姑莫要再气,我觉得此事应当是巧合。” “若衡山这位一直与少林昆仑派的人在一起,咱们的人也没法活着出云和报信,那《呕血谱》暂放在他们身上,早晚还是能拿回来的。” 竹楼内,一把古朴的瑶琴旁边,黑裙少女那清艳绝伦的脸上密布着气愤之色。 贝齿紧咬下唇,凶巴巴地盯着竹阁中的一幅画像。 一柄短剑出现在她手中,顷刻间剑影翻转,将那画像四周切得七零八落,又觉得不解恨。 她袖袂轻拂,摘下画来,将里面的少年一顿猛踩。 作对作对,你总要与我作对! 《广陵散》我都不要了,你这混账小子又坏我的呕血谱。 自打遇到这人,她仿佛就再没顺心过。 “他一年前远没今日这份功力。” 这话的声音稍大了一些。 外边的绿竹翁微微一怔,立刻反应过来这话是对他说的。 绿竹翁心中暗叹。 姑姑是黑木崖奇才,短短十几年,就练出了常人一辈子也达不到的功力。 这还是一边研究音律一边练功的结果。 虽说教中不缺资源,众多高手甚至东方教主也有过指点,但若资质愚钝,万不可能有今日成就。 论及同一年岁的对手,放眼江湖估计难寻第二个。 偏偏这份争胜之心,在衡阳这人身上不断受挫。 他心思电转,在竹楼外说道: “衡山派的剑法我不是太懂,兴许他一朝悟剑,参透机妙这才功力大进。” “似这等横空出世的奇才,便如姑姑一般,都是不好揣度的。” 他宽慰一声,又听少女道: “我此时若与他交手,你觉得有几分胜算?” 绿竹翁一双老眼更浑浊了。 姑姑莫不是气糊涂了,怎会问出这种话? 他咳嗽一声:“衡山剑法终有上限,他此时剑法虽高,但也触及顶端,再难往前一步。姑姑只要沉心练功,早晚都能追上。” “哼!” 竹楼中传来一声轻哼。 想要再说些什么,忽然听到一串脚步声。 “文先生回来了。” 绿竹翁的声音跳动着一丝喜悦,他对文先生的画技极为欣赏。 文先生操着粗犷的声音道: “这次南下总算不负圣姑所托,又得一满意画作。” 咯吱一声轻响,窗扉半开。 文先生岂能不懂? 他快步上前,没经过绿竹翁的手,面带一丝笑意将画轴呈上。 作为一名老艺术家,文先生自问很懂少女心思。 这幅得意之作,栩栩如生,远超以往。 他相信圣姑一定会满意。 竹楼中,倚靠在窗扉边的黑裙少女打开画轴,外界的阳光穿过竹林,将一些斑驳的竹影映在画上。 画中少年面带和煦微笑,双手怀抱长剑,正好立身在竹林前。 外边的风一吹,画上竹影摇曳。 真真是丹青妙笔,鬼斧神工! 这幅画在少女眼中,直接活了。 她盯着画中人,登时与天人交战。 “文先生,你画的是什么?”绿竹翁好奇问。 文先生悠然笑道:“这次我下衡阳,返回途中那少年恰好坐在我身旁,风采气度皆被我所察,这幅画我颇为满意,不是之前的遐想之作可比。” 绿竹翁的笑脸登时没了。 不好! 呼啦一声响,一道人影从竹楼中飞掠而出。 “姑姑~!” 绿竹翁丢下手中篾刀,连忙追下会稽山。 文先生点头微笑。 从圣姑的表现来看,显是对他的画作高度认可。 …… 佘呜銮魂留松涛亭第七十四日。 赵荣出了乌伤,接近越国故地,正是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之所。 行走在诸暨城中,耳畔吴侬软语细细轻清,心道不愧是西施故里。 这一路上他优游不迫,也不催马,只按辔徐行。 此去梅庄,说急其实也急不得。 与江南四友如何计较,会有什么结果,暂时也不好说。 在热闹的诸暨城中歇了一日,尝了尝此地的岭北盐焗鸡,又在路边挑桶摊贩的小摊上吃了碗次坞打面。 直到第二日下午才出城朝北去。 从诸暨到杭州,已不足两百里。 傍晚时分,天色阴沉。 剑出衡山 第344节 漫天惨淡,哪有半分霞彩,乌色的云层在天空上翻滚,如同一幅没有完成的画卷。 看样子,像是要下雪。 古旧栈道,乱石崩柱。 只听马嘶山涧,青衣少年骑马加速,飞跃一处断桥,踏上大道。 “好马!” 虽说不是多宽的间隙,赵荣心情好,自然不会吝啬夸赞之词。 他继续往前,行过一条古商道,旁边有界碑,但字迹模糊,还爬满老藤,枯须狰狞,早已看不清了。 赵荣正准备加快速度,好在天黑前找到投宿的地方。忽然,一阵悠扬琴声幽幽入耳。 琴声穿过山间林木,清而不凄,素而益雅,仿佛给天上那幅没有完成的画卷泼上了动人色彩。 “妙!” “妙!” 赵荣闭眼听了几秒,连道两声妙字。 他已精熟太古遗音,并非浑然无知之辈,如今对曲调有一定的鉴赏能力,短短一段琴音,便知弹琴之人乃是大家。 这深山密林,有此雅兴的,多半是看透凡俗的山林野老。 欣然催马,所行不过百丈。 古道旁有一八角亭,四柱满是虫蛀,亭角飞檐破旧斑驳,亭顶少瓦多漏,岁月痕迹一眼便见。 亭中一石桌,四下是散着枯叶的石凳。 只见一苗条婀娜的黑裙女子笼罩轻盈白纱,背影朦胧,裙如水瀑倾下,一把瑶琴横呈石桌,她双手弹奏。 马蹄声越近,她的曲调越急。 从之前的叮咚清脆,泉流涧响,忽变得匆匆簌簌,如战马过境,草木皆兵! 少女呼吸逐渐急促,绷紧一张脸,正想拔剑出手。 “喂。” 忽然亭外传来极为可恶的声音。 “姑娘,你可知附近哪里有落脚地?” “这天马上要下雪了,我求近走的这条生路,指路的没有说清,不知附近可有村镇,到杭州还有多远?” 安静了几秒,亭中响起清丽的少女声音,但语气颇为不善: “你继续往前走三里路,那儿有片野桃林,进入桃林,便能看到乱坟岗,你在那里借宿一宿便是。” 赵荣闻言,觉得有趣,笑道: “我正奇怪着,这暮色四合,人迹罕至的山林古亭怎得有人弹曲,原来是山精妖鬼作祟。” “小妖女,你继续弹,我就不到你家借宿了。” “你!” 只听两声短促声响,她翻身一跃,手中已有两柄既短且薄的双刃。 她的功夫较往日更高,身法迅疾轻灵,黑影在亭中连闪,踏在亭柱上对着赵荣肩膀刺来。 放眼江湖,寻常武林人若瞧见这倏来倏往的身法,恐怕真要以为是山中鬼魅了。 但是,她的身法轨迹却被赵荣瞧得清清楚楚。 他拔剑连接三招,一踏马鞍跃入八角亭石阶。 黑影纵然飘忽,但青影更快。 短短十余招,双方兵刃相接,两柄短剑对一柄长剑,交剑声远远急过方才的琴音,如山林中的一场疾风骤雨! 少年游刃有余,少女大为吃力。 轻纱之下的脸上,再清冷也抹不去那一丝惊艳。 此刻才知传言属实。 忽然间,青衣少年手中长剑剑光大盛,团团剑影出现在少女眼中。 她茫然一瞬,回神间双剑齐齐斩空。 这便是幻剑吗? 难怪杀人只用一招。 高手对决,一旦吃虚招后果可想而知。 出于求生本能,她想驾驭轻功朝后跳躲,可又想身法不及对方,他一剑若是追杀上来,必然还要重伤。 心下一股凉意泛起。 转念一想,死在他的剑下也算一了百了。 “噌~!” 一道剑光划过,她面前的轻纱散落,飘飘落地。 轻纱之后,露出了一张气质清幽、秀丽绝伦的少女面孔。 她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轻颤,面对这贴肤一剑,毫无惧意。 “你的剑法有点长进,功力也有增长,但还不够。” 赵荣微微摇头,“你已不是我的对手,还要打吗?” 他的话音中难免有几分神气。 自打练剑开始,能叫他吃瘪的人几乎不存在。 眼前这位勉强算一个。 少女睁开眼睛,不满意他的语气,更不怕什么剑神之威。 反而轻哼一声道: “什么潇湘剑神,当初也不过是个弃剑而逃的无耻小贼。” 她说话时,一双眼睛清冷地横了过来,却又掩盖不了那绝美容颜带来的几分娇态。 赵荣面色一黑。 “那只是平手,我当时不想搭理你而已。” “呸~!” 少女轻呸一声,避开目光朝亭中走去,“不知是谁在树上如猴乱跳,你逃跑的功夫倒是让我欣赏。” “我当时对你没杀意,否则你早就死了。” 赵荣不想再辩,追到亭中问道: “我的那柄剑呢?” “被我收藏起来了。” 赵荣盯着那瑶琴,提议道: “你的剑也在我手上,这样吧,我虽然大胜你一场,但我们互换,之前便算作平手,以后你多多练剑,我们再打过。” 少女见他对那柄剑很是介怀,说话又有些小无耻的语气,登时一乐: “谁要和你换,我的剑多的是,不差丢的那一柄。但那什么潇湘剑神的剑却很难得。” “就算你以后天下第一,也还是那个弃剑而逃的无耻小贼。” 瞧着某人乌云密布的脸,少女不由一笑。 “怎么样,要不要杀我灭口?” 她又道:“我自知你的武功高,我们又分属敌对两道,那你知道我今日为何敢找你么?” 赵荣仔细打量眼前那张惊艳容颜。 “你认为我会怜香惜玉?” “呸!” 少女面色微红,气息急了几瞬:“我要瞧瞧名动江湖的赵少侠,是不是一个真君子。” “你恐怕不知,我命人在江南秘密寻找一本棋谱名曰《呕血谱》,他们在庆元一破落棋手手中购得,你情我愿。” “可是几名昆仑弟子与少林俗家弟子见那是原谱,便起了争抢之心。” “昆仑弟子认出其中一人来自长鲸岛,便高喊魔教,杀人抢谱。” “名门正派?哼!” 任盈盈斥问道:“请问赵少侠,他们杀人抢棋谱,做得对吗?” 赵荣皱着眉头,没想到事情比他想得还龌龊。 从之前那两人躲闪心虚的样子来瞧,多半无假。 “那我该不该找他们报仇?” “此事与你无关,你却不问青红皂白,帮这些人杀了我手下诸多人手。” “我自问没对你衡山派犯恶,你对我的恶意倒是很大。” “我寻广陵散,寻呕血谱,全都被你一手毁了。” 她越说越气,死死盯着面前少年。 心中觉得极为委屈,不知这人为什么非要与她作对。 她还想再说. 只见少年伸手示意她打住。 而后,他从包裹中掏出一本薄薄棋谱,上面撰着《呕血谱》。 “嗯?” 剑出衡山 第345节 她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拿起来一看,竟然真是呕血谱! “怎.怎会在你手上?” 赵荣坦言道:“方生大师对此事并不知情,他在我授意下追问几名师侄,大概猜到这棋谱来路不正。” “不想将这份恶果带入寺院,便转赠给我,让我帮忙寻找失主。” 赵荣对上她的双眼,笑道:“你瞧我干嘛?”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我叫人到庆元调查一翻,若是真事,再还给你不迟。” 任盈盈没有说话,只能将棋谱放下。 眼前这位不给,她抢也抢不走。 不过,他要调查真伪倒也有理。 瞧着这棋谱,少女只觉心头消了一些郁结,不由又瞥向一旁的少年。 只见他从包袱中又掏出一册古籍,递在她面前。 “这这是” 她呼吸急促,将古籍翻开,便如赵荣悟剑一般,瞬间沉浸进去。 赵荣见她极为投入,静坐一旁并不打扰。 少女翻动着古籍,随手拨开碍眼青丝,像是进入一方崭新世界。 不多时。 当一双玉手按在瑶琴上时,一曲叫人回味无穷的古调从八角亭中幽幽响起! 忽然 呼呼大风吹起,天将暮,雪乱舞。 西风作恶,鹅毛大雪从空中纷扬而下。 只见纵横落,宁知远近来。大雪交叉飞舞,满天弥漫。 少女不为所动,风翻曲谱,她的眼睛就盯在谱子上。 寒夜西风,大雪纷飞,八角亭中,广陵散又响。 赵荣不由想到。 某一年的雪夜,嵇康也夜不能寝,辗转亭中,起坐抚琴,聆雪而奏。 同一片天空,古今交汇。 广陵散,并未绝唱。 赵荣瞧了抚琴少女一眼,看她青丝飞舞,黑裙掠动,溶溶在古韵风雪之间,颇为震撼,不由取下腰间的酒葫芦。 他朝亭中裂开的苔绿青砖上倒酒,笑着念叨: “叔夜兄,广陵散果然好曲,我先敬你。” 哒哒哒. 酒水砸在地上,水雾四溅,大风一吹,竟将酒雾吹至亭中,散在《广陵散》上。 赵荣哈哈一笑,将剩余酒水一饮而尽。 暮色渐浓,雪却越来越大。 少女双手移下瑶琴,曲声戛然而止,青衣少年意犹未尽,却也带着一丝笑意睁开眼睛。 “佩服,好琴艺。” “若是比琴,我定然比不过你。” 任盈盈有些复杂地看着赵荣:“这《广陵散》虽是抄录的,我也没能奏完,但却知道此谱无假。” “难道.” 她微微睁大眼睛,眸光映着雪色:“难道《广陵散》原籍也在你的手中?” “不错。” 任盈盈忙问:“你认识曲洋长老?” 赵荣不想打扰曲知音,只道:“这谱子是我捡来的。” “你寻这广陵散做什么?” 任盈盈也不愿提起牢任,“爱琴之人怎样找它都不算错。” 赵荣笑了笑,知道她的小心思,又想起呕血谱的事,便道: “你帮我一个忙,我将这广陵散送你。” 任盈盈没有立刻答应,这天底下能让他出口帮忙的,恐怕是极难办成的大事。 “别想那么多,你琴艺颇佳,到时候帮我以曲会友。” 少女眼睛一亮,觉得这是一件雅事:“这不难。” “你要会什么朋友?” 赵荣盯着她的眼睛:“我要会西湖梅庄的大庄主黄钟公。” 只这一言,便让少女失色。 “你要去梅庄?这广陵散是给黄钟公看的?” “正是。” 赵荣反问:“难道江南四友认得你?” 少女垂下眸子,不禁摇头,“天下间没有多少人见过我的容貌,那四人隐居了十多年,怎可能认得我。” “那就行,到时候你换一副打扮,不要太过惹眼。” “你为何要见黄钟公?” 赵荣露出一丝期待:“传闻大庄主武功极高,有一门内力结合音律的本事,他既然归隐,恐怕不会轻易动武。” “你与我一道,我把握更大。先以广陵散相赠,再以琴曲会友,相信他不会吝惜一展绝技。” “这也只是其一。” “我还想再见一人,但你身份特殊,暂时不方便告诉你。” 少女听了他的话,心脏怦怦乱跳。 不过一想,又不太可能。 赵荣见她犹豫,立时伸手出来。 “做什么?” “既然你不愿去,那便将广陵散还我。” “谁说我不去?” 她早就想去梅庄打探,此时心中欢喜得很,只是不想让某人瞧出来。 八角亭四面漏风,外边雪又大,不适合留宿。 任盈盈领着他,往前走了三里路,果然有一片野桃林,但桃林之后并非乱坟岗,而是有一座破败的山神庙。 风雪夜,二人一道朝山神庙走去。 里间有些日用品,想来她在这里待了好几日。 “你在这里苦苦等我?”赵荣打趣问道。 少女哼了一声,懒得搭理他。 她一边捧着广陵散,一边说:“距离前方小镇有二十多里,现在下大雪,今夜就在这待着。” “你要遮掩身份,到了梅庄怎么说?” “人家问你打哪来的,你总要回应。” 她这时说话声音细细的,语调柔和下来,竟然和诸暨城中听到的吴侬软语一样好听。 赵荣温声道:“随便遮掩一眼便好,就说是从江南来的。” “江南哪里?”少女问。 赵荣嗯了一声,随口道:“姑苏,燕子坞。” “我化名赵青木,你自己想一个吧。” 闻言,少女放下广陵散。 青色之木,也有荣荣之意。 “我们化作什么关系?” 赵荣笑了笑:“你就说是我表妹。” 闻听此言,少女又用广陵散挡住脸,幽幽道: “潇湘剑神的妹妹还真是多。” 第161章 西湖梅庄 蔌蔌天花落未休,寒梅疏树共风流。 漫天梨花,白了野桃林,亮了山神庙。大风一灌,雪龙卷入屋,燃着的柴火堆冒出白气,发出呲呲刺耳声。 赵荣阖了半扇门,御雪于外。 走出去将马拴好,掸了掸衣袖,拂起一身飞絮。 他又坐回火堆前,添上庙中干柴。 听了少女方才“甚么妹妹多”的话,也不在意,便顺势问:“蓝妹妹呢,她去寻你怎没和你在一块。” 剑出衡山 第346节 “本是同我一起,到了杭州府附近她就待不住了,说要去找什么衡山阿哥。” 少女依旧举着广陵散,继续道: “我瞧她被那人骗得惨,寻我要好酒,我一点也不乐意把好酒给那什么骗子糟蹋。 这会儿应该直下衡阳了,若她找不到人,自然要回苗寨。” 她语气平淡至极。 没能在杭州听到那婉转娇柔的声音,赵荣心感惋惜。 又想到那晚她雪夜送酒上山,如山中精灵,活泼生动,不由微微失神。 听耳畔风声响,便侧目看向半开庙门,目光游移在暮色飞雪之间。 听不到他说话,少女慢慢放低面前的广陵散,明眸中映出一张稍带迷离的面孔。 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个模样,那是文先生画也没画过的。 潇湘剑神的剑,好像也没那么锋利,好像也不是什么都可以斩断的。 她捏着广陵散的青葱细指稍稍用力,按皱一页谱调,嵇康若见定要心疼了。 放下曲谱,少女抚平裙角,盘膝将瑶琴搭在腿上。 一盏莲花油灯将昏黄光晕跳动在琴上,抚琴人青丝微动,影子在山神庙中拉长,琴声也从瑶琴中缕缕传出。 她拨动琴弦,古韵一响,像是也能拨动人的心弦一样。 赵荣的神思瞬间被拉了回来。 风雪鸣笳,破败山神庙中的那一盏灯光竟如此生动,照出一幅绝美的少女抚琴图。 那琴声幽静旷远,他盘膝坐下,安安静静地坐在火堆前聆听。 直到火堆上的水烧开,曲声才止。 两人就着水,各吃了些干粮。 “我见你包袱中有箫,你会吹什么曲?” 原本要一直安静到第二日的夜晚,被少女的声音打破。 赵荣咽下干粮,又喝了一口水。 他没有说话,却拿起短箫。 衡山小祖师,岂少得了满腹艺调。 霎时间,豪情满怀的箫声阵阵而来 苍天笑. 清风笑,竟惹寂寥,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少女那清丽绝伦的脸上看不到太多表情变化,可她的心却如钱塘水,大潮滚滚而来。 当她要被浪潮淹没时,一道青衣出现,一剑斩断大浪。 箫声停下。 “这是什么曲?” “沧海一声笑。” 少女念叨一声,眼中露出一丝渴望来。 这曲子不难弹,赵荣教了她几遍,她就立马学成了。 曲调也如剑。 拿到一首新曲,赵荣起先是占据优势的,可与练剑练功反过来的是,他很快就丢尽优势,输了个一塌糊涂。 这满是豪情的曲调,已经被圣姑学了去。 她心中喜悦,忽然从山神庙中取出一坛好酒来,又将它温热。 赵荣笑道:“我可是要糟蹋这酒了。” 显是揶揄她之前所说的话。 少女闻声,立刻柳眉一横,拔剑出来像是要斩掉酒坛酒碗,只见她剑面将酒碗迅捷一挑,轻巧地搭了上去,朝着他这边急急一送。 这份技艺,也叫寻常武人难以望其项背。 赵荣长剑出鞘,将飞来的酒碗朝剑上一搭,朝头顶云剑一圈卸力,横呈在面前。 “果然好剑法。” 任盈盈似乎是被方才的曲调豪情所染,真诚说了句好听话。 她站起来,将酒倒入剑面的酒碗上。 酒水一滴不洒,一直将酒水倒满,长剑还是纹丝不动。 赵荣取下酒碗,长剑朝地下一挑,将圣姑面前那装着大半碗酒的杯盏挑起,碗中酒竟也一滴不洒,以剑回敬,少女举剑一接,虽然卸力也卸得漂亮. 但她的眉头还是一皱。 因为少许酒水洒到了剑面上。 听着青衣少年的呵呵笑声,她略带薄怒,将那酒一饮而尽。 赵荣复饮,笑道:“我说过你的剑法已不如我,你还不服输。” 她只用眼神回应,并不说话。 又连续给赵荣倒酒,他们很快将这一坛好酒喝完。 温酒暖人,风雪中的山神庙似乎也暖了起来。 少年坐在火堆前,掏出《金针赋》来看。 少女就着灯火,继续研究《广陵散》。 夜深时。 任盈盈卧躺在庙中用茅草搭的简易床榻上,她身旁还有一大段位置,其实再睡一人绰绰有余。 但她绝不会开口,甚至握着剑,眼中闪烁着防备之意。 不过 只要她不闹出动静,除了外边的风雪声和柴火燃烧的声音外,注定是听不到其他声音的。 庙门口有轻微均匀的呼吸声。 那个家伙像是睡着了。 她想到从会稽山竹屋到这里,想到那《呕血谱》与《广陵散》,又想到将入梅庄,心绪起伏难以入眠。 轻轻翻过身来,将一边脸颊枕在手上,就着灯火看向那门口的少年。 文先生的画工巧夺天工,他的画中人像是活了一样。 可那终究是画,是黑白世界,是虚的。 眼前这五彩缤纷世界中的人才是实的。 她没见过这样俊俏的人,还是个与她一般年纪的可恶小子。 盯了许久,她在不知不觉中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 床榻上的少女被一声马嘶惊醒,她本能地朝剑柄摸去,须臾间彻底转醒,一切无恙。 赵荣已将马喂好,回到庙中时,任盈盈正在收拾随身物品。 他们在辰时出发,各骑一马上路。 昨夜听到折枝声,可见雪大。 这一天雪还在下,不过比昨日小了许多。 慢行走过二十多里,进入小镇。 在一家客栈内换了一身打扮。 赵荣变化不大,只是外间的衣衫更轻盈,衣袖更显宽大。 等从客栈出来准备出发再见圣姑时,她已是另外一个样子。 没有再穿那一身黑裙,而是换上与赵荣差不多的浅色衣袍,脸上也不再罩纱,发髻用带着梅花的红绳扎起,穿插一支悬着几颗珍珠的钗钿。 一琴一剑,眼中收了清寒,便多三分文静古韵。 说是江南水乡来的世家女侠,那是再贴合不过了。 娇美姿容,又是才过碧玉年华的水润少女,这份装扮,隐隐抢过某位少年的风采了。 “看什么看?” 她柳眉一横,眼中带着薄怒瞪了赵荣一眼,瞬间又成了魔教圣姑。 “其实你不摆出凶巴巴的样子,还是挺养眼的。” 赵荣打趣一笑。 任盈盈飞了个‘你不懂’的眼神:“黑木崖可不是衡山派,你不心狠手辣叫别人惧你怕你敬你,迟早要被别人吃掉吞掉。” 她说完就上了马。 赵荣也上马,并不反驳她的话,只是顺势说道: “你可以回黑木崖再凶,此时要符合身份,否则我们连梅庄都难进去。” “现在你在我身旁,天下又有几人能对你不利?” 少女闻言抿嘴轻笑,却又嘲讽他一声:“蓝凤凰就是这样被你骗的。” “潇湘剑神?呸,无耻小贼.” 赵荣不与她扯话,催马往北走,又提醒道: “小妖女,记得改口.” 剑出衡山 第347节 雪一大,赶路就慢。 他们走走停停,第四天才到杭州。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可是好去处。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入了临安,一路上笙歌处处,旌旗招展,街巷店铺林立,叫卖声处处可闻,满是人间烟火。 偶有临水之殿为一亭,李嵩的《水殿招凉图》浮现在赵荣脑海中。 又见到临江之楼与望风露台,背后一条飞廊,朝北一面的格子窗一马四箭,疏密有致。所见处处浑然古朴,不愧是东南形胜,三吴都会。 一路上不用赵荣寻人打听,圣姑自动寻路,宛如临安本地人。 “你东张西望,第一次来杭州?” “嗯。” “梅庄还有多远?” “至少傍晚才到。” 赵荣闻言便决定投宿一晚,明日一早再去拜访。 他们一路来到距离西湖较近的悦来客栈,开了两间上房休息。 晚间天色暗沉,看样子又要下雪。 他们在客栈下方用饭,圣姑知他头一次到此,便去点西湖醋鱼。 赵荣一闻其名,已饱八分。 不过等店小二端鱼上来,竟然颇为美味。 这真是他入杭州以来的第一发现。 某位剑神的神态变化被少女观在眼中,又好奇又觉得好笑。 赵荣问:“你可想好化名叫什么?” “你叫赵青木,那我叫蓝青萝好了.” 他追问:“为什么?” 少女挑出一根鱼叉,又道: “剑神的妹妹不应该姓蓝吗?青就是青菜,萝就是萝卜。蓝姓妹妹喜欢什么青菜萝卜的,她都当成了好东西,还要用酒泡着。” 赵荣被她逗笑了,“其实你搞错了,我的妹妹不止姓蓝,有好多姓,数也数不过来的。” 少女又呸他一声。 这一晚上,夜里又下起雪,比山神庙那晚的雪小,风也难吹进客栈,但两人都睡得不是很安稳。 梅庄中的人与物,牵动着他们的思绪。 早上醒来,等天大亮。 他们用了早饭,踩着雪进入白茫茫的世界。 西湖之中,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 湖畔垂柳以冰凌为叶,似发春色,与湖光相映,实在绝美。 若不是有事牵绊,赵荣也想泛舟到湖心看雪,若有魔教圣姑抚琴为雅,那更是妙不可言。 沿着湖堤走,一路上也有游者将目光移到他们身上。 天上的小雪还在下,负剑少年戴着小巧斗笠,背琴少女撑一把油纸伞,寒风鼓动衣袂,二人步伐轻盈,徐徐隐没在岸堤柳后。 半个时辰后。 眼前又出现一条长堤,一边倚着小山,一边临湖水。 顺着小山石阶拾级而上,登山后又连过几条岔路,终见一片梅林。 百花头上开,冰雪寒中见。 听说梅花常在清晨的寒风中开放,繁盛的梅花像雪堆一样开遍山中,而今风雪寒梅,真乃人间盛景,观赏不尽。 过了梅林,一条大路全由青石板铺就,连到一座朱门白墙的大庄院前。 “梅庄。” 这两个大字旁署着“虞允文题”。 赵荣站在朱门之前,朝上方看了看,他只需一跃便能进入其中,但还是得走寻常路。 瞧着大门上的铜环,任盈盈走了过来。 赵荣把位置让給她。 铜环先敲四下停一下,再敲两下停一下,之后又连续数次有节奏地敲击。 寻常人到了这门口,不懂机巧,里边的人根本不会开门。 一旦强闯,这一庄高手尽出,如向问天这样的江湖顶尖人物,也在此地讨不得半分好处。 后续就近的秦伟邦、鲍大楚、桑三娘等人也会立即到场。 这梅庄是四友隐居之地,也是别有用心之人的险地。 任盈盈敲门后站在一旁,半晌后大门缓缓打开,肩并肩走出两位仆从打扮的老者。 两人目光炯炯,吸气呼气间太阳穴微鼓,他们分列左右,站位极有讲究,各有高明武艺。 右边老人枯槁的脸上无甚表情,但举止有礼,躬身问道: “两位驾临敝庄有何贵干?” 赵荣道:“会友?” 左边那人的表情微有异动,但少年年纪太小,便露怀疑之色:“会哪位朋友?” “江南四友皆是在下的朋友。” 赵荣的语气颇为坚定,两名老人虽有疑惑,但一听此言,也要考虑是真是假,不敢忽视。 左边老人继续道: “我家主人十余年不见客,少侠所讲不见得为真。” 赵荣却不辩驳,只幽幽道:“无须多言,见了几位庄主自然知晓。” 两位老人眉头一皱,这少年大言不惭,他们很想直接撵人。 可外边这少年少女气度非凡,绝非等闲之辈。 他二人,一个是一字电剑丁坚,一个是五路神施令威,曾经也是颇有名头。 但从这对年轻男女身上,他们愣是瞧不出半点底细来。 想要赶人的话,便硬生生咽了下去。 左手边的丁坚又问:“敢问两位来自哪里?” 撑油纸伞的少女迎上话:“江南偏乡,太湖之畔,姑苏燕子坞。” 她声音细细,如吴侬软语,煞是好听。 施令威见她背着一把瑶琴,风采夺目,连说话都有韵调,绝不是什么乡野之人,恐怕曾经是世家望族,后来归隐入野,游戏江湖。 但是,这并不代表就与四位庄主相识。 这年纪怎么看都对不上的。 丁坚拿捏不准,不会放人,更不想因为两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去打扰四位庄主雅兴。 他也是使剑名家,见到赵荣腰间负剑,心中有了计较。 四位庄主的朋友,怎能没有本领? “这位少侠也是用剑高手?” 丁坚说完,一旁的施令威见少年神态自若,眼中波光深邃,另外一边的少女又柔声道: “我表哥的剑法乃是天下一绝,连姑苏的前辈高手都极为叹服。” 后边一句是她见到面前老人有争强之心故意加的,赵荣却欣然而受。 顾老先生确实叹服。 天下一绝? 这四字在丁剑与施令威耳中轰然炸响,面色登时不善。 ‘想我丁坚在祁连山下单掌劈四霸,一剑伏双雄,这女娃的话委实托大,少年十六七岁的模样,怎敢称天下一绝?’ ‘便是我丁坚也不敢,难道还能比我厉害不成?’ 他面色一沉,语气不善,质问一声:“阁下高姓大名?” 他要看少年敢不敢接。 “赵青木。” 只报上名姓,一点客套话不说,足见其年轻气盛。 丁坚的手朝身后一摸,一柄长剑立时握在手中。右边看戏的施令威提醒一句:“丁兄,今日雪景极美,庄主们兴致颇浓,莫要下手太重,在此败了雅兴。” “那是自然。” “少侠,你若能接我三招,我便信了你的话,马上朝庄主们禀报。” 丁坚话罢,忽见雪中少年摘下头上斗笠,递给了一旁的少女。 而后笑着朝他伸手:“请。” 这竟是让他先出手。 丁坚自打被江南四友所救,入了梅庄多年,早没了当初的悍勇凶焰。 但此刻也是生出一股急火来。 一旁的施令威赶忙一退,知道兄弟动了真火。 剑出衡山 第348节 丁坚隐居的这些年,一直与庄内高手切磋,武艺丝毫没有搁下。 当年也是碰到盲眼大盗贼听声辨形才被破了这剑法。 这少年二目明亮,无论如何也没那份本事。 他们来到朱门之前,立定在风雪中。 丁坚已经拔剑出鞘,举剑狂舞,立马将自己的绝招施展开来,剑上如带一层电光,霎时间耀人眼目! 那些雪花遇见丁坚的长剑,瞬间消弭,如同被电光融化,声势极为骇人。 他并不急攻,原地连使几招,看似尽了礼数,实则是让赵荣神驰目眩。 在剑光舞动最快之时,一剑朝赵荣刺去! 只这一招,丁坚就想胜! 然而, 一道拔剑声响后发先至,在丁坚那片耀目电光中,少年人如同勘破了所有虚妄,一剑戳中一字电剑的剑尖! 内力顺剑对上! “凔~~!” 三尺秋水从电剑剑身划过,丁坚长剑斜偏被压至剑格。 只见剑光一挑,森冷剑尖已悬停在他的喉前。 再往前一寸,就能要他性命。 赵荣收剑入鞘,静静望着他。 丁坚全身都是冷汗,他愣神片刻,脸上再无半分怒意。 赶忙捧剑躬身一礼:“多谢少侠剑下留情。” 赵荣笑着拱手,“承让了。” 一旁的施令威也吓了一跳,他当年在湖北横江救孤,紫金八卦刀杀得青龙帮一十三名大头子血溅汉江水。 当时青龙帮也有不少用剑头目。 与此时相见,简直一天一地。 丁坚老兄,一剑败北! 而且对方还是在他出招后才拔剑的,作为江湖高手,施令威心中清楚。 两人差距难以衡量! 这才想起那少女方才的话,天下一绝,果真是天下一绝。 施令威赶忙迎上来,哪敢再凭年龄计较,说话姿态立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变。 二人一齐弯腰拱手: “两位高客还请稍待,我们这就通禀几位庄主。” “多谢。” 赵荣回应一声,便见丁坚与施令威急急朝庄内跑去。 他不由笑问:“我这剑法如何?” 任盈盈心中佩服,嘴上又道:“赢过一个守门小厮,又有什么得意的。” 小妖女扫兴得很,赵荣不想同她说话了。 此时此刻,梅庄内热闹得很。 原来,临安大雪数日,梅庄中央的庭院眼下雪景极美。 假山奇石遍披雪衣,寒梅树树迎雪而开,冰凌如剑暗香浮动。 当真是檐流未滴梅花冻,一种清孤不等闲。 “哈哈哈,妙啊~!” 一名头顶秃得油光滑亮,肥肥胖胖的五十余岁男子正一脸得意地放下判官笔。 “大君制六合,猛将清九垓。战马若龙虎,腾陵何壮哉!” 正是裴将军诗,以颜真卿书法所写。 秃笔翁盯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大笑。 旁边一人一边喝酒一边舞剑,正是丹青生。 亭台长椅火炉旁坐着一人,正在钻研棋谱,此人眉清目秀,然而脸色泛白,头发极黑而脸色极白,像一具僵尸模样。 他在四友中排行第二,唤作黑白子。 “大哥,来!” “这雪景美得很,我又舞剑助兴,如今酒温好了,我们快来喝一杯。” 亭中坐在一把古琴前翻看曲谱的老者缓缓道:“我醉中弹曲,有伤韵调,不妥。” 他骨瘦如柴,双目却极为有神。 “诶~!” 四庄主丹青生道:“大哥你那一身功力,喝上十八碗也不会有半分醉意,伤哪门子的韵调。扫兴,大哥扫兴得很。” “哈哈哈!” 秃笔翁却大笑一声,“四弟,我与你饮便是。” “大哥不会醉酒,但他是到院落中闻梅香的。酒味入了他的鼻,梅香怎么在鼻尖浮动,大哥的雅兴不就被打扰了吗?” “也对也对,二哥,我们一起喝!” “好。” 黑白子应了一声,三位庄主正要欢饮,施令威与丁坚急急忙忙跑来。 他们面色有变,黑白子注意到了。 平日里少有这般匆忙,他不理会耳旁又响起“扫兴”之类的话,而是第一时间放下酒杯问道: “发生了什么事?” 丁坚与施令威朝几位庄主打过招呼后,赶紧说道: “庄门口有人造访,说是几位庄主的朋友。” 闻听此言,那边的黄钟公也抬起头来。 “朋友?” 丹青生欢喜得很:“那可正好,朋友来了一起饮酒。” 秃笔翁摸着胡子也笑道:“既是朋友,那就快快请入,正好欣赏我的书法。” 黑白子笑问:“是哪里的朋友,可曾验证身份?” 施令威道: “那是一对表兄妹,男的俊逸绝伦,女的亭亭玉立。二人气质出众,踏着风雪来,说是姑苏故旧,来自太湖之畔。” 四位庄主听到这里还在思考。 复又听施令威说:“这二人不过十六七岁年纪,但” “武功极高!” 四位庄主面色古怪,他们可从没这般小的朋友。 “武功极高?” 施令威这不像说谎的口吻勾起了丹青生的好奇心。 一旁的丁坚带着叹服惊异之色:“这二人来历不明,我本想让其知难而退,故而全力使出一字电剑。” “那少年一招败我,剑法乃是天下一绝。” 四庄主丹青生闻言,直接蹦了起来。 他眼冒热切:“快快详说!” 丁坚知晓二人还在门口等候,故而话语急促,将比剑前后说了一番。这下子,就连大庄主也露出一丝赞叹之色。 如是江湖成名高手那倒算不上什么。 可是一个少年有这般大的本事,着实令人吃惊。 丹青生已经顾不得问他们什么身份了: “走,我与你们一道去!” 就连秃笔翁也要跟上去。 “慢。” 亭中一直没有开口的大庄主突然将他们喝住。 梅庄关系重大,黄钟公不敢马虎。 可他转念一想,那是一对少年男女,不太可能有什么古怪。 难道真是什么故人之后? 回忆姑苏,他朋友确有在此,但多数都已故去,就算有传承,也难出现这样两个人来。 他寻常一直在房中奏曲,顺便看守密道,少有走动。 心中听到有这么两个人来,既有疑心,又免不了好奇。 丹青生问:“大哥,你有什么安排?” 苍老的声音从亭中传出: “既然有如此了得的故人,我江南四友也不可失了礼数。” “我们一道迎客吧。” 剑出衡山 第349节 黄钟公面上还是有几分谨慎。 这两人武艺如此高,他有些不放心这些兄弟,因此一道前往,若是察觉他们有猫腻,那就只能送客了。 黑白子收好棋谱,笑道: “难得大哥有兴致,我们兄弟便一道会会,瞧瞧这到底是什么神奇人物。” “走!”丹青生兴致颇高,带头走在前面。 施令威与丁坚完全没想到,四位庄主竟然想一起迎客! 这也太隆重了。 他们恍惚间,也跟了上去。 梅庄一众高手快步走过数条长廊,不赏雪中院景,直朝梅庄大门方向去。 远远地,黄钟公便瞧见门口那两人。 一切就如丁坚所说。 不谈武艺,从气质来看就不是泛泛之辈。 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看过少年,又看过那少女,脑海中无有半分印象,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二人。 其余三位庄主也是如此。 朱门前,赵荣自然也注意到梅庄来人,心中颇为惊异。 只从武器、站位上便能认出江南四友。 其余除了方才的丁坚与施令威之外,竟然还有十几人。 这般大的动静,已经出乎他的意料。 他眉色飞动,给任盈盈一个眼神。 后者自然明白,微微点头。 二人都是见惯大场面的,丝毫不露怯。 两边互相拱手,远远地打了一声招呼。 黄钟公在打量赵荣,赵荣也在打量他。 赵荣瞧出他有戒心,主动开口道:“诸位前辈,我二人不请自来,搅乱贵庄安宁,实在有愧。” 丹青生是最干脆的,并不在意: “在下丹青生,听丁兄弟说,赵兄弟的剑法极高,我大为好奇,不知你用的是哪一路剑法?” 他不问来历,先问剑术。 足见是个对剑痴爱之人。 赵荣一丝不苟,认真回答: “我这一路剑法取山川之势,可衍变万法。所谓横看成岭侧成峰,庄主看到哪一路,那便是哪一路。” 若是没有丁坚一招惨败摆在前头,他们定要觉得这般说剑夸夸其谈。 此时一听,其他人模棱两可,四位庄主却像是各有所得。 丹青生道:“妙,我时常观画喝酒练剑,我的剑便取在酒中画中,虽不及山川之势广大,但意境分毫不差。” 秃笔翁连连点头:“我的书法更是如此,哪一招不是笔飞墨洒,龙飞凤舞?” 黑白子话语简短:“世事如棋,武功也如棋。” 三人既认可赵荣所说的剑法,也顺势夸赞个人的执着追求。 哪怕是大庄主也不能免雅: “琴音可奏山川万形,可弹古今喜忧,赞千年不变之月。琴有此理,剑自然也能有此理。” 他看上去枯瘦,苍老的声音却浑厚异常。 江南四友对眼前这少年,不由生出一分好感来。 这剑法,与他们的道相合啊。 丁坚的一字电剑意境单一,虚于表面,既然这少年的剑法与他们殊途同归,一招将他击败,也就顺理成章了。 赵荣听了几位庄主的话,也连赞几声妙字。 任盈盈在一旁听着,心中有些诧异。 这些人聊到一起去了? “在下秃笔翁!” “黑白子。” “老朽黄钟公。” 赵荣也拱手道:“在下赵青木。” 少女跟着拱手:“蓝青萝。” 打过招呼,黄钟公也确定二人不凡,但好感归好感,戒心归戒心。 “恕老朽眼拙,不知两位是何方故友之后?” 赵荣不谈故友,而是反问:“不知前辈可认识方生大师?” 黄钟公笑道:“那自然认识。” “方生大师,方证大师都是我的故友,方证大师他还欠我人情呢,哈哈。” 另外三位庄主也各自含笑,与有荣焉。 赵荣微微一笑: “看来方生大师没有打诳语,他与我交谈时,曾提到过大庄主,大师赞誉有加。后来我一调查,才知道梅庄中有江南四友这样的隐世高人,这才觍颜拜访。” 四人又高看他一眼,没想到这少年认识少林高僧。 这方生大师不仅慈悲为怀,更是少林有数的大高手。 黄钟公又问:“小友是怎么认识方生大师的?” “大师中奇毒负伤,小可略尽绵薄之力。” 众人目色微变,心说这怕是救命之恩。 黄钟公还算淡定: “那小友此来有何见教?” 赵荣笑着看了老人一眼,其他三位庄主还好,大庄主最是谨慎,眼下还没有消除戒心。 于是,他伸手朝旁边少女介绍。 “我表妹精通琴艺,我也懂得一些音律,剑法,诗书棋画。所谓同道者为友,天下妙人何其罕见,知江南四位前辈才能,这才来访友问艺。” 其他三人都精神一振。 黄钟公听到音律、琴艺,也不由多了一分热切。 他朝着背负瑶琴的少女问:“这位小友弹得哪般曲调?” 少女声音细细:“广陵散。” 只这三字,一直戒备的大庄主登时变了脸色。 “当真.” 他声音有一些颤抖:“当真是嵇康的广陵散?!” “正是。” 大庄主大袖一拂,激动道:“两位小友,快快请进!” “还请入庄一叙!” 黑白子丹青生见大哥这副样子,全都哈哈大笑。 众人一道欢请,将江南小友请入梅庄。 …… …… 第162章 天下一绝! 江南四友既然相请,自然热情洋溢。 赵荣跟着大庄主,任盈盈不紧不慢在他身旁,一边行过回廊,一边与几位庄主同赏院景。 梅庄各般建筑颇为古朴。 格子门窗自顶及地,哪怕是一扇筑在栏杆中的过膝小栅门,都叫他对应上了张择端的《金明池争标图》。 雪盖临安,梅庄之中的亭台水榭皆披白袍,袍上起伏有褶,他们一路走过,褶皱便如白波,在一亭一树,朵朵寒梅上荡出涟漪。 好看至极,雅量天成。 众人转走回廊,穿门过院,指点奇石,行过的青石方砖不知凡几。 移步中心庭院,这才驻足排椅,在一宽大的高台水榭上围炉而坐。 暖意融融,暗香浮动,更有一把瑶琴横列青藤长案,香炉浮细,转眼又不知被碍事的西风吹到哪儿去了。 赵荣朝四周一瞧,见下方小桥流水,注入一塘青碧,想来也有游鱼锦鲤,却不知躲在哪个石洞。 坐在他旁边的少女如他一般眺望,长长的睫毛轻轻眨动,目光微有奇色,显然没想到梅庄之中是这幅光景。 丹青生将手中翡翠酒杯放下,两手轻拍。 “今日贵客临门,来人,去将老夫酒屋中的美酒请来!” “挑出最好的酒!” 剑出衡山 第350节 他大袖一摆,兴致极浓,满脸笑意朝几名侍者喊道。 “是,四庄主。” 几人拱手应诺,转身便去。 赵荣来不及寒暄,黄钟公忧心忡忡,迫不及待道:“冒昧一问,小友方才所言,真不是诓骗于我?” 苍老的脸上带着凄然之色,他捋须的手都停顿在胡须上,一声叹息过后才将手移开: “嵇康未传广陵散于袁孝尼,此曲于今绝矣.!” “大哥!” 丹青生手背打手心,一脸着急模样: “我一看赵兄弟便知是好朋友,他说有那肯定就有,大哥一提到这曲子就患得患失,婆婆妈妈,岂不是叫人小看我们江南四友。” 赵荣忍俊不禁,又听黑白子道: “若是有范宽的溪山行旅图呢?” “在哪?在哪?!” 丹青生急匆匆连喊两声,一声大过一声,又看到黑白子嗤嗤一笑便知上当,立刻摆袖不去理他。 赵荣但笑不语,看向一旁表妹。 少女朝他飞了个眼神,将瑶琴取下。 黄钟公见状面色肃穆,在梅庄隐居十多年,他从未如此刻这般紧张。 任盈盈瞧出老人是极爱琴之人,宽袖半搭在琴弦上朝老人拱手,口中细细念出“献丑”二字。 一段开指便揪人心弦的遗音被她拨响! 待到小序大序忽然发力,泼刺叙事之调进入正声。 在干净利落的泛音和深沉厚重的绰注中娓娓道来 广陵散那纷披灿烂,戈矛纵横的故事,通过琴音徐徐传递. 黄钟公研究过竹林七贤,知晓嵇康愤慨不屈的浩然之气。 闻这曲调,已确定是叔夜遗音,心中生出一种莫名感动,仿佛跨越千年,与嵇康论调。 气韵深远、回味无穷的曲调在脑海中幽幽响彻。 老人那炯炯有神的眼睛竟有湿润。 琴声止,少女的目光从瑶琴上移开,余光自身旁划过。 她看到赵荣也睁开眼睛,给了她一个赞誉眼神。 “广陵散,真的是广陵散。” 黄钟公站了起来,朝他们欠身拱手,“老朽此生能闻此曲,已经死而无憾了。” 赵荣也站起身,拱手宽慰: “古人不见今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前辈没有见过嵇康,却在千年后闻其遗音,时间流逝琴声在,跨过千年以曲会友,又在隆冬偶遇,岂非美事?” “前辈何必伤感?” “嵇康临死前俱不伤感,唯叹惋广陵散已绝,若他知此曲不绝,想必也是欢快得很。” 这一番话让少女眼睛一亮,黄钟公更是叫了一声好。 老人盯着赵荣赞道:“小友不愧是当世奇人,见地比老朽高明得多。” 他又对任盈盈道:“这位小友琴艺极高,老朽叹为观止。” “今日两位高客在场,我也要多喝四弟几杯酒水了。” 丹青生、秃笔翁黑白子三人闻言,俱都大笑。 三人的笑声甚是豪迈,屋檐下的一些冰溜被震得哗哗砸在地上。 赵荣趁热打铁,他不说所求,只从包袱中颇为郑重地掏出一本古籍。 任盈盈微微一愣。 《广陵散》分明在她身上,没想到这小子又掏出一本来。 她那一本是赵荣随身携带,这一本却是本就打算送给黄钟公的。 “广陵散!” 黑白子等人惊呼一声,黄钟公原本苍白的脸上竟然出现血色,显得极度热切。 他方才已闻曲调,知道这谱子定然不是什么好事之徒伪造出来作弄人的。 赵荣不作迟疑将曲谱交在老人手中。 黄钟公深深看了他一眼便翻开第一页,其他三位庄主虽不懂琴,但知这是失落千年的古谱都凑上来瞧看。 只是第一页便让黄钟公面色大变。 他手指在空中挑捻按捺作出抚琴姿态,翻开三页过后已魂不守舍,跟着一把将曲谱合上不敢再看,这才明白广陵散韵律高深。 姑苏少女虽然琴艺绝佳,但也没能将曲调全部抚出。 他很想询问是否能抄录曲谱。 又想着自己一把年纪占少年人这般大的便宜实在惭愧,想用东西交换,可又觉得梅庄上下找不出任何一样能与此谱相媲美的。 大庄主少有的心急如焚. “此谱只是抄录本,我带来此处正是要赠给前辈。” 思绪繁杂的黄钟公一听这话便看向面带微笑的少年,心中翻涌轩然大波! “这” 他话没出口就被赵荣举手打断。 “前辈莫要推辞,小可也算曲中人,那日我翻看广陵散,叔夜托梦给我,叫我寻天下琴中雅士,共赏此曲。” 他话语真诚。 黄钟公踌躇片刻,他一声叹息不再推辞,略微颤抖地将曲谱收下。 另外三位庄主都对赵荣流露出钦佩之色。 秃笔翁忽然笑道:“之前听闻赵小友也通书法,可有什么珍藏拿来鉴赏?” “哈哈哈!” 赵荣大笑一声,“真是瞒不过三庄主。” “我来梅庄是会四位朋友的,若只有广陵散,怎敢夸下海口,说江南四友都是我的朋友呢?” “哦?!!” 丹青生、黑白子与秃笔翁三人都是精神一振,黄钟公抚须而笑。 他心中念着广陵散,但此时陪两位高客最为重要。 便见赵荣掏出一卷画轴一样的物品。 既然是秃笔翁所问,他便将卷轴撑开,朝下一展。 众人伸头瞧去,任盈盈见他姿态潇洒,心中也好奇得很。 “咦?!” 秃笔翁那矮矮胖胖的身体朝前一探,眼睛死死盯着卷轴上的内容,双目瞪得越来越大,口中呼呼喘气。 “这这是真迹!” “真是.真是唐朝张旭的真迹,假不了.这书法假不了!!” 三庄主大喊大叫,比大庄主疯狂多了,卷轴上的草书大开大阖,如同一位武林高手展开轻功在草长莺飞间纵横驰跃。 张旭大名几位庄主如何不知。 他不仅是吴中四士,因擅草书又喜饮酒被称为“张癫”,因此与怀素并称“颠张醉素”。 三庄主的武功乃是石鼓打穴笔法,不仅有裴将军诗,还有一路来自《怀素自叙帖》中的草书,此等打穴法纵横飘忽,流转无方。 如今看到张旭真迹,秃笔翁怎能不癫狂呢?! 但是 拥有极强鉴赏能力的黄钟公等人却微微皱眉。 “这卷书法不是《古诗四帖》,亦不是《草书心经》,也非《今欲归帖》.” 黑白子疑惑一声,一旁的丹青生点头:“据说癫张还有《李青莲序》、《自言帖》,内容也都与此帖无关。” 秃笔翁双目赤红,眼睛流连在卷轴书法上。 他坚定喊道:“不,这就是张旭真迹,已得其魂,旁人模仿不得!” 黄钟公念着字帖内容: “重岩抱危石,幽涧曳轻云。绕镇仙衣动,飘蓬羽盖分。锦色连花静,苔光带叶熏” “这这是骆宾王的诗,意境美妙。” 赵荣笑答:“正是《赋得白云抱幽石》,此帖是骆宾王后人亲手赠我。” “天宝五载张旭退居洛阳,骆宾王的后人与“罢职醴泉”的颜真卿一道去寻张旭讨教书法,张旭写了这一帖,被其后人留了下来,一直保存至今。” 几位庄主闻言,目色有变,心中又是连叹。 这一帖不仅是张旭真迹,还牵扯初唐四杰,又有颜真卿的痕迹。 难以想象骆家后人怎会将这无价的传家至宝亲手送人。 黄钟公微有错愕,又念了字帖上的诗词:“绕镇仙衣动,飘蓬羽盖分。” 他不由朝执帖少年瞧去。 那身轻盈的衣衫正在西风下飘动,加之气度非凡,果真有诗中韵调。 妙极,妙极啊。 剑出衡山 第351节 丹青生是个直性子:“赵兄弟,骆家后人因何将此宝赠你?” 赵荣思忖回应: “她家中一小辈身有病疾,求医天下,因缘际会与我偶遇,我出手将那小辈顽疾去了。又盛情难却,收了这谢礼。” 丹青生不住点头:“赵兄弟奇人也!” 其他人还不及感叹,忽听秃笔翁一声大吼! 他身体一纵,提笔蘸墨在一面白墙上狂书起来。 正是《裴将军诗》,二十三字龙飞凤舞,字字精神饱满,如要飞出墙外! “好,好极!这二十三字当是我生平最佳。” 他摇头晃脑,将一身兴致化作满墙飞书。 见三哥这样快意,丹青生用急切的目光看向赵荣:“赵兄弟定然还有画作!” “那是自然。” “不过这画作是我偶然所得,并且是看着那人画的,决计算不上传世名作。” 赵荣一边取画一边笑道:“只是此事又巧又有趣,就拿来给四庄主取笑一番。” “诶~!!” 丹青生胡乱摆着袖子:“怎会取笑,便是兄弟你什么画都不拿,我也要与你痛饮一番!” 能打动四庄主的画作很难找。 不过画作只是他的爱好之一,论酒论剑再补上不迟。 赵荣与这几位相处颇为融洽,仿佛置身衡山山门。 四位庄主貌似与我衡山派有缘啊。 他暗自嘀咕,将那卷画册交在丹青生手上。 四庄主展开一瞧,立刻哈哈大笑。 又展开给另外三位庄主看,众人都笑了。 任盈盈扫过一眼,立马想到会稽山有一幅差不多的,原来文先生所画不止一幅。 不过,当那幅画与真人同时呈现在眼前时,倒是让她别有感触。 丹青生一开始没当一回事,只是夸画中少年俊俏。 忽然,他觉得这画的笔法有种熟悉感,不由微微一怔,仔仔细细揣摩画中细节。 丹青生咦了一声,提起轻功快步冲入一间屋舍,又飞快跑回水榭楼台,将另一幅画摊开。 众人一道观赏。 黑白子也轻咦了一声,黄钟公也眼神微变。 “这” “二哥,你也发现了吗?” 丹青生道:“哪怕他画的不是花鸟,一样会写意,这种能将特征放大极致的技法不是寻常画师能具备的。” “画中的赵兄弟分明在笑,那股子剑客的凌厉却能力透纸背扑面而来。” “不错!” 秃笔翁摸了摸脑门:“这画上也题了字,两边字迹极为相似。嗯,出自一人之手!” 赵荣听他们一说,倒觉得有些离奇了。 “赵兄弟,帮你作画之人可是一名老者?” 赵荣回忆了一下:“他看上去五十余岁,接近花甲之年。” “但短暂交流,我觉着这位文先生心态舒慵,兴许并不显老,年纪会更大一点。” 任盈盈在一旁听他迷迷糊糊猜测,心中觉得好笑,仿佛是自己知道得多一点,他知道得少一点,有一股逗趣。 “文先生?” 丹青生恍然一笑:“就是他了,你恐怕是在潇湘一地碰上他的,这文徵明的祖籍便在衡山附近。” 赵荣点了点头。 丹青生一指自己的那幅画:“我这幅《漪兰竹石图卷》也是他所作,其写意手法与我剑法相合,让我极为满意。” “没想到他会为你画像,太罕见了。” 四庄主唏嘘一声:“定然是被你的气质所吸引。” 又见到旁边“疑是银河落九天”题词,心知这是夸他剑气倾泻而下如庐山瀑布。 赵荣见他手按剑柄,知他技痒。 “四庄主,可是要论剑?” 丹青生神采飞扬:“丁兄弟与施兄弟说你剑法天下一绝,我又见这文徵明题词,立时等不了美酒送上就想论剑了。” “有何不可?” “好!”听赵荣如此干脆,丹青生当下大喜。 他叫好一声整个人踩在围栏上,跟着飞掠而起上了水榭亭台侧边一处房顶,双足踩入雪中。 只这一手轻功,便见他武艺高强。 众人转眼看向赵荣,想见识一番少年的神奇剑法。 赵荣微微一笑,原地一个提离,身子骤然蹿出迅捷越过四丈,又轻盈登上屋瓦。 他没点围栏借力,落上屋顶时踩雪反倒比丹青生要浅! 这轻功一出,别说秃笔翁黑白子,就连黄钟公都吃了一惊。 众人皆是高手,深知这比一招击败一字电剑还叫人震撼。 “老朽看走眼了,赵小友年纪轻轻,没想到竟然是天下间屈指可数的绝顶高手。” 黄钟公摇头笑叹一句:“四弟,你还是先出招吧。” 丹青生抱剑一礼,激动道: “赵兄弟功力如此高深,想必剑法惊世骇俗。” “今日虽要大饱眼福,但我是半分不敢承让了,得罪得罪。” 赵荣拔剑出鞘,笑吟吟说道:“四庄主既有兴致,尽兴使剑便可。” 言下之意是叫丹青生全力施展。 他已小露一手,没人觉得这是托大之言。 梅庄中人见到丹青生起剑手势,便知寻常的“白虹贯日”“春风杨柳”“玉龙倒悬”等剑法他都不去使了。 一来就要拿出真本事。 丹青生原地站定鼓内力在剑上,踏步攻杀前用剑连划三圈。 他长剑划过让赵荣瞧见神奇一幕,丹青生如作画一般写意在剑上,剑舞三圈竟然化作三个光圈,如是有形之物凝实在空中。 这三个光圈看上去不及一字电剑耀眼,却都是剑气化成。 顷刻之间,这凌厉剑气压过屋顶寒风,呼啸而来! 光圈越来越大,赵荣目穴鼓气,以破一字电剑的方法看这剑招。 丹青生的写意剑气远比一字电剑高明。 这剑气虽没实际杀伤,却森森逼人,此时夹着风雪,叫人看不清楚后续剑法动作。 可是这并不能逃过赵荣的眼睛。 赵荣快剑一出立刻洞穿剑气,戳向四庄主剑身,又快又准! 感受到剑上撞力,丹青生长剑微斜,瞬丢攻势。 他赶忙再提一口真气上来对剑,可对面剑速越来越快,他不断提气招架,只觉得对面的快剑无有上限,看不到尽头! 心知对方已有留力,他又惊又喜。旁观之人见他们快剑来去,在剑气与风雪中实难看清招法。 诸位庄主已知四弟早落下风。 复听“喝”的一声! 丹青生须髯俱张剑光大盛,脸上出现一团青气,正是青碧诀疯狂运转的征兆! 他长剑连舞出十几道剑气光圈,大大小小,全在周身! 这是他剑法中的登峰造极之作,泼墨披麻! 数十招合为一招,再写意而出。 内力全展之下,剑气如风卷起屋顶积雪! “噌!” 他一剑斩出,屋瓦上掀起一面巨大雪墙,朝前砸去。 然而顷刻之间,那雪墙便在少年眼前被切割成无数小块,一瞬间不知他到底出了多少剑。 四位庄主、梅庄庄客各都瞧见剑影翻飞,无不震撼。 丹青生脸上的青碧之色深到极致,近五十年的青碧诀内功豁然发出! 一掌推向自己打出的剑气风浪,将少年眼前碎掉的雪墙朝前轰击。 那秋水长剑先是穿过雪幕,跟着以远强过丹青生的内力施展出万花剑法。 这万花剑法已大变模样,在赵荣手中开出了不一样的花朵。 本是防御接暗器的招法,此时迎面雪幕成了暗器,被他画圆借力,在空中盘旋。 西风怒嚎! 丹青生的风劲剑气被赵荣化在招法中,此时剑舞雪龙,气劲呼啸,盘旋两圈后竟然斗转星移! 剑出衡山 第352节 四庄主拔剑狂斩,反而吃到了自己的剑气风浪。 他双眼迷蒙,拔剑斩断雪龙! 可是后力难生,被这一招残余力量震下屋瓦! “四庄主!” 施令威与丁坚大喊一声,赶忙在下方一接,将丹青生身形稳住。 “好剑法!” 四位庄主齐声喝彩,“果真天下一绝!” 秃笔翁大叫一声:“没想到我今日能见到赵兄弟这般奇人。” “痛快,痛快!” 他哈哈大笑,忽然又去墙上笔走龙蛇,大写书法。 赵荣从屋顶跃下,丹青生收剑入鞘,热情地上前搂住他的肩膀: “兄弟,好剑法啊!” “我自诩见过这天下诸多剑术,洋洋得意,没想到还是孤陋寡闻。” 他们又上楼台,赵荣笑道:“四庄主的剑法也妙得很。” “起先我以为剑气成形,着实吓人。” “欸~!” 丹青生对自己的招法失了兴趣,意犹未尽道:“我施展泼墨披麻剑法,用剑招写意,兄弟你竟然用我的剑劲反而将我击落。” “说是衍化万法,那是一点不错了。” “用我的剑法打败我,天下没有比这更难的事。” 丹青生不住赞叹,再拿起赵荣那副画,又看向一旁题字。 “妙啊!剑气果如银河!” “剑妙,画妙!” “酒呢!酒呢!” 他知道管事们在挑最好的酒,但还是忍不住催促在高楼上大喊起来:“快快拿酒!快拿酒来!” 黑白子道:“这也是我生平仅见。” “以写意剑胜写意剑,泼墨披麻,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他正在叹,赵荣忽然拿出了一本棋谱,上面写着《媪妇谱》。 “二庄主,那这谱你可见过?” 黑白子眼睛一扫,很是有礼地接了过去。 他端详着棋谱,“这这是” 赵荣的声音悠悠传来: “唐朝围棋国手王积薪有一次借宿在一位老妇人家,听得隔壁老妇人和她的媳妇躺在床上对话‘夜很长,一时睡不着,咱们来下盘围棋吧’。” “屋中没有灯,她们就凭空喊着东南九放一子、东五南十二放一子、起西八南十放一子.” “王积薪一直听到老妇赢过媳妇,暗暗记住下棋全过程。 翌日用棋盘把她们的下法重新演示了一遍,才发现她们所下之棋,妙招迭出,用意独特,世所罕见。” 黑白子翻开棋谱,赵荣所说的话他逐渐听不见了。 一张棋盘,黑白世界。 黑白子的耳边只剩下了嗒嗒落子声,他仿佛成了王积薪。 手上的《媪妇谱》像是有了声音,那老妇人与媳妇的对话,不断响彻在他的脑海中。 见到二弟痴痴傻傻,偶尔露出失神落魄之色。 黄钟公便知这棋谱极不简单。 他看向少年,又看向那少女,心中若有所思。 想说些什么,却被嘈杂的脚步声打断。 秃笔翁酣畅淋漓,在墙上写完了第二帖。 这又是他生平最佳! “咚咚~!” 梅庄侍者搬来了四大坛、一大桶酒。 “兄弟,来看看我的酒!” 丹青生将五种酒检查一遍,他用鼻子一嗅,便知它们是珍藏中的珍藏。 “这是三锅头汾酒,这是绍兴女儿红。” “这七十五年的百草酒!” 丹青生笑指第四坛:“这更是难得的猴儿酒!” “可知这最后一桶是什么酒?” 赵荣不是酒国高人,但此时猜也能猜道:“似是葡萄酒。” 丹青生一惊:“厉害!” “我这吐鲁番四蒸四酿的葡萄酒密封于木桶之中,你竟然能闻得出来。” “二哥,待会儿再看谱不迟。” “酒已到,我们先喝这难得的葡萄美酒!” 这木桶旧得发黑,上面弯弯曲曲写着许多西域文字,木塞子用火漆封住显得极为郑重。 江南四友不愿怠慢贵客。 黑白子暂时放下棋谱,秃笔翁、黄钟公全都走近。 丹青生一边拆桶一边道: “四蒸四酿的吐鲁番葡萄酒多搬一次便要减色一次,会添许多酸味。吐鲁番到了杭州估计有万里路,可我这酒却毫无酸涩之味。” 他面露得意: “只因我用三招剑法从西域剑豪莫花尔彻手上换来秘诀,将十桶一百二十年的三蒸三酿变成四蒸四酿!” 众人闻言都笑了,对这美酒很是期待。 黑白子赞了一句:“四弟这酒极为难得。” “那是当然,我留在酒屋中十二年,不忍去喝。” “今日两位朋友到场,这酒便留不得了!” 他豪气甘云,抱起了百斤重酒桶准备倒酒。 “慢!” 秃笔翁打断他的动作:“四弟,今日有高人在场。” “赵兄弟雅量难测,你有这美酒,他既然能闻出来,怎不问问他如何去喝?” “也对。” 丹青生放下酒桶,连忙问询:“赵兄弟可有见教?”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赵荣笑了笑,顺口答道:”葡萄美酒作艳红之色,盛入夜光杯中与血色无异,岳武穆渴饮匈奴血,岂不壮哉?” 四位庄主闻言,只觉意境十足,纷纷叫好。 丹青生又急得连连踱步! “可惜啊,我的酒器中没有夜光杯!”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他手心打手背,急得抓耳挠腮。 赵荣微瞥黑白子一眼,笑道:“莫急。” “四庄主,劳烦叫人打一盆干净的水来,再拿一根蜡烛。” 丹青生连忙吩咐,马上就有人端水、端来点燃的蜡烛。 “赵兄弟,这作何用?” 众人疑惑不解。 赵荣笑而不答,伸出两指到水中。 很快,一盆清水凝冰。 “玄天指!” 黑白子低呼一声,却又吸了一口气,摇头道:“不对,这并非玄天指。” 任盈盈盯着这一盆冰,感觉自己的掌心有一片寒意涌入,一直到心间。 她不着痕迹地朝少年身上瞪了一眼。 秃笔翁唏嘘道:“没想到赵兄弟还有一身异种真气,二哥的玄天指怕也没这威力,实在是惊世骇俗。” 黄钟公看向少年,老眼全是浑浊。 他满心疑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培养出这般少年。 丹青生反倒大笑:“天下一绝自然有天下一绝的风范。” 他望着这冰,忽然醒悟过来。 “妙极!” 他这边一声大赞,赵荣那边已经拔剑出鞘。 剑出衡山 第353节 一时间宛如顾老先生手握雕刀,一剑一剑,浑然天成,雕出了一盏寒冰做成的夜光杯! 众皆失色,叹于方才的剑法。 丹青生愣神间,忽听少年笑道:“四庄主,请倒酒!” “好~!” 丹青生抱住百来斤的大木桶向小小冰杯中倒酒,一滴不洒齐口而止。 赵荣偏过头来,盯着蜡烛。 又对一旁微微出神的少女道:“表妹,出剑!” 任盈盈见他眼神示意,立时心领神会,她忽然拔剑将燃烧的蜡烛头削下,挑在剑上。 这一剑又快又准。 四位庄主这才惊觉,抚琴少女也是罕见高手! 一晃眼,少女横剑在身前,眸光在剑光焰火下颤动。 她微侧短剑,利用剑面将烛光反射到冰杯上,这才加大冰杯透性,杯中的葡萄美酒,因此鲜红如血! 酒中带着一层焰光,仿佛血液在沸腾,如搁置在吐鲁番的火焰山上。 反射的剑光,更壮此酒气概! 休说是四位庄主各露惊色,瞻望咨嗟,便是酒国前辈祖千秋到此,也要心神动荡,连声叫叹。 少年举杯欲饮,少女便移动剑光焰火。 这一口酒,几乎是她喂到嘴边。 这样的画面,也注定叫她一生难忘。 赵荣一口饮下,眼中精光一闪,“历关山万里,也不酸其味。陈中有新,新中有陈,真是美酒!” 听到“唰”的一声,少女一剑回递,将蜡烛还送烛台,短剑也随之入鞘。 “佩服~!” 丹青生的目光从短剑移回到赵荣身上,“想我丹青生好酒好剑,今日见过赵兄弟,才知自己是井底之蛙。” 黄钟公摇头道:“小友乃是天下奇人,四弟何须与之相比。” “哈哈哈,大哥,你却误会了。” “我只是太过激动,只觉这酒虽是珍藏,却还不足贵,若是能多个几百年份,才堪堪配得上赵兄弟的雅量。” 赵荣自嘲道:“哪有什么雅量,诸位前辈别笑我卖弄便好。” “这隆冬天用冰杯,寒中更寒,其实不美。” “哈哈哈!”几位庄主又笑了起来。 大家不再讲究,围炉而坐,各自满酒,先饮一杯。 黄钟公被这对年轻的表兄妹所惊,心中挂怀甚多,此时一杯酒下肚有了一分酒气,只得冒昧开口: “两位小友今日来敝庄,除了访友可有其他事情?” 老人话语真诚:“今日得奇人高看已是抬爱,若有江南四友能办到的,尽管提便是。” “不错!”三位庄主也相继开口,对大哥的话并不奇怪。 四人眼中,那表妹闭口不言,一双妙目只望着表哥。 于是他们也都看向少年。 赵荣朝他们拱手,话说到这个份上不必再瞒: “今日小可前来梅庄会友,那是半分不假的。只是心中还有点驳杂念头,此番说出来要让四位朋友见笑了。” 丹青生连连催促:“兄弟你尽管说,若我能为好朋友办到什么事绝对眉头不皱一下。” 赵荣朝他一笑,看向黄钟公。 大庄主神色微凛,心说是冲我来的。 ‘难道方生大师与他说了什么,所以看上我的那些人情?’ ‘方证人情我虽不愿去用,但这少年并不是奸邪之辈,即便没有广陵散若真有急事,老夫也该帮忙。’ 他心思电转,想着怎么写信给方证大师。 忽然听到少年开口。 “小可痴迷功法秘诀,很想见识一下大庄主的七弦无形剑。” 听了这话,江南四友都愣住了。 “仅是如此?” 黄钟公的脸上带着讶然之色。 赵荣又朝黑白子拱手:“我还有一本《呕血谱》,比方才二庄主看过的《媪妇谱》还要高深。” “在下身怀异种真气,如今功力修到极致,难有寸进。便想见识寒冰之类的功诀法门,听说二庄主也有一门类似武功,便想用《呕血谱》抄本来换。” “不知两位庄主意下如何?” 四位庄主都明白了。 丹青生道:“大哥虽然不动武,但若是兄弟你想见识他的七弦无形剑,那他一定一百个答应。” “不错。”黄钟公立刻点头。 丹青生又皱了皱眉,看向一脸纠结的黑白子:“我二哥的玄天指就难办了。” “嗯。” 黄钟公道:“小友有所不知,这玄天指的功夫不是我二弟独创,他受规矩所限,不能将此功传人。” “不过.” 老人盯着赵荣,洒脱一笑:“这七弦无形剑是我自创,旁人无可置喙。” “小友也不必见外,你在梅庄小住几日。” “我将七弦无形剑尽数传授于你。” 赵荣闻言心中大喜,他对音律武功毫无掌握,没有把握领教过后就能练成。 此时听了黄钟公的话,惊喜不已。 “多谢前辈厚爱!” “小可贪心这门功法,连拒绝的话也不愿出口了。” 见他如此坦荡,黄钟公反而大笑。 此时搞清楚赵荣目的,他心中再无挂怀,当下与他同饮一杯。 黑白子无奈摇头,投来歉意的目光。 玄天指是黑木崖上的武功,外传等同叛教。 赵荣脸上的愁闷一闪而逝,不再纠结。 察觉到他心情波动,又捕捉了那一丝失落。 一旁少女不由垂下眼眸,薄唇抿出一丝笑意. 第163章 无形剑气! 水榭楼台拉下帘帷,添酒开宴。 江南四友极为热情,命人摆上一桌最好的宴席,哪怕是上头的长老带着黑木令入庄,他们也没有如此诚恳用心过。 赵荣道出那小小诉求后,江南四友更显亲近。 之前心怀忧虑稍显沉默的黄钟公也敞开胸怀,笑弹音律。 大庄主发现,这少年虽未曾抚琴,但论调那是信手拈来。 甚么喜乐,甚么悲调啊,他总能娓娓道来,说得透彻详尽。 听了这些曲韵高论,黄钟公多有感怀,只觉少年对音律一道不仅见解颇深,甚至集各家所长。 休提古琴古筝、长箫笛管,便是说到高渐离击筑,他也能饮酒和而歌。 少年人身上的音律底蕴,竟如那广陵散一般纷披灿烂。 黄钟公满心喜悦,有道是知音难求啊。 先前喊“小友”带着几分客气,现在已发自内心真诚无比。 任盈盈认真听着赵荣与黄钟公聊那碧霄吟、鸿雁梢书,又道一江风、雪山春晓。 她偶尔也说上一句,但还是听的时候多。 黄钟公的内心是惊奇的,任盈盈却不觉奇怪。 她熟悉赵荣底细,知晓他有怎样的师叔、师父和同门。 呵.衡山第十四代掌门。 她想着想着,朝表哥的侧脸瞧了一眼,又喝上一口女儿红。 另外三位庄主连连叫饮,几杯酒下肚,兴致愈来愈浓。 丹青生吟道:“百尺江上起,东风吹酒香。行人落帆上,远树涵残阳。凝睇复凝睇,一觞还一觞.” 话罢他面带酒红,举杯邀赵荣。 赵荣举杯接话:“须知凭栏客,不醉难为肠。” “妙!” 一旁的秃笔翁与黑白子都笑喊一声,四弟随口一吟,没想到赵兄弟能接上。 黑白子道:“《北山酒经》有云,唐时汾州产干酿酒。” 剑出衡山 第354节 丹青生大笑一声: “我这汾酒可是来自甘露堂,而且是其中一支从唐时流传到现在的古村人所酿,这是我用两招剑法与三晋大地上的一名酒剑客换来的。” “唐时诗、唐时酒,方才我吟唐时美酒十咏,没想到赵兄弟也能接上,真是酒道知音。” 四庄主盯着赵荣不得不叹:“诗画不分家,有剑又有酒。好兄弟,真是相见恨晚!” “酒逢知己千杯少。”赵荣笑着举杯,与丹青生再饮一杯。 秃笔翁在一旁随口问道:“方才赵兄弟饮葡萄美酒气概无俦,不知可还有甚么增气概的法子。” “我平时练裴将军诗,正缺这种气概。” 赵荣闻言略一思忖。 他莞尔一笑,没有直接回应三庄主的话,只轻喊了一声“表妹”。 少女岂能不懂? 她盘膝抚琴,赵荣掏出短箫。 二人琴箫合奏。风雪梅庄,沧海笑、江山笑、苍生笑 宫商角徵羽五音排序,旋律起伏,气概云天之后峰回路转. 江南四友随着音律意象在豪迈气壮后,又一步步陷入苍凉寂寥! 他们想到了梅庄之前,梅庄之后。 想到这一生走过的江湖路。 他四兄弟身入日月神教,本意是在江湖上行侠仗义,好好做一番事业。 但两位教主都让他们大失所望,这才心灰意懒,讨了梅庄差使,琴书遣怀,十余年不问江湖。 姑苏表兄妹这一曲,真真奏响了他们的心事执念。 黑白子微微愣住,一口酒慢慢饮下。眼中的寒梅青塘、艳红酒浆,似乎只剩下黑白二色。 江湖这一局棋,他已经输了。 就算拿到吸星大法,又有什么用处。 黑白子在琴箫中心神激荡,掏出了赵荣所给的《媪妇谱》,愣愣地盯在棋谱上。 丹青生抱起一坛汾酒痛饮,他大笑一声,一手抱坛,一手执剑,又一次跃上屋顶,在风雪中舞剑。 泼墨披麻,写满了剑中意、酒中意! “好好好!!” 秃笔翁连饮三碗百草酒,就在丹青生舞剑的屋顶下方,听着曲声剑声,秃笔蘸墨,大书特书。 裴将军!大君制六合猛将清九垓,战马若龙虎腾陵何壮哉。 又是这二十三字。 然而,这一次的书法中不仅仅是颜真卿的书法,还倾泻了他多年以来的江湖事江湖情。 一生所感,纷至沓来! 这一日间,他连续写了三次裴将军诗,水平一次高过一次。 二十三字写完,秃笔翁仰天大笑。 “便是颠张醉素在此,也不能说书法超过老夫!” “哈哈哈!” 他的狂笑声震掉冰凌,又一个飞跃再上楼台,抱起一坛酒,冲上房顶上以石鼓打穴笔法与丹青生论剑。 黄钟公闭目凝神,静静听着这震撼一曲. 这一宴,从上午宴到傍晚。 弹琴奏曲,讨论书画。 庄主们各拿珍藏,兴致挥洒不尽。 晚间暮色四合,梅庄之中灯火通明。 楼台上,四友添酒回灯重开宴。 丹青生亲手作画,在一盏绣球灯下用细笔勾勒姑苏表兄妹。 画中少年仰头饮酒,少女横剑在侧,剑尖挑一盏烛火。 墨干后,他盯着画作欣喜若狂,大为满意。 这是他将写意技法衍化到巅峰的一幅画作,以此画相赠,实在酣畅。 表哥连声赞同还未伸手,那画就被表妹收走了。 临近亥时,庭宴才散。 “小友先在庄上歇息,明日老朽再与你讨教琴音秘法。” 所谓的琴音秘法,自然是七弦无形剑。 赵荣也不再说什么感谢客套话,老人是真心传授,他心中记着恩惠,笑着应了一声便去歇息了。 丹青生没让管事带路,他红着一张酒脸,亲自引路带他们到一栋独立院落。 因他们是表兄妹,便安排了两间最好的客房。 梅庄中的人离开不久,赵荣就听到院中方亭有人弹琴。 闻弦知雅意,开门走了过去。 “表妹有什么指教?” 他坐在石凳上,声音放得很低。 今日饮了不少酒,但他们以内力压制酒性,并无醉意。 少女的脸上有一丝丝酒红色,见他一坐下便望了过来:“原来你的寒功是《霜寒劲》,我没说错吧。” 忽然被道破根脚,赵荣难免有些惊讶。 但一想这位是魔教圣姑。 黑木崖上的众多武学秘籍,她自然是随便学的,能知道也不算奇怪。 想通归想通,但这事与曲知音有关,承认是不会承认的。 “什么霜寒劲?我没有听说过。” 任盈盈已拿捏到他的一些性情,不会信他的话,自顾自地说道: “黑木崖上也有几位长老练过这门功夫,但后来都放弃了,能将这门功夫练成,你的天赋确实不差。” “不过.” “霜寒劲只是其一,唯有融汇玄天指才能威力大增,催发至阴至寒之气。” 说到此处,她目含疑惑:“按常理来说,你便是霜寒劲大成,也不可能有这份威力。” 赵荣眉头微挑:“其实我练的是左大师伯传我的寒冰真气,你搞错了。” 少女轻呸一声,心说这小子没几句实话。 她已猜到与曲洋有关,看这家伙不愿讲,便不去追问了。 此时也无须再寻广陵散。 “江南四友虽然隐居,但他们始终是神教之人,黑白子绝不敢将玄天指教你,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她说完这话,眉梢飞舞着得意,薄唇毫不掩饰地抿出笑容。 双目就凝视在对面之人脸上,想仔细看他有什么反应。 果然,赵荣露出友好的笑容。 他顺手翻开亭中桌上的茶盏,起身将梅庄管事泡好的解酒茶倒在少女面前。 “表妹,你我同来姑苏,这一路缘分不浅。我那本广陵散送你了,待离开梅庄,我再将呕血谱给你。” “大庄主见你琴艺高绝,也说要传你无形剑。” “此番表妹也受益匪浅,不如将玄天指借我一观,这份人情,我必然记在心中。” 见他变脸如此之快,说话温声细语,少女脸上的笑容连酒红都压不住了。 “啧啧.” “你可真是精打细算,那呕血谱与广陵散都是你用剩下的。” “潇湘剑神的人情倒是挺贵重,不过你说我是魔教妖女,那我也不稀罕什么正道大侠的人情。” 她呵呵一笑:“出了梅庄我就回黑木崖一趟,去藏功殿将那玄天指找出来烧掉,再叫人将那滩书灰送到衡阳,我瞧瞧什么剑神还有没有本事练成。” 赵荣顺她话说: “何须动怒,我派有诸多珍贵曲谱乐谱,亦可拿来交换。表妹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便是。” “哦?什么要求都可以提?”任盈盈看向他的眼睛。 赵荣正色道:“伤天害理的事我不做,坑害朋友的事我不做。” 江南四友以诚相待,极尽善意。 既知任我行关押在此,那就绝不能主动出手坑害四人,否则怎对得起朋友? 哪怕想赚四友上衡山增添门派底蕴,赵荣也不会这么做。 任盈盈听到这两句话,并不觉得奇怪。 她环顾梅庄一周,心下生出一股茫然。 把赵荣倒的茶水喝掉:“明年端阳节我会上黑木崖,你若是胆子够大,那就在八月中秋上会稽山的竹屋寻我。” “你让我高兴了,我就给你玄天指,否则我就烧了它。” “好。” 赵荣应了一声,他做几手打算,当然不会拒绝。 剑出衡山 第355节 看来她已猜到任我行在此地,所以从洛阳绿竹巷来到会稽山。 杭州多有杨莲亭眼线,绍兴松散一些与杭州也近。 一来二去,他想通前后。 又好奇问道:“端阳节上黑木崖,难道你也服用了三尸脑神丹?” 面对这个问题,任盈盈犹豫片刻,答道:“没有。” “那你上黑木崖做什么?” “为什么要告诉你?” 她先是不愿讲,过了一小会又开口说:“东方叔叔每年都会送我几盒胭脂。” 此言一出,赵荣心神一凝。 他目光飞动,盯在少女的薄唇上,果然有一丝胭红脂香。 “你看什么!” 她话语中带着羞怒,赵荣神色平静:“你那胭脂有多余的吗?” “年年都送,当然有多余的。” 她皱着眉头,感觉他好生冒昧,却又让她心中泛起莫名波澜。 赵荣朝梅庄深处望去:“黑木崖上的高手是不是人人都服用三尸脑神丹。” “你关心这些做什么?” “只是好奇,”赵荣摆了摆手,“你若为难,可以不对我讲。” “这又不算秘密。” 任盈盈轻蹙眉头:“起先效忠我日月教的长老堂主是不必服用丹药的,只有那些不听话的人才服。自从杨莲亭代理教务,服丹人数大大增加。” “下方办事不得力的主事人也要服丹,端阳节上崖的人越来越多。” “五岳剑派也知道这事,左冷禅不是以此事派人到平定州挑拨吗,你作为衡山派下代掌门,难道不知?” 赵荣不由想起被杨莲亭派人追杀的嵩山高手孙振达。 “我知道,只是求证真假。” “上次我在庐州见过童百熊,这人难道也服了三尸脑神丹?” 说到童百熊,任盈盈摇头。 “他没有。” “杨莲亭派人叫他服丹,他把上门的紫衣使者全部打翻,还大吵大闹要见东方叔叔。他可是黑木崖上了不得的功臣。” 说到“功臣”二字,她的脸上露出冷意。 赵荣不去触霉头,心想黑木崖上没服丹的人恐怕极少。 那江南四友. 少女看穿了他的心思:“你不用为他们四人担心,端阳节前夕,每年都会有人下崖来梅庄。” 任盈盈没有往深处说。 这便是向问天查出的第一个疑点,梅庄是不用上崖就能得到一年解药的特例,而且年年如此。 加上逍遥津正邪大战暴露的事,她基本确定, 自己老爹就被关在此处。 只是今日入庄见了这江南四友,与她想象中极为不同。 赵荣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麻烦了. 一年来梅庄一次,岂不是说江南四友都服了三尸脑神丹,而且只有一年的解药。 隐居梅庄看似逍遥,其实也是牢笼。 但在这牢笼中自得其乐,已经被他们看作天大美事。 人生在世,忧多乐少啊。 对了 赵荣叮嘱一声:“你那用不完的胭脂别丢了,到时候给我一点。” “你!” “无耻小贼!”少女面色一寒,瞪了他一眼:“你怎这样无礼,那.那东西我用过,怎能给你。” “你别丢了就好。” 二人各有所思没在院中逗留,不多时便回房间去了。 翌日一早。 风雪更小了,让赵荣没想到的是,丹青生早早地将他拉到练武喝酒的院落。 “兄弟,昨日见你对我的写意剑气很是惊奇,我可有瞧错?” “自然不错。” 赵荣坦诚一笑:“看着像是剑气成形,着实吓人。” “哈哈哈!” 丹青生摸着胡须大笑,口中还有昨日的酒气:“这泼墨披麻剑法乃我所创,威力不算多强,却是我得意之作。” “兄弟你剑法之精世所罕见,衍化的写意剑法,竟比我使得还有威力。” “昨日听你一曲,思绪颇多。午夜梦回,想到我一生都将在梅庄度过,虽是乐事,但这剑法也随之失传,实在可惜。” “倘若兄弟不嫌,便将我这套剑法学去,也让江湖中人瞧瞧这泼墨披麻,写意江湖的灿烂。” 赵荣闻言一惊,想要推辞,可又看见四庄主那略显苍老的脸上挂着极为真挚的眼神。 “好!” 他爽快应下,丹青生大喜,搂着他的肩膀就要把他往酒屋里面带。 赵荣可不想做酒蒙子。 他连连推辞表示先学剑法、下次再喝。 丹青生的剑法与赵荣的剑势还真有点相似,一个是浩大的五神峰之势,一个是画作中的写意之境。 四庄主从画中悟剑,融写意技法,这才让剑气凝而不散。 那些光圈虽然没有杀伤,但剑气横飞,森森逼人。 二人练了一上午,丹青生颇为震惊。 “你学得也太快了!” 他挠着脑袋:“这才几个时辰?我的剑法就被你学了个七七八八。” 早就在一旁看戏秃笔翁笑道: “赵兄弟不是说了么,他的剑法衍化万剑,你泼墨披麻剑再怎么写意,那也有形。剑气倒是无形,却没杀伤。” “若说难学,还是大哥的七弦无形剑难学。” “就不知能不能难倒天下一绝。” 捧棋谱的黑白子抬起头:“我也很是好奇。” 秃笔翁已作解释,赵荣不多赘述,午间用宴时,他连敬丹青生三杯酒。 泼墨披麻剑法在招法上无甚奇特,可化气写意技法着实不凡! 这让他大有收获,人情是越欠越大了。 午宴之后,早有准备的黄钟公带着他们去琴房。 黑白子、秃笔翁,丹青生一个个跑得极远,不想领教那无形剑法。 琴房素雅无比,周围摆着书架乐器,一本本古籍多与曲乐相关,任盈盈的目光被一些谱子勾走,可见大庄主的收藏着实不凡。 “两位小友请坐。” 黄钟公为赵荣搬来一把瑶琴,他的手指慢慢在琴弦上划过。 苍老的声音徐徐响起: “舜定琴为五弦,文王增一弦,武王伐纣又增一弦为七弦,我这门七弦无形剑,想要用出精髓要义,必须以七弦琴来奏。” 任盈盈问: “只是琴音,如何伤人。” 黄钟公道:“琴音本身不能伤敌,效用全在激发敌人内力,扰乱敌招,对手内力越强,对琴音所起感应也越加厉害。” 大庄主捋须一笑:“练功之前,两位先感受一下吧。” “我们不出招,只感受内力变化。” “请前辈指教。” 黄钟公微微点头坐了下来。 他看了赵荣一眼,知道这少年是江湖上屈指可数的高手,又看了任盈盈一眼,知道这少女也是高手。 但是 一旦坐在这七弦琴前,他依然有信心面对两人。 大庄主坐在瑶琴前拨动第一个音符,接着连响三声,紧跟着又是一段急促琴音! 琴声钻入二人耳中,赵荣与任盈盈皆露异色,只觉心神微乱,内力忽然跟着琴音跳动。 这是内力在与琴音共鸣! 琴音柔和,内力波动便柔和。琴音急促,波动便急促。 若此时用出什么招法,定要受其影响。 剑出衡山 第356节 柔和时闻琴者只能用柔和的招法,以免气血冲撞。 这时若黄钟公出急招,闻琴者登时就要陷入险地。 不过,此时大庄主并不出招,只是抚弄七根琴弦。 音律如剑,与他们的真气相合,在体内奔腾。 黄钟公琴声越急,那无形剑越是在体内肆虐,真气翻波掀动浊浪! 等到他施展六丁开山神技时,任盈盈已抵挡不住,她一边后退一边开门,朝门外退去。 大庄主并未制止,只是看向琴房中的少年。 起先他脸上还微有经络鼓起,明显是真气窜动。 可是 等到这六丁开山施展开来时,赵荣竟然纹丝不动。 一股凉意顺着吊坠在胸口蔓延,就如同往日里疗伤一般,将那躁动的真气瞬间抚平。 黄钟公见他毫无异样,面露惊异。 他六次拨弦,不断催加内力,最后七弦同响,内力催到顶峰! 赵荣运转洗髓经,垂帘守窍,带着那股凉意将真气共鸣再度压下。 琴声戛然而止,瑶琴前的老人拿出手帕擦掉额头上的汗珠。 “好厉害的内功法门!” 黄钟公喘了一口气:“似你这般镇定表现,便是运转易筋经的方证大师在我面前也做不到。” “内力越高之人,受到无形剑的影响便越大。” 他吸了一口气,满脸疑惑,悠悠开口: “据说达摩禅师在少林留下过一部洗髓经,我听方证大师说过那功法的神奇,不过自唐以后就失传了。方证大师若练过这门神功,倒是能做到你这种程度。” “厉害,厉害” “老朽第一次遇见内力深厚的高手面对我的六丁开山纹丝不动。” 大庄主又擦了擦汗,拱手道了一声佩服。 赵荣双目明亮,心中已经确定,这无形剑极为神奇。 甚至让他萌生奇思妙想! 他朝黄钟公拱手还礼,开门声响,任盈盈从外边走了进来。 她先朝大庄主一礼,又朝赵荣问道:“表哥是怎么做到的?” 黄钟公也投来好奇目光。 赵荣呼出一口气,做了个收功手势: “前辈的无形剑极为强劲,若我只用内力相抗,恐怕也要退出门外。” “哦??” 赵荣看向大庄主:“琴音扰人心神,再与真气共鸣,使得真气如剑,在经络中游走。” “我凝聚精神,排除了琴音所扰,全力运功在真气调动上,不必一心几用,这才避开了六丁开山。” 任盈盈恍然大悟,一双妙目却又不断闪动: “无形剑无形,琴音却有形。避开琴音,这岂不是更难。” 赵荣温声回应:“隔绝天人,心意守一,方可淳朴自然,化音于外。” “原来如此。” 大庄主明白过来,少年一直把控心神,破掉了无形剑源头精髓,那么真气共鸣也会大大降低。 他释然一笑: “奇人自有奇人法,老朽又长了几分见识。” 赵荣上前请教:“前辈是如何将内力化在琴音中的。” 大庄主并不藏私:“运气在兵刃中,这是大家都会的,兵刃能承载真气,琴音自然也能。” “不过需要特殊法门。” “音律有高有低,各有律动,若真气律动与之相合,便能让琴音行气。” 说话间,他拿出了一幅经络图,上面点出几个大穴。 “我这套行气法,走的是任脉。” “气海、神阙、水分、鸠尾、膻中、华盖、天突。” “七大穴道对应七根琴弦,心手合一,真气顺任脉游走七大穴,指尖拨动琴弦,二者律动相和,或快或慢,七穴共鸣,便是六丁开山!” 见二人思索,黄钟公也不打断。 他们能在这般年纪就有这身本领,天赋必然极高。 只待二人醒神,大庄主才郑重拿出两本薄册,上书“七弦无形剑”。 其中有指法韵调、快慢发劲法、真气共鸣法 理解他所说的精要部分,照着这功法练,七弦无形剑便可练成。 看似简单,其实有着极高门槛。 不说能否用真气游走七穴与弦音互相律动共鸣,便是精通音律这一项就要难倒许多人。 任盈盈练琴极快。 她拿到黄钟公给的谱子,很快就能掌握上面深奥的指法节奏。 但是,她却无法弹无形剑。 赵荣学琴不及她,可是拿到真气共鸣法门,立刻便盘膝而坐,让真气在任督二脉间游走,最后锁定大庄主所言的七大穴道。 这对赵荣来说并不是难事。 因为他所练的轻功“猿公筋斗劲”便是七脉轮转。 对于脑筋、真气都灵活的人来说,他们有着殊途同归之理,只是无形剑更繁复一些。 一段时间后 “咚~!” 大庄主与任盈盈忽然听到身旁传来一声闷响,一齐转头看向赵荣。 只见他浑身一震,鼻孔冒出两行血来。 任盈盈一失神,瞧他这个吃瘪样子有些想笑。 “表哥,你这是走火入魔了吗?” 她掏出一方巾帕,给赵荣递了过去。 大庄主微有得意,心说老朽的绝学哪是那么好练的。 他宽慰一声: “琴音无形,这音律武学讲究循序渐进,急不得的。” “可是行气走了岔子?” 赵荣把鼻血擦了擦,微微摇头:“倒也不是。” “只是在前辈的基础上,我尝试了一下改变七大穴的行气路径。” 大庄主的面色肃然一变。 任盈盈问:“为何要变?” 赵荣道:“我曾遇到过一名用剑前辈,他讲清楚了活招与死招。” “七弦无形剑极妙,前辈将任脉七穴行气法教我,我如得一谱。有了谱调,琴也能弹得,箫亦当可奏。” 大庄主吸了一口气,在琴房中来回踱步: “好悟性,有理!有理!” 任盈盈对乐理一道悟性极高,顿时点头道:“我明白了,你是想声气相合,如影随形,任意律动。” 赵荣瞳孔放大,被她一句话点醒。 少女又道:“但那样调动真气,无谱可寻,岂不是乱弹琴,这恐怕比前辈的七弦无形剑难上百倍。” “剑招天马行空,音律却有谱调。” 她后面的话还没说话,忽见赵荣取来放在琴房外间的短箫。 要做什么? 他们盯着赵荣,听他吹出一曲“雪山春晓”。 箫声渐起 忽然,他们看向琴房中的一角帷幔! 房中是没有风的,也没有人去碰,但那帷幔蓦地摆动。 正疑惑是不是看错了,那帷幔又动一下。 少顷,他们体内的真气也有变化,正是被箫声引动。 黄钟公对自己的七弦无形剑极熟,明显感受到律动差距。 他内心的惊骇已写在脸上,盯着少年终于想明白一件事,也对他的来历失去了兴趣。 这种悟性,黄钟公也有信心教出一个惊世高手。 是谁这么走运? “前辈可知我表哥要做什么?” 任盈盈见赵荣又把箫放下闭目打坐,压不到内心的好奇。 剑出衡山 第357节 他自己改动的箫声音功,明显不及大庄主的琴功。 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黄钟公看那帷幔,心有所感:“他不是要创什么箫功,而是想化无形为有形。” 他长呼一口气,“用剑之人都有这样的执念吧。” 说这话时,大庄主想起四弟那唬人的剑气,登时摇头轻笑:“这很难很难。” 赵荣一直盘坐到天黑,依然无所得。 晚上开宴时,几位庄主见他魂不守舍各都大笑。 痴迷武学何尝不是一种痴。 他们早早放赵荣回院落,接下来几天,赵荣都是这般度过的。 一直到第五天晚上. 盘坐在院落中的赵荣浑身一震,不仅鼻孔流血,就连眼睛都在冒血。 “喂。” 任盈盈又给他递巾帕:“你疯了吧,你再练下去,马上就把自己练死了。” 这般话她说过不少次。 但赵荣每次只是一笑,并不解释。 果然 任盈盈又瞧见少年露出笑容,但这次他双目含血,笑容显得有些诡异。 下一秒,他忽然拔剑出鞘! 剑光在院落中闪动,正是以幻剑衍化的泼墨披麻剑法。 丹青生的写意剑气被赵荣催动到极致。 缕缕寒凉之气从胸口激发,他这些天积攒的领悟如大坝决堤,汹涌而下! 大庄主的内力劲发富有节奏,与音律相合,又以琴音为载体。 琴音乃无形,丹青生的写意剑气只有劲风,也是无形。 内力承载琴音,亦可承载剑气! 真气在任督二脉急窜,七穴同奏,真气如弦,赵荣似乎在体内弹出六丁开山,这让他身体又震! 下一刻. 让院中少女满是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赵荣身形提纵到方亭边缘,一剑挥出! 她看到了类似丹青生的写意剑气。 可是! 赵荣的剑气并非光圈,而是横斩如剑! 本以为劲风只能灭掉烛台上的烛火。 万难想到 他一剑过后,前侧三寸无形剑气触碰那根蜡烛,呲一声响蜡烛在她目中断作两截! 无形化有形. 这.这真是剑气! 哪怕这剑气的威力不如她随手一斩,却也让她心神摇曳,无法相信眼前这一幕。 耳旁传来气喘吁吁的声音,她抬头看到少年胸腔起伏,脸上全是笑容。 又听到带着兴奋的揶揄声音传来:“表妹,有没有吓到你?” “区区三寸能吓到谁?” 少女懒得见他得意,朝那蜡烛一指:“这切面不够光滑,最多划破寻常横炼高手的皮膜,你废了这般大的劲,又有什么意义?” “无形化有形,这可是从无到有的过程.” 赵荣说到了一半又打住了,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转头看向梅庄深处,幽幽一叹: “要与四位庄主告别了。” 第164章 山中小狐仙 严月之初,姑苏表兄妹朝江南四友告别。 四友情挚,挽留一日。 冰月寒气甚烈,天大寒,砚冰坚。 丹青生泼墨披麻,在梅庄中又作一幅《梅余暗香图》相赠。 这其实是一幅送别图,画中少年立身梅林,姿态旷然,所谓梅余暗香,指友人虽走,余韵犹在。 酒剑诗画,互写意境。 赵荣要道别时,丹青生最是不舍。 “兄弟,天下间能让我短短时间连画两幅画相赠之人绝无仅有。” 梅庄门前,丹青生着一身素净道衣,袖袍宽大,上纹白鹤。 此时沾了一点墨迹,可见他行笔作画时难顾周身,全然投入。 任盈盈也惊叹丹青生的画技,但少年已将画轴收好,她无半点机会。 赵荣朝着丹青生拱手,既读懂他的心意,无须再客套。 “我定会好好珍藏。” 四庄主拂袖一笑:“没甚么大不了的,下次你再来,我再作画便是。” 其余三位庄主各都含笑。 秃笔翁面露可惜:“原以为大哥的七弦无形剑能多留赵兄弟几日,没想到,没想到啊.” 他话语中的惊叹江南四友深有同感,谁也想不到无形剑也能学得这般快。 黑白子手中攥着抄录下来的棋谱在一旁取笑:“若赵兄弟多留几日你便能多观张旭真迹了是吧。” “那是自然。”秃笔翁理所当然地点头。 赵荣摇头笑了一下:“那我赠帖三庄主却不收。” 秃笔翁摆手:“这帖是骆宾王后人所赠与你关系极大颇为贵重,我痴这字帖不假,但也知夺人所爱非朋友所为。” “我在梅庄也能有所期盼,赵兄弟下次来务必再带上此帖。” “好,不仅带帖还要再奏一曲以壮裴将军诗。” “哈哈哈,那是再好也没有了。”秃笔翁闻言那圆圆胖胖的身体笑得晃动。 黄钟公道:“距年关不足一月,小友也要回乡团聚,我四人便不再挽留了。” 赵荣朝他们拱手,临走前又道: “等我年关归家,便遣人长居临安,再登门拜访将住地告知四位朋友。” “若庄主们遇上危难,可派人通知于他,他便会立刻飞鸽朝我传讯。” “我在江湖上略有薄名,也许能解决一些麻烦。” 他话音诚恳而郑重。 江南四友虽然觉得没有必要,但心中温暖,便没说推辞的话。 “日短天寒愁送客,楚山无限路迢迢,”黄钟公捋须叹了一声,“小友一路保重。” 众人互相拱手,赵荣道了一声“保重”,又道一声: “后会有期。” “兄弟后会有期!” 赵荣与任盈盈又走向那青石大道,身影融入梅林,只余暗香浮动。 “江岸梅花雪不如,看君驿驭向南徐,”丹青生一摆大袖,又摇头吟道:“相闻不必因来雁,云里飞輧落素书。” “大哥,我可是许久没体会到这唐时别情了。” 丹青生站在黄钟公身边,他又爽朗一笑:“赵兄弟可真是天下奇人。” “与这样的奇人做了朋友,当浮一大白。” 黄钟公点头,又笑道:“他们应当不是来自姑苏,也不像是表兄妹。” “哦,大哥是怎么看出来的?”秃笔翁有些好奇。 “那姑娘琴艺绝佳,赵小友既然有时间抄录广陵散,那他表妹岂能没时间钻研?” 黄钟公双目有神:“想必是这姑娘才得广陵散不久,所以曲谱不能弹尽,可见他们不是长期在一起的。” “我虽察觉到异样,但赵小友极为真诚,交朋友是真,来求教武学也做不得假。” “他若是大派弟子还晓得我们的身份,化名到此避嫌极其正常,便不点破了。” 黑白子点了点头: “赵兄弟虽然年纪不大,但这一身功力惊世骇俗,我日月教上下能赢他的恐怕只有东方教主,他若对关押之人有什么企图,我们也难以阻挡。” 丹青生洒然一笑: “想那么多作甚,我只惜赵兄弟这几日沉迷大哥的无形剑,少与我论剑喝酒,只盼他早些再来,一醉方休。” 三位庄主都笑着返回庄内。 剑出衡山 第358节 他们倒有满腔情调,但也只在梅庄,不敢擅离职守。 丹青生站在回廊前眺望梅林,一字电剑与五路神正在关那扇朱门。 赵荣先前以文先生的人物画像相赠,那幅画写意烂漫,满是剑气,他心中极为喜欢。 但却不愿将画中少年留在梅庄。 这与他将泼墨披麻剑法传出去一样。 他正奔着花甲年岁去,终将在梅庄中以意趣欢度余生,而走出梅庄写意灿烂的那人,比他年少时幻想中的自己更为惊艳。 对于丹青生来说,这也是一幅灿烂的人生画卷。 “四庄主。” 丁坚与施令威见他逗留发愣便唤了一声。 丹青生笑道:“走,我们去喝酒。” …… 从梅庄出来后,赵荣本想着泛舟西湖,赏断桥残雪。 可念着年关将至,还要去百药谷算算账,便不在杭州耽搁了。 从杭州至诸暨这一道,他与任盈盈依然同行。 直到靠近山神庙那条道上,少女勒马不再往前。 “表妹,要告辞了。” 赵荣笑了一声,驱马就要离开。 任盈盈心事重重,见他头也不回驾马就走,于是“喂”一声要将他喊住。 “聿。” 赵荣又回过头来:“广陵散、呕血谱我可都给你了。” “你不会还想要那两幅画吧?” 任盈盈不接话茬,忽然问道:“你是不是知道梅庄中的事?” “什么事?”赵荣早看出她一路闷着话。 “你离开梅庄时说的那些话可瞒不住我,”少女眉头微蹙,“你是不是又要与我作对。” “你想太多了。” 任盈盈哼了一声: “别以为我不知,你瞧江南四友与衡山派相合,又问我他们有没有服用三尸脑神丹,定是想把他们骗到衡阳去。” “你可真是个好掌门,处处为门派谋算。” 赵荣笑了笑不扯这个话题,只道: “我与江南四友相识一场,派人留个联系很寻常,你不用多虑。” “瞧你在梅庄中到处打量,又那般熟路,兴许是想在里边找什么。” “总之这是你们日月教内部的事,我没什么好插手的,只是这几位朋友夹在中间,我不忍见他们受大难,留出一条生路罢了。” 听他这样说,少女微松一口气。 若是这家伙要帮四友阻止她救父亲,那可就难办了。 任盈盈心中回荡着他方才的话,忽然问道: “你交朋友这样简单,那我们算是朋友吗?” 她抬眼一看,登时秀丽绝伦的脸上满是暗沉,眼中的那一丝丝期待彻底灭了。 赵荣果断摇头,一脸严肃: “我们自然算不上朋友。” “五岳剑派与日月教是死敌,我是衡山下一代掌门,怎能与魔教圣姑做朋友?” “若是叫左大师伯知道了,他岂不是要联络少林武当一齐上门喊什么灭掉正道叛徒的口号了。” 他越说,少女脸上的冷意越重,连呼吸都急促了一些。 蓦地,她眼前的少年一改严肃面孔,又笑了起来: “我从不认识什么魔教圣姑,但与姑苏表妹的关系那是极好的。” “表妹的琴艺让我叹服,广陵散戈矛纵横的调子还在耳边聆听不尽。听说表妹还有一门玄天指秘术极为神奇,我着实想见识一番。” 听了这两句话,少女脸上厚厚的冰霜一下化开了。 那一抹压抑的笑容含羞带怒,她从马上跳了下来,于路边攥起一个雪团,砸在赵荣坐下的马屁股上。 她用力极大,马一吃痛,立刻哀嚎一声朝前飞奔。 不多时,少年已顺势骑马冲出很远。 瞧他头也不回没了影子,少女一脚踢得道旁雪堆漫天狂舞,口中轻声骂着什么,脸上又露出点点笑容。 她回望一眼,骑马朝东边去了。 …… 赵荣从诸暨一路南下,直奔处州丽水。 心念回家,路上丝毫不耽搁。 马上年底,百药门的账该收一收了。 那毒蜂不错、蜂酒也不错,希望百药门的诸掌门是个懂事的阔气人。 一天时间他从诸暨来到乌伤。 歇了一晚上,也没生出去瞧瞧骆禾的心思。 第二日一早便继续赶路,因为路上化雪泥泞,马跑得不算太快。 两日后的傍晚,踩上了洒在永康城内的夕阳。 本地人也说吴语,却是金衢片。 地方人说起话来与诸暨那边差距不小,赵荣听得也费劲。 “客官,里边请!” 才靠近客栈,穿着棉衣的小二便笑迎上来,见赵荣点头进店,立马招呼外边的伙计牵马入棚。 客栈人声鼎沸,赶上晚食时分热闹无比。 江湖武人、行脚客商、还有城中居民,近来天气寒凉,朔风愈紧,各都增添衣物。 唯有那些横炼筋骨的壮士只穿短打,露出古铜色皮肤。 这样的人在客栈中最是豪迈,一口气少说也能喝三碗酒。 小二收拾出一张空桌,赵荣照着掌柜身后的竹牌点了一只烧鸡、一盘蔓菁,一份青草腐,加上管够的米饭。 厨房出菜很快,盏茶功夫他就在临窗的第二排桌旁吃上了。 “常山那边近来有一位大侠经过,一路灭匪除盗,连带着衢州都安生了。” “据说年岁不大,一人一骑,一身青衣,千里除贼。” 说话之人戴着仙桃巾,四五十岁的样子却因面部黝黑十分显老。 此时正与同桌之人一道吃酒八卦,表情甚是丰富。 “你才知道?” 同桌戴着半透明方者巾的大汉很是吃惊。 那黝黑显老的瘦汉子道:“我才从福州那边回来,还是路上听旁人说的。” 大汉得意笑道:“衢州附近的贼匪被杀散了,逃跑时有人大喊剑神。” “剑神?”瘦汉子嘀咕一声,这名号在江湖上可是凤毛麟角,立刻反应过来:“难道是衡阳那位?” 同桌另一位戴着赤帻的八字胡中年笑着点头,徐徐说道: “那肯定是潇湘剑神啊。” “天下正道大派,若说最疾恶如仇的当数这位了,衢州附近据说一夜死了十八位江湖大盗,全是一招而亡。” “了不起!” “金华衢州一地的人可高兴坏了,恨不得请衡阳这位多走两趟。” 三人笑着碰了一杯酒。 这些大人物离他们这些江湖底层颇为遥远,但八卦起来那是相当美妙的下酒料。 “江湖上谈到黑木崖那位那是心惊胆战,可说起潇湘剑神一个个都要赞叹,近来有不少人模仿他的打扮行走江湖,足见大伙对他的佩服。” 赤帻八字胡中年说话间朝前边一指,笑道: “你们瞧,那边不就有一个吗?” 同桌两人顺势望去,果见一个青衣少年负剑独坐。 三人又碰了一杯酒,笑着想说什么。 却都鬼使神差地朝那少年方向瞧去,心中生出一股疑惑的感觉。 唏. 他们吸了一口气,瞧着少年像是觉得他与周围人不同,不同在哪里又说不上来。 或许是太俊太扎眼了吧。 忽然,那少年侧头看向他们,三人这才收回目光。 他们才喝一杯酒,连下酒菜也没吃就又抬起头。 这次不只是他们,客栈中不少人都抬起头来,客栈二楼的人更是站到围栏边看热闹! “格老子的你这小鬼作死得很。” 剑出衡山 第359节 “哎呦~!” 一道川西口音过后,便听“砰”的一声,跟着就是哀嚎声与打翻长凳的声音。 地上被打倒的人倒也坚强,翻了一个滚捂着肚子作虾米状,脸上冒着冷汗又怕又怒。 他的衣服破了个大口子,身上有一股铁器炉火的味道,头发还有砂灰,一看就是永康本地负责起炉、浇铸、落砂的铸铁工。 “几位大爷,你们搞错了,我没偷过你们的东西。” 他被打入客栈,周围也有武林人站起来皱眉看着门口。 店小二很想把这些恶客请出去,可门口那几位一个个挎着长剑,表情很是吓人。 他们头缠白布,一身青袍穿着无耳麻鞋。 “师弟,可是这杂毛狗?” 负责监视福威镖局浙江分局的青城弟子马向慎是本地的领头人,此时却对问话之人露出恭敬之色。 “罗师兄,我前晚瞧了那人一眼,与他身形样貌很是相似。” 罗人杰闻言点头,恶狠狠地盯着那汉子,“你莫要装蒜,趁早说清你有什么企图,否则我的手段可是辣人得很。” 一旁的于人豪见到周围有人想站出来打抱不平,他立刻拔出长剑朝那被他们盘问的人刺去。 客栈内响起惊呼声,还有人喊“住手!” 很快这些声音就停下了,于人豪的松风剑法刚劲轻灵,把那人衣衫刺得条条烂开却不伤他。 一来想逼迫此人用出武功,二来想震慑周围宵小。 果不其然,这手松风剑法一出,管闲事的人就要掂量掂量自己了。 青城派松风观在川西乃是一霸,此地有六名青城弟子,已经不是寻常江湖人能招惹的了。 那人吓得往后连退,哪里会什么武功。 “大爷,小人一直随师傅打铁,也许有贼人长得与小人很像,但小人从未见过几位大爷,更不敢偷东西。” “那你为何见了我们就跑?” “小人害怕,这才逃跑。” 于人豪面色一冷,他察觉到此人不会武功。 没找到正主,他心中有一根恶刺没拔,自然有一股恶气。 一旁没有出手的罗人杰与他一般,骂了一声又一脚踢去。 他留了力道不把人踢死,却也想发泄一番。 打铁汉子往后一倒,就要砸翻一边桌凳,突然被人从后按了一把,身体一下子稳在半空,如靠到墙壁上。 却是一只手将他扶起。 他抬眼看到坐在长凳上的青衣少年,想要道谢,话没出口那六人已经压上。 “格老子的果然有同伙。” “臭小子,是你偷了老子们的东西吧?” 罗人杰喝骂,客栈中人都听到了。 但那青衣少年安然夹菜,像是压根没听见他的话。 顷刻之间,青城第四秀就被激怒了。 “找死!” 罗人杰拔剑出来发泄火气,他见对方负剑在侧隐隐不凡,于是手上招法不存试探,只有狠劲。 松风剑法,如松之劲,如风之迅。这一剑比方才于人豪的几剑都要快。 “小心!” 客栈中不少江湖人看不下去了大声提醒,还有人操起兵刃准备上前帮忙。 “啊~!!” 只听一声惨叫响彻客栈。 青城第四秀长剑落地,左手急忙抱右手吓得连退数步打翻桌凳,鲜血嗒嗒滴下来满脸都是痛苦! 周围人目瞪口呆没看清楚怎么回事。 只见那青衣少年手朝桌面轻轻一拍,桌面筷笼中飞出数枝木筷,跟着眼睛一花,听到数声嗖嗖声响! “啊啊~!!” 惨叫声不绝于耳,剩余五名包括青城第三秀在内的弟子,全都抱着肩膀哀嚎。 那木筷宛如飞刀,嵌入他们皮肉之中! 出剑冒犯的罗人杰最惨,此刻鲜血淋漓,手掌整个被筷子扎穿。 喧闹沸腾的客栈,几乎在一瞬间安静下来。 高手! 根本不用谈高明的内力眼力,这是他们连动作都瞧不清的罕见大高手! 一些消息灵通之人瞧着青衣少年的打扮,只是猜想,便让他们一瞬间兴奋得面红耳赤。 “你” 于人豪“你——”了半天,他蛮横嚣张惯了,本能想要放狠话。 但此刻肩膀上的疼痛,惊得他连狠话都不敢说。 “你你是何人?” 他问话中带着一丝颤音。 众人瞧见,那青衣少年还是吃菜,不屑回应这几人的话。 青城弟子见状心中又恨又怕,却屁都不敢放一个。 受伤最重的罗人杰也一声不敢吭。 他们互相示意,慢慢朝客栈外边退。 “慢着” 年轻至极的嗓音叫几人如芒在背,如施了定身术,闻声一动也不敢动。 “你们丢了什么东西?” 于人豪闻言面色一变,他瞧着那张俊逸非凡的少年面孔已经猜到其身份。 生怕他掺和这事,于是开口道: “丢了一些金银。” 闻听这话,少年沉默几秒忽然看向客栈门外。 就在这时 青城弟子见到,客栈外看戏的人群轰然乱成一团,一名瘦削汉子疯狂挤出,朝着人多的地方发足狂奔。 这人轻功之高,甚至不输他们的师父余沧海! 这时,青衣少年朝客栈外指了指:“偷东西的人已经跑了,你们几个打错了人,想一走了之?” 青城弟子听他这么说,一个个背后发寒盯着客栈外。 被这种高手暗中盯上竟不自知! 其中三人还算懂事,掏出了数锭银子。 赔给那打铁汉子,又赔客栈损耗,还将那一桌饭菜会了账。 六名青城弟子忧心忡忡逃出客栈,一路上被人指指点点,路人嘲笑喝骂他们也不再回头。 “多谢大侠相救!” 打铁汉子颤抖地喊了一声,众人见青衣少年忽然伸手朝打铁汉子腰背一按,原本他像虾米一样躬着的身体又直了起来。 汉子吸了一口凉气,腰腹上痛感大减。 他激动地跪倒要谢,青衣少年将他扶住,之后搁下碗筷朝客栈外走。 众人连忙给他让出道路,又一路行注目礼,仿佛多看上一眼都是大赚。 店掌柜笑着大喊:“大侠您慢走~!” 店小二也吆喝着“送大侠!” 等青衣人影从客栈中消失,失去了那股莫名气场的压制,整个客栈如同一锅煮开的沸水。 “那那难道是?!!” 之前一起讨论的黝黑显老的汉子与两位同伴表情精彩,三人不约而同拍桌大喊:“是潇湘剑神!” 赤帻八字胡中年痛心大叫: “我眼瞎啊!方才还聊起这位,没想到人在当面,我竟然认不出来,实在给我们浙中武林丢脸!” 他叫了一声,连喝三碗酒。 戴着半透明方者巾的大汉则一脸欣喜:“我们与潇湘剑神同坐而饮,这是何等际遇啊!” “上次我一兄弟说他遇到追杀天王老子的峨眉派高手松纹道人,于是大吹特吹。” “哈哈哈,就是峨眉派掌门金光上人在这位面前,那也是碌碌无奇。” “不错不错!” 八字胡中年也笑道:“天王老子遇到潇湘剑神,敢慢上半盏茶逃跑,那都算他胆子大,哈哈哈!” 也有人欣喜赞叹:“一直听闻这位大侠满身正气,今日得见,果然如此啊!” “可惜那几个人手段稀松,根本不配赵大侠出剑,真乃遗憾~!” 这位壮汉喊着“遗憾”,于是抱起酒坛子满饮下去。 旁边一人宽慰道:“欸,兄弟不必如此。” 剑出衡山 第360节 “等闲之辈哪里值得赵大侠出剑,至少要凑出八名魔教长老,十八绿林大盗,才勉强窥见赵大侠半寸剑光。” “……” 客栈热闹非凡,外边听到传闻的江湖人不断涌入。 客栈掌柜痛心疾首,今日大赚一笔,却恨自己准备的藏酒不够。 “掌柜的,青草腐也没了。” 听到店小二的话,那掌柜眉头一皱: “以后不要再喊青草腐,这菜改名剑神腐,剑神吃了都说好,听到没有!” …… “啊~!” 一间院落内,罗人杰在同门的帮助下拔掉了手上的木筷。 于人豪等人肩膀上也缠着白布,一股子膏药味。 “这人怎会在此?” “格老子的,这个仇老子记下了。” “衡山派的人果然可恶得很。” “等我们练得真正的辟邪剑法,再找他算账!” 他们操着川西口音一顿大骂,于人豪道:“难道偷走剑招的真是客栈外的那个高手?” “很有可能,他在外边窥伺被雁城那小子发现了。” 罗人杰手上也缠好伤药,吸了一口气道:“那些辟邪剑招只是福威镖局的花架子,这样的高手偷回去又有什么用处?” “难道.” 罗人杰面色一变:“难道此人也盯上了辟邪剑法?!” “这可不妙,他在暗处我们一直没有察觉,”于人豪浑身一寒,“岂不是与我们暗中盯着福威镖局如出一辙?” “赶紧报告师父!” 他们一商量,便趁着夜色飞鸽传书。 这个年关,他们不用再像往年一样返回松风观。 师父已经准备动手,今年就会收下林镇南的礼物,此时密切盯着浙江福威分局的动向便好。 …… 永康城西。 一栋融于街巷的小楼内,瘦削的汉子正惊悚讲述今日打听到的消息。 “你确认没有看错?” 瘦削汉子身边还站在两名黑衣人,眼中各都闪露寒芒。 “不可能错。” 瘦削汉子咬了咬牙:“他杀了我师父,便是化成灰我也认得!” 听他话语中带着怒火,一道有些苍老的声音立刻安抚: “白板兄的死我们也很痛惜,但眼下只凭我们三人之力” 后面丧气的话就不必说了。 另外一名黑衣人声音尖锐: “这小子狡猾无比,今日你被他察觉,他即便没有追来,心中也会有疑心。我们暂且安歇几日,万不能被他顺藤摸瓜查到福威镖局头上。” “一旦这小子掺和进来,那也是麻烦无比。” “不错。” 一人话落,另外一人忽然拔出剑来在院中施展出一套剑法。 他内力浑厚,此刻气贯长剑,行剑之间迅猛有力。 若是林镇南看了,都要大喊神奇。 可是院中使剑之人却眉头紧皱,满脸疑光:“这剑招平平无奇,远不如本派剑法。” “只这些招法怎可能敌得过长青子?” 瘦削汉子也道:“我也没瞧出奇特。” 那稍微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越是如此便越是诡异。” “说明这些剑招定然只是虚的,真东西不在这里。” “不错!” “钟师弟与丁师兄早到了福州,希望他们能有所斩获。” 说到这里,另外一名黑衣人冷哼一声: “向问天吸引正邪两道的人也下了福州,连丐帮、昆仑派、崆峒派,峨眉派的人都来了,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因为这批人出什么岔子。” “放心吧,左师兄已经交代过了。” “不挑个好时机是不会动手的,要动手便是雷霆手段,这个年关丁师兄他们绝不会惹出风波。” “好。” …… 赵荣在永康歇了一晚上,第二日入了处州府。 路上顺手除了两伙强人稍有耽搁,但缙云离永康不算远,他赶在日落前入了城。 再朝南走一日便到丽水。 他已经闻到百药门的药草味了。 在城门口处,赵荣牵着缰绳放慢马速,心中还在盘算昨日的怪事。 看青城派那些人的样子,不像是丢了金银那般简单。 还有高手在暗中窥伺他们。 木高峰? 显然不是。 他神思飞动,忽然想起方生大师提到的莆田少林寺之事。 不管是青城派还是红叶禅师秘录,都与福威镖局有关。 想到此节,他立刻将马勒停。 不对! 若在莆田少林寺放火之人就是盯着青城派的人,那岂不是说他们已经察觉到了渡元和尚的秘密? 这种可能是存在的。 势力比青城派大,又敢在莆田少林寺乱来 赵荣将各股势力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最终锁定到太室山胜观峰上。 是你吗?左大师伯 他站在左盟主的角度不断盘算,想象此时嵩山派的处境。 越想,心下越是清晰。 与左冷禅相比,余沧海只是小把戏。 若是左大师伯领悟了人生妙谛,那可不是什么美事。 赵荣想到此时青城派的动作,余沧海定然还没动手。 若真是嵩山派在盯着青城派,说明他们暂时也不知剑谱在哪,不敢轻举妄动。 道理如此,但心中还觉得不妥。 于是,他一进城便来到一家书肆。 花钱借用笔墨写下一封信,之后送到信客手中寄往福州。 先隐晦给林镇南一个提醒,别一点防备没有。 寄信之后,心下稍安,在城内寻了家悦来客栈住下。 晚间,赵荣用了饭便在房中盘坐练功,继续研究无形化有形。 这是一门高深学问,极耗精力。 屋中点着一盏油灯。 夜色已深,接近亥时。 忽然 一阵严冬寒风吹入悦来客栈的院井,树叶飒飒响动! 伴随这阵响动,有一道轻微的脚步声踩在其中。 来人轻功不俗,是个高手。 不过,这并不能瞒过赵荣的耳朵。 极为轻微的脚步声,像是一只野猫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那样轻盈。 赵荣想到了百药门两位刺客的轻功手段,不由露出一丝冷笑。 他手一伸,掌风压灭房内灯火。 黑暗中,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正是朝他这边走来。 以百药门的把戏,接下来就是一阵迷烟了吧。 赵荣双目凝视在窗扇上,等着窗纸被捅破。 剑出衡山 第361节 诸掌门,你可真是该死啊。 他心下正在审判百药门,忽然. 窗户边传来一声异响。 跟着响起了一道细细柔柔的少女声音。 却是隔着窗扇朝赵荣问道: “小公子,你方才是在挑灯看书吗?” 赵荣愣了瞬间,回应道:“看累了,正要歇息。” 那女声“嗯”了一下,又道: “万里风霜,夜深人静,一人看书又孤又冷.” 她的话音细细的,颇为柔媚:“公子,小女子暖暖的,我进来陪你看书好吗?” 赵荣笑了,一边去拿火折子一边问:“你可是狐狸精?” “呸~!” 女子娇嗔一声,简直叫人骨头都要酥软:“甚么狐狸精,公子说话真不中听,小女子是那山中狐仙哩。” “公子怕狐仙吗?” 赵荣笑意更浓,不答她的话。 他吹起火折子将油灯点上,一手举灯,一手掀开窗扇。 灯光一照,一张楚楚动人的娇俏脸蛋跳动在灯火下,她调皮又妩媚地朝他眨了眨眼。 少女靠近窗,草木花香幽幽如春。 她慢慢贴近,轻吐一口气,吹灭了赵荣手中的灯盏。 “好阿哥,别点灯” 第165章 夜尽天明! 月淡淡,星疏疏。 光线昏暗,赵荣却能瞧清那张妩媚动人的脸上满是喜悦。 少女的喜悦叫他也染着一脸笑意。 知道蓝妹子是这般活泼性格,赵荣又吹火折子将灯点上。 哪知淡淡清香贴近,她又吹一口气灭了灯,完事也不说话,只是压抑不住那两声轻笑。 赵荣第三次吹亮火折子,手朝油灯边靠,眼睛却直勾勾盯着窗边那双妙目。 眼神中的意思大抵是你再吹一次今晚这灯就不点了。 “阿哥怎的不朝书上说的演?” 蓝妹子不吹了,声音却还是那样天下独一份的娇柔婉转。 “什么书?” “就是天山石洞中你看的那本《狐妖妹儿》,小狐狸吹灭了两次灯不想让书生看到她的狐狸尾巴,书生被迷了魂生怕惊走她不敢再点第三次灯。然后他们就隔着夜色聊了很久” 蓝妹子笑了一声:“好阿哥你又点灯不怕把我惊走吗?” 赵荣瞧她一双水灵的眼睛毫无腼腆地望过来,那样的从容大方,他的心情跟着闲适舒松。 “前几日我在临安西湖堤岸上闻到暗香,总想知道花香是打哪来的,那树梅花又是何等的无瑕婀娜?” 他举灯朝窗前凑了凑,“闻到暗香都要去找寻,隔着一窗不过三尺如不掌灯,错过五仙教最明媚的小花岂不是罪过。” 少女嘻嘻笑了一声:“那书生比阿哥差远了,好在小狐狸没遇见你,否则她哪有心思在山中修行。” “阿妹进来一叙。” 赵荣拔掉门闩,请她进来。 将油灯挪到方桌边,自院井中卷入一阵冷风叫焰光摇晃,两道影子在墙上左右拉长,靠得很近。 “听说你南下回苗寨去了,没能在临安一见颇觉遗憾,此时甚是惊喜,却不知阿妹怎在缙云?” 赵荣的声音不急不慢,提着桌上的瓷壶倒上一杯茶水。 蓝妹子微微点头: “我南下想赶在年关之前到衡阳见你一面,陶白在路上拖了几天,这才听说什么青衣大侠单骑仗剑除恶之事。” “稍一打听便知是你,我猜你要去临安,又担心追上去错开道路,于是便在缙云城等你。” 赵荣奇了:“那你怎知我要到缙云?” “因为丽水百药门风声鹤唳,听说有一个大仇家要找上门,你与我谈起过五岳盟会时的事。” “近来正邪两道都追着向问天下福州去了,百药门到底是日月教边缘势力,这个节点上能让他们如此紧张的只能是你了” 她妩媚一笑:“我说得对不对,剑神阿哥?” 从临安南下丽水,的确要过缙云城北。 蓝妹子是个精明人物,能想到这些毫不奇怪,赵荣想到她在此一直苦等,心下有些惭愧:“你这边一耽搁,年关没法回苗寨了。” “不若与我一道回衡阳吧。” 蓝凤凰笑着摇头:“去年耽搁了没去成洛阳绿竹巷,今年我便没打算回苗寨。” “那位好朋友不知我南下仅是寻你,年关时我会到绍兴会稽山给她一个惊喜,弥补年关洛阳相聚的承诺。” “百药门的毒术虽不及我仙教底蕴深,但这位诸掌门还是有些手段的。” 她晃动着手上的杯盏,双目盯着赵荣道: “尽管我相信你不会被他毒倒,但也不想见到你在百药门吃亏。” “于是就候在缙云城北,打算与你一道去百药门。” “我可是人见人躲的五毒教主,这名头在百药门更好用。能帮阿哥唬一些人,我这名头总算是有些用处了。” 赵荣心中一暖,正想说些什么。 只见她掏出一幅画轴出来,竟是他的画像。 不过这画轴四边破烂,还多有褶皱。 “这是从哪来的?” 蓝妹子不嫌弃这画破烂,端起来与面前的少年比对,“朋友准备将这画烧掉,我便拿来了。” “画得可真好。” 赵荣一瞅画中技法,什么都明白了。 好一个文先生。 赵荣见她拿着一幅破画欣赏,立时伸手把画从她手中拿来。 “别烧!” 她惊呼一声,赵荣却已把画点燃。 “这等破画不值得你拿,烧了正好。” 少女听他语气强硬,只好止了声,眼巴巴望着好好的画卷成了灰烬,心中难免有些失落。 虽说此画破烂,但哪怕人像沾了尘土,他依然在画中,胜过那一幅幅秀丽的锦绣江山图。 不过 他说要烧,那肯定有烧的理由。 果然,一位好阿哥从不会叫阿妹失望。 接过他重新递来的一幅画,蓝妹子满眼惊喜,画中的抱剑少年在灯火的映照下盈满双目。 “如何?” 她欢喜一笑,抱着这幅画很是高兴,声音更显娇柔:“这一幅是无论如何都不许你烧的。” 她又问起这画的来历。 赵荣便将文先生船上作画的事说给她听。 之后,又聊起她的那位朋友,问起赵荣与她是如何认识的。 赵荣讲起与她斗剑之事。 “难怪她那般生气,此时论剑已不是你的对手,要拿你的画出气了。” “以往见她总会弹琴奏曲,现在却苦练武功。” 蓝妹子捂嘴直乐:“我该劝她放弃,再练下去也不是阿哥的对手。” 赵荣蓦地想起一件事: “年关之后你会回苗寨吗?” “嗯,在外一年多了,要去见见那些教中长老。他们各都一把年纪脾气不好,但我在教中长大,待我却极好。” 赵荣点了点头: “你离开会稽山时,朝你的好朋友要一点胭脂。” 见她面露疑惑,赵荣便将自己的一些猜测说给她听。 登时少女脸上出现了严肃表情。 她说起一些与蛊虫有关的药理非常繁琐,赵荣摘得一个极为关键的信息。 五仙教如果拿到解药,三尸脑神丹可解。 说起药理就顺势谈到百药门。 蓝妹子是此道大行家,赵荣只算听众。 剑出衡山 第362节 聊着聊着,夜更深,不知何时油灯火星跳动了一下,差点灭掉。 原来是灯油见底。 灯火越来越暗,随时都会熄灭。 “我听你从一楼跃上来的,可是住在客栈下边的房间内?” “不是。” “因在城北等你,就近住在北边客店与此地有很长一段距离。” 赵荣听她这么说,不由想起天山石洞的那一晚。 又问道:“陶护法呢?” “陶姐姐啊.” 少女眨了眨眼睛,“她早就睡下了。” 赵荣朝床榻一指:“你睡这吧,我打坐对付一晚便是。” 他这样一说,也让蓝妹子想到那风雪石洞的晚上,知晓他嘴上有时说的花,其实是个正人君子。 她的目光在少年脸上打了转,笑吟吟道:“那你打坐,我先睡啦。” 她声音温柔至极,只让人回肠荡气。 若叫旁人听了,恐怕要面颊发红。 赵荣吸了一口气,等少女如那晚一般和衣上了床榻,手一摆灭了灯火。 跟着以童子拜天之势起手,在黑暗中运转洗髓经。 床榻那边只有轻微撩动被褥的声音,跟着便安静了片刻。 若一直这样安静下去,很快就会天明。 但是 一道细细温柔又婉转的声音敲碎了黑夜:“阿哥可还记得那《妖狐妹儿》后面的故事吗?” “不记得了。” “我记得哦. 小狐狸吹灭灯后与书生聊了好久,聊着聊着他们就困了,然后就睡在一张床榻上,第二日一早书生醒来发现小狐狸没了踪迹,他失魂落魄往后日思夜想,就连功名也不想考了。” “嗯我怎记得小狐狸与书生聊完之后,因为道士闻见妖气寻上门来,她便被这道士惊走了。” “没有道士.我看的书没道士捉妖这一幕。” 她到底是个天真率性的人儿,于是又甜声追忆:“我记得那晚上风雪好大,天山石洞也不避风,那风吹在人身上,就像浸在冬夜的轻寒微雨中。” “可山洞内的那床薄被,不知怎得那般叫人安心,淅沥西风,我却睡得好香甜。” “这客栈门户紧闭,厚厚的被褥却冰冷异常。” 她话罢并没有听到回应,忽然. 黑暗中有脚步声靠近。 纵然她敢爱敢恨,此时一颗小心脏也扑通扑通乱跳。 “被褥冰冷,那.我再给你添一床被?” 听他这样说,少女也不管他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不要.”她话音一落便伸出手来拉住了床边少年的手,轻轻摇了摇,“好阿哥,这床榻上没有你的味道,你躺下来让我抱着睡,好不好?” 书生已被小狐狸‘迷了魂’,此时无有道士捉妖,再说不出一个不字。 少顷。 赵荣进了被褥一股草木芬芳扑面而来。 只觉得脖颈被人搂住,跟着胸口已被一张微烫的脸蛋贴住。 他又听到一阵嘻嘻笑声。 “好阿哥,你的心跳得好快,比你的剑都要快。” “不要怕,阿妹又不是真狐狸精。” 她欢喜极了,感受到腰肢被搂住,蓝妹子又朝赵荣怀里连蹭几下。 此时潇湘剑神浑身都是破绽。 他闯荡江湖这些年,从未这般敞开胸怀过,何况怀中人还是让江湖人闻风丧胆的五毒小花。 赵荣嗅着芬芳之气,轻抚她的后背。 他心中也有醉意,醉过满饮花蜜酒。 “现在还冷吗?” 听他问话,怀中姑娘又动了动,下巴磕在他的胸口上,抬眼朝上瞧。 “不冷,一点也不冷了。” “但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 “如果我以后待在古寨不出仙教,你会来找我吗?” “会。” “嘻嘻,好阿哥。” 蓝妹子笑了一声,在黑暗中展颜欢笑,她身体往上一撑,在赵荣脸上映上了胭脂。 昏暗的客房内,夜深不知几时,蓝妹子搂着他,很快就睡着了。 赵荣感受到一些小动作,听着均匀的呼吸声,觉得这娇憨活泼的阿妹有点可爱。 在二人相拥而眠时. 这个孤寒的冬夜里,缙云城北一家客栈。 陶白护法难以入眠,一直盯着天色。 直到夜尽天明。 没回来,还是没回来! 等天大亮,陶白顶着惺忪眼皮,听到客栈下方传来动静。 “咚咚咚”上楼声。 她眼巴巴瞧过去,终于见到了古寨小花。 此时的蓝教主精神奕奕,陶白护法则是满脸疲惫。 “教主,你昨夜睡在哪里?” 蓝教主理所当然道:“当然是睡在床上呀,陶姐姐怎得眼睑圈黑?” 陶白没好气地说道:“我在等教主,一夜未眠。” “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去丽水一趟,最多后日就能回返,届时我们再一道去绍兴会稽山。” 蓝教主又将一卷画轴递给她:“我不好携带,你先帮我保管。” 陶白拿着画轴,追问昨晚的事。 蓝教主任凭她唠叨,只笑不答,她从客栈中取来几个精致的小木盒子,又从马棚中牵马出来。 临行前多次叮嘱她保管好画轴。 跟着便骑马出去了。 陶白见她走得急,感觉不对劲。 于是快步追到客栈外,只见自家教主身旁还有一骑,翩翩少年一身青衣,在晨辉下光彩夺目。 陶白心想。 倘若我年轻个十五岁,见到这少年也要走不动道。 不.不对! 一股极度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那是雁城的潇湘剑神! “陶护法,许久不见。” 赵荣也瞧见她,笑着朝客栈门口打了声招呼。 陶白这才知道上了自家教主的大当,什么等张夫人,分明是等这人! 心中难念雁城这人的好,她表面上却极为恭敬,微微欠身回礼。 “赵少侠安好。” 如今潇湘神剑的名头隐隐能和东方教主媲美,这等夸张声势,已不是她们五毒教能冒犯的。 不过,这人越是这般,自家教主越危险。 她心中警钟大作,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骑马向南,转瞬间消失在眼前。 这时摊开自家教主所给的画轴,才发现所画为何,只觉触目惊心。 忽又惊觉教主方才说的话. 睡在床榻上,与这少年一起吗? 完了,教主已深陷进去~! …… 缙云与丽水之间不过几十里路。 早上从缙云出发,晌午时分便到距丽水城二十里处的野店。 赵荣与蓝教主下马用饭,趁着饭菜没上的时间,蓝妹子掏出了临走时拿的那几个小木盒子。 “这是什么?” 剑出衡山 第363节 “我见你对蛊虫很感兴趣,便拿几样给你瞧个新鲜。”赵荣闻言真有些好奇,将盒子打开里间有一颗淡黄色的药丸。 “蛊虫在这药丸里面?” “嗯。” “这药丸也是用各种草药炼出来的,有毒无毒以药理混合在一起,还能作为蛊虫的食粮。这层药衣会越来越薄,直到被蛊虫吃完。” “若是不补充新的药衣,蛊虫暴露出来也会饿死,除非它进入人体。” 赵荣捏着一颗蛊丸对着阳光看了看,似乎有丝状物存在,却瞧不见里面的蛊虫是什么样子。 蓝凤凰见他好奇,笑了笑从他手中拿过来将药衣拨开。 若是五仙教长老们见到这一幕,定要大喊败家。 药衣难制,蛊虫培养更是繁杂。 一只长圆筒形的白色虫蛊出现她手中,神奇的事情发生了,这蛊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吐出一层丝将自己包裹起来。 “蚕?” “嗯,这是蚕蛊。” 蓝凤凰指着上面的细丝: “这蚕蛊真丝十分珍贵,若有足够丝线,能编织刀枪不入的蛊丝宝甲。可是那得数量庞大的蛊虫,便是仙教养蛊人数多个百倍也难编成。” “那这虫蛊有什么用?” 赵荣将蚕蛊拿在手中把玩起来。 “蚕静伏若死,吞了这蚕蛊便能龟息假死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后以内力活血,人又活了。” 虽然不如三尸脑神丹那般残暴,却也有趣得很。 蓝妹子又拿出一只“蠓蛊”,这东西吃下去后能用特殊声音控制,使它们在人体内撕咬,乃是一种折磨人的蛊虫。 她将几个蛊丸都给了赵荣,随他玩耍。 若是五仙教长老见到这一幕,恐怕要双目晕眩,痛心疾首。 未申之交,他们骑马来到丽水城北。 没想到还没进城,就有七八名灰袍人迎了上来,这些灰袍人身后,还有几名气质不俗的大汉。 这些人有男有女各都三十岁左右,唯有领头之人白须白眉,枯瘦苍老。 老者走上前朝赵荣拱手问道: “敢问可是潇湘剑神当面?” 赵荣是来算账的,自然不会有太好的脸色:“你是百药门什么人?” 骑在马上问话并不礼貌,但他却有实力摆出这副姿态。 “老朽百药门长老石公寅。”老者并不在乎赵荣的口吻,朝着身边那些人介绍,“这些都是我百药门弟子。” “这几位则是百药门的朋友。” 朋友二字咬得极重,正是要说给赵荣听的。 他来兴师问罪,百药门岂会坐以待毙。 “哦?” 赵荣扫了那几名大汉一眼:“可是要替百药门出头的朋友?” “不敢。” 其中一名大汉道:“潇湘剑神的威名如雷贯耳,我们几个再大胆也不敢与赵大侠作对。” “不过诸掌门与我等有些渊源,此番喊朋友们到此是想见证百药门与赵大侠化解恩怨。” “原来如此。” 赵荣挤出一丝笑容:“不知几位高姓大名。” 那大汉朗声一笑:“高姓大名不敢当,我兄弟几人勉勉强强在处州府一带混碗饭吃,给面子的朋友喊声处州四雄。” 百药门长老石公寅笑着介绍:“几位朋友谦虚得很。” “他们是崆峒派追魂门高手,使的是追魂双鞭追魂棍。” 追魂门是崆峒派分支,他们奇门武器甚多,往往招式多变,招招紧逼,所以有追魂夺命之说。 若是这四人没有立场,赵荣定然客客气气同他们说话。 此时站队百药门,便是崆峒派掌门人在此,那也只是一盘菜。 所以,他只是扫了四人一眼便继续问话: “诸掌门呢?” 老者面色微有变化,眼前少年并无半分缓和之意。 他依然不敢怠慢:“掌门已在百药谷等候。” “领路吧,我见了你们诸掌门再算账。” 石公寅听到“算账”二字表情一僵,忽然看向赵荣身旁那姿容妩媚、身材曼妙的苗家少女:“这位是?” “怎么,你们百药谷欢迎什么四雄四鬼的却不欢迎我?”银铃般的声音响起时苗家少女露出笑容。 听到被称“四鬼”实在冒犯至极。 处州四雄本该发怒,但那声音太过悦耳动听,哪怕骂得再狠毒一点,他们心中也生不出半点怒意。 石公寅隐隐察觉到不对,他瞧见手下的百药门弟子各都面露痴色,立时皱眉道: “敢问阁下可是五毒教蓝教主?” “甚么五毒教,我是五仙教教主。”她轻哼一声,声音勾人心魄。 众人心神无不一荡,紧接着像是想起什么全都面色大变捂着口鼻朝着急撤! 蓝妹子瞧众人丑态再看身旁少年,眼中更有迷恋。 石公寅心中一沉大喊不妙,他百药门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用毒门派,可是与五毒教比起来尚有差距。 本以为等潇湘剑神来问罪时,可借毒之威力让其忌惮。 然而他与五毒教主联袂而来显然关系不凡,这可是万难料到。 “带路吧。” 赵荣不想再耽搁,他话毕其余人全部跑去牵马。 百药谷并不在丽水城中,此时他们领路便不用寻人问路。 “阿妹的名号比我的名头更好用。” “此乃人之常情,”蓝妹子嘻嘻笑了一声,“潇湘剑神是正道大侠,他们知你不会滥杀无辜,故而有所依仗。我却是恶名昭著又精通毒术,他们自然怕我这样喜怒无常的小女子。” 赵荣笑了笑,心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很快那百药门长老呼喊一声,二人便骑马跟上。 他们从北边来的,此时绕城往西边去,行过一段丘陵草地,渐渐穿林入山,深入林木茂密之地时,又瞧见排排竹篱茅舍,木栏瓦房。 还有修在树上的木屋。 下面像是药园,里边种得满是药草。 听到鸟鸣虫语,一阵阵异香从四处飘来。 “这便是你们百药门配制的迷香?”蓝妹子说话时深吸了一口,“嗯,体弱之人闻之便晕,有武功在身的武林人闻多了也要头重脚轻。” “不错,还有一丝阻碍内力运行的功效。” “这是仿制黑血烟炼出来的草魂香吧?难怪你们入了林子一言不发,想必是口中含了醒神木。” 石公寅听了她的话顿时脸成猪肝色。 那是半点都没有说错。 赵荣闻了闻:“这草魂香不错,适合拿来当香薰。” “石长老,看来我们又多一笔明账,这草魂香我要三千斤,不算过分吧?” 三千斤?? 石公寅眼皮抽搐,你怎么不要三万斤呢。 “咳咳.赵.赵大侠,误会啊!” “这香有驱散虫害之用,此地种了诸多药材,烧香仅是防虫。” 赵荣冷笑一声,暂不答话。 等他们快要进入山谷时,无须石公寅长老吆喝,百药谷中走出一大队人马。 除了身穿灰衣是百药门弟子,其余拿着各种兵刃的人想必就是他们喊来助拳的。 一名四十余岁着一身宽松白袍的中年人面色白净红润,他站在最前方笑着迎了上来: “潇湘剑神大驾光临诸某人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这就是诸掌门? 赵荣心下一愣,诸掌门江湖外号“毒不死人”。 这是说他下毒本领高明之极,用毒毒死人不算稀奇。此人下毒之后被毒者却不毙命,只是身上或如千刀万剐或如虫蚁攒啮。 总之是生不如死。 本以为是个眼神阴鸷的老者,没想到这么年轻。 那诸掌门一见百药门谷口这位让整个门派如临大敌之人,心中也不可置信大喊‘年轻’。 赵荣闻声只是微微点头。 诸掌门身边跟着卖炭翁与哑婆婆。 都是银钱往来的老熟人不必多作介绍,还有几位浙地颇有名望之人也在此地。 穿着一身道袍的老者名叫今川,又叫今川道人,他祖上与武当派有些渊源,练得地龙功。 剑出衡山 第364节 他的来历应当是助拳之人中最大的。 其余还有练了插砂功,铁砂手硬功的武馆馆主。 叫赵荣印象较深的人叫占云巾,听闻此人修炼的内功是敛阴诀。 此功赵荣听说过,又号提睾功。 这门内功一旦练成,不仅两肾充实,面对对手的撩阴手那也是轻松应对。 比门裆功要高明许多。 啧啧 这诸掌门还真的召集了不少牛鬼蛇神。 这帮人在赵荣眼中算不得高手,多半也是黑白不明的人物,不好直接打杀。 倘若是一名与赵荣一般武力的魔教高手来此找麻烦,这些人绝不敢来,但他是正道大侠。 不过,让百药谷一干人等没有想到是 潇湘剑神身边还跟着一位千娇百媚的姑娘,她表面娇媚,却又是让人避之不及的五毒教主。 诸掌门叫请,赵荣坐在马上动也不动。 百药谷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拢过来。 赵荣朝周围扫了一眼,问道: “诸掌门,你可知道我今日到此做什么?” 诸掌门笑道:“自然是了却恩怨。” “你心中应当清楚是什么样的恩怨吧。” 赵荣端坐在马上,没等他开口便道:“你们百药门的人刺杀我五岳剑派,你,还有你.” 赵荣点名哑婆婆与卖炭翁。 “你们俩又是下毒又是放毒蜂,还引爆火药,害我派多人惨死。” “这笔血仇可不是随意就能化解的。” 他声音低沉有力,浑身鼓荡出莫名气势。 众人仿佛看到一柄即将出鞘的神剑,不管是助拳之人还是百药门弟子,心中无不惊异。 这种凌厉气势并非错觉,他们是实实在在感受到了! 百药二老与几位长老互相对望,不敢作出决定。 最终还是望向诸掌门。 他们担心仇家狮子大开口,所以做了多手准备。 动手是下策中的下策。 起先准备用毒威慑,现在有五毒教主在此,这毒用起来也没了信心。 他们还可以卖可怜,在众口悠悠之下让正道大侠高抬贵手。 可是 此时对方根本没有顺势进谷谈条件,宴席没摆开,什么话都不好说。 诸掌门微微抬头,他也心乱如麻。 这少年此时就有这等功力,未来成为天下第一那是极有可能,对方现在没点出“魔教”二字,便是留了一条生路。 既然如此,就应该顺着这条生路走。 现在都在等着他的话,诸掌门只得改变步骤,在众目睽睽之下拍了拍手。 他一打手势,立刻有人送上一封信一样的东西。 这上面正是他们百药门早就商量好的,在他们接受范围内的补偿。 原本准备最后拿出来,现在情况有变。 “赵大侠,这是我们百药门的诚意,还请过目。” 随着他话音响起,那送信上来的人双手高举朝马前递送。 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 忽然一声急促剑鸣爆响山谷! 青衣少年极速出剑,剑光竟然带着滚滚剑气成劲风一般卷向四周! 众人衣衫须发往后掠动,那助拳的今川老道双目圆瞪瞧着这一剑,三尺长剑根本没有触及到那一份信,可在举信弟子反应不及时信件已经被剑气搅碎! 马上的青衣少年一摆衣袖振出劲风,那些碎纸漫天飘向百药谷众人方向,宛如祭奠时抛洒的纸钱! “啊~!” 那捧信弟子吓得大叫一声。 方才一道无形写意剑气从他身上掠过,他见漫天碎纸,以为自己也要被搅碎,往后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上。 “这” “这难道是剑气!!” 今川道人大喊一声,几乎忘记场合。 旁观者无不失色,又想起那被剑气扫出来的劲风,这真是此生从未有过的致命感受! 潇湘剑神! 神乎其技的剑法,这便是潇湘剑神吗?! 百药二老摸着袖中剑的手都在颤抖,他们的眼中已经瞪出血色。 百药门用的是袖中剑,虽然是刺杀之术,但袖中剑也是剑,他们可从未见过有人能用剑气,甚至就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诸掌门望着那飘起来的碎纸,仿佛预见下一秒这少年动手,百药谷一日除名。 “我尚未入谷,你们便施迷香,真以为我没有脾气吗?” “诸掌门,这可不是赔罪的样子。” 助拳者虽众,此时没有一个人敢出声。 那处州四雄被赵荣扫过一眼,他们如雕塑一般立在那里,纹丝不动。 这要是动,那五毒教主说得不错,他们马上变成处州四鬼。 诸掌门到底是一派掌门,吸了一口气往前道: “赵大侠,百药门有眼无珠,只想了却恩怨还请给一条明路。” 赵荣沉声道: “找我化解恩怨不是看你们百药门给什么,而是我要什么。” 诸掌门心头滴血,却不敢得罪这尊剑神。 “赵大侠,里边请!” 第166章 万壑松风! 百药门诸掌门引路。 哑婆婆与石公寅长老领弟子左右跟随,当初棍挑山鸡拽炭驴的卖炭翁此时掣缰牵马。 他们在蜂酒马车上刺杀赵荣时多么狠厉,此时就有多么落魄。 百药门的那些朋友、助拳者,此刻反成了见证者。 什么宴席放对、悠悠众口诸般对策,全是空谈。 药谷还没进。 潇湘剑神随手一剑,百药门只觉不可战胜。 于是鸿门宴没了,还剩陪酒宴。 药谷内部外间相差不多,竹篱茅舍排排药园,一些木屋嵌于谷壁下铺石阶,看出刀劈斧凿痕迹显是将一处裂谷扩大才有如今规模。 赵荣下马与蓝妹子一前一后踏上浮桥,哗啦啦还有溪水流下荡起寒雾,药草翠绿笼在雾气中药香四溢。 只看景色虽比不上西湖梅庄但也是一个好地方。 百药掌门诸令显将赵荣引入大堂,四下席面十天前就已铺好。 首席东西南北各有粉衣女子端着香炉,此乃捧香四方寓意来客极贵。 在百药门的算计中,四方香炉也有可能会点四花四草香,花草都无毒融合在一起却有剧毒,如今五毒教主当面这玩意拿出来有献丑之嫌。 再加上那一剑震慑,四方香炉全点安神香半点猫腻也不敢有了。 诸掌门尚未将人朝首席主位引坐 忽听青衣少年道:“诸掌门,去你谷中内厅吧。” 并非商量口吻,诸令显只得照办。 赵荣朝四下一扫,对那些站队百药门的江湖人毫无好感,既不想与他们有什么同饮之谊,更不想寒暄耽搁。 百药阁是百药门腹地,再往前便是蜂园了。 寻常人到此便要止步。 诸掌门、卖炭翁、哑婆婆、石公寅,百药门最核心便是这四人,已能决定门内所有大事。 四下不再吵嚷赵荣颜色稍缓,坐在主座上不搞弯绕,开门见山问道: “几位是诚心要与我化解恩怨?” 一听此言,百药门的四位全从座位上起身拱手: “我百药门真心诚意,只求赵大侠海涵。” 剑出衡山 第365节 卖炭翁道:“当日在三十铺冒犯也是身不由己,黑木崖有令百药门只得听令行事。” 哑婆婆声音嘶哑也作可怜扮相,“若无上令老身情愿在药谷中一辈子不出,养蜂植药酿酒岂不快活。” 这百药二老老道狠辣,出剑刺杀时可不是这副样子。 “你们也被黑木崖赐药了?” 赵荣话音一落四人面色皆变,诸掌门的脸也不再那般红润了。 他们互相对视,有人呼吸沉重有人叹气点头。 “百药门也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用毒门派,既然精通药理怎的拿三尸脑神丹一点办法都没有?” 诸令显闻声辩驳:“若是中毒我们还有办法,此丹乃是蛊虫并非毒药。” 他看了苗家少女一眼,又道: “蓝教主所在的五仙教懂得如何圈虫养蛊,可惜我派没这份传承,教主赐下解药当场便要吞服,也不可能带下黑木崖。” “就算带下黑木崖我们也没那个胆子去研究蛊丹。” 说完这些诸令显又朝赵荣拱手:“我等若不奉命行事,明年端阳节总管问罪,立时要沦为儆猴之鸡惨死崖上。” “每一年都有人死在蛊虫之下,那般场面见得再多也无法麻木只怕发生在自个身上。” 他还想叫苦,赵荣出声打断: “你们为黑木崖办事吃了蛊丹也是自找的,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对我派门人下杀手都是生死大仇。” 四人闻言倒没反驳。 赵荣面无表情:“若非考虑到百药门有点苦衷,我早提剑上门有仇报仇,何必啰嗦?” 四人闻言具是心头一寒。 诸令显已看清形势:“赵大侠只管开口,本门能拿出来的绝不皱眉。” 赵荣面色稍有舒展。 他看向卖炭翁与哑婆婆:“你们俩的剑法无甚奇特,轻功倒是不错。” 二老闻言心中暗骂,不情不愿地说道: “这门轻功唤作飞燕抄水劲,是百年前一位门中前辈所创。” 飞燕抄水劲? 赵荣来了兴趣:“走的是哪条经络?” “足阳明经。” “修几处大穴?” 哑婆婆对答如流:“自内庭至髀关七处大穴。” 也是七处大穴,难怪当初跑得那样快。 他正在心中计较,诸令显道:“本派无人能将这门轻功练到极致实在有愧,赵大侠天赋异禀,不如将这门轻功带回去研习一番,也许能大放异彩。” 上道。 赵荣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口中称善。 蓝凤凰在一旁看他这个样子颇觉有趣,百药门四位则在心中高喊无耻。 “你们蜂酒也着实不错。” 诸令显如何不懂? “谷中还有蜂酒三十坛,全是珍藏,我立刻就令人送二十坛到衡阳去。” “下次再有新酿陆续再送。” 赵荣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太麻烦了,我要酿酒的方子。” 卖炭翁眉头大皱: “大侠你要方子也无用,若无养大虎毒蜂之能,方子在手那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这有何难?” “将你们的养蜂术拿出来,我自会养蜂。” 瞧赵荣轻描淡写的样子,卖炭翁眼睛瞪大了一圈:“那毒蜂用许多药草药花培育才有奇效,寻常地方便能将蜂养活也酿不出蜂酒。” 赵荣眉头稍抬:“这倒是个麻烦事,本派懂养草药之人甚少。” 蓝妹子笑吟吟道: “本教人人懂花懂药,我派几人听阿哥调遣,你找人跟着他们学,再叫百药门出几个老药农带上他们的草种药种花种。先建药园,再搭建蜂园让蜂农养蜂,那蜂酒酿起来比我教的五宝花蜜酒可简单许多。” “妙。”赵荣笑了笑。 妙个屁! 诸掌门、石长老百药二老各都心中大骂。 两个冒昧的家伙,你怎不把我百药谷搬到衡山去! 他们正要说话,潇湘剑神瞬间收敛笑容,眯着眼睛目光从他们脸上扫过: “几位意见很大?” 四人看了看赵荣,又看了看苗家少女。 他娘的打不过,又毒不过。 几人害怕蛊丹听黑木崖号令,骨气本就没多少,此时心头哗啦啦滴血,却也没勇气反对。 诸掌门心中空虚,身体整个沉重在靠椅上。 “赵大侠要的百药门都会满足,只求消了此间恩怨。” 赵荣满意一笑: “你们真能兑现那自然是诚意十足,我也不是记仇之人,江湖上恩恩怨怨谁想多背?消一分便轻快一分。” “我还有一个疑问,诸掌门甚么年岁了?” 他略显苍老的声音与白净红润充满生气的脸很不对应。 诸令显道:“老朽年过半百,三年后便是甲子年。” 赵荣眼睛一亮,不由想到了驻颜有术的岳掌门。 “诸掌门练得甚么内功?” 诸令显苦笑一声:“本派内功心法是草灰诀,并无奇特。” 他看出了赵荣的疑惑,于是取来一个小瓷罐。 瓷罐虽然是密封状态,却逸散花卉芬芳。 掀开盖子瞧见金黄色黏稠透明的物体,像是蜂蜜又有不同。 “这是虎蜂蜜膏,因蜂蜜多采自药花,这蜜膏虽有一些驻颜之效,却也颇具毒性。” 他撸起宽袖露出右手,自掌心到孔最穴位置明显能看到一条黑线。 诸掌门稍稍发力黑线往前窜动来到指尖,整个指甲变成竹叶青般颜色。 “这悲青毒指便是以蜜膏之毒练成,此法颇为危险稍有不慎就会丧命,本派也只有我一人练得此功。” 不愧是一派掌门人。 赵荣瞧见他的毒指后兴趣大减,还以为是什么强横内功呢。 不过 他看到蓝妹子盯着蜜膏眼睛扑闪,登时心领神会:“这蜜膏还有吗?” “有。” 诸掌门赠了一瓷罐,又把炼制蜜膏的秘法悉数告知。 之后再拿出赵荣所要之物。 相关的草药书册都是抄录的,赵荣没什么意见,这些不是收藏品,抄录的也够用。 他不懂这方面的知识,但阿妹是大行家。 有她掌眼百药门哪敢耍花招。 赵荣心满意足,这才有心情与诸令显四人坐下开宴。 菜色纷呈,酒是蜂酒。 诸令显心中空落,主动站起来抢过石长老的活给赵荣倒酒。 不说放眼浙地便是放眼天下也没多少人能让他主动斟酒敬酒的,再说谁不知他毒术了得,酒在面前也不敢喝呀。 诸令显见少年一口喝下,心中虽对他极为愤恨,却也有几分佩服。 他方才可是露了一手不俗毒功。 对方却毫无畏惧。 让百药二老和石长老看得有点呆滞的是. 自家诸掌门给这位倒酒,青衣少年喝完后。那边的五毒教教主也笑着倒酒,青衣少年笑着一饮而尽。 天下间用毒之术最高明的便是这二位了。 这一教主一掌门给的酒水,谁敢这样喝? 在心中大骂怒斥不假,这份胆色还是叫人生起敬意。 江湖上有几人能还原眼前这传奇画面? 这就是.潇湘剑神。 百药二老心下一叹,只觉在江湖上行走刺杀一辈子,还是见识浅薄了。 外间也摆了酒席,但并不知道里边发生了什么。 在夕阳落山前,百药门那些弟子各都松了一口气,他们瞧见掌门与长老将那位送到药谷门口。 剑出衡山 第366节 他们骑着马来,又骑马离去。 不管付出了什么代价,这都是他们心中最好的结果。 “咕噜咕噜.” 百药门诸掌门的大弟子徐志秋一口喝下大碗百草酒,略有失神地盯着谷前人影消失的地方。 他便是上前送信挨剑气最近的幸运儿。 那样的一剑,他这一辈子都忘不掉了。 …… “总算送走了。” 百药谷前石公寅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小子委实可恨但是极难招惹,我看他是个小心眼的,往后要约束门人弟子,在外行走遇到衡山派的不要与他们交恶。” 卖炭翁道:“咱们的家底赔得差不多了。” “那也好过江湖除名,他在松涛亭杀的高手比我们一门上下加起来都要多,”哑婆婆说话时袖中剑露出半截剑身,她满是褶皱的手从冰凉的剑上摸过眼中全是惊诧。 “我只听闻气劲伤人,甚么剑气无形多是唬人把戏。但他的剑气却有实质,简直匪夷所思。” 诸掌门望着马儿远去方向,“我曾看过一卷古籍,传闻数百年前有一字慧剑门,剑术大成可成剑气。” “但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不知真假没法考究,这位潇湘剑神实至名归,有这一手神妙剑法可称剑神。” 他叹了一口气:“我百药门现在惹他不得,以后更是如此。” “他的那些要求咱们一丝不苟尽力办好,兴许能给本门后辈留一点点渊源。” 到底是掌门人的目光长远一些。 四人在路边看了一阵又返回谷中,请来的朋友不能晾着,送走了阎王爷便招呼助拳同道免得让人心寒。 另外一边。 赵荣与蓝凤凰入了丽水城,就在城北找客栈住下明日也好赶路。 晚间吃了从缙云那边流传到此的烧饼,还有本地的鱼头汤、肉羹,客栈厨房里的都是丽水人,处州话地道到听不懂。 不过这不影响饭菜很美味。 他们吃这一餐时天已经全黑。 赵荣开了两间上房,他梳洗过后早早便上床休息了。 从丽水到衡阳近两千里,这一路他要加快脚程不断赶路才能在年关前回到衡阳。 门派内的事暂时倒是不用操心,只是他之前有过承诺,大丈夫言而有信他不愿爽约。 夜稍深,他躺在床上在脑海中规划路线。 不多时有脚步声从外靠近,跟着窗户被推开一道倩影轻盈跃入。 吱呀一声后除了脚步声再没有其他杂音。 与昨夜不同的是,赵荣成了先睡在床榻上的那一个。 他的被褥被掀开,跟着胸怀被人满撞,他闻见了与昨日稍有不同的芬芳香气。 赵荣用力一嗅,除了少女身上的香味便是. “你用了那蜂膏?” “嗯,”这一声轻嗯似乎唤到赵荣心上,因为蓝妹子紧贴着他的胸口。 “没想到百药门竟有这种好东西。”她话语中全是欢喜。 “那不是有毒?” “我可不怕这点毒,”她又笑道,“传说一些江湖高手驻颜有术,你将来肯定也是那样的人,我虽然饮了不少宝酒,但仙教药理驻颜之效并不高明。诸掌门就很高明,那毒蜂真不错,要多养一些。” “等到了会稽山将这蜂膏分享给好朋友,她就不会再拿你的画出气了。” 赵荣脑海中又闪过诸掌门的样子,的确与年龄大大不符。 对于女子来说,这有毒的蜂膏诱惑极大。 “年关之后下了会稽山,你到衡阳来找我。” “你不说我也会去,可惜陶白姐姐一直跟着,她这次回去肯定要和长老们说我坏话,下次我再出古寨前,一定先把她药晕。” 她话罢又在他胸口蹭了蹭,像是一只乖巧的小奶猫。 “你明早要赶路,快些睡吧。” 她娇柔的话音中透着不舍,环住他脖颈的手用力了一些,整个脑袋埋在胸口。 唯有那有力又稍显急促的心跳声能让她安心。 翌日一早。 赵荣感觉怀中一轻,他顿时睁开眼来。 某个灵敏身影划过,又听到吱呀一声,蓝妹子已经顺着窗户到了房外。 她心中不舍,但率性活泼,知道还有再见之日所以并不扭捏。翻窗出去的苗家少女并没有立刻就走,那半开窗扇上的窗纸压在她的发丝上,她双手捧着下巴,眼神妩媚,直勾勾盯着赵荣。 她醒的更早,这会儿比赵荣精神。 似是瞧见某位剑神脸上的那一丝眷恋,少女如银铃般的笑声响起。 “好阿哥,我的蛊术怎么样?” “什么蛊?”赵荣笑问。 “当然是我苗疆古寨的情蛊。” 她眨了眨眼睛,用荡人心魄的话语俏皮道:“好厉害的潇湘剑神,竟然练出了剑气。” “剑气那般锋利,你可要收着点,万万不能把情丝斩断了。” 赵荣笑了笑,又嘱咐一声:“路上小心。” “你也是。” 她说完把窗户关上,赵荣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远。 屋中只留余香。 他心下自然有些失落,朝着窗扇那边又看了几眼。 忽然 一阵急匆匆的脚步跑来,那窗扇被掀开,消失的人儿又回来了。 “好阿哥,在雁城等我。” 她只喊一声,不给赵荣回话的机会便笑着跑开。 赵荣嗯了一声,他打起精神开始收拾自己的物品。 束剑缚包,少顷在客栈下边的马棚处牵马。 买了点干粮随身携带,出了城北后一路寻着西边进发。 他催马狂奔,直奔衡阳 …… 腊月渐深,天越来越凉。 太室山胜观峰上,楼阁相掩,远见八窗唯一色。 原来是天花乱坠,又一场大雪覆压峻极,叫满山霜寒,任凭西风呼啸,在这白茫茫的世界,也吹不出半分苍翠。 又至年关。 嵩山派今年拜祖仪式并不盛大,左冷禅领着几位师兄弟立定在后山。 他们的肩膀上、宽袍上,头上各都堆了一层雪,可见在此良久。 “呲呲呲” 又一杯热酒浇在大阴阳手乐厚的衣冠冢上。 嵩山太保的墓碑越来越多。 副掌门汤英鹗站在左冷禅身边,将一卷画轴交在他手中。 左冷禅摊开一看,是一幅少年人画像。 天下间能让左盟主重视的少年,也只有衡阳那一个。 汤英鹗紧紧皱眉:“他的功力增长如此之快,恐怕.” 他看了左师兄一眼,没有说后面的话。 左盟主冷厉一笑,“恐怕我也不是他的对手。” “潇湘剑神,我五岳剑派出来一个了不起的人物。有天赋,有手段,莫大真是好运气。” 汤英鹗道:“他有如此高的剑法,恐怕已超出衡山派剑法范畴。” “听闻这小子杀掉魔教堂主时,曾问那堂主是否领悟过人生妙谛。” “这话岂不是和东方不败一样?” “难道此等高手,都需知晓人生妙谛这四字的含义才能踏足?” 汤英鹗说这话时心中痒得很,他也极想知道人生妙谛为何? “人生妙谛.人生妙谛!” 左冷禅连续念叨两声,忽然将手中画卷一丢,拔剑出鞘将画卷砍得七零八落。 若是姑苏表妹在此定要喊一声佩服,连她也只砍边角,到底是左盟主心狠一些,剑剑奔着人像去。 往日里左冷禅多用一柄阔剑,剑法大开大合,剑势森严无比。 此时他却拿一柄细薄之剑。 方才使的正是林家辟邪剑法! 若是林震南在此定要震惊无比,他绝难相信辟邪剑法能使得如此迅猛! 剑出衡山 第367节 原来是左盟主得到青城派的剑招后,以他剑道宗师级的底蕴朝着东方不败那个方向推演改进,这才有此变化。 “师兄的剑法又有精进!” 虽然这只是一套普通剑招,汤英鹗却不敢有半分小觑。 论及其中秘密,他嵩山派的内八路外九路加在一起也远远不及,这是上限差距。 嵩山剑法练到极致也做不了天下第一。 这平平无奇的剑法,却可以! 左冷禅皱着眉头,紧盯剑身露出沉思之色:“这剑招之中的变化的确有些玄妙。” “哦?!”汤英鹗一惊。 “不管是林家还是青城派,他们都只练了一个形貌,发劲行气法门绝对大错特错。” 他长呼一口气,短短几招剑法却让左冷禅内息不稳。 “我以一身功力强行催动,真气过穴越快,内力奔涌越急,越是匹配这路剑法。” 左冷禅在雪中踱步:“若是东方不败来使,定然如雷如电,远非我能匹敌。” “可见.” “这招法一定要快到极致!” 他目光看向汤英鹗:“我嵩山派的嵩阳诀、峻极功,这两门内功都无此功效。” “我猜测秘密会在内功上,这招法练得再透彻,但若不得到内功还是空洞无物。” 他目光森然:“越是如此,我越相信林家一定有剑谱。” 汤英鹗吸了一口寒气,心头火热:“师兄何以见得?” “这林家上下做镖局生意一直顺风顺水,也没打听到他们家中被劫被盗,林震南不过第三代,这剑招与内功应该是一套怎会失传?” “定然有大秘密才让他们把剑谱藏了起来。” 左冷禅说到这里又问:“福州那边可传回消息?” “还是一样的,什么也没搜到。” 汤英鹗道: “按照师兄吩咐,丁师兄他们打听到了林家老宅所在,就在福州向阳巷,在里面翻找几遍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青城派弟子往年都会回松风观,今年他们留在各地没有回川西。” “看来余沧海就要动手。” 左冷禅微微点头: “过了元宵我便南下,事关本派兴衰我必须亲自出手。我要瞧瞧这林家如何逃过我的手心。” “嵩山上下的事师弟你来打理,若武当少林问起就说我在闭关。” “好。” 汤英鹗又提了一句:“封不平下山去了,说要回中条山看看。” 左冷禅听了这消息也没什么波动,他现在哪里顾得上什么封不平。 北东方,南赵荣。 这两个才是大患,唯有领悟人生妙谛才能加入顶峰高手行列坐稳中岳! …… 平定州黑木崖上。 锦簇花团的闺宅内满是脂粉香味,珠帘锦帷徐徐分开走出一道红艳至极的刺目人影。 “莲弟,你来啦~~!” 声音那般妖异却全是欢喜。 满脸虬髯、形貌极为雄健的杨总管安然坐在绣着牡丹花的凳子上,他随手一甩将一卷画轴丢给了东方不败。 “你不是好奇最近那个名声大噪的小子嘛,他就长这个模样。” “哦?” 东方不败的袖子搭在画轴上,又冲着莲弟笑了一声便将画轴打开。 “这就是那个潇湘剑神?” “嗯,就是他了。” 只见画轴中的少年一身青衣,气宇轩昂,俊逸非凡,真是天下难得一见的翩翩少年。 东方不败瞧了一眼顿时露出轻视之色,随手将画轴丢得老远再没半分兴趣: “我还以为是如何一位英俊的郎君,哼我看也平平无奇,比起我的莲弟来可是差得远了。” 杨莲亭摸着虬髯得意一笑,“你总算有点眼光,这小子如何能与我相比。” “但这小子近来总是给我添麻烦。” “莲弟是要我去杀他?我虽不屑对一个小辈出手但他若一直惹莲弟你不高兴,那便是他该死了。” 杨莲亭皱眉摆了摆手: “你上次出手一次外边对你多有防范,少林武当嵩山一直盯着,若你单独下崖恐遭围攻,这小子也有点本事,他离咱们又远没必要让你冒险。” “再者.若什么事都叫你出手,教中那些人岂不个个都是废物?” 闻听他话语中对自己多有关切之意,那妖异的刺目红影脸上满是喜悦,又发出愉快笑声,闺房中登时妖风阵阵。 旁人见了恐怕要当场吓死,杨莲亭却早就习惯了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二人你依我侬,这个年关过得也算欢喜。 …… 中原一场腊月大雪自然波及延津。 如今 那片梅林中的雪洁白无瑕,没了当初那一树树血梅。 一个黄脸汉子孤独抱剑站在这片梅林之中,目光凝视着武当灵虚道长的墓碑。 下一刻他拔剑出鞘,狂风在梅林中呼啸。 一百零八式狂风快剑! 正是封不平! 潜伏在嵩山派这段时间,他终于初窥到一些秘密,也逐步猜测到嵩山派最近在干些什么。 福州,福威镖局! 这个字眼被他听到,作为有心之人自然能推演出一条条看不见听不到的秘密。 “丁勉、陆柏、费彬这些人全都下山了!” “哼,嵩山派确实要拼命。” “那小子已经成了潇湘剑神,五岳剑派出了这么个人,左冷禅不拼那就只能老死嵩山。” “福威镖局,那便只能是辟邪剑法。” “左冷禅关注到这套剑法,一定与人生妙谛有关” 封不平面色冷峻:“嵩山这般多高手下山,我一个人绝对争抢不过。” 他心中生出一些想法,自己都感到害怕。 但是 “如今我孤家寡人,又有什么好怕的?” 一时间,他想到剑宗狼狈下山,想到中条山隐居二十三年,想到两位师弟惨死,想到岳不群抱着宁中则霸占玉女峰 又想到自己所创的狂风快剑完全不够 痛苦,全是痛苦! 诸般痛苦汇聚,封不平一张黄脸布满狰狞,他不由仰天怒吼一声! “好,我便让这个江湖感受我的痛苦!” “既然我一个人不行,那我就把江湖搅乱!” “江湖一乱,我才有机会。” …… 川西青城山松风观,余沧海端详着手中的一幅画轴。 “哈哈哈!” 他朗笑三声,得意无比,操着川西口音道: “果不出为师所料,这林震南又给我送上拜礼,这个年关就让林家高兴高兴吧。” 侯人英贪婪一笑: “师父,山下的礼物我们都抬上来了,以小见大,林震南家底厚实得很,咱们要发财啦。” 矮道人把画轴摊开:“一月前我收了这幅画,他明白我的意思肯定以贺礼送上。” 侯人英一看,只觉这幅水墨画苍劲古朴,气势雄壮。 他并不懂画,却认得上面的字迹:万壑松风图。 余沧海道: “这李唐可是南宋四大家,林震南将《万壑松风图》送给我松风观,他倒是有心喽,为师便给他留一个全尸算作体面。” 众青城弟子哈哈大笑。 “师父真是仁慈,林震南若是知道一定感激涕零。” “哈哈哈!” 剑出衡山 第368节 余沧海掏出一封信:“将信送到林家,再传信给各地门人,我们即刻开始准备。” “这次定要一击必中,不可拖泥带水。” “是,师父!” …… 福州,福威镖局。 大厅内,一脸笑意的林震南正挥舞手中的烟袋朝一个眉清目秀的公子哥肩膀砸去。 这位公子哥自然是他的儿子林平之。 他用的招法正是辟邪剑法第二十六招“流星飞堕”,林平之按照爹爹的教导以第四十六招“花开见佛”回击。 连使七八招,林震南一脸满意,敲了敲烟袋子坐回太师椅。 “平儿这几招用的不错,就是力道差了许多。” 王夫人一把搂过儿子:“甚么力道差了。” “平儿那般有孝心,他与自己老爹动手怎会用全力。” 林平之亲昵的喊了声“娘”,又笑着说:“爹一整天都把笑容挂在脸上,准是有好事。” 王夫人心疼儿子,不愿卖关子。 “你爹是个生意痴,一直用热脸贴青城派的冷屁股,没想到这一次还真给他办成了。” “哈哈哈。” 林镇南笑道:“余观主收了我的万壑松风图,这年关拜礼也一定不会推辞。” “平儿,这就叫功夫不负有心人!” 林平之还没来得及说话,又扭头看向厅外。 外祖母送他的那匹大宛名驹.又发出一声嘶鸣. 第167章 睁眼看江湖 西风呼啸,福威镖局石坛杆顶上的青旗猎猎作响。 那匹大宛名驹不知怎的又长嘶一声。 林平之对这白马爱惜异常,闻声不住朝马棚方向张望:“这马儿好端端又无生人怎一直在叫?可别生了什么怪病。” “有什么好担心的。” “你外祖父不是提起这马被贼人掳走过故而警惕,它虽是良驹但出产西域与咱们福州万里迢迢,人都会水土不服何况是马?” 林震南冁然而笑,“甭操心我看它好得很。” 王夫人拉着儿子坐下,一家三人聊起镖局生意与川西青城派,主要都是林震南在给儿子传授混江湖的经验。 甚么福威福威,福在上威在下,福气比威风要紧。 要多交朋友,少结冤家。 林震南在镖局经营上的成就超越前两代,如今得陇望蜀难免有些得意。 林平之却有些不忿:“青城派虽是名门大派,可福威镖局与爹爹的名头也不弱,余观主太托大了。” 谈生意林震南是行家。 可说起江湖事他一个镖头眼界窄小,原本对自己的本事认知不清。 不过 此时林震南听了儿子的话却微皱眉头,跟着摇了摇头。 “平儿你有所不知,这余观主是一派掌门功力远不是爹爹所能企及。” 林平之明显一愣,没想到老爹会有此言,这与往日耳濡目染认知到的常识截然不同。 林震南道:“前段时日在寿山附近一场大战我亲眼目睹,这才发现自己坐井观天,江湖高手不是我此前想象中的那般简单。” 林平之并不惊慌,但眼中满是好奇之色。 林震南磕了磕烟袋站了起来在大厅踱步。 能从目光狭隘中走出,能睁眼看江湖 他要感谢一个人,甚至要喊一声“向老师”。 “那日去寿山访一位药商朋友恰好碰见一场江湖大战,爹爹亲眼目睹” 林震南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迎上儿子兴奋的目光道:“我见到一位白衣人左脚踹向一匹数百斤的大马,竟将那马踹得飞起!” “这白衣人被上百人围攻却游刃有余,往往一招杀敌,他甩出来的链子刀是我看都看不清的。” “啊!”林平之闻言豁然站起,被震撼得不轻。 “难道那上百人都是庸手?” 林震南露出一丝惊悚之色: “恰恰相反,敢去围攻的无一庸手。我见到一位莽头陀手舞禅杖至少六七十斤,他却舞得风声大作,这样的高手也只是被那白衣人一个近身捅了心窝子。” “咱们镖局上下不论镖师只镖头就有八十四位,各有各的玩艺儿,我起先以为聚在一起也能震慑一众江湖势力。此时一看,休说碰那白衣人,便是碰到周围那些高手,恐怕也要被杀个干净。” 他啧啧一声,教育道:“所以我时常教导你多交朋友,勿做恶事,也莫要与人争强斗狠。” 林平之深呼一口气,王夫人拍了拍他的后背。 听了林震南最后的那句话他点了点头,又问道:“爹爹可知那白衣人是谁?” “他叫向问天,号称天王老子,”林震南又赞叹一句,“这等江湖绝顶高手,功力当真是惊世骇俗。” 一脚踢飞几百斤大马,数百人围攻,一招杀了拿着六七十斤禅杖的恐怖头陀 天王老子! 这些信息在林平之脑海中翻滚不休,让他急促的呼吸无法平静下来。 王夫人这两天也听说了这场大战,不由问了句:“可打听到向问天为何来到福州?” “从延平府到福州府,打我入住西门大街以来从未听说过一下汇聚这般多高手。” 林震南摸着胡须顿了片刻: “据说.这天王老子是从袁州衡州府边界逃到福州来的,他在那边惹到一个触碰不得的强横人物,不得不朝沿海一地躲避。” “若是那人追杀下来,这向问天恐怕要出海远逃。” 听了这话不仅林平之瞪大眼睛,就连王夫人也变成一张惊异脸。 “爹爹,那.那又是什么强悍人物竟连这天.天王老子都要逃命?” 林震南朝雁城方向瞧去,神色稍有复杂:“那是坐镇雁城,五岳剑派衡山派中的潇湘剑神。” “潇湘剑剑神?!” “嗯,那恐怕是天下间数一数二的人物了。” 王夫人听过这一名号,在心头默默一叹。这样的人物虽然了不起,但与他们之间的关联也只是一些话料。 不过对于林平之这般年纪的少年来说,他就无法像爹娘那样平静。 林震南从青城派延伸出来的几句话几乎颠覆他对武林高手的认知,没想到江湖如此广阔,世上还有这般强横人物。 他心潮澎湃,向往之致。 天王老子强横已极,谁想到这样的人物,竟是因为招惹到了剑神才一路从衡州府逃下来。 那这位潇湘剑神又是何等风采? 林震南看到夫人儿子的表情,其中心中有些话想说。 雁城的这位.与当初在乐安遇到的是同一个人吗? 不太可能吧,这差距也太大了。 林震南暗自摇头,没把握的事情到底没说。若是张冠李戴弄错了,岂不是冒犯这位绝顶高手。 四川有青城峨眉两大派,虽不及武当少林,但似乎能与五岳剑派并驾齐驱。 有了这般认知,余沧海这一门之主在他们眼中的分量更比之前重上许多。 一家三口正在厅堂说话,忽然外间传来匆匆脚步声。 “啊哟,赖镖师死了!” 逢上年关听到这声惊呼可是晦气得很。 林震南夫妇与林平之全都起身迎到门外,镖局内吵吵嚷嚷声音嘈杂,见两人抬一门板,上面蒙了层白布。 “怎么回事?” 林震南问了一句没等下面人答话便掀开白布去探鼻息,果真死了。 “赖镖师早上还好好的,今日他去访友怎么突然死了?” 史镖头大皱眉头: “回总镖头话,我出去打听了一圈,说赖镖头在驿站附近碰上了熟识的信客,说有咱们福威镖局的信让他转承。赖镖头便死在回来的路上,就在东街的巷子那边。” “信呢?” “没找到。” 林震南将赖镖师的身体检查了数遍,愣是没有找到伤口。 “不知赖镖师是怎么死的,身上半点伤痕也无,我想着赖镖师是不是得了什么怪病,是病死过去的?” 史镖头露出疑惑之色。 林震南也没否定他的话,再检查一遍后又问起赖镖师今日各般细节。 一个能吃能喝身体强健的镖师毫无征兆突然病死,这实在令人费解。 史镖头一边说林震南一边检查,终于他察觉出一丝异样。 剑出衡山 第369节 赖镖师的后背第六胸椎与第七胸椎之间塌了下去! 嗯? 林震南仔细摸了摸,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一惊。 这.这是灵台穴。 有被点过的痕迹。 但这是一处普通的督脉经穴,按道理说就算全力点下去也不会死人,再掰开赖镖师的眼睛,可见瞳孔散大,嘴唇有青紫色。 形似窒息而亡。 灵台穴又名.肺底,林震南想到什么心头更惊。 “最近可有寿山那伙人消息?” “有。” 史镖头道:“听说他们一路打到了台州府,把一些藏起来的倭寇都引了出来。” “嗯,”林震南点了点头,“近来福州府不太平,大家出门尽量结伴出行,更不要招惹是非。” 他又交代了后续抚恤安葬之类的事。 大家走南闯北见过的死人多着呢,林震南处事不惊镖局之中倒也平静,只是过年死人颇不吉利。 人群散去后,王夫人和林平之都瞧见他面色不对。 “赖镖师应当是死在武功高强人之手,这等点穴手法远超我的想象。” 王夫人并不纠结赖镖师是怎么死的:“难道是针对我林家出手?” 林平之气愤道:“若是真有那么厉害,何必鬼鬼祟祟偷摸杀人,是好汉就正面刀剑往来。” 林震南摆了摆手:“莫要着急,我先去问过信使,看看那封信是从哪来的。” 王夫人喊道:“我同你一块去。” 她风风火火入了里屋带上家传金刀,这一手刀法来自父亲金刀王元霸,手上功夫可要强过寻常镖头。 林平之颇有胆气,也喊话跟上。 林震南不放心将他一人留在家中,于是又喊上三五好手趁着日头没落朝着驿站方向去。 殊不知,他们这队人马走在前面。 身后一直跟着三人。 这三人看上去光明正大,没有太多隐藏。 可每当林震南小心朝后瞭望时,他们就如鬼魅一般消失,任凭林家人再谨慎,也是连他们的衣角都没看到。 “师兄,我们这般做是不是打草惊蛇了?” “无妨。” 说话之人身材魁梧高胖,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驿站那边的林家人:“可惜他们没朝林家祖宅去。” “林震南定然知道剑谱在何处,倘若我们真找不到,那便隔一段时间杀一个人,不给他一点压力,他如何有动力去取剑谱。” 钟镇闻声笑了笑,他腋下还夹着一具尸体。 是同样跟踪林家过来的青城弟子,“这些青城派的人还真是找死,我瞧那余沧海也是废物,查了这般久,只得到一套剑招。” 大太保丁勉道:“不碍事就暂时不管,碍事的就全杀掉。” “向问天不是在福州府嘛,全用链子刀杀,他又不怕多背一点人命。” “不错,这都是魔教所为。” 钟镇冷笑一声,忽然又眯起眼睛:“那信不知是谁寄来的?” “这人倒是小心,连名姓都不留。” “乐安故旧?” 丁勉道:“应该是林震南的朋友,又偶然察觉到什么消息。这人很聪明,恐怕也猜到信不一定能落在林震南手上,怕惹祸事这才隐姓埋名。” “定然是青城派那些蠢货露了马脚。” “不过林家已被我们盯死,此人来了一样是送死。” 傍晚时分,丁勉、钟镇,卜沉三位高手又将林家人‘护送’回镖局。 跟着便让其他人盯着,他们则趁着天黑去了向阳巷。 这是一处隐秘所在,哪怕是福州本地也没几个人知道林家老宅在此。 青城派暗查许久,也从未到此。 嵩山太保们神通广大,没用多长时间就找到这处老宅。 知道林远图原本是和尚,嵩山派的人自然从老宅佛堂查起。 近来福州一地门派众多。 什么魔教、昆仑、崆峒、峨眉、丐帮的人都在,他们也不敢搞出太大动静。 每天晚上到此把东西搬出去,甭管是蒲团也好,木鱼佛经也罢,统统带回嵩山派福州驻地。 再慢慢研究。 那些佛堂中的佛经先与买来的佛经对照一遍,若无古怪错字便用水浸透,再拿火烤,用油擦,各种手段全部用上。 只要剑谱在里面,就休想逃过嵩山派搜查。 丁勉看到墙上挂着一幅达摩老祖画像。 渡元和尚对达摩老祖定然是尊敬无比,丁勉瞧见这画像中达摩老祖似乎捏着一个剑诀手势,心中一惊。 难道辟邪剑谱就在这画像中?! 他眼神一凝。 忽然 三人齐齐看向老宅屋外,竟然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丁勉果断将画像摘了下来,卷起来揣在怀里。 这佛堂极大,他们熄灭灯火,听着那急促的脚步声跑远,并不是冲着他们来的。 但没过一会儿。 嗒嗒嗒声急响,来了更多的人! 这些人竟在老宅前停下脚步。 “簌簌~!” 这林家老宅的门是紧紧闭上的,两道身影翻墙入院。 高手! 听到外边动静,丁勉等人仗着熟路优势从佛堂后边溜走,趴在一个院墙上观看,想瞧瞧这些人是什么来历。 “他奶奶的,这给向问天通风报信的叛徒跑得真快,转眼就不知道钻到哪个巷子了。” “向问天可真是好算计,带着咱们朝台州府兜圈子,又冲入倭寇浪人营,借着混乱朝福州来,哼哼,想甩掉我们哪有那般容易!” 又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多亏孙兄弟提前布置,一路留人打探提防了一手,否则跟丢向问天可是大罪。” “不错。”另外一道声音跟着应和。 玄武堂堂主孙仲卿在一盏灯笼前笑了笑,他旁边正是紫金堂与天风堂的石、邬两位长老。 “总管又安排了一众高手南下,这次向问天必死无疑,我们只管作尾巴将他拖住,莫要强攻,免得他狗急跳墙。” “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一个个抢着出名,他们上去送死那正好。” “咱们可一直放风声让他们知道向问天在哪。” “妙计!”石、邬两位长老各都叫好。 一名引路的旗主道:“这宅子看上去多年没有人住却十分宽敞,房间也有不少。” “只是乱糟糟的像是被人翻过。” “不打紧。” 孙仲卿四下瞥了一眼:“这条巷子僻静不惹人注意,我们正好安顿在这里。” “等上官云、童百熊等兄弟过来,再把向问天围杀在福州府!” 听到这些人说话,丁勉、钟镇与卜沉三人的脸黑如锅底。 他妈的,你们这些魔教贼人也太冒昧了。 不懂先来后到? 不过这是一群能和天王老子缠斗的狠角色。 林家老宅一下成了魔窝,三人只能轻声下墙悄悄退走。 “师兄,这可如何是好?” 钟镇有些焦躁。 白头仙翁卜沉也望向丁勉,“若是被魔教误打误撞找到剑谱,那岂不是坏了大事!” 丁勉闷哼一声一掌朝身旁的土墙拍去,轰一声响整面土墙全倒! 他气得直咬牙: “暂时也没有好主意,想办法把向问天找出来,他们是奔着向问天来的,唯有向问天能引走他们。” “这宅子暂时不能进了,等左师兄来了再说。” 钟镇点了点头:“那咱们先盯紧林家人。” “好。” …… 剑出衡山 第370节 福州城西门大街,哪怕是年关夜也有许多店铺亮着灯火。 福威镖局对过两百步的一家酒肆内,向问天正坐在最里边光线阴暗的座位上吃肉喝酒。 同时打开了一封密信。 看到信上内容他登时大喜,痛饮两大碗酒入喉。 心中又盘算起来。 从闽地往北是浙江,这地方一旦乱斗,杨莲亭一定会增派人手到梅庄。 若是往西到赣地 更不好,离那个人太近了。 向问天脑海中浮现那个少年面孔顿时脸色一沉,这家伙远远比那些追杀的人危险。这帮正邪两道的人便是多出几倍,他要逃还是逃。 碰到那个麻烦小子就难说了。 “既然如此,那老子就陪你们在福州玩一玩。” 向问天此时身上穿的已不是那件高调白袍,而是他从浪人营里面抢来的衣服。 台州附近的倭寇被官兵打得惨,不过这些小股浪人营也有一些高手。 他正是利用这些人制造混乱,又返回了福州。 向问天在喝酒。 距他三百步的一家名叫“丽春楼”的青楼门口,正站着一名神情萎靡的男子。 西风吹过青石板路,不远处福威镖局的旗帜猎猎作响。 这男子二目迷茫,在这个冬冷年夜何等寂寥。 让他恐慌的是 立定在烟花之地的门口,往日蓬勃的身体此时毫无动静。 废了,我的武功废了~! 田伯光的表情一阵扭曲,伸手朝下边一抓,空空荡荡。 他正崩溃时,二楼窗户打开探出一名艳丽女子。 “大爷~进来一起守岁呀?” 若是往日听到这撩人的声音,他定要倒踩三叠云直接上楼将那粉姐一把抱住亲热。 此时心中一大团火冲来冲去,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本就是控制不住欲火的贪色淫贼,此时欲望一起,体内真气陡然搏动生化燥气,本该欲火难熬燥动无比。 可这燥气朝下边一过. 田伯光打了个冷颤,忽然冷静下来。 …… 年关之夜越来越深,子时快要过半。 马上又是新的一年。 雁城城西,黑暗中一道身影急掠,眨眼间冲入城内。 偶然瞧见这一幕的江湖武人惊慌失措,还以为撞见鬼魅。 赵家坞。 一栋被竹篱围起来的独立小院中搁着一盏年夜花灯,那花灯周围一圈是印金梅花边,里间灯火红艳艳,照得灯旁靠近炭火暖炉的绿裙少女如披红纱。 院落中正盛开的腊梅遭了殃,多半成了光杆子。 暖炉旁有一堆碎花,都是被人用手揪碎的。 仿佛能听到一声声清脆的“回来”“不回来”。 声音轻声念着反复响起,难免透着一些失望。 少女捧着香腮,盯着那草门木柱看。 似乎正有一个少年站在那里对她微笑,她想到此处眼中不由流露笑意,可是一醒神柴门还是柴门。 哪有什么少年。 她叹息一声有些难过,又微微噘嘴,生气地把压在手中早就蔫了的梅花瓣揪碎丢入炭火中。 将花丢尽,小少女拿起一旁的琵琶。 拨开弦上碎花,小弦切切如私语,一边弹一边低声哼唱。 “候馆青灯淡相对,夜迢迢无奈.只连环难解。且莫望归鞍,尽眼西山,人更西山外.” 醉花阴里,正浓愁时。 忽然 愁调没到最浓处,一道箫声从远处传来,越来越近。 这箫没有吹好,气息错了,甚至连调子也错了。 简直是乱七八糟。 若是叫衡山众弟子、师长听了,无不要皱起眉头,瞧瞧是哪个唐突的家伙在乱吹乱奏。 可偏偏是错漏百出的箫声,让院中的小少女停了琵琶,再没愁情复弹,一丝丝难过被箫声逗没了。 这时一道青衣人影一点柴扉,惊鸿掠影,下一秒已经出现在火炉旁。 他来势裹挟的劲风吹得炭火呼呼作响,瞬间更旺。 那些散落一地的碎花全被掀飞,少年衣袖朝下一卷,劲风自下而上,大片碎花飞上天空,复又落下。 星光淡,灯火浓。 花灯下,迟来的梅花雨落。 原本还在发愁的小少女这时已在梅花雨中展露笑容。 “荣哥~!” 她惊喜唤了一声。 赵荣微微一笑,跟着大口大口喘起粗气。 好久好久没有这般累过。 这一路驾驭轻功狂奔,几乎将他逼到极限。 “可过了守岁之时?” 少女笑着摇头,“没。” “你可记得去年说过什么?” 少女对答如流:“希望每个年夜都能与荣哥合奏一曲。” 赵荣将自己的箫举了起来,“那我没有食言吧?” “没有。” 少女的眼中全是他的影子,连忙给他倒水,又拿出巾帕为他擦汗。 她何等聪慧,自然能猜到这天下有名的剑神师兄为何如此狼狈。 只觉心里甜丝丝的,便是等个整夜也算不上什么。 赵荣稍稍运功调息,听见屋中有均匀呼吸声,知道爷爷已经睡下。 “你今日一直在此?” “拜了祖祠后便在此地。” “衡阳附近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没有。” 曲非烟道:“自从松涛亭一战,魔教边缘人马就再不敢来衡州府闹事。他们不来,其余的江湖纷争就算不上大事了。” 她看着赵荣笑了笑,“你人没有回到衡阳,消息却传回来了。” “潇湘剑神千里除恶,美名一路传至衡阳,周围几府无人不知。” “今日来拜山的势力比往年更多,山门口停满车马极其热闹,不少人想来拜见你,可是荣哥哪是那般好见的,连小师妹都见不到呢。” 她的眼睛像是会说话一般,赵荣被她盯着不由笑了起来。 于是坐下来慢慢说起常山到衢州这一路发生的事。 “那黑白双雄已经送到永州,公孙夫妇前来谢你,可是也走了一个空。” 曲非烟又问:“玄天指如何了?” 赵荣犹豫了几秒,将圣姑寻找曲知音与广陵散之事尽数告知。 又说起梅庄四友与七弦无形剑。 小曲听罢露出一丝追忆之色:“圣姑我也见过几次。” “她当初跟我爷爷学过琴曲,但是一直面罩轻纱,看不清是什么样子。” “但圣姑的声音很好听,想来是个漂亮姐姐。” 她话音才落,一双水灵的眼睛全盯在赵荣脸上,“什么魔教圣姑,这名号也没什么了不起。” “你是我师妹,只比圣姑这个名号强,不会弱半分。” 少女笑了笑,又问起出了梅庄后的事情。 赵荣又犹豫几秒,说起了百药门毒术了得,于是好朋友帮衬一道入药谷算账。 少女微露思索之色:“五仙教主定然也是个漂亮姐姐。” “不过.” “这也不算奇怪,我早就听师兄师姐他们说过,荣哥在去五岳盟会的路上便一路情缘,那些中原女侠见了你,也会忘了羞涩上前攀谈。” 剑出衡山 第371节 她话是这般说,却抿唇微微咬了咬牙。 赵荣自个倒了一杯水。 “荣哥,我已经十六岁了。”她忽然说道。 赵荣笑斥一声:“胡说八道,你哪有十六岁。” “这个年过了也没有。” “旁人都是嫌自己大,你还给自己加岁数。” 少女泄了一口气:“荣哥,你会不会被漂亮女侠拐跑?” “衡山是我家,我跑什么。” “今晚我倒是一路狂奔,生怕误了时间,天下间就没人让我这般跑过。” 他这话一出,少女脸上的那一丝愁云顿时被风吹远了。 赵荣从包袱中掏了掏,先是拿出一只巨大的大虎毒蜂。 曲非烟眼前一亮。 “是百药门的毒蜂?!” 赵荣拨弄了虎蜂几下,发现它一动不动:“可惜,这家伙已经死了。我捉它的时候,它在百药谷中生龙活虎。” “上次说到令狐兄捉萤火虫,我说给你捉毒蜂回来,当然也不会食言。” 她把毒蜂拿在手中,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旁人看到这恐怖毒蜂怕是要浑身恶寒,她却很喜欢这个礼物。 赵荣又拿出了丹青生画的那幅《梅余暗香图》。 这幅画极有意境。 丹青生泼墨披麻,融合了他的写意技法,画中的寒梅犹如活了一般。 少女瞧着画也颇为欣赏,眼中却无多少惊喜之色。 很快她就将画放下,重新捧起那只毒蜂把玩,触摸它的翅膀。 相比于画作,她更喜欢这毒蜂。 赵荣微微一愣,感觉她的反应有些奇怪,因为以往有人送画作来时,她也会兴致勃勃的点评讨论。 “这画难道画得不好?” “画得很好,惟妙惟肖,这位四庄主的画技真叫人佩服。” “那你.” “旁人也有这画吗?” 赵荣很想说没有,但那不是骗人么,于是开口道:“那些画不同。” “那旁人有这毒蜂吗?” “没有。” 少女微微一笑,更喜欢这只毒蜂了。 她嘴角泛出一丝笑意,眼中灵气逼人,瞧了赵荣一眼,又垂下目光: “荣哥在我身边,我何必要看画,画再好也没有人好,我才不要瞧画。” “你说是不是,小虎蜂。” 她古灵精怪,像是在对死掉的毒蜂说话,又用手指轻轻触摸,很是怜惜。 赵荣微觉头痛,朝她打量了一眼。 人长大了,但长大的不算多。 心思怎长得那般快。 …… 翌日一早,赵荣见过爷爷。 三人一道用了早饭,赵荣便和曲非烟一道朝山门那边去。 衡山派山门前的关门弟子远远瞧见,立刻快步迎了上来:“大师兄!” “大师兄回来了!!” 一声响起,陆陆续续山门前的门人都来问候。 那些早早前来拜山的客人有的是衡州府本地的,有的远道而来,今日可算撞了大运。 一睹潇湘剑神真容也不容易啊! “师父呢?” 吕松峰笑道:“师父在琴轩,还有大师兄熟悉的客人在场。” 他神神秘秘,赵荣却已经猜到了。 稍稍加快脚步,一路与众同门打招呼,穿过听风台直朝琴轩去。 果不其然,在莫大先生身旁还有一名老人,他们正在喝茶颇为投趣。 莫大先生擅长悲调。 顾老先生一身是悲。 听了顾老先生的经历,莫大也是用剑人,顿时悲从心头起,曲向弦中生。 可惜 赵荣一进琴轩,立时打断了莫大先生的拨弦意。 “师父!” “顾老前辈。” 赵荣先朝师父问候,又朝塑工老人拱手。 他心中欢喜。 衡阳又来一位高手,家底更厚实了。 莫大先生察言观色,从徒儿的神色中便猜到他此行顺利。 他笑着点头,示意他与塑工老人说话。 “小友,你不回来,我可没法喝那桂花酒。” 赵荣笑道:“其实喝不喝都已一样了,此番再见前辈,我感觉到前辈已回少年时。” 莫大先生与顾老先生闻言,各都哈哈一笑。 这时冯巧云又带着两个男娃一个女娃走了进来。 一旁的程明义立刻解释。 原来阿吉没有拜师顾老先生,反而让他拜了衡山派。 赵荣闻言大喜。 这岂不意味着顾老先生与衡山派绑在一起,不会离开了。 “师兄。” 冯巧云笑着招呼一声,赵荣也笑着拱手。 她早有叮嘱,朝身后轻轻招手。 这时三个小孩一道上前,各都拱手一拜,极为恭敬地齐声喊道: “拜见大师伯!” 琴轩内, 一下汇聚了衡山第十三代、第十四代、第十五代. 第168章 欲练此功! 瞧着眼前三个小娃娃,赵荣露出一丝笑意。 青黄相接,门派才能经久不衰。 没传授什么剑招剑法,只是勉励几句。 等他们夯实基础有能力接触高深剑术,届时再指导不迟。 赵荣回山门这一日的热闹程度甚至超过年关,从衡山真传到内门外门弟子哪个能不激动? 潇湘剑神已名动四方。 以往衡山派靠的是五岳剑派的身份,如今抛开五岳联盟也能叫人肃然起敬。 东方不败天下第一但到底年纪不小。 雁城这位才什么年岁? 衡山众门人引以为傲,小掌门回山自然大摆宴席庆祝,今日的拜山客都因此受益。 午宴时,赵荣与莫大师父、顾老先生、鲁师叔一桌。 酒没少喝,但算不上宾主尽欢,因为顾老先生已经不算宾客了,入了山门就是一家人 “阿荣,这次去临安有何收获?” 从衡山大殿返回琴轩的路上,莫大先生这才问道。 塑工老人的眼睛很是锐利:“小友浑身锋芒闪露,引而不发,恐怕剑术又有大进。” “算不上大进,只是小有所得。” 瞧见徒儿似笑非笑,莫大先生心道不简单,但以徒儿现在的剑法造诣还能怎样“大进”? 剑出衡山 第372节 这实在难猜。 不过他是师父,根本不用猜。 顾老先生也很好奇,莫大先生则直接说道: “既小有所得,那便出一剑给为师瞧瞧。” “是。” 听三人说话,落后几步跟在后方的程明义、向大年,全子举等人尽都抬头望来。 年关图个喜庆,从听风台到琴轩的长廊下披红挂绿,张灯结彩,拖着一些红绸彩带。 赵荣笑应师父一声后立时拔剑朝一飘动的彩带斩去。 三尺秋水只从一条彩带旁拂过,但是. 哗啦啦~~ 突然长廊顶上悬下的整排灯笼全被一股劲气拨地晃动! 须臾间那彩带断了一截被赵荣抬手接住,众人瞧那灯笼,又看向收入剑鞘的宝剑。 还是小孩们天真无邪,见啥说啥。 “大师伯的剑没有碰到那带子,它是怎么断的?” “是啊。” “我是不是眼花了?” 三个娃娃说完看向一旁的冯巧云。 “没眼花,那是你大师伯的剑气。” 冯巧云没多与他们解释,因为这也不是她的理解范畴。 程明义、席木枢等人瞪大眼睛。 向大年拍了拍全子举的肩膀,低声道:“师弟你的想象力还是匮乏了,下次不要再编大师兄一剑捅杀狐妖,应当写作剑气横飞斩了狐妖法体。” 全子举愣愣地点头。 顾老先生摸着白须摇头:“老朽生平第一次瞧见有形剑气,没想到这等剑客痴心妄想的东西真实存在,看来我的剑法远远没有达到上限。” 他一双老眼除了赞叹还有羡慕,又对赵荣笑道: “小友每次出剑都要给老朽指一条明路,实在有趣。” 莫大先生凝视了那彩带几秒,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这. 哪怕翻烂衡山典籍也休想找出祖师会什么剑气! 剑势不同路不好比较,但剑气一眼就能甄别。 老祖师到底还是不如小祖师啊! 不过作为剑神之师,莫大先生的定力绝非常人所能及。 关于如何培养剑神他老人家至少能写一本书。 他欣然赞道:“有形剑气天下难得一见,如今你能掌握实在叫我高兴,为师天赋有限此生无缘触及这一领域,但我相信这不是你的极限。” “这剑气能发出长?” 赵荣回应道:“三寸有余。” 莫大点了点头,语重心长道:“正所谓不可怙者天,不可画者人。以你的天赋,这剑气还是得多练呀。” “是。”赵荣忙应了一声,觉得师父说得不错。 顾老先生瞧了瞧赵荣,又看了莫大先生一眼。 有形剑气实乃神技可当剑神二字,然而. 天下间竟有如此严师? 顾老先生心中疑惑,跟着又佩服起来。 是了,少年人心志不坚,有了大成就难免得意忘形。 若人人顺其势恐成脱缰野马,莫大先生因材施教拿之有度,不愧是剑神之师。 潇湘夜雨不仅是一曲悲歌,还是一场让少年豪侠静心沉淀的雨。 他心中连呼几个妙字。 赵荣将手中的彩带对折出一个三角,边折边沿顺时针方向旋转,最后合拢收紧折出一朵彩色小花。 小师妹一脸高兴地接过彩花。 赵荣又说起剑气的事,这关乎写意剑气、无形琴音、幻剑剑势. 将剑气化有形的门槛实在太高。 不过,莫大先生与顾老先生也拿自己多年的武学经验与他交流,三人倒是各有所得。 后面的弟子们则是听得云里雾里。 塑工老人到衡山做客已有一段时日,莫大将他安排在自己院落旁边的雅阁。 一个人弹曲,一个人雕木,两位老人没事还能喝茶聊剑,倒是极为投机。 见他们相处愉快,赵荣心中也甚是欣喜。 临老有个朋友在身边,总是比一个人孤孤单单要好许多。 莫大师父知他有事要忙,就挥手将他送走了。 瞧他们离开木雕雅阁,顾老先生笑道: “我这二十三年一直在木雕塑像,远不及莫兄塑人塑剑。赵小友天才艳艳,却也少不了莫兄这柄雕刀。” 莫大先生闻言一笑,又摇头轻叹: “临老能收这样一个徒儿倒是我人生大幸,旁人说起我脸上有光,只是我能做能教的并不多,他有此成就还是靠自己。” …… 赵荣在藏剑阁前逗弄阿宝,撸熊片刻后就在亭内看全子举给他的消息。 就像小师妹所说近来衡州府无甚么江湖大事。 “江城荆山刀馆的消息也来了。” “青城弟子在年关前还留在城内,查探福威分局的次数愈发频繁。” 全子举皱着眉头:“像是准备动手了。” 赵荣嗯了一声,把成宝铨他们的信翻看一遍。 又了解赣地青城弟子的动作,与江城那边差不多。 这几处青城弟子的动向他了如指掌,以点窥面得知青城派的大动作并不难。 青城松风观一直以名门正派自居,虽然作恶多端,明面上却也在抗衡魔教。 若只有一个余沧海此事好办得很,赶在他前出手顺便抓一个现行。 不过,似乎现在嵩山派也掺杂其中。 嵩山派盯着青城派看来是想做渔翁,但左冷禅此人不好揣测,比余矮子难对付许多。 赵荣拿着手中的消息在亭中踱步。 余沧海不足为虑,左冷禅却不得不防。 “我得去福州一趟。” 听了这话全子举很是吃惊:“师兄才回来一日,马上就要走?” “嗯,就这几天。” 赵荣笑了笑:“若是福州无事那是最好,届时我再回来。” “师弟你顺便安排一下,让本门练剑阵与惊门十三剑的同门陆续到此。” 既然赵荣已经决定,全子举自然不会再劝。 于是照着赵荣的安排做事去了。 接连两天,赵荣以金针赋配合寒气为同门开眼增强眼力。 这法子针对不同门人效果截然不同。 若说对眼力扩增最强的还是骆禾,这娃娃六穴通畅又错穴连贯,不提其他剑术,练这惊门十三剑一定如有神助。 赵荣又去澹真阁找到鲁师叔。 十三代师长中金眼乌鸦还是颇为上进的,听了赵荣的金针刺穴法鲁师叔欣然答允。 去刘府找方师叔和刘师叔,两位都没有兴趣开眼练什么剑法。 莫大师父本也不想折腾,但赵荣一直强调不费心力,这才让他施手。 又花一天在听风台那边指导门人剑法剑阵,他才算匆匆把事做完。 接下来三天,他一直在藏剑阁静养。 将各方面状态调整到极致,这才准备动身。 临行前两日,赵荣整天都待在赵家坞老家陪爷爷。 小曲也在,她知晓赵荣又要出门,心中很想跟着一起去。 可赵荣不主动提便晓得事情不简单,于是也不开口。 正月初九。 小师妹骑着马一路将他送到城北驿站。 “照顾好爷爷。” 赵荣嘱咐一声,曲非烟立刻点头,又凝望着他:“荣哥,你一路小心。” 剑出衡山 第373节 “我会当心。” 赵荣笑了一声,轻轻催马,透骨龙嘶吼一声,兴奋狂奔。 这次到福州接近两千里,黄骠大马终于能纵横驰骋。 与小曲告别,赵荣转过脸来,不由露出一丝慎重之色。 拿走辟邪剑谱不算难事,但把林家保住那就难了。 青城与嵩山派的人得不到剑谱,一定会盯着林家不放,灭人满门这种恶事他们可都能做得出来。 得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才行。 赵荣一路走一路斟酌。 三天后,他行至赣江河畔,金滩古林附近,在泰和的一处村落住下。 当天晚上。 赵荣点着油灯,破旧的木桌上放着残破袈裟,他一手撑平袈裟,一手执笔在上方写字。 “欲练此功.” 这四字写完,赵荣咬了咬笔头,又写下“八脉齐通”。 有这八字作为开头,妙。 赵荣笑了笑,另起一行: “人生妙谛,普渡仙航。梯天超海,如遁如藏。呼灵虚位,遣役诸方,雷霆霹雳,如掣电光” 将浑元剑经中的内容稍作修改,又加上了“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之类的东西。 深奥得很,却又狗屁不通。 哈哈哈,左大师伯你慢慢领悟吧。 领悟不出来,那就是悟性差。 赵荣洋洋洒洒写下数百字,又摊开袈裟欣赏了一遍。 越看越深奥,云里雾里。 “若左冷禅得此剑谱,日夜勤修,因此坐老嵩山,这也算是他的人生妙谛。” “嵩山派与林家没有仇怨,得了剑谱想必不会再为难。” “青城派有恩怨,但余矮子是个聪明人,给他一点教训应该能让他知难而退。” 如此一来,林家危机可解。 赵荣将剑谱晾干收好。 假剑谱散布出去,真剑谱还是收走为好。 渡元和尚从华山气剑祖师口中领悟的辟邪剑法颇为诡异。 这门剑法一旦切鸡,那可真是进步神速。 林平之武艺稀松尚不及青城弟子,然得剑谱不过月余就能虐杀青城派,戏耍余沧海木高峰。 练了独孤九剑的令狐兄看了几次剑招,没法破招只能第一时间想到去找风老先生请教。 胯下空空少了二两肉,那速度实在太快。 赵荣对这门剑法并无贪念,更不可能自宫练剑。 接下来几日除了赶路,他便找时间将这件旧袈裟继续晾晒做旧。 穿过吉安府,来到延平府。 一来黄骠大马太过高调,二来爱惜透骨龙,赵荣一直来到延平尤溪梅仙药行。 这是去年年底拜访过衡山的势力。 他突然造访,直把药行几位当家人吓了一大跳。 摆宴、赶紧摆! 潇湘剑神驾临这还得了! 不过赵荣拒绝了他们的好意,只是将透骨龙暂放在这里,换上梅仙药行的马朝福州去。 从尤溪到福州也就三百多里了。 赵荣却怎么也想不到,他这一路上并不孤单 自武夷山方向、明溪、黎川、温州等等地方,众多江湖人从闽地各处直下福州! 这仅是一小部分。 更多的人则是从中原、齐鲁大地疯狂涌下。 江淮两岸,众多江湖人策马狂奔。 洞庭湖的船又入湘江,鄱阳湖流域的大船下赣江、饶河、信江. 忙碌的飞鸽在空中扑腾,传递出一条又一条消息! 一个个江湖势力在得知某条消息后,全都震惊莫名。 贪婪、欲望、野心.如同一根点着的火把扔向了全是枯草的草原,狂风一吹,整个江湖全部都燃烧沸腾! 在那恐怖火浪的炙烤下,江湖上空的空气都扭曲了。 这一阵狂风,便是从延津梅林一路吹下来的! 封不平面无表情,在那个风雪夜抱剑南下。 他是华山弃人,是中条山上的孤魂野鬼。他本是孤寡之人,却让整个江湖作伴。 封不平,江湖因他不平。 每当他到过一个地方,这里就会‘人心大乱’! 徽州府。 一个面无表情的黄脸汉子走过不久,徽州武林彻底沸腾。 歙县城西。 马家酒肆轰然传出爆响,一张方桌被人抵到墙角,只见一名身材魁梧的大汉抓着一个刀疤男人,将他半边脸压在碎碟中。 “他娘的,你是不是骗老子!” 周围屋里人表情各异:“快说,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 那被按着的刀疤男人颇为硬气:“老子说了你们还不信,近来这般多武林人南下,你们眼瞎了?” “鲍川快刀刀馆的几位馆主、教头前日就出发了,他们生意做得那样好,怎会好好的关门?” 魁梧大汉质问道:“那你怎么不朝福州去?” “是啊,你怎么不去?” “哼,我的本事去那里不是送死吗?人生妙谛,东方不败的武功!老子虽然贪,但也惜命。” 魁梧大汉感觉他不像是说假话逗弄自己,缓缓松了手。 周围也有人嘲笑: “福威镖局的辟邪剑法与东方与那人的武功有关,还能领悟人生妙谛,笑死人了,那福威镖局的林震南还在这鲍川走过镖,他哪有什么高手的样子。” “是啊,纯属谣言。” 刀疤男人道:“林震南武艺稀松,难道他祖父林远图的武功也稀松?” “七十二路辟邪剑法早年间威震江湖,东方.他用的不也是剑法?” “林震南没有学到真本事罢了。” “据说那剑谱就藏在林家地下,谁能挖到谁就能无敌天下!” 什么无敌天下? 吹得太过头了。 不少江湖人嗤笑一声,根本不愿相信,这消息多半是谣言。 但是 明知极有可能是谣言,但马家酒肆中顷刻就跑出去七八人。 “兄弟,你要去福州?!” “不去不去,天要下雨了,我回家收衣服。”外边的人骑马不再多说,踏着日头驾马狂奔。 “不错,我也要回家收衣服。” “走!” “……” 人走路没有飞鸽快,各方势力的外部成员但凡听到一点传闻,立刻就要回禀。 神功宝典,人生妙谛。 练武的江湖人如何不动心,能压住欲望的终究是少数。 怕死的不敢去凑热闹,但一些稍有手段之人,便幻想着捡漏的可能。 武陵境内,一伙川西武林人才到此地没多久,便听到了骇人听闻的事。 “啪~~!!” 矮个道人两眼瞪直,眼白控制不住一直往上翻。 他一巴掌直把一个茶桌拍得四分五裂,愤怒的余矮子连催心掌掌力都用出来了。 “师父~!” 侯人英操着川西腔调又惊吼一声:“师父,大事不妙!” “格老子的,这是哪个龟儿子散布的谣言如此阴损,这不是成心与我青城派作对吗?” 余沧海右手大拇指紧捏着中指在客栈房间中走来走去。 剑出衡山 第374节 “辟邪剑法难道真与东方不败的武功有关?” “人生妙谛,那又是什么?难道林远图领悟人生妙谛我师父竟然不知?” 侯人英旁边的青城第二秀洪人雄听了师父嘀咕的话不由一惊:“师父那是谣言怎能当真。” “枳句来巢,空穴来风。” 余沧海目色更冷: “这件事绝不会那么简单,没想到除了我们竟然也有旁人盯上了林家辟邪剑谱,现在谣言四起就算那些大派不信恐怕也要派人去看看了。” “这龟儿子做出这般事真是愚蠢至极,若搅动各方势力再想得手岂不是难如登天!” 他说这话时声音有些扭曲,气得想变脸。 又颇为悔恨,为什么不早点对林家动手灭他满门。 若辟邪剑法真和东方不败的武功有关,那岂不是错过太多! “师父,那现在该怎么办?” “还要对那些福威分局动手吗?” 余沧海猛然起身:“飞鸽传令各处弟子全部前往福州,我们即刻出发,日夜兼程,一定要抢在那些大派到来前动手!” “是,师父!” 一众青城弟子应和全都准备去了。 房间内,矮道人的气息愈发粗重。 谋划隐忍这么多年,眼看就要收网,临了遇到这样的事放在心态不好的人恐怕会当场疯掉。 “咿——呀!!” 余沧海怪叫一声,又拔出剑来在屋中狂舞松风剑法,他的表情越来越扭曲。 …… “是谁?!” “到底是谁?!” 左冷禅为了早点将辟邪剑法搞到手,他没等元宵节便提前下了胜观峰。 没想到才到安庆府望江,却有消息传得比他人走得还快。 “这散布消息的人竟也知道辟邪剑法与葵花宝典的秘密!” 左冷禅眼如深潭,将手中的信纸捏得粉碎。 一旁的秃鹰沙天江道:“会不会是少林武当?” “这倒是有可能,冲虚与方证一定知道其中秘密,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左冷禅自知遭了算计,心中虽然盛怒,却能快速冷静下来: “丁师弟他们早带人埋伏在福州,无论如何我们都快人一步。” “机不可失,我们即刻赶路,再传书到福州让他们马上动手。” “好!” 沙天江应和一声忽然又道:“这此动静闹得这般大,衡州府恐怕已经收到消息,衡山那小子多半也会去福州。” “莫慌,福州还有魔教那批人马,他的剑术再厉害也绝没有办法抗衡一众高手。” “他若搅局,我到了福州自会与他计较。” 听了左冷禅的话,沙天江心安不少。 与此同时,一只信鸽飞到了杭州。 秦伟邦、鲍大楚,王诚、桑三娘等人本是杨莲亭安排在杭州的传令使。 他们还是神教长老,尽管是东方时代被提拔上来的长老,在教中的地位却在江南四友之上。 梅庄出问题,他们四人便可以去问罪。 不过,面对此时来到杭州分舵的这批神教来人。 秦伟邦等人全都带着尊敬之色。 王诚与桑三娘目露闪出惊悚,实在想不到这几位会一道下崖。 最左边这位身材魁梧,白须散乱,满脸狂傲。 他坐在这里都懒得用正眼瞧秦伟邦他们。 正是风雷堂堂主童百熊。 中间那位头戴展翅莲花冠,一双眼神犀利有神,鼻梁高挺,看上去高大英武。 他便是白虎堂堂主上官云。 右手边高竖幞头的黄面尊者乃是青龙堂堂主贾布。 三位强悍堂主一道带来的压力着实不小,桑三娘心中念着向问天这次死定了。 她与这三位的关系一般,原本不敢放肆。 可是在接到信鸽后她面色大变。 上官云察觉不对:“怎么了?” “不好!” “几位堂主请看!” 他们传阅着信纸内容,童百熊直接站了起来:“胡说八道,什么狗屁福威镖局怎会我东方兄弟的武功。” 贾布冷哼一声:“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们将这辟邪剑法带回黑木崖叫东方教主过目便是。” “定然有不少人觊觎教主武功,福州恐怕会有大批武林人士,”上官云又加了句,“辟邪剑谱要带回黑木崖,向问天的人头也要带回去。” “那可正好。” 童百熊狂笑一声:“我要大杀一番,叫东方兄弟、叫那些教中一起拥护东方兄弟的老兄弟、再叫杨莲亭看看!我们这些老人可是对东方兄弟忠心耿耿!” 他们三人从黑木崖下到杭州,正在等福州确认向问天的消息。 若他朝北逃正好南北夹击。 此时看来是不用等了。 “这件事牵扯甚大,教主定然还会派人从平定州下来,我们便先行一步。” “好。” “出发!灭向问天,夺剑谱!” 披风震响,三道人影飞掠而出,转眼间他们已经冲出分舵。 消息自延津梅林传出,今时不同往日,武当少林也无法坐视不理。 两大派纷纷派人南下。 华山派岳先生在三秦大地闻听这一消息时已慢了一拍,但还是本着剑谱不能流入魔教手中的态度下了玉女峰。 不过 宁女侠不放心他一人独往,陪岳掌门一道下山。 恒山派三定听闻消息后并无动作,三人稳坐悬空寺,对所谓的辟邪剑法未起贪念,依然吃斋念佛。 距离悬空寺下院八里处的一处小院内。 不戒大师将一些好事者全部打发走。 “辟邪剑法?人生妙谛?就算天下无敌那又有什么用。” 不戒和尚哈哈一笑:“没有我老婆女儿半分重要。” 今年年关不戒和尚终于一家团聚,除了想去衡阳感谢一番,他哪里都不愿意去。 在这悬空寺下守着,等着那位小气的尼姑老婆时不时过来锤他一顿,这已成他最大乐趣。 泰山派山门重地,天门道人望着一道下山的玉音子、玉磬子,不由嘲弄一笑。 “师父,我们不去福州吗?”建除问道。 天门道人挥动袖袍:“这等谣言听了去只有灾祸,休想骗得过贫道。” 他朝着玉音子、玉磬子离开的方向又说道:“偏偏有人鬼迷心窍,一把年纪还在做什么天下第一的美梦。” “就算有东方不败的武功,他们也练不成天下第一。” 翁大章有些担忧:“师父万一真有剑谱,落入歹人手中岂不是祸害江湖?” 天门道人朝着潇湘方向一指:“赵师侄距离福州更近,他一定会去的。” “就算有剑谱,贫道不信这些人能斗得过他。” …… “这辟邪剑法真有那么厉害?” “那不正好,简直为我六兄弟量身打造。” “不错不错,我们桃谷六仙就分别作天下第一、天下第二.天下第六!” “东方不败在我六兄弟之后只能是天下第七,潇湘神剑天下第八更是被我们远远甩开。” “快走快走,前面就到福建了!” 六个怪人从庆元南下入了闽北. 梅溪与闽江汇合处,江水浊溪水清,故有闽清。 此地距福州只有百里。 傍晚时分,赵荣在梅溪小镇一家客栈用饭,他没做那身显眼的青衣打扮免得有人将他认出来。 拿起汤勺舀起一颗肉丸入嘴。 这闽清三鲜用猪肉和豆腐蒸制,紧实爽口,油腻适中十分美味。 剑出衡山 第375节 可赵荣却生出嚼蜡之感。 谁干的? 谁做的好事? 余光朝四周一瞥,这家小镇边上的客栈坐得满满当当,几乎都是江湖人。 从尤溪到此闽清这一路他已经察觉到异样,并且听到了那些让他头大的传闻。 青城派、嵩山派? 不可能,除非余沧海和左冷禅疯了。 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干的! 难道是冲虚和方证? 这两位虽然颇有手段,但也不至于如此下三滥。 散播这样的谣言,岂不是要把林家一家全给害死。 看了看天色,赵荣心中急切,他迅速吃掉饭菜付了银钱,也不找地方投宿直接骑马赶夜路。 “驾~!” “驾~!” 赶夜路的可不止他一人,甚至还不断有喊杀打斗声。 辟邪剑谱的影子都没露,这些人就斗起来了。 跑到子时。 尽管路上歇过马儿还是两腿乱晃,赵荣将它牵到有水草的地方歇息,自己也在一旁打坐休养。 又小睡了一会,没到寅时便醒。 不敢睡得太沉,但休息一阵,他已经恢复精神。 牵马上了大道,还没出发身后就有一人提着灯笼追撵上来。 “小子,咱们换一换马。” 那大汉挑起灯笼一照,拍了拍赵荣的马匹,又扶在刀柄上,语气颇为不善。 赵荣朝后方一看,这大汉的马已经累倒在道旁。 “滚。” “小子,你找死!” “唉呦~!” 他才放狠话就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如炮弹一般被踢入水中,炸起漫天水花。 “驾~!” 赵荣又走走停停,终于在隅中时分来到福州城下。 果不其然,此地车马甚多。 那些携带刀兵的武林人说话口音各不相同,福州远离中原本是武林偏僻之地。 本地没什么有名高手。 此时却聚集了天南海北的武林人。 只谈辟邪剑谱不至于如此,可是加上了东方不败的名头,想到福州领悟人生妙谛的就大有人在。 摸了摸包袱中的袈裟。 赵荣揉了揉太阳穴,目光朝四下一扫不再犹豫,徐徐骑马入城。 福州城极为繁华是宋时六大城之一,张百杯遍植榕树抬眼可见。 此城极大,福威镖局门朝哪开都要打听一番。 “小公子,福威镖局在西门大街,你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左转过了两条街,再右转看到一条笔直的青石板路。” “那里最宏伟的宅邸便是福威镖局了。” 说话的老丈头戴浑裹,上衣皆襦,腰上竖带,一手执竹竿挑着酒葫芦,另外一只手拿着锤子。 那竹竿似是一种量尺,他像是福州船工。 赵荣暗暗记下,又礼貌问道: “老伯可知福州向阳巷在哪?” “向阳巷?” 这老丈思考了一阵,却还是摇了摇头。 “这城内巷子极多,但老朽在此生活了六十多年大多地方都晓得,却没听过哪个是向阳巷。你问的地方一定偏得很,只能到各处去打听了。” “多谢老伯。” 赵荣瞧了瞧他的酒葫芦想请他喝酒,但这老人摇头说不用便径直离开了。 当下得先找到林家老宅,来个偷梁换柱。 再设法当众发现这假剑谱。 转移江湖人的视线,林家才有希望躲过一劫。 赵荣又问了几人,依然不知向阳巷。 他改变主意,骑马拐了一个弯。 行过三刻,上了青石板路。 终于看到一面迎风飘扬的青旗,上面铁画银钩写着: 福威镖局 第169章 夜游神! “嗒、嗒、嗒” 鲜红血滴模糊倒映在赵荣眼底,“福威镖局”青旗半染猩红,血如珍珠微斜西风,脆碎在石坛中竖着的艾叶青石上。 嘿的一声,镖局趟子手使劲泼出大半木桶水冲刷石坛血污。 “驾~!” 一队快马奔过青石板路来到福威镖局门口。 “钱镖头、郑镖头、张镖头你们回来啦!” 门口的趟子手大喜。 朱漆大门中快步冲出几名镖头与他们招呼,“信才传出去不久几位兄弟怎么来得这样快?” “欸!” 门口扶着刀的大汉抱拳道:“哪还用等什么消息,我们在庐州府听到那些居心叵测的谣言便知总镖头有难,一路跑死了四匹马,终于赶回福州。” “好!”冲出来的镖头兴奋道:“赣地的六位镖头比你们稍快几步,正所谓一把筷子折不断,大家聚在一起看那些宵小还能玩什么把戏。” “正是此理。” 大门口的总局镖头将分局兄弟朝里请,又向门口的镖师叮嘱: “兄弟们招子放亮一些。” “是!” 镖局门口的对话声全落在赵荣耳中,他下马牵着缰绳略微靠近镖局大门,就瞧见门内早已摆开阵势。 进门处有两排长凳,分坐十几名劲装结束的汉子,手拿长刀阔斧散发英悍之气。 这些都是在江湖闯荡多年的镖师,即使硬本事不如江湖高手,狠劲拼劲却也不差。 把守门口的趟子手面露警惕,他瞧见一名黑衣少年牵马径直往前显然是冲镖局来的。 想起这几日镖局中发生的事正欲上前喝止,忽然马蹄嘚嘚声急促响起! 打青石板路东边冲来三骑,从赵荣身旁抢过还在狂奔。 “站住!” 门口几名趟子手异口同声,听见急促“聿聿”之声。 这三人马上功夫好生了得,勒得马嘶高抬前足,双脚稳稳踏在黄铜脚蹬上身体纹丝不动。 若是再往前冲撞两步,这马一蹄子下去准要踏在趟子手的胸口上。 见他们如此冒犯镖局内直接冲出数名镖师。 “你们是什么人?” 此时语气已经相当不善。 “哈哈哈,叨扰了!” 最前方的驴脸男人攥着缰绳,在马上俯视镖局门口一干人等:“在下是从中原来的朋友,今日特来此拜会林总镖头。” “见谅,我家总镖头近段日子都不见客。” 驴脸男人哂笑:“难道林总镖头是在等岳丈来福州?” “金刀王元霸在洛阳算一号人物,可福州已龙盘虎踞,他王元霸到此也只能低头做人。” “你现在带话给林总镖头就说我能救林家上下。” 门口的镖师们却无动于衷,因为这种话实在听得太多了。 要么就是什么故人,要么就口气极大救这救那,要么就出口威胁直接索要剑谱。 形形色色、各种口吻,实在屡见不鲜。 之前迎过一些人入门,好生招待。 剑出衡山 第376节 没想到他们日间入镖局摸清门路,晚上就来翻箱倒柜,还有人扛锄带铲恨不得把菜地挖穿。 “总镖头身体有恙,恕不见客。” 领头的镖师摊手朝外一伸:“阁下请便。” 驴脸男人双目涌现阴鸷之色,脸上经络一跳恨不得马上拔刀。 他身后两人朝四周打量,轻轻咳嗽一声。 驴脸男人这才压住火气:“你转告林总镖头一声,就说明日我们还会再来。” 三人来得急走得也急。 “今日第几批了?” “第十二批了。” “不” 那镖师皱眉看着漫步走来的黑衣少年,“应该是第十三批。” 赵荣一朝镖局大门靠近,立刻感受到四面八方有诸多目光盯来,难怪方才那三人不敢动手。 “这位公子也是来寻我家总镖头的?” “正是。” 见这少年牵马过来颇有礼数,镖师的声音温和了一些。 “敢问公子与总镖头是什么关系?” “乐安故旧。” 赵荣说完这句话,忽然发现几名镖师趟子手都在摇头。 什么庐州故旧、钱塘朋友,甚至还有人冒充金刀王家的人,这些话他们听得太多了。 “总镖头身体有恙,恕不见客,公子请便。” 赵荣眉头一皱。 林震南没有看到我的信? 若他见信定然会对下面人有所交代,看来信可能被人截走了。 难道左冷禅早就盯上了林家。 想到嵩山派安插奸细的手段,赵荣暂且不暴露身份。 否则,左冷禅怕是会对假剑谱起疑。 还是单独见林震南更为稳妥。 他心思电转也不啰嗦,调转马头便走,从镖局门口出来后,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瞬间消失。 赵荣连问了三四家客栈全部住满。 别说客栈,靠近福威镖局的青楼都住满了人。 好在他长得斯斯文文不像坏人,终于在西门大街上寻到一卖灯笼面具的商户,他家有空房愿意租宿。 本地游神迎神日极为浓重,与之相关的商户们可趁机赚上一笔。 这家店铺就是做相关买卖的。 “公子也是跟那些江湖人一道来凑热闹的?” 赵荣将马拴在院中,正摆弄游神像的户主好奇打听。 “江湖人都喜欢凑热闹,我也一样。” 户主叫周横,还不到四十岁,但脸上笑纹却很深。 听了赵荣的话,他的脸上笑出两条沟壑: “不一样的,之前也有几人在店中打听有无空房,我全说没有。这些江湖人不知好坏,带到家里来赚点银钱却要担心把命搭进去。” 赵荣呵呵一笑,拿起了一张面具:“这个怎么卖的?” 周横倒也大方: “你喜欢就拿去吧,游神日一过这些积货就难卖了。何况你给我的银钱比那些客栈投宿价还高,送你一个面具不打紧。” 赵荣也不推辞。 他拿着面具朝脸上一戴相当合适。 放在手中端详有种熟悉感,“这面具上是” “哦那是马王爷,五显大帝有三只眼所以面具眉心有一道竖眼很好辨认。” “这是当地游神之一。” 瞧见赵荣将面具带上,周老板笑着赞了句:“你的气质倒是将这面具都比下去了。” 做生意的就是会说话。 赵荣笑了笑又与他聊起福威镖局。 周老板不是太关心,只晓得那边有江湖争斗死了人。 晌午时用过饭,赵荣到外边溜达了几圈摸索地形巷道,又顺便听听一路上的江湖人在说什么。 他才来福州一天对此地的消息并不了解。 衡山派的触手也没伸入福州武林。 寻着蛛丝马迹想能把嵩山派的人找出来,可惜这些太保隐藏颇深没露马脚。 当天夜里。 福威镖局四周埋伏了诸多人手,但是高手们基本都在观望,达成一种古怪平衡。 也许这种古怪气氛已持续几天,赵荣却是初次领略。 若关注此地的势力不多,那必然是出手越快越好。 此时谁做出头鸟,就算得到剑谱也不见得能将剑谱带出福州。 “呃~!” 赵荣立身黑暗,听到一声惨叫从福威镖局内部传出,跟着是砰砰声响有人被趟子手丢出镖局。 接着骂骂咧咧声音传来。 大概说此人是什么梁上君子。 不久后镖局内又发生打斗,一众镖头、镖师以多打少,将四名凶狠的江湖人杀翻在朱漆大门之后。 这时响起了叫好声,显是想借此震慑宵小。 赵荣静静观望,这一晚上便斗了六七回。 福威分局的人回到总局,如今上下接近两百人手,还布置了陷阱,尽管冲进去的江湖凶人有些本领,但也寡不敌众。 除了几个轻功好的跳墙逃走外,其余人都已经把天下无敌的妄想埋葬在福威镖局中。 赵荣在黑暗中游走,瞧着那些逃出镖局的人也一个个死在附近。 这些人的尸体被摸得干干净净。 只要进了福威镖局,那些隐藏的高手就有理由怀疑这些人是不是已经得到了什么东西。 这些隐藏之人不少都发现彼此,但达成默契,没有动手。 感受着福威镖局周围一道又一道或长或短、或轻或重的气息,连赵荣也得屏气凝神不敢大意。 福威镖局就像是百药谷蜂园中的蜂巢,此时蜂巢外已密密麻麻爬满了杀人毒蜂! 只需一个契机,此地就能变成武林坟场! 听见镖局内还在为杀掉入侵者欢呼,心中为他们捏了一把汗。 此时冒昧动手的,不过是江湖中最不起眼的小角色。 镖头们的功力还是太差,也许他们能猜到有人躲藏在暗中,却无法发现这些高手。 东方一抹鱼肚白,福威镖局周围隐藏的人轰然散去。 赵荣跟上两人到了靠近城中的位置,他们也和那些镖师一样,再怎么谨慎也无法察觉到跟随者。 进入院落后,里间响起一串脚步声。 恐怕有二十多人。 “他们不动手我们暂时也不能动手,正好拖到师父到此。” “格老子的这福州的麻烦可是大得很啦,城西城北涌来的高手越来越多,夺剑谱已是困难重重,欸我们应该早点对林家下手!” “……” 又听得一阵骂声和议论声,赵荣在外边朝这个大院瞅了瞅,记下青城派驻地位置。 可惜 这只是青城派的人,嵩山派的人在哪里? 余沧海不在此地,对这些人动手更没价值。 赵荣沿途又找那些老人打听,还是没有问到向阳巷在哪。 回到安身之所小睡两个时辰,盘膝运功将状态调整到极致。 这一日一夜忙活他已大致搞清楚福威镖局是什么局面,心下有了计较。 暮色苍茫,暝烟四合。 着一身黑衣,又和昨夜一样趁着夜色来到福威镖局。 这一次,他没有再观望。 福威镖局的宅第极大,赵荣飞身上了屋顶,运气于足阳明经,用出百药门的轻功飞燕抄水劲。 此功腾跃翻转不及衡山猿公筋斗劲,但作为刺客修炼的轻功法门。 步履轻盈飘忽的特点尤为明显。 剑出衡山 第377节 他在屋瓦上飞掠,卡在月光阴影下,休说是林家镖头,便是暗中那些高手也没本事查探他的所在。 戌时深。 “死来!” “嘿给我去死~!” 几声怒喝连响,又一名黑衣人死在一众镖师的围攻之下。 可福威镖局内无有叫好之声,这凶悍的黑衣人先中陷阱,再面对围攻,还是硬生生弄死四人。 若是单打独斗恐怕在场没人是他对手! 血腥气弥漫在大院中。 镖局中央的院落极大,周围围了百十人依然宽敞。 大家都盯着院中石桌旁边的黑衣蒙面人。 “爹爹,他又是什么人?” 林平之握着宝剑直喘粗气,他的面色微微发白,方才若不是几名镖头一起从旁援手,他已经死在这黑衣人刀下。 “不认得。” 林震南揭开黑衣人面巾,他无奈摇头。 旁边一位镖师看到这张驴脸不由出声道:“这人我见过,他昨日、今日都骑马到门口耀武扬威,果然没安好心!” 林震南皱眉:“他们有几个人。” “三个,说是从中原来的,听他话音好像对王老爷子很是熟悉。” 王夫人皱眉点头:“那也正常,我爹在中原算是有点名气。” 一提到外祖父,林平之眼中露出希冀光芒。 “娘亲,若是外祖父闻听消息南下,可能化解这场危机?” 林震南夫妇闻言都沉默了。 他们心中忐忑不安,知晓当下局势便是王老爷子来了也没用。 不想叫儿子担心,正要出声宽慰。 没想到. “喝哈哈哈哈~!” 夜空中一道刺耳笑声响起跟着便听唰啦一声响,一道人影已从屋顶上跃入院内。 “王元霸来此无用,但你若磕几个响头认我为爷爷,我却有办法替你们解围。” “哪里来的狗贼~!” 林平之大喊一声。 这时七八名镖师举起兵刃毫无征兆突然围杀上去,只听叮叮叮一串声响。 这些镖师的兵刃在与对方兵刃一撞之下全部脱手,一股巨大力道顺着兵刃传来叫他们虎口裂血! 只见腿影一翻,来人一脚踢圆,四面镖师全部倒飞! 有的躺在地上哀嚎,有的声音发不出来生死不知。 “李镖师!张镖头~!” “你这狗贼!” 林平之摇晃着一人身体,他双目瞪得血红,拔剑就要朝那人刺去。 “平儿~!” 王夫人急忙将他拉住,与林震南一道盯着这古怪丑陋之人。 这肥肥胖胖的驼子脸上生满白斑,却又东一块西一块都是黑记,背后高高隆起驼背。 此人长相丑陋但功夫竟如此高强。 驼子看也不看院中的镖师镖头,反而朝拱手朝四面八方拱手道: “在下塞北明驼见过各方英雄,今日群贤毕至,高手数也数不清。既然诸位英雄都不愿露面,我木驼子来当这个恶人好了。” “这辟邪剑法是好是坏,有什么玄妙驼子给诸位英雄试试,在下对剑谱不敢有什么觊觎之心,请诸位英雄莫要误会。” 院落中一些听过塞北明驼名号的人微微变色。 林震南与王夫人则是用无助而惊悚的目光看向四面八方。 这驼子武功如此高明,一上来竟然怕死到先去解释。 可见有多少牛鬼蛇神在暗中窥伺。 我林家怎惹得这样大的灾祸! 遇事素来冷静的林震南此时双手颤抖,一旁的王夫人感受到后紧紧握着丈夫的手,而后给他一个坚定眼神。 王夫人亦是女中豪杰并不怕死,可目光一接触到儿子只觉心如刀剜。 林震南看了夫人一眼,又看向盯着木高峰又怕又怒的儿子,在如此大的压力下,心中已经不想理会什么远图公祖训了。 无穷祸患无穷祸患 若是我一家全死,哪顾得上什么祸患! 他心中纠结很快又冷静下来。 权衡如何在这场狂风大浪中保住林家。 木高峰话罢转头看向林震南:“林总镖头,今日有诸多英雄在场,还请将辟邪剑谱拿来一观。” “我林家从来没有什么剑谱,”林震南摇头,“谣言如此可怕,若我家剑谱真有那么神奇,我早就精研练习了。”“休说是我,就连我爹也没见过什么辟邪剑谱。” 他的语气极为诚恳,听不出半分作假。 木高峰阴险一笑:“叫林总镖头拿出这等宝物属实为难,我也知道林家夫妇是英雄好汉不会怕死。” “但今天诸位英雄不看到剑谱是不会罢休的。” 他朝林平之望去:“你这儿子长相清秀,细皮嫩肉的像个大姑娘,待会诸位英雄没拿到剑谱将他剥皮拆骨不知道你们夫妇二人可舍得。” 他说完冷笑一声,林震南夫妇面色大变。 林平之身体颤抖,但一口气血上脸忘了害怕直接举剑指着木高峰怒吼: “无耻卑鄙的驼子,我林平之岂是贪生怕死之徒,就算有剑谱撕了也不会给你!” “不错!!” 这时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人影跃动院中又多两人。 左边是一个长发头陀,手拿一对弯成半月形的虎头戒刀。 右边那人乞丐打扮,肩上盘两条三角头青蛇。 正是之前与西宝和尚一道的仇松年与双蛇恶丐。 二人原本在衡阳附近办事,后来惜命连衡州府都不敢待了。 仇松年如今跟着上官云混,什么塞北明驼又不是塞北剑神,他都懒得瞧上一眼。 “林总镖头,你将辟邪剑谱交给我便好。此物既然与东方教主有关,当由我们带回黑木崖。” “你也不用担心,此次送上剑谱也算大功一件,得赏神丹一枚以后为东方教主效力,放眼天下谁敢为难林家?” 他许诺好处。 一旁的双蛇恶丐严三星则是恐吓: “若是不交剑谱,你林家不仅要被灭杀满门,哼哼就连一片好瓦都不会剩下。” 林家一众趟子手镖师看向木高峰,又看向这两个恶人,当真是心头恶寒。 黑暗中的高手仿佛数之不尽。 二人话音才落,林震南来不及回应,就又有两名黑衣蒙面人落在院中。 他们也不废话,直接指着林平之说道: “林总镖头,你将林家剑谱与我一观,我便收你儿子做徒弟。” “以后跟着我学追魂掌力,如何?” 听说他要收徒,林震南不由问道:“不知两位高人来自何方?” “崆峒派追魂门。” 高个黑衣人傲气地哼了一声:“难道我们没有资格?” 崆峒派也是名门正派,听他这么一说,林震南确实有些心动。 “哈哈哈,”木驼子笑得驼背猛颤。 “他们蒙面而来怎可能自报身份,分明是崆峒派弃徒,前日林家那个镖头死在追魂掌下,就是他们两个下的毒手。” “还是把剑谱给我木驼子瞧瞧,我来给还未现身的诸位英雄分辨真假。” 场中五人说话间全将目光锁定在林平之身上。 五人各都行走江湖多年,只在短短时间便抓到林震南夫妇的破绽! “平儿,快退!” 王夫人大喊一声将林平之朝后一拉。 就在这时,木高峰、仇松年等五人还未动手,又一位黑衣人飘入院中。 之前五人入场各有动静。 这位黑衣人却是悄无声息,诡异至极! 再瞧他的模样,更是让人心中一寒。 月光洒在一张游神面具上,让这副面孔更显森白,加之落地无声,眉心竖眼左右有两潭深邃,仿佛真是游神穿越黑暗,降临人间。 包括林震南一家三口在内的福州本地镖师镖头,自然对这张脸熟悉无比。 剑出衡山 第378节 那是马王爷。 面具人一落地,所有人都很紧张。 因为他距离林平之极近! 木高峰素来谨慎毒辣,他心下惊疑不定,又看向林平之。 快速撇了那四人一眼而后放声大喊: “他要抓林平之!” 这一声大喊直接将仇松年等人惊醒。 “找死!” 两名追魂掌高手与仇松年、双蛇恶丐同时怒吼。 四人霎时间对面具人冲出,要抢回林平之,木高峰故意慢他们一步。 下一秒! 一道剑光从最前方的双蛇恶丐脸上划过,只是一个照面在他眼神恍惚时,严三星的脖子猛地一痛。 肩膀上冲出来的两条青蛇也断成两截从空中坠下。 “呲啦啦啦!” 剑光朝下一压,顿时按住仇松年的虎头戒刀,顺着刀腰上刮出腾腾火星! 仇松年的眼睛被流火所刺,几乎只是一个回神工夫,这头陀便将手上的戒刀丢掉,不顾一切地用双手去捂自己的喉咙。 这一剑挥出,赵荣左掌运功翻出叠影,一掌对上侧边两记追魂掌力! 两位与崆峒追魂门有渊源的黑衣高手在对掌瞬间神色剧变。 是绝顶高手! 生出这道夸张念头的刹那,一股绝强劲力已从劳宫穴涌入,在手阙阴心包经中摧枯拉朽,直接破曲泽轰入天池穴! “噗~!” 两人仰天吐出一口血沫,追魂掌力被硬生生按到自身体内! 这一下真是追魂夺命了~! “轰~!” 接连两声爆响,二人撞在院中大榕树上当场熟睡。 “咿嘿~~!” 五人中最强的木高峰厉吼一声,双足离地拼尽全身朝屋顶狂奔。 他妈的这这是何方高手,竟也被辟邪剑谱引来! 不对 这人剑法如此恐怖,绝不是冲着剑谱来的。 是人生妙谛,一定是人生妙谛! 木驼子心中贪意大涨,又觉一股凉意从驼背直传足底,当下憋气逃命,那是一小口气都不敢喘。 仇松年与严三星隔着面具已经猜到来人是谁。 他们本就是从衡州府逃下来的,没人比他们更清楚了。 此时二人双目惊恐,却呃呃呃发不出声音,很快便软软倒下。 赵荣回过头来,正准备说什么。 大院中上百人一个个面露戒备惶恐,齐齐后退。 木驼子逃命,四大高手全死! 之前那驼子多厉害他们可是领教过的,几乎是生平所见最强之人,接着驼子一般的人物连续冒出四个! 现.现在这位 又是什么样的人物? 走南闯北的镖师们感觉自己之前一直生活在梦里。 江湖 这才是真实又恐怖的江湖啊! 赵荣耳朵微动看向镖局外边,他一个提离上了屋顶,速度之快福威镖局内的众人只看到黑色残影,真真如鬼魅一般。 林震南夫妇失神地望着面具人消失方向。 王夫人叹了一口气:“这戴游神面具的是.?” 林震南摇头:“我也不知是谁,恐怕是江湖上的大派掌门。” 大派掌门 林平之心中惊骇,却又道:“他似乎对我们没有恶意。” “爹爹,难道我家真有什么了不得的剑谱,把这样的高手都引过来了?” 周围耳目众多,林震南摇头道:“我从未见过什么剑谱。” 这话也不算骗人,他确实不知道什么剑谱。 远图公说得不错,这祖物果然是祸患。 众人还没从方才的乱斗中醒神,忽然镖局外喊杀声四起,且声音越来越近! “唰唰唰~~!” 一道又一道身影接连出现在院落中。 黑衣人,到处都是黑衣人! 这样一个夜晚,福威镖局上下注定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也许今晚过后,这辈子就结束了。 “不要轻举妄动。” 林震南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他低声吩咐,一双眼睛朝院落中望去。 短短时间只明面上就有上百人,暗中有多少人窥伺等着剑谱问世,那就不得而知了。 然而. 如此多人的院落内忽然针落可闻。 院中唯有一人坐在石桌旁,只见他身材高大,颏下疏疏朗朗一丛花白长须垂到胸口。 “哗啦啦~!” 这灰袍人拉出一条酒线,竟然在喝酒。 林震南搞不清楚什么情况,四周的黑衣人像是把这位围在中央,不知他们是不是因为剑谱起了争执。 “喂,那边的是福威镖局的林总镖头吗?” 林震南沉吸一口气:“正是在下。” 他答应一声。 登时数百双目光聚焦而来! 这些人的目光就和刀子一样,似乎把林震南全身剜了一遍,想看看他把剑谱藏在哪里。 他也曾被许多人盯着瞧过,却从未感受过这般大的压力。 林震南咽了一口口水,觉得林家满门生死只在旦夕之间:“不知前辈有什么指教?” 他瞧出喝酒之人不凡,隐隐还有种熟悉感。 “不错,你有点胆色。” “也不必瞒你,我便是向问天,江湖朋友给面子叫我一声天王老子。” 林平之闻言瞪大眼睛。 向问天,这就是天王老子! 他之前听老爹讲过此人的厉害,难怪就他一人坐下饮酒,实在是豪情万丈。 他心想“若我也有这份本领,爹娘怎会受到这般欺辱?” 月光不算太亮,林震南仔细瞧了瞧,这才与印象中那人重合在一起。 向问天指着周围黑衣人笑道: “这些藏头露尾的都想要你家的辟邪剑谱,本来我是瞧不上什么剑谱的。” “但听说这剑谱与东方不败有关,我就有一些好奇。” “林总镖头,你听我一句劝告,如今天下皆知,你林家没本事留着这份剑谱。这些人之所以没有动手,只是因为剑谱还未出现,想保留一点实力。” “他们耐心耗完还是会对林家动手,乱抢之下,你家一个活人别想留下。” 他笑了一声,又喝一口酒: “现在取出剑谱我将它带走,那么江湖中人都知是向问天得到了剑谱,你林家也就逃过一劫。” 林震南心道这是一个办法。 可他手上压根就没有剑谱。 按照祖训所言,这家传之物应当在向阳巷老宅的地窖中。 也不知是不是剑谱。 他还没说话,一旁的林平之望着一众黑衣人抢言道:“你们欺人太甚,我家从未有过什么剑谱!” “若真有那么奇妙,我们自己早就练了,怎会落到今日这般任人欺凌!” 王夫人见他气得面色通红,一时间心疼无比。 “哈哈哈!” 剑出衡山 第379节 向问天大笑:“你这小子倒是有点骨气,但对这江湖事却是一窍不通。如今你林家就是编也要编出剑谱来,没有这剑谱,你们就活不下来。” “向问天,你不用忙着关心别人,先关心关心你自己能不能活下来吧。” “神教不容你,那些道貌岸然的正派也要杀你,天下哪有你的容身之所?” “来呀!” 向问天将酒水朝人群泼去:“你们有种就一起来,看看这剑谱最后落在谁手上。” 一提到剑谱,周围想出手的人全都犹豫了。 向问天见状又是嘲弄大笑: “林总镖头,这些人怎能相信,剑谱还是给我吧。” 人群中也有暴脾气不甘受辱者:“你找死!” 孙仲卿趁机一声大喊:“不能让向问天拿到辟邪剑谱!” 孙仲卿手下一个人动手,顿时引发一群人动手! 向问天双手举起院中石桌朝人群丢去,后面的黑衣人一散,前面几位黑衣高手双脚踩在石桌上一个飞踢。 轰隆一声! 那石桌断开呛出大片白灰! 向问天冲入白灰中,双手链子刀甩动起来连杀两人。 都是黑衣蒙面,也不知杀的是谁。 孙仲卿与邬、石两位长老没有出手,他们盯着向问天也盯着林家人。 孙堂主给了两位长老一个眼色,他们岂能不明白。 今日要利用正道联盟的人杀向问天,还要从林家手上夺剑谱。 此乃一石二鸟之策。 但是 在乱战开始时就有人忍不住了! 丁勉、钟镇等人身边窜出一人,直朝林家人扑去! 出手之人,正是新晋的嵩山第十三太保韩宇林。 小太保一动,周围也有心怀叵测之人,又有七八人跟上! 他们没管林震南,全部冲向了王夫人与林平之。 抓了这两个,还怕林震南不就范?! 几乎在他们同手之时,暗中隐藏的人又冲出百十个。 这些人中,还有一位诡异的面具人。 小太保韩宇林一剑打掉王夫人的金刀,就要得手。 电光石火间,他听到身旁传来一声惨叫。 跟着像是有一道劲风吹到身上,只觉得浑身冰凉。 他侧目看到一张森白游神面具在月光下着实诡异,那一刻眼中已被剑光照亮! 不好! “师兄,救我~!!!” 小太保出于求生本能吼出这句话,然而下一秒他声音骤停! 不少人闻听他的声音瞧过来,只看到小太保被剑尖贯穿,这剑尖将他刺穿后,又刺死了他身后另外一名黑衣人! 跟着一阵血光飞散,宛如大笔挥动甩出墨汁! 泼墨披麻,写意剑气森森逼人! 众人只见小太保周围跟上来的七八人在剑光中如麦田里面的麦子一般倒下。 那诡异的面具人连杀十几人,月光都被杀得暗淡下去! 哪里来的高手! 不明真相的黑衣人被写意剑气的劲风刮到,却认不出这是什么剑术。 但在高手的眼里那可就不同了! 玄武堂堂主孙仲卿只是看了两眼,再扫那面具人身形,心中的警钟哐哐哐不断爆响! “走~!!” 他爆喝一声身如游龙从邬石两位长老身边急窜而出! 邬石二老微微一愣。 但他们相信孙堂主的惊世智慧,于是也大吼一声:“走~!!” 原在酣战的天王老子朝那边面具人一瞧,登时一言不发,链子刀狂甩杀出一条血路,冲上屋顶飞掠而走。 丁勉、钟镇也跟着大吼:“撤~!!” 其余人黑衣人心中全部是糊涂账,一时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都觉得旁人走一定有古怪。 更何况剑谱没出拼什么命啊! 一众黑衣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赵荣又杀一人,他抬头瞧见四周人朝四面八方狂逃,实在猝不及防。 心中顿时生疑 难道是东方不败到此? 他谨慎提纵上了屋顶,又借助夜色躲隐入黑暗之中观察。 福威镖局的人回味着静悄悄的院落,瞧着满地尸体,只觉得诡异已极。 一阵冷风吹来,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 第170章 天下大派 剑神风采 寂静深夜,赵荣提剑轻踩在宅邸瓦片上。 这天下间能让他产生危机如此谨慎的,也唯有东方不败。 清冷目光扫过那被淡淡月光笼罩着的垂脊狻猊、碎瓦飞檐。 赵荣心中一定,自知多虑。 此刻也大致猜到这些人为什么会忽然退走。 虽然用的是泼墨披麻写意剑法,但在顶级高手眼中还是能看出端倪,分属不同阵营的高手一退,其余人在乱局中钻不了空子,便作鸟兽散。 赵荣绕着宅邸一圈,查知还有人藏在暗中,但比之前大大减少。 这些人对他来说不足为虑,可对于福威镖局依旧是灭顶之灾。 方才那些高手没有把握带走剑谱,各都没有动真格。 不把剑谱搞出来,这些人贪心泛滥之人绝不会罢休。 赵荣心中已有定计,他四下再巡视一圈,这才朝镖局内院方向走去 “那些黑衣尸首暂且放这边,夜里不安全,等天明再行处理。” “咱们镖局内死掉的兄弟不可马虎,后事全都要安排好.” 林震南压下心头忧虑,强行镇定交代诸事稳定人心。 可一众镖师镖头们的恐惧已写在脸上。 方才见识过黑衣人的手段,哪个都不是他们能对付的,因此搬动尸体时也颇为惊心。 短短时间,福威镖局已人心惶惶。 他们也不想将小命搭进去。 林震南拍了拍王夫人的肩膀,抬头朝内院方向示意。 王夫人知他有话想说,于是拉上儿子一道跟上。 林平之回望那些黑衣人尸首,心中无法平静。 忽然他想到什么,喉头滚动一下急忙说道: “爹娘,方才那位高手在帮我们!” “那些黑衣人见他出手,所以全被惊走了。” 王夫人深吸一口气,看向林震南:“平儿说得有理,若非这位前辈出手相助,我母子二人已经被人擒住。” “可又实在记不起来,我林家何曾结识过这等人物?” 王夫人面露疑惑:“以这位前辈展露的剑法,就算我家真有剑谱恐怕他也瞧不上吧。” 林平之道:“会不会是行侠仗义的大侠?” 王夫人摸了摸他的后脑,叹了一口气:“谣言四起,那些贪心之人妄想天下无敌对我林家全是恶意,如今江湖共逐,这位大侠已救我母子一次,大恩难报。” “平儿,我们不能奢望太多,若把人家也牵扯进来实在有愧。” 林平之点了点头,觉得娘亲说得有道理,可又想到面前灾祸,心中焦急痛苦不知怎么办才好。 母子二人聊着聊着,忽然发现林震南目光呆滞。 口中低声念叨着什么“是那位”“是那位吗?” 母子二人见他这个样子很是担心。 正准备问话,但又同时住口,顿住脚步。 一家三口立在内宅厅堂入口,左右各有一盏外印彩绘狮子绣球花边的圆灯亮着光,内厅还有一幅绢本绫裱立轴的卧虎图。 剑出衡山 第380节 香案檀香浮细,正有一人站在檀香前观摩那幅《卧虎图》。 内宅悄无声息冒出一个人来,这个关口他们本该心惊肉跳。 可这背影实在熟悉,他又一身黑衣,分明是刚才出手相助的江湖大侠。 林震南心跳剧烈,想到种种可能不由呼吸局促! 他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往前几步抱拳拱手问候: “敢问.敢问前辈可是潇湘剑神赵大侠?” 林震南问话时面前之人回过身来,他脑海中的一系列记忆被击穿,那张面孔与印象中那人对应上了。 是了,还是那个少年! 但却有了一股当时不具备的超然气度。 “林总镖头,许久不见。” “赵大侠~!!真的是你!!” 林震南的情绪难以描述,他复杂又激动地敬呼一声,双膝朝前就要跪倒。 赵荣伸手,一把将他扶住。 “镖头不必如此,快快请起。” 赵荣见他还要跪伏,稍稍用力将他拉到一旁靠椅坐下。 林震南不再强拜,却又连忙站起来将赵荣请到上座,这才在一旁陪着坐下。 王夫人和林平之愣愣瞧着这一幕,心中满是惊异。 潇湘剑神?! 一时间,他们有种恍然大悟之感。 能将那些牛鬼蛇神全部惊走的天下间无有几人,眼前这位便是其一! 是了 那天王老子向问天天不怕地不怕,却在衡州府附近被吓退,此时剑神当面再被吓退,那也是合情合理。 可是可是! 夫君(爹爹)怎么会认识潇湘剑神?! 王夫人与林平之满是疑惑,惊喜又忐忑。 王夫人将林平之一拉,也上前来拜:“赵大侠对我母子救命之恩,大恩大德,难以为报~!” 赵荣起身去扶,又道: “王夫人林公子不必如此,我与总镖头是乐安故旧。当年总镖头于我有恩,此时我出手相助是应当的。” 林震南惭愧又慌乱,连呼不敢。 “赵大侠实在言重,当年我只是胡乱丢了几个暗青子,哪里算上什么恩情。” “今日赵大侠不出手,我林家满门恐怕都已不在。” “欸” 赵荣微微摇头:“滴水之恩也当铭记,何况我此番既然有些能力,若是坐视不理,岂不成了忘恩负义之徒?” 林震南闻言震撼,心中情绪激荡翻滚。 万没想到当初小小善意,竟会在林家遭受灭顶之灾时换取一线生机! 王夫人和林平之听着什么乐安故旧心中疑惑。 但此时也不是问这些的时候。 林平之瞧着那与自己差不多年岁的面孔,感受对方身上那股气度,心中好生惊叹。 听了他的话,心中又不由一阵火热,更是佩服。 王夫人则是忧心道:“赵大侠,如今江湖共逐,一旦牵扯进来岂不是要为你惹来大麻烦?” 赵荣的声音不疾不徐: “此事虽然复杂,不过还是可以解决。” “镖头可是一直想与青城派交好?” “正是。”林震南应了一声,还准备说自己与余观主的事。 没想到. “我当初路过江城发现青城派弟子盯着福威分局,想到是你的生意于是令人查探,这才发现那松风观余沧海一直图谋你家剑谱。” “什么~!” 林家三人大惊,没想到青城派竟然有此图谋! 赵荣的话他们是绝对相信的。 “余观主竟然” 林震南有些恍惚,叹了一口气。 又听赵荣说道: “青城派也算是名门正派,我也不好直接打杀。所以一直派人盯着他们,等余沧海动手我再抓他帮你平难。” “一个青城派原本不足为虑,现在天下皆传辟邪剑法与东方不败有关,因此引乱武林。这一点我也无法料到,一路仓促下福州来得有些晚了。” 林家三人一听,才明白这位一直暗中上心。 一时间不知怎么感激才好。 想他林震南打下偌大家业,一直处事镇定,此时站起来局促不已,感觉说什么都显得苍白。 赵荣见他们还想拜谢,连忙伸手制止。 “先度过此关再说。” 王夫人问:“赵大侠,我们此刻该怎么做?” 赵荣沉吟一声,看向林震南:“镖头我先问你一句,你林家可有剑谱?” 林震南经这一晚波折什么都认清了,祖训中的“祸患无穷”早也顾不得。 他不想对赵荣隐瞒,此时犹豫却是朝四周屋顶望去。 “你只管说。” “天下间无人有本事在我身旁窥伺。” 听了他的话,林震南知道自己多虑,又看了妻儿一眼,这才说道: “其实我也不知那是不是剑谱,更是从来没有见过。” 他露出追忆之色:“远图公留有遗训,他说福州向阳巷老宅地窖中的物事是我林家祖传之物,凡我林家子孙不得翻看否则有无穷祸患。” 林平之听了这话,才明白父亲隐瞒也是有苦衷。 赵荣又问:“这向阳巷在哪?” 林震南道:“镖局在城西,向阳巷则在城北。这都是以前的称呼了,城中没多少人知道林家老宅,之前那边种植过许多葵花,此时要说葵花巷那才好找。” 向阳葵花 赵荣微露思索之色。 林震南一时拿不定主意:“若是能保住我一家,这祖物也没什么好心疼的。只不过这样散布消息,只怕那些后来没得到东西的人还要上门找麻烦。” “祸之不尽啊” “不错。” 赵荣顺势说道:“今夜来的这些人藏头露尾,即便我露面与他们也没什么可谈的。今晚我杀再多人,他们也还是要盯着你们不放。” “所以,这事情得摆在明面上说,让他们自己去争。” 林震南吸了一口气:“赵大侠的意思是” “不要在镖局门口堵人。” 赵荣继续道:“非但不能堵,反而要请人。” “把这些藏在福州的人全部请上镖局,再与他们论这剑谱归属。” 林震南有些踌躇:“我此前这样想过,可一想起来就心惊胆寒,生怕他们直接在林家动手。” 王夫人在旁暗叹。 林家势弱,乃是一块肥肉,怎么能与一帮食客坐论。 赵荣微微一笑:“无妨,他们除去夜行衣,各露身份根脚,反而多有忌惮。” “镖头只需请人,三天内让他们全部来齐。” “届时,我来同他们谈。” “我倒要瞧瞧,哪门哪派敢咄咄逼人。” 他话语平静,但那股扑面而来的底气却让林家三人震撼无比。 只觉《卧虎图》上的那只大虎,在眼前这位面前只是只猫。 有剑神坐镇,林家就算是肥肉,几人敢当面动筷子? 林震南感觉一家有救,又要磕地拜谢: “赵大侠大恩,我林家无以为报~!” 林家三人执意要拜,赵荣身体一让,让三人拜那香炉。 “总镖头,林家祖宅具体位置在哪?还有那地窖所在你可知道?” “知道知道。”林震南赶忙回应。 赵荣谨慎道:“这处地方多半还是要说出来,也要确保一定有剑谱才行,否则他们找不到剑谱还是会来找林家麻烦。” 林震南拱手道: 剑出衡山 第381节 “全听赵大侠安排。” 他话罢将林家祖宅与地窖具体方位告知赵荣,又安排最好的房间给他住下。 林家三人很晚才睡,之前担惊受怕,现在却有种难言的安定. 福州,向阳巷林家老宅内。 “孙兄弟,方才为何要走?”邬石两位长老问道。 孙仲卿道:“衡阳那人来了。” “他换了一手剑法却瞒不过我的眼睛。” 潇湘剑神? 邬石两位闻言眼睛一瞪,不由想起那个用剑之人。 “奇怪,难道他也是奔着剑谱来的?” “不管他是什么目的,我们几人现在不方便与他动手,上官堂主他们马上就到,不必急于一时。” “有道理。” 当时情况混乱,面对天下间有数的高手,他们三人暂避锋芒也不算丢脸。 …… “丁师兄,为何要走?!” 临近福州嵩山驻地,卜沉有些不解。 丁勉满脸杀气:“从旁一剑袭来能杀我韩师弟,攻杀江湖好手只用一招的,天下间能有几人?” “与我们为难的,定是衡阳那小子。” “他娘的,这个散播消息的该死狗贼,把衡阳这小子引来可是个大麻烦。” 钟镇皱眉:“他不是已经领悟人生妙谛了吗,还来福州作甚?” “难道也贪图剑谱?” “他不一定看得上剑谱,恐怕是不想让我们得手。” 丁勉道:“左师兄马上就到,我们见机行事。” “若是这小子从林家把剑谱拿走,我们就伪装魔教灭了林家满门,让江湖人知道林家因潇湘剑神而死。” “最好再联合正邪两道上衡山,灭了这心腹大患!” “正该如此!” …… 翌日天明。 原本福威镖局上下是人心惶惶的,甚至有的人收拾好包袱都准备跑路了。 但是 林震南作为此间主人,反而一改往日愁容,显得精神饱满,容光焕发。 从他身上丝毫瞧不见大厦将倾的样子。 “史镖头,郑镖头,且将这告帖贴在镖局门口,左右各一张。” “李镖头,你带人将镖局大厅外院中间的隔墙打通,再做些邀客布置。” “王镖头,你去将年关时放入仓库的桌椅茶具全部取出来.” “……” 总镖头这是. 史镖头和郑镖头瞧了瞧告帖上的内容大吃一惊,把这些阎王请上门,那还不天翻地覆?! 他们颇为心惊,可见到林震南忽然成竹在胸,不像是装的。 “总镖头,真要这么干吗?” “嗯,贴上去吧。” 林震南点头,几位镖头又看了看告帖内容只觉头晕目眩。 上面写着:福威镖局三日后请天下英雄登门共商要事 福州城北。 赵荣按照林震南的指点入了一个巷子。 巷子前方,黑衣少年漫步走入。 忽然一阵妖异的西风呜咽一声,让巷口两株葵花轻轻舞动,可惜此时不是花开时,瞧不见它们向阳灿烂。 在巷中走了半盏茶的工夫,抬头便见一栋废弃大院。 黑门白墙,墙头爬满老藤,好几处窗户透出光来。 林家老宅。 赵荣微微点头,心说林震南给的位置极准。 他原本对割鸡剑法没有多少念想,此时到了这里,倒想看看有什么奇妙。 不对 有人! 赵荣耳朵一动,朝着巷子前后看了看,又贴靠几步,果然听见林家老宅内有脚步声。 按照林震南所说,他踩着飞燕抄水劲小心翼翼朝着老宅后门摸去。 飞身上了矮墙。 一眼便瞧见那塌了一半的烟囱,朝着那个方向摸,终于找到一间小院落。 再往前是厨房,在一堆杂草丛中,他来回拨弄找到了那地窖入口。 这地窖深不过一丈,地下有些碎掉的酒坛子。 赵荣取下包袱,里面有个破旧盒子,这袈裟正被他装在破盒子中。 他把破盒子放在碎掉的酒坛旁边,拿一些土和碎瓦片稍微掩盖一下。 不敢藏得太深,生怕有笨蛋找不到。 渡元和尚还真是小心。 就算后人翻看地窖,那也是什么都找不到。 我此番留一个剑谱,可算帮你圆上了。 想到祖宅中还有旁人,顿时又谨慎起来。 从地窖中出来后,他从后院跃上屋顶,朝着祖宅那片脚步声最密集的地方摸去。 听下面人说了一会儿话,显然是魔教贼人。 这些魔教教众竟是把林家老宅当作落脚地。 看样子像是误打误撞,并不知道这是林家老宅。 赵荣觉得不可思议,却没去打扰他们。 他按照林震南说的祖宅布局,朝着西北方向找那处佛堂。 这佛堂占了很大一块地方。 旁人只道林远图做镖头时手上沾满鲜血,晚年在这佛堂忏悔生平所犯杀业,却哪知道他本就是和尚这才诵经念佛。 这辟邪剑法练了之后心态扭曲性情大变,旁人看不出林远图的变化,恐怕与他一身佛法有关。 赵荣在心中猜测,轻声下到佛堂前的院落。 他驻足细听确定没人察觉,这才走入佛堂。 达摩达摩画像。 心中嘀咕着眼睛朝佛堂中一瞅,赵荣怀疑自己看错了,眨了眨眼睛又扫一眼。 空空荡荡的佛堂,真是比狗舔过的碗还干净。 木鱼、蒲团、佛经、钟磐. 没有,什么都没有了。 达摩画像呢! 赵荣又寻了一圈,不放过任何角落,可是根本找不到画像。 他朝上方屋顶看,辟邪剑谱就在瓦砾木柱龙骨的夹层中。只要将屋顶整个掀起来,一定能找到剑谱。 可这佛堂覆盖的屋顶当真不小。 心中正在权衡,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兴奋地呼喊声: “贾堂主!” “上官堂主!” “童堂主!” “好!你们终于来了~!” 有人问:“向问天还在福州吗?” “在,他听说那剑谱与东方教主有关,恐怕不舍得走了。” “哈哈哈,”有人狂笑一声:“那可正好,先杀向问天,再杀上林家让他们交出剑谱,我东方兄弟的武功怎能让旁人学去。” 贾布、上官云、童百熊,孙仲卿还有石邬两位长老,不算其余的魔教高手,只这些人加起来就相当棘手。 林家老宅竟成了龙潭虎穴。 赵荣恨恨地盯了屋顶一眼,眼下不宜动手,等风波过后再来掀这屋顶不迟。 这佛堂一定是被人搜过 剑出衡山 第382节 余沧海从未找过林家祖宅,看来只能是. 好啊好啊好一个左大师伯。 他又望了空荡荡的佛堂一眼,跟着出了院子,上了屋顶,朝院墙附近走去。 让赵荣没想到的是 他才靠近西边院墙,路过下方院中天井,背着长剑的白须长脸老者抬头望了过来。 二人目光正好相对! 赵荣眼睛微眯,下方的长脸老者皱了皱眉。 孙仲卿只要大喊一声再主动出剑全力攻杀,今日就有一定概率促成魔教众高手大战潇湘剑神的局面。 不过, 孙堂主毫无战意,他看了一眼后一言不发,随即转身朝身后的院落走,脚下越走越快。 赵荣知晓此人性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此刻也不想与魔教一众高手大战。 他离开老宅,又朝福威镖局去. “孙兄弟,怎么回事?” 紫金堂石克章长老看出孙仲卿表情不对。 孙堂主朝西边撇了撇,“衡阳那人方才来了。” “嗯?!” 石长老一惊:“他怎知道我们在此地?” “可能是昨夜跟来的,只是我们没能察觉到。” 很快二人又将这事告知了童百熊等人。 上官云谨慎道:“这次主要目的是杀掉向问天,再夺剑谱。” “衡阳这人先不要管,万一他捣乱,我们这两件事都不好办成。” 众人都没什么意见。 忽然,外边有魔教教众快跑过来。 “诸位堂主长老,属下有事要报!” 上官云道:“讲。” “林家朝外散布消息,说三日后请天下英雄登门共商要事。” “哈哈哈,还能是什么要事?” 童百熊大笑一声:“不就是辟邪剑谱么,为什么要听他的,直接上门拿剑谱就好。” 贾布讪笑:“好大的口气,一个小小镖局,有什么资格请天下英雄。” 孙堂主摸着白须:“福威镖局没有这个资格,但衡阳那人却有。” “他昨夜出手助福威镖局,方才又故意在此地露脸,恐怕是在提醒我们不要轻举妄动。” “岂有此理!”童百熊拍着胸口正要放出狂话。 上官云却懂他的性情,劝说道: “童大哥何必与一个毛头小子置气,我们此行目的是将东方教主安排的事办好,等三天再拿剑谱也是一样的。” 童百熊对东方不败忠心无比。 故而哼了一声也不再莽撞 福威镖局有大批人马盯着,他们贴出的告帖很快传播开来。 众多不明真相的人嘲笑福威镖局没有自知之明。 还有一些人希望将水搅浑,不想看到什么坐论剑谱归属。 当天晚上 暗中窥伺的人不再观望,一批黑衣人杀入林家! 福威镖局内下了一场血雨。 第二日上午。 那些还在观望中的人吃惊了。 福威镖局大门敞开,连续三十多块门板被趟子手镖师们抬了出来,门板上全是黑衣人尸首。 这.! “难道福威镖局有高人相助?” 他们正在议论,福威镖局门口挂起新的牌子。 上面写着:黑衣贼匪,入门十步者死。 “狂妄~!!” 一些脾气暴烈,手段凶悍的绿林人在第二日晚间再次闯入。 又是血雨飘洒的一夜。 第三日上午。 福州的天空昏沉阴暗,乌云翻滚。 镖局大门再次打开,又出现了与昨日相似的一幕。 门板相连,黑衣人尸体排成一排。 一些本地趟子手用方言唱着闽北山歌,他们没什么唱歌天赋,那调子鬼狐狼嚎,正好送这些孤魂野鬼上路。 第三日晚上。 西门大街对过距离林家最近的酒馆内,一名黄脸汉子安安静静坐在木窗边,他已经坐了好几天。 封不平微微皱眉,又喝一口酒。 来福州的人更多了,可今晚的福威镖局却异常安静。 三日已过。 第四日一早,福威镖局门口早早站上两排迎客门卫。 从镖局大厅连着两个院子被打通,连续摆着靠椅,容纳千人那也是轻轻松松。 踩着青石板路登镖局大门的人络绎不绝。 “敢问是哪里的朋友?”门口左边的镖师问。 一个冷脸汉子没什么表情,他身后一人道:“这是我们天河帮第二把交椅!” 天河帮万人大帮,第二把交椅便是帮主黄伯流之下的第一高手。 “请~!” 这时门口右边的趟子手朝一个满面风尘的矮个道长问:“敢问道长来自哪出高观?” 矮个道长操着川西口音冷声道:“青城山松风观,余沧海。” 那趟子手顿时一惊。 若不是镖局早有交代,他已经要进去喊总镖头出来迎接了。 青城派的余观主可是他们往日见都见不上一面的,甚至连礼物都送不进去,如今余观主竟然亲身登门。 “余观主,里边请!” 余沧海领着青城四秀与几名弟子,没有立刻进镖局,而是左右扫了几眼,眼神极为复杂。 “哼,福威镖局的排场当真不小。” 他阴阳怪气,旁边走来一个驼子,正是那木高峰。 木驼子嘲讽道: “余观主刚来福州就这般大的火气,怎么不趁着晚上打入镖局,也好独得那剑谱领悟人生妙谛。” 余沧海皮笑肉不笑: “我青城派是名门正派怎会干那些勾当,你驼子干这勾当却合适得很,但听说塞北明驼想抢剑谱被人打得仓皇而逃,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二人互瞪一眼,各哼一声入了福威镖局。 这时又连进十几人,迎客的趟子手镖师只觉头皮发麻。 他们是从一众镖师趟子手中挑选出来的,可以说是最稳重镇定之人。 可也被这一众江湖人的身份吓了一跳。 九江白蛟帮史帮主、长鲸岛岛主司马大。 郑州八卦刀掌门莫星,这位与洛阳金刀门数代姻亲,与福威镖局还沾亲带故。 泰山派玉磬子、玉音子。 峨眉派松纹道人、松崖道人。 昆仑派掌门师弟震化子。 丐帮副帮主张金鰲。 崆峒派玄空门高手神拳二老. 无论哪一个拿出来,都是一方有名的高手! “阿弥陀佛~!” 一名老和尚与老道士联袂而来。 迎客的镖师赶忙问侯:“大师,道长,敢问仙居何处?” “老衲少林方生。” “贫道武当清虚。” 剑出衡山 第383节 镖局前的众多江湖人闻言全都望了过来。 少林武当乃正道魁首,没想到方生大师与清虚道长竟也联袂到此。 这人生妙谛到底能有多妙啊? “好!” 一声叫好响人耳膜,不少江湖人纷纷避让。 “没想到在这还能碰到少林与武当派的人,你们不是与嵩山派在郑州与我神教相抗吗,怎得有时间下福州?” 雕侠上官云走在最前方,日月神教四大堂主,两位长老,他们一道走来仿佛天空中的乌云都更浓厚一些。 “上官堂主都已下福州,我们怎能让辟邪剑谱落入魔教之手?” 一大群挡路的江湖人再度让开。 嵩山大太保托塔手丁勉走在前方,后面是费彬、陆柏、钟镇,卜沉。 嵩山太保站在少林武当两位高手身边,与魔教众高手相对。 众多江湖人见到这一幕只觉兴奋。 如此多的高人名宿。 人生妙谛绝对在此不会有错了! 这时外边又来一人,白须垂胸,一袭白袍,他一边走一边喝酒。 看了看上官云一行,又看了看武当少林嵩山派。 “哈哈哈!” 他大笑一声朝迎客镖师喊道:“老子向问天!” 正邪两道不少人与他有仇,但此时气氛极为诡异,竟然没有人动手。 上官云赞了一声:“向问天,你倒是有些胆色。” “我何止是有些胆色,你们的胆色加在一起也是不及我万一。”他嘲讽一句。 几位魔教高手撇了撇少林和尚与武当道长、还有那些太保,到底是忍住了。 正邪两道牛鬼蛇神全部涌入。 短短时间,林家已经来了上千江湖人! 大厅内坐得是正邪两派顶端人物,坐到院中的也是帮主、寨主。 只要能坐下的,全是有名有姓。 后面站着的,也都不是好惹人物。 众人也无须指引,只朝着座椅一扫就知道自家势力该排在哪个座次。 林震南瞧着一众江湖豪强,心中发苦。 何德何能啊. 此刻他对林家危机才算有了真正认知。 这幅江湖势力汇聚的场景在他看来,那就是地狱绘图! 有人在喝茶,有人在冷笑,还有人彼此打量迸发杀机。 看到不少人坐定,余沧海面露冷色,他盯着林震南眼中满是杀意,还有一股懊恼与悔恨。 想到辟邪剑谱从手中飞走,他恨不得飞身上前,一记催心掌将林震南的心脏打成八瓣。 余沧海捏着拳头,朝四下看了一眼,忽然朗声挑刺道: “林总镖头好大的排面,众位江湖高人已经到此,你竟然还不拿出辟邪剑谱,难道以为小小的福威镖局真有资格与我们坐论剑谱?” 他眼睛一斜,不用正眼看林震南。 登时,那些早就不满的江湖人纷纷大叫。 “快拿出剑谱!” “砰~!”有人摔碎茶盏:“老子来这不是喝茶的,快将辟邪剑谱拿出来!” “不错,一个小镖局有什么资格说剑谱归谁,将辟邪剑谱拿出来,我们自会” “哦?” 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压过一众嘈杂,将天河帮第二把交椅身后那疤脸壮汉的声音硬生生打断! “那你又是什么高明人物?” 这句话一出口,偌大的镖局厅堂忽然安静。 只因这声音颇为诡异,就像是在他们耳边说出一般,又觉胸口微堵,气息不畅。 尤其是内力高明之人,他们在听到这句话后表情无不一变。 向问天皱眉放下酒杯。 他敏锐察觉到,自己真气在体内跳动了一瞬。 虽然只是一瞬,却让他有些心悸。 各派内力高深之人与向问天感受一样。 是错觉吗? 若是江南四友在此,绝不会大惊小怪,在场之人对七弦无形剑的了解太少。 “这位是松风观的余观主吧,好大的声威。” “不知道在下有没有资格与你坐论剑谱?” 这两句话一出,上官云、童百熊、贾布等人的面色全都变了。 孙仲卿已经看向福威镖局大门方向。 上官云看了贾布一眼,贾布与他目光相交。 真气,竟然与说话之人声音共鸣,像是剑一样朝上跃动一瞬! 难道是无形剑气?! 真气剑跃不甚明显,却让他们心头震撼,哪怕是面对东方教主也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这便是潇湘剑神? 众高手一起转头瞧着声音来源,只见一青衣少年带着淡淡微笑自厅旁走出。 向问天、上官云、贾布、童百熊、丁勉、陆柏、震化子、松纹道长. 一众被他声音影响到的高手同时发力,在赵荣出现瞬间也展露各自气势,众人挥袖抬掌摆手间劲风大作! 只见少年青衣鼓荡朝后振飞! 若是一般人被这般多高手盯上针对多半要吓死。 但一股莫名剑势化作写意剑气,将一众高手的回应尽皆压下! 赵荣挥袖一摆,这股劲风吹向了余沧海,矮道人的道袍衣角翻飞,脸上青筋不住跳动。 一众江湖人终于看清来人是谁。 之前被打断话的天河帮高手一言不敢发,甚至目光都不敢朝那个方向瞥。 潇湘剑神! 诸地江湖人无不恍然,也明白为何福威镖局忽然硬气。 北有东方不败,南有潇湘剑神! 江湖传闻若能让这两位出第二招,那么死也无憾。 今日一见,果然剑气森森,传言无假! “阿弥陀佛!” 方生大师双手合十第一个站出来问候: “老衲又闻剑神一面,风采更胜往昔。” 赵荣笑道:“大师法体康健?” “得亏剑神援手,老衲已无大碍。” 方生大师对救命恩人极为客气。 但在旁人看来,那就是少林寺也对潇湘剑神礼敬有加,不敢怠慢。 赵荣朝方生大师微微点头,又看向余沧海。 “余观主,你还没有回我的话?” “我有没有资格与你坐论剑谱?” 矮个道人仗着正道掌门身份,他倒是不担心赵荣暴起杀人,但是心中一点不怕那是不可能的。 他偏头过去不与赵荣对视,哼一声道: “潇湘剑神与贫道论剑谱自然要得,但是贫道没有与你论剑谱的道理,难道辟邪剑谱已在你的手中?那大家应该去衡山论剑谱,而不是到福威镖局。” 他话中藏针,暗有讽刺。 赵荣却反问道:“若辟邪剑谱在我手中,余观主真有胆量上衡山与我论剑?” “我本对辟邪剑谱无有兴趣,现在听你这么说,倒是想拿到手中,看你余观主敢不敢来雁城了。” 此言一出,正邪两道的人齐刷刷看向余沧海! 不少人用眼睛怒瞪着他。 矮道人,你赶紧闭嘴吧! …… …… 剑出衡山 第384节 第171章 无形有形 凭我的剑 一众江湖豪强目色凶戾,镖局厅堂大院剑戟森森。 靠椅后的青城四秀与一干青城弟子兀自低头,心中又怒又悚。 余沧海倒也有股狠劲,他一甩道袍显得很不服气。 不着痕迹远离赵荣两步,却又操着川西腔调挑动众江湖人紧绷的神经: “只怕有人嘴上说得好听其实言不由衷,在场天南海北的朋友光明磊落,都是为了剑谱而来。你不为剑谱,说出去难有人相信。” 余沧海讲出这句话时心中压力也极大,故而瞥向一旁寻找声援。 最好是那种说话恶毒之人。 他一眼就看向不远处的木高峰,那木驼子却将头一扭根本不理他。 “不错。” 忽然一道傲气声音传出。 震化子一袭白衣,作为昆仑派稍次于掌门人的第二高手,又是名门正派,他的脾气当真不小。 此时正面带冷傲之色: “余观主说得有理,大家一观剑谱襟怀洒落,何必惺惺作态。” “好一个襟怀洒落。” 赵荣凝视着震化子: “剑谱说到底是林家之物,你昆仑派感兴趣张口就要一观,那我对昆仑派的分光剑法、云龙大八式也感兴趣,可否把贵派剑谱拿出来让我一观?” 震化子闻言哼了一声。 赵荣又看向余沧海,微微摇头: “松风观的松风剑法稀松无奇,但余观主倒是一个‘光明磊落’的奇人。” “你师父长青子败在林家先祖手中,故而余观主一直贪念辟邪剑法暗中盯着福威镖局,又胆小得很不敢直接上门,想必到处散布谣言引得江湖大乱之人便是余观主吧?” 一提这事矮道人两撇胡子都气飞了。 “你——!” 他欸了一声差点当场变脸,噔噔噔走回靠椅坐下。 余观主心中有鬼,他敏锐察觉到赵荣知道一些内情,便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下去以免越描越黑。 这时一道深沉声音响起: “辟邪剑法既然与东方不败有关,那就无关什么林家不林家,我正道同盟如果不来,落在魔教手中岂不祸患无穷?” 丁勉神色悠悠:“合该带回太室山交由左盟主,再请冲虚道长与方证大师一道观阅。” “外界谣言是否为真三位正道魁首自有说法,若此物只是林家剑谱届时再送还福威镖局不迟。” “哈哈哈!” 贾布上官云童百熊三人听了都在大笑。 童百熊声音最大:“既知道与我东方兄弟有关,还不把剑谱双手奉上?!” 上官云雕目冷笑:“左冷禅怎么自己不来取剑谱?” 贾布一脸嘲讽:“一个阴险小人,一个臭道士,一个贼秃驴,不过是些道貌岸然之辈,什么正道三大魁首简直可笑至极。” 贾布地图炮一开,嵩山太保与方生清虚全都望去。 登时分坐两边的正邪两道高手互不相让,一时间气氛可怕仿佛随时都要爆发大战。! 向问天举起酒葫芦喝酒端坐一旁冷眼旁观。 这帮人坐在一起已是奇迹,若不是各有顾忌、各有目的早也动手。 林总镖头见状心急如焚,他是一句话都插不进去。 然而一道青衣人影从堂内靠近昆仑青城两派的地方朝回走,徐徐穿过正邪两道最森严之地。 若两边高手突然动手,那么中央那片地方称为江湖最凶险之地也不为过。 可众目睽睽,青衣人影立身如剑,将正邪两道的蛮凶气场切作两半! 丁勉见赵荣陷入险地,神色一凝就想动手。 忽然 体内真气又是如剑一跃! “林总镖头请客上门与大家坐论剑谱,这剑谱还没见到诸位就要大动干戈?” 这一下话音吞吐语调高低有序,赵荣气行任督二脉波动七处大穴,再次用出七弦无形剑。 虽没甚么威力,可那与对手内力共鸣的音功实在让人费解。 他这一次强催功衍化极致,体内血液一时奔腾,但从他外表看不出任何端倪。 众位高手体内真气异动,气势戛然而止。 在内气诡异跃动瞬间一道道隐晦余光看向场中青衣少年! 其中隐含的忌惮之色不在少数。 上官云摸着短须看向贾布,贾布也是一个意思,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被人这样破了声势其实是扫了面子。 但有些时候丢一点面子也不打紧。 然而童大哥却是个莽撞硬汉毫无顾忌: “衡山派的小子,你这功夫是什么名堂?” 他在称呼上不礼貌,但说话的语气于他而言已算温和。 “阿弥陀佛,”方生大师见多识广,他和方证与黄钟公是旧交,自然猜到了一些。 但黄钟公是以七弦琴为器,无法话中藏剑。 当即打了一个佛号道:“赵大侠能将无形剑练到这种程度实在高明。” 赵荣稍有惊奇,他看了童百熊一眼,转脸对方生大师笑道:“却瞒不过大师的眼睛。” 这等于是回应了童百熊的话。 无形剑? 众人闻听其名便知不凡,尤其这还深深触及他们的未知领域。 群雄看向赵荣的目光愈发不同。 潇湘剑神敢直面各派高手,果有不俗手段。 不过,看他这个样子似是真要保福威镖局? “无形剑?呵呵.” 突然的冷笑打断众人思绪。 这真的是一声发自肺腑、不掺杂任何感情的冷笑! 语气中带着一种浓浓的蔑视感。 昆仑派高人震化子之前感受到赵荣不好招惹,故而收敛下来准备隔岸观火。 可是一听到什么“无形剑高明”,那他实在是浑身炸毛。 这简直是在打他昆仑派的脸! 福威镖局堂内院外千余人都望向一袭白衣、气势磅礴的震化子。 昆仑高手的牛脾气竟这样大? 有人瞧热闹不嫌事大,也有人不满被一个雁城少年所慑,更有人佩服他的胆量。 余沧海目闪惊讶扫了震化子一眼,没想到这人比他还狂妄。 孙堂主像是看死尸一样看向震化子。 向问天、上官云等高手也想听听此人高论。 “我在昆仑山练剑四十年,这次下山忽然闻听潇湘剑神之名,本以为有多高明,没想到只是个用声势唬人的银样镴枪头。” “原本我来镖局只想一观剑谱,不想与你这个小辈计较。” “但无形剑?那不过是小道中的小道。” 赵荣眼睛微亮:“那你说说,什么是大道?” “我昆仑雪峰皑皑、玉峙苍茫,哪个不是实质?”震化子说话时已经站了起来,“正所谓练实不练虚,无形为空,有形乃大。” 他说到这里,赵荣心中微有疑惑。 不过他身旁有两位通晓各家底蕴的大派高手。 清虚道长开口道:“想必震化子道友练的是天龙五诀心法。” “不错。”震化子点头。 方生大师道:“那施主的云龙大八式剑法应当大成。” “大成不敢当,便是我师兄也不敢说大成,只是小有成就罢了。” 震化子看似谦虚,实则对自己的剑法很是自信。 “昆仑派讲究气剑相合,炼化有形,我师兄号称乾坤一剑,便是在那一剑上凝了气之形表,这才是用剑之人的最精奥秘。” 清虚道长不由点头,认为震化子所言不虚: “以天龙五诀运行云龙大八式,二者大成,据闻能将真力凝练近似有形之物,覆盖剑上以成剑云,又号剑衣,是为剑气。” 震化子道:“两位果然有见识。” 看戏的木驼子道:“昆仑剑法如此奇妙,何不拿来与大家一观。” 剑出衡山 第385节 天河帮第二把交椅道:“观辟邪剑谱是观,观天龙五诀也是观,震先生何必小气。” 震化子面色发冷,不理会后面跟着起哄之人。 他虽然想看辟邪剑谱,但对本门剑法自有信仰,因此目光看向赵荣时就像看着昆仑派与之年龄相仿的弟子,颇为严厉。 “大师与道长各有见解,可你却对无形有形剑不分主次,有什么资格妄称剑神?” 震化子领头,群豪都望向赵荣。 众人各怀心思,只觉震化子越闹越好。 果然 “无形有形不是靠嘴巴上说说的。” 众人见青衣少年古井无波,话语却不留余地。 “你的剑从昆仑来,我相信它比你知道得更清楚。可是,你有胆量对我拔剑吗?” “你——!” 震化子这下没法下台了,他听闻过眼前这少年的一些战绩,就算有吹捧之嫌但从众人对他的态度来看,也知道他不是等闲之辈。 他脾气虽臭,可也不是傻子。 心知此时一旦避退,整个昆仑派都要名声扫地: “江湖传闻潇湘剑神一招败敌,声势着实不小,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一招破我云龙大八式。” 这句话出口显得有些不要脸。 可他也是以脸换脸,想和赵荣在脸面上拼个两败俱伤。 那么他震化子就不亏。 他心中算了个精明账,话音刚落便在身旁峨眉松崖道人、松纹道人眼前拔剑出鞘。 有没有胆量拔剑? 当然有! 又听到“凔”的一声响! 镖局正邪两道许多人都兴奋暗笑,斗起来了! 上千双眼睛横扫过来,在青衣少年身边犬牙相错。 一柄寒光如水的宝剑出鞘刹那,写意剑气奔涌而出,如一股狂风钻出剑鞘,竖瀑倾斜,剑气劲风鼓荡厅堂! 观者心如打鼓,暗悸声势,城府匮乏者已经流色于面。 震化子见这劲风只有声势,果真无形。 心中瞬间一定! 无形如空,有形乃大! “欸——!” 震化子厉喝一声,恍若面对昆仑冰峰,脸上反照了一层霜雪白芒。经络中的真气如水而流,水有如龙形,正是将天龙五诀运转到极致的表态。 旁观者见他手中长剑发劲吐力,凌厉无匹! 随意一动竟然多有变化! 云龙大八式与天龙五诀结合,震化子的长剑就像是在阳光盛烈之时平放到雪上,竟然耀射白芒。 便是清虚道长所说的“以成剑云,又号剑衣,是为剑气”? 这昆仑牛脾气道人果然有能耐! 如此手段,在场谁能一招败他? 震化子一剑袭来,斩碎了那些无形剑气,顿时劲风四碎,拂人眉发! “哧——!” 忽然一道更耀眼的白芒从青衣少年的长剑上陡然绽放! 震化子一招十三种变化仿佛被瞬间看穿。 二人长剑相交,震化子举剑过顶,赵荣猛力压下! 震化子顺势下泄,巧妙化劲。 三尺秋水分明被他御于身外,可他胸口白衣尽碎,袍服崩烂! 胸口一阵钻心疼痛,而后血光飘洒,飞溅镖堂! 那伤口狰狞,长过六寸,直到脐下,观者无不失色,惊悚诧呼。 剑气~! 青衣少年抬剑,剑上白芒湛湛,他眼扫何处,白芒耀在何方,众人无不静默,收拢兵刃。 孙堂主被白芒耀过,心肝颤颤,几欲先走。 昆仑派第二高手,一招而败! 然而,这万万不是最惊人的. “剑气!你.你这是剑气~!” “你竟能剑气有形!” 震化子摸着伤口,顿时左掌全是鲜血,可他脸上无有半分痛苦,竟全是痴迷。 似乎这剑气带来的伤口,就和昆仑雪峰一样神圣。 他死死盯着面前少年的长剑,剑尖就和雪山一样洁白,看不见半分猩红。 “此剑可是小道?”赵荣问道。 震化子此刻看向赵荣的眼神全变了,像是天山冰湖一样清澈,还荡漾着神圣庄严之感。 “大道!” “此乃练剑之人的无上大道,可称剑神!” “在下实在眼拙,适才多有冒犯。多谢剑神不杀之恩。” 他态度变化太快,搞得赵荣很不适应。 本要放出去的狠话,现在全都咽了下去。 震化子的伤口还在淌血,他却毫无觉察,一双眼睛全盯在赵荣脸上。 不住感叹: “剑气有形到这种程度,简直匪夷所思。我师兄的乾坤一剑与之相比,那也是差之千里。剑神何日驾临昆仑山玉虚殿,我昆仑派上下定全派相迎。” 这. 看他的样子竟然非常诚恳。 赵荣盯着他的伤口:“震先生还是先治伤吧。” “不打紧。” 震化子朝四周看了一眼又道: “辟邪剑谱虽传得奇妙,但就算是在林远图身上也无有半点剑气传闻,我心中好奇,不知剑神为何到此,这剑谱是半分都吸引不了你的。” 赵荣伸手朝林震南示意: “我与林总镖头有旧,此次到福州便是为了化解林家之难。” “林总镖头已作出决定,想要放弃那未曾见过的祖物。若还有人盯着镖局不放,那便是与我为难了。” 赵荣此时说出这番话,说服力大大增加。 有此剑术,何必盯着剑谱? 一时间众人看向林震南的表情都有些不同,福威镖局多了个大靠山。 原本是块肥肉,现在谁敢再吃? “原来如此,佩服、佩服!” 震化子又看了赵荣一眼,指着自己肚上的伤口道:“辟邪剑谱对我已无意义,我的人生妙谛就在这道伤上,这一剑足够我闭关三十年。” “若是在下老死前对这剑之大道有所悟,便再下昆仑寻剑神指教。” “有形乃大,有形乃大啊.” “告辞!” 震化子无视了堂内院外一众江湖人,朝赵荣拱手告别,赵荣也朝他拱手。 几名昆仑弟子立刻跟上。 震化子一直在感受伤口,体会这道剑气,昆仑派天龙五诀,凝形练真,剑气就是他的痴痴一梦。 如今得见,果真人生妙谛。 血从厅堂一路滴到镖局大门,他丝毫没有处理伤口的打算。 滴血至昆仑,剑气入玉虚。 震化子想将这剑气带入昆仑山玉虚殿 他的每一滴血滴在地上,对于其他武林人来说,那全都是震慑! 这震慑.来自潇湘剑神! 昆仑派已走,少林、武当、嵩山、泰山、峨眉、崆峒、丐帮、日月神教.各大派的目光全都凝聚在那青衣少年身上。 潇湘剑神的剑法本就惊世骇俗,如今又练出有形剑气. 天下诸派,此刻谁敢撄锋? “好!” 这一声叫好竟然来自日月教这边的童百熊。 “潇湘剑神能与我东方兄弟齐名,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剑出衡山 第386节 “我给东方兄弟一个面子,就按照你方才所言,只要林家拿出剑谱,我们绝不与他们为难。” 上官云也道: “福威镖局与我日月神教本就没有仇怨,既然林总镖头与剑神有旧,我们只要见到与东方教主有关的剑谱,那就没有理由再对林家动手。” 赵荣闻言看向那边的向问天。 天王老子放下酒葫芦:“我对林家没有恶意。” 赵荣的目光错开武当少林,看向丁勉。 大太保不与他对视,只是说道:“魔教都不会动手,更何况我正道各派。” “我们到此,只是不想让剑谱落入歹人之手。” “不错!” 不少正道人士点头。 赵荣则是看向余沧海:“松风观的余观主呢?” 余沧海道:“我青城派想借剑谱一观,若得偿所愿自然不会为难。” 赵荣冷声道:“能否得偿所愿各凭本事。”“余观主,若你青城派还要纠缠不清,我便上松风观与你论道。” “不敢。”余沧海哼过一声,侧身甩动衣袖。 他心中气闷,此刻却不敢再发作。 他能熬死林远图,再熬死林仲雄。 却休想熬死眼前这位。 恐怕只有后代的后代才有报仇机会,心下极度憋屈,甚至有些理解师父长青子为何郁郁而终。 不过,对于辟邪剑谱的渴望变得更深了。 如今话头已经挑开。 在场众人始终是奔着辟邪剑谱来的,除了余沧海,其他人压根不关心福威镖局。 此时潇湘剑神作主,正邪两道都已发声。 心怀忐忑的林震南这才被赵荣从旁请到中央。 赵荣敢震慑正邪两道,林震南已知家底几何,半分也不敢托大借赵荣之势。 他朝堂内一众高手拱手鞠躬,又朝院外拱手。 “今日福威镖局蓬荜生辉来了这么多江湖高人,真是林某人万难想象的。我林家有无辟邪剑谱其实在下并不知情,远图公虽有遗训但也未曾提过那是剑谱。” “既然江湖传言如此详实,想必那遗训中的祖物果真是剑谱了。” 在场众人闻听林远图留了祖物,不少人眼中的兴奋贪婪掩饰不住。 “那祖物在何处?!”有人急问。 “快说快说!” 他们还要再催,但见青衣少年飞来一个眼神,登时闭上嘴巴。 林震南继续道:“这祖物我林家后人从未去翻找过,诸位英雄从我的武艺就能看得出来。” “若真有神功妙法,哪怕林某人资质再愚钝,也不至于练了几十年还是现在这种水平。”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也不得而知。” 众人揣摩他的话,明白了他的意思。 贾布说道:“你武艺稀松只是寻常镖头,我们知道你没练过,莫要再多说,现在只管把那祖物拿出来。” “远图公遗留之物并不在镖局。” “嗯?” “那在何处?” 林震南迎上所有人的目光,顶着巨大压力道:“在我林家祖宅,那宅子已荒废数十年。” “远图公的遗留物便在那里。” 林家祖宅?!! 余沧海听罢满脑懊悔,嵩山太保听了如坐针毡。 祖宅,真在祖宅! 丁勉头皮胀痛,追问道:“在祖宅哪里?” 赵荣一听丁勉的话,立刻知晓嵩山派的人到过林家祖宅。 他们不问祖宅在哪里,说明打听出了向阳巷。 林震南也听出一丝猫腻,他也不傻,先举手向天发誓。 “接下来林某人所言句句属实,但有假话叫我满门不得好死!” 他发此毒誓叫众人更加专注。 又听林震南详细说道: “我林家祖宅在城北向阳巷,那边城头有个双狮桥,跟着沿河朝南数第六道巷子便是向阳巷。现在又叫葵花巷,一直朝巷子深处走,黑门白墙单独开辟又很是破败的宅子便是我林家祖宅。” “烟囱后院有三个地窖,祖训所言那物事就在其中一个地窖中。” 林震南还准备说一些场面话,可堂内院外已然大乱! 在他说到“地窖”时,一道白影极速冲出。 正是向问天! 魔教那边的堂主长老忽然一愣,邬石两位长老大吼一声:“什么~!” 这向阳巷林家老宅,岂不就是他们的福州驻地! “向问天去了,快追!” 贾布大喊一声:“天河帮、白蛟帮、长鲸岛、五风帮、长刀门.全部听令朝向阳巷去!” “杀向问天夺剑谱!” 童百熊也大喊一声:“谁挡杀谁!” 上官云披风一震,踩着前方一人肩膀飞掠而出。 正道各派人物也争先恐后。 大门被堵住,大太保丁勉拔地而起,托塔手掀开镖局屋顶,破瓦出堂。 “轰隆隆——!” 众人各展所长,纷纷冲出屋内。 林震南望着屋顶被掀翻大半,反而心安。 孙仲卿听到林家老宅所在忽然心中生出一股凉意,他想到那日某位剑神也出现在那里。 他想到种种,本该大喊出声 可想到那剑气,想到这位剑神的年纪,他脑筋急转,硬生生压下声音。 孙堂主在冲出大堂瞬间回望一眼,周围人影交错,目不暇接。 可是 有一道清冷的目光就死死凝视在他身上,那一瞬间的眼神交汇,他仿佛被剑气贯透。 孙仲卿顿时将盘阳功运转到极致,朝福威镖局外飞掠而出,口中也大喊着:“杀向问天,夺剑谱!” 天空中的乌云本就浓厚。 江湖大浪一翻一涌,滚滚乌云扑向福州城北,宛如一条条恶龙。 人满为患的福威镖局瞬间空荡。 西门大街青石板路,有人骑马有人狂奔,直朝城北! 因为迷路才入城不久的六位怪人看到如此热闹的场景,也欢呼雀跃前去凑热闹。 一名在妓院门口失魂落魄的男子又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裆下,如丢了魂一般随着人流涌入城北。 封不平取来早就准备好的马匹,朝着城北策马狂奔。 这一路上正邪两道争斗不休,互相厮杀,又同时朝向阳巷靠拢。 “跟上!” 三家饭铺内冲出六七十人,皆披麻袍戴帽手执细长武士刀,个头普遍偏矮。 他们说的明显是寇语。 正是那群被向问天引来的扶桑浪人,他们的营地已经被摧毁了,少数懂一些汉语的寇贼听说有强悍的武功秘籍,他们也想得到,再杀回倭岛。 远在九江府的鄱阳湖水面上,着急南下的岳掌门又被宁女侠拉住。 “师兄啊,这附近有不少渔村,我们再去找找,万一有练武奇才呢?” 岳掌门朝着福州方向张望心急如焚,但他的一只手被宁女侠拽住,瞧着夫人的眼神,只得应一声“好”。 …… 赵荣与林震南交代一番后,也打起精神朝着城北去。 他走得不疾不徐,一直落后前方大部,这一路上鲜血成线,靠近城北更是看到许多尸体。 “轰隆~!” 天空惊雷响动,乌云下压,大风从海上吹来,福州城内阴沉无比。 哗啦啦~~! 赵荣的青衫与地面尘土一道飞扬。 风越来越大,灌入一条巷中,发出凄厉的呜咽之声,似乎在为地上的几具尸首哀嚎。 这些尸首的致命伤,全是刀伤。 剑出衡山 第387节 “噌~~!” 忽然一栋院墙内跳出麻衣人举刀朝他砍来。 “蹭蹭噌~!” 一连串声响又接连冒出七八人! 赵荣又听到一句鸟语,看到他们的打扮立刻拔剑出鞘。 叮叮叮~!! 三尺秋水护在周身,内力注在剑中倾泻而下,连将三柄钢刀斩断。 挥剑一扫斩出一片血雨。 前方三人瞬间毙命,赵荣长剑往后一挡驾住两柄钢刀,耳朵听到明显的风声,他身体一个晃动躲开左右偷袭来的刀尖! 手在背后反握把一带,绞剑走转盘住四人钢刀。 那四个扶桑浪人失去了对钢刀控制,一道剑光闪过,四人立定抱住咽喉。 这时又冲来十几人,赵荣从巷口杀到巷中,那些麻衣人每次被幻光闪眼,紧接着就要害中剑。 赵荣没有任何多余动作,接连三十位麻衣人全是一招毙命。 一溜胡子中年人抱刀杀出,他的刀很快,也分出一片刀光要与赵荣一较高下。 在他身旁还跟着五六人。 可是短短时间,这五六人全死。 那领头的扶桑浪人望着胸口血洞,不可思议地用最后的力气回过头来。 昏暗的视线中,青衣人根本不理他,只是往前走。 “汉汉人的剑” 浪人首领倒地,残存的扶桑浪人已经吓破胆。 他们不敢进向阳巷核心区域,于是在周围的巷子中埋伏那些江湖人,没想到会碰到这样难以理解的高手。 这人身上一定有强悍的武功秘籍,但是没实力拿到。 倭寇分散逃跑,赵荣朝着人数最多的那边追去,又杀掉六人。 这时向阳巷那边的吼喝声越来越大。 赵荣提纵上了屋顶,不断在屋瓦上腾跃朝林家老宅方向靠近。 正邪大战、剑谱之争. 林家老宅的白墙染上了一层血色! 从海边吹来的大风灌入了向阳巷,湿气全染上血腥味。 趴在林家老宅墙头的老藤饱饮鲜血,生机更旺。 向问天在上官云、童百熊等堂主的围攻下显得很是吃力,这几人的功力手段不比他逊色多少。 不过,正道之人也冲向那地窖。 魔教根本不可能一直盯着向问天。 那些江湖人也如疯魔一样,各都冲向地窖。 “让开让开!” “剑谱是我的!我要领悟人生妙谛~!” “这个地窖也没有~!” “啊~!” 一声声惨叫接连不断,其中两个地窖几乎被江湖人的尸体填满! “轰~!” 祖宅上的烟囱倒塌下来,顿时尘烟四起。 又是砰的一声爆响,泥土四射与烟尘混在一起根本看不清楚,只见第三个地窖中像是窜出五六道身影! 这六人冲出来后,朝着人少的西北方向突围。 “那个盒子!被他们拿到了!” “快拦住他们~!” “剑谱就在他们手上!” “……” “得手啦,得手啦!” “我桃谷六仙从全武林的高手面前夺下剑谱,那是再厉害也没有了!” “我六仙一鸣惊人!” “不错,以后北有东方不败,南有潇湘剑神,其他东、西、西北、东北等六个方位,我六仙各占一位!” “是极,我八人领悟人生妙谛,是当世八大高手!” “快拆开!看看人生妙谛是什么!我现在就要领悟一番。” 桃谷六仙兴奋大喊,他们轻功极高,拿了东西便逃。 但是! 在场高手实在太多! 正魔两道高手从四面八方杀到,峨眉派松崖道人一剑斩断梁柱,崆峒神拳二老抱着柱子运满玄空门内功,从侧边轰然朝桃谷六仙掷去。 丐帮副帮主张金鰲双掌齐飞拍出满天飞瓦。 童百熊大吼一声抛出巨大岩块! 桃谷六仙闪避的工夫,一众高手已经追上。 他六人本事再大,也带不走这辟邪剑谱。 “嘿~!” 桃谷六仙一齐发力震断屋瓦,朝下方一遁,冲入西北院落。 后方轰隆隆巨响,整个屋顶被砸得七零八落,院墙坍塌一大片~! “哪里走~!” “留下剑谱!” 连声吼喝响彻林家祖宅,桃谷六仙慌忙逃命,他们来不及去翻开那个木盒子。 这一冲,就冲入西北边的佛堂。 泰山派玉磬子玉音子一起出剑,天河帮第二把交椅两柄弯刀迅捷砍来。 “交出剑谱~!” 一道尖尖的声音响起,无须田伯光双刀连挥,逼得六仙拿出六根铁棒招架。 四下滴滴当当声一响,桃谷六仙只能朝佛堂中央退。 上方屋瓦颤动,已有诸多高手登顶。 “砰~!” 一个黄脸汉子破窗而入,正是封不平。 他从侧面以夺命连环三仙剑刺向六仙,直指剑谱~! 桃谷六仙根本没时间招架,六人同时朝屋顶跃去。 轰隆一声爆响。 屋顶上的老灰不断洒下迷人眼睛,桃花仙与桃枝仙左右拽烂了破盒子,他们冲上房顶的一刹那 桃实仙抓住了盒中袈裟! “六弟,你没抓全!” 老大桃根仙大叫一声,看到还有袈裟掉了下去。 只见下方有一人冲上来,正是那封不平! 封不平冲上屋顶身上披着一件袈裟,桃实仙也把满是字迹的袈裟朝身上一披。 周围正邪两道数不清有多少人,密密麻麻,全都围在佛堂。 屋顶,屋下全都是人! “轰~!!” 天空一声雷鸣。 又有一道闪电划过,光芒刺目。 让披着袈裟的桃实仙与封不平如披血衣! 这一刻江湖中人,人人疯狂。 哪怕是那些魔教中人都生出异心。 红衣如血,人生妙谛~! 第172章 阴阳剑谱 “轰——!” 雷龙驾车游尽天地,闪电裂空劈入东海。 狂风咆哮,卷起漫天尘沙。 “飒飒飒~~!” 剑出衡山 第388节 青城弟子头上缠着的白布,众武林人的宽袖衣袂,与桃实仙、封不平披着的袈裟都被风吹向一个方向,猎猎之声穿透了满巷肃杀。 “别过来!” 封不平扫过四面八方的正邪两道高手,举剑一挑袈裟冷脸大喊:“再上前我便将这剑谱绞碎,谁也别想得到!” 桃谷六仙拽着另外一件袈裟。 老大桃根仙道:“谁再对我们六兄弟动手,那我们也将袈裟撕成碎片。” 一众江湖豪强闻言各都驻足,互相打探,没有轻举妄动。 他们的眼睛微微泛红,全都死死盯着袈裟上那密密麻麻的小字。 剑谱!这就是辟邪剑谱! 人生妙谛、无敌天下的痴梦,这触摸不到的东西而今近在咫尺,行走江湖的武林人无论如何也压不住心头燥热。 粗重的呼吸.越来越粗重的呼吸! “咿、嘿~!” 并不是所有人都愿遵守规矩,从佛堂下方接连冲出四人,全都想靠到封不平与桃谷六仙身边去看袈裟文字。 封不平与桃谷六仙就要弄碎袈裟。 向问天、上官云、松纹道人、玉音子、费彬,神拳二老. 数不清的正邪两道高手几乎同时出手。 空中掌力剑光盛烈,登时血染佛堂! 那昏了头冲上去的几人被打得不成人形。 “哗哗哗” 血液顺瓦缝流下,像是冬天覆盖在瓦上的雪融化,涓涓成溪。 然这血腥场面,无人在乎。 余沧海身边跟着青城四秀,周围还有七八名青城弟子在地上大睡,矮道人踩着一具魔教教众的尸体,让自己显得更高一些。 他朝四周一瞥,一众让他惊心的高手映入眼底。 独抢剑谱,那是半点把握也没有。 他右手竖剑在背后,左手朝屋顶方向一指。 操着川西口音道: “几位朋友虽然先拔头筹得到剑谱,但此刻想带着剑谱杀出去那是绝无可能,不如将剑谱念出来给大家听一听,这人生妙谛到底在何方?” 有方才那几人惨死的先例,没人敢不要命往上冲。 听了余沧海的话,不少人心中不甘,企图独享剑谱者不在少数。 可局面僵持,待会可能什么都捞不着。 向问天最没意见,大喊道:“快念!” “快!” 不少人抬起兵刃。 封不平谨慎看向四周,感受着那一道道饱含杀意与贪婪的目光,举剑回挑袈裟。 入眼的八个字让他面色大变! “快念!” “快念~!!” 封不平不可置信,从牙缝中憋出声音: “欲练此功,必先自宫” “什么~!!!” 要自宫?! 正邪两道之人听了封不平吐出这八字全都变色,觉得匪夷所思。 自宫,这功夫竟要自宫才能去练!? 就在这时,另外一边的桃谷六仙紧跟着念道: “欲练此功,八脉齐通。” “什么?!” 八脉齐通,八脉齐通~!! 众多江湖人各都晕乎,脑袋一团乱麻,必先自宫,八脉齐通?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盯着两件袈裟,心中疑惑万分,又抓耳挠腮更想去看。 那桃谷六仙听了封不平的八字,再看看自己这边的八字,忽然大笑。 “六弟,你抓的这剑谱是公的,他抓的那剑谱是母的。” 桃根仙哈哈大笑:“八脉齐通身属阳,他自宫想必就是阴。” 桃实仙抓着剑谱也得意洋洋:“我一眼就看中了公剑谱,自宫剑谱我抓到手立马就丢了。” “你们懂个屁——!” 崆峒派神拳二老一齐骂道:“剑谱分什么公母,分明是上下两部。” “一阴一阳,阴阳相济,这才是妙谛!” 周围人一听果然有理,桃谷六仙见他们各抬刀兵又想来抢。 桃枝仙再念出开篇一句:“人生妙谛,普渡仙航。” 这句口诀一出,正邪两道江湖人心脏狂跳。 似乎与方才神拳二老说的话对上了。 桃花仙遇到了不认识的字,直接跳过,挑选一句会读的继续念道: “雷霆霹雳,如掣电光。” 这一句口诀,直接击中所有人的心脏。 延津梅林,血衣执剑,可不就是如雷如电?! 再与人生妙谛结合 江湖传言辟邪剑谱与东方不败的武功有关,那是一点都不假~!! 无敌天下的秘密,就在眼前! 一众江湖人只觉这短短几句意味无穷,阐述了颇多武学奥秘。 他们听着剑谱,一时间没人动手。 桃谷六仙六个人,根本不按照次序读。 看到哪一句就读哪一句。 另外一边,封不平的脑袋却都快炸了。 他一边要记桃谷六仙读出来的口诀,一边要记自己手中的袈裟口诀,同时. 他下意识地打乱口诀顺序。 哼,怎可能让你们都领悟人生妙谛?! 本该是“引刀自宫,非谓形体,勘破阴阳,无有隔阂,自得圆满,不需外求”。 到了封不平口中就变成了:“阴阳二气,无碍互通,炼丹服药,不需外求” 他是前言接后语,甚至左右隔行对调。 但一众江湖人听了各都痴迷。 余沧海不断给门下弟子示意,一个人记忆力不够,但他松风观人多大占便宜。 丁勉那边也是如此。 封不平:“燥行任督,剑运九路。没有最快,只有更快” 他这边的口诀更朴实易懂。 桃花仙:“剑者,不拒于形,从心所欲。闪者,进退如电之急也” 桃谷六仙这边,口诀更晦涩奥妙。 那些用剑之人听了,心中生出一团火焰,却又不知道该烧向何处。 很快,崆峒神拳二老的眼中也有一团火。 “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 这似乎与他们的玄空门神拳相合,妙谛啊,这就是妙谛啊! 神拳二老兴奋,桃谷六仙忽然也兴奋起来。 六人同时看向下一句话,一同念出:“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 六人只觉心中也有一团火,无论如何也发泄不出来! “诶——!” 桃谷六仙可不像其他人那般压抑,六人大喊一声忽然发难,便如着魔一般将袈裟撕成碎片。 “住手——!!” 周围人大喊已经迟了。 “大哥,还没念完,怎么撕成了六块。” “你们不撕,我怎么能撕成六块。” “难道我们已经领悟人生妙谛?” 剑出衡山 第389节 “快走,快走!” 周围人愤怒冲来,桃谷六仙将手中碎掉的袈裟朝着除了南北之外的六个方向一齐甩出。 封不平还没有记完剑谱,怒瞪着这六个疯子。 但此时什么也顾不得了。 他全力用出狂风快剑,声势浩大,既逼退靠近之人,又将那剑谱绞碎,跟着一掌轰出打得满天都是! 原本要攻向封不平与桃谷六仙之人又齐齐奔着剑谱去了。 刺啦刺啦声不断响起,那袈裟被争来抢去,撕得越来越碎。 正邪交锋,剑谱争夺,围剿向问天. 一时间林家老宅又打成乱麻。 一波人死掉,立马有另外一波人填上来。 “轰~!” 院墙塌陷,那佛堂也不堪重负在咔嚓一声中翻倒下来。 “拿到了,我拿到了!” “啊~!” 童百熊一刀砍死一位蒙面江湖人,夺得一小块碎袈裟。 贾布急挥判官笔连杀三人,又将峨眉派松崖道人打伤夺得两块碎片。 他眼睛很尖,瞧见了一位连续捡漏之人挥动快刀踩着轻功朝院外狂奔。 哪里走! “孙兄弟,随我来!” 贾布大喊一声,孙堂主连运盘阳神掌将余沧海与钟镇打入两扇烂窗之中,从他们手中夺下一块写了字的袈裟。 跟着运转轻功跟上贾布。 若正面死斗,同为堂主,他不一定是贾布的对手。 可论及轻功,他要胜过贾布。 这一点孙仲卿很是自信,当年抱着欧阳鹤松的尸体,那潇湘剑神在短时间也追他不上。 …… 向阳巷隔壁的巷楼上,赵荣瞧见了林家祖宅乱局。 辟邪剑谱已碎,想要练成千难万难。 他的脑海中回荡着封不平念出来的真辟邪口诀。 “燥行任督,剑运九路。没有最快,只有更快” 燥气行任督二脉,这倒是怪得很。 赵荣又想到桃谷六仙念的口诀不禁摇头。 颠三倒四,这下更‘玄妙’了。 将封不平的口诀又记一遍,赵荣挪动步子,从侧边跟上了在巷中快速穿行的几人。 “还想走?!” 贾布狞笑一声,前方一道人影飞身跃到巷子另一头将逃跑之人前后堵住。 赵荣远远旁观,视线错开了这条漆黑巷子,凝神看向另外一头。 孙堂主运转盘阳回龙剑打出拨乱回旋之力,以刚猛劲力直接乱了一柄快刀。 跟着运转盘阳神掌,按掌轻收,田伯光几招内便被打成重伤。 “二打一实在无耻!” 贾布听了他的话不屑一笑:“倒踩三叠云,又使快刀,你便是田伯光吧。一个奸淫妇女的淫贼说我无耻,真是大笑话。” “你捡了不少袈裟碎片,哪里瞒得过我的眼睛。” “瞧你面白无须,说话尖细,难道已被人阉过?” “那倒是挺适合这妙法,可惜遇上了我。” “孙兄弟,这下咱们回黑木崖便有交代了。” 孙仲卿听了贾布的话心中微微发寒,眼神稍有闪躲:“贾兄弟,他重伤已无能力再跑。” “你来搜剑谱,我先去助上官兄弟他们对付向问天。” “放心,这里交给我便好,”贾布掏出判官笔,“他若不逃,岂是我的对手。” 孙仲卿闻言点头,快速朝向阳巷奔去。 贾布朝他的背影瞧了一眼,不禁点了点头。 孙兄弟为人仗义,不与我抢功。 这简单活让给我,对付向问天这脏活累活自己干。 仗义,真是我黑木崖少有的仗义兄弟! 他举着判官笔朝田伯光走去,心中想着返回黑木崖时要请孙兄弟喝几杯。 “欸~!” 瘫倒在地上气喘吁吁的田伯光忽然爆发一股凶劲,脚下一蹬人从地上弹出,右手一记快刀斩向贾布心脉。 贾布何许人也,他判官笔一甩格挡快刀,一股大力直接将田伯光快刀震开,判官笔顺势点出,打其喉部廉泉穴! 笔势往前一戳,田伯光后颈冲出暗劲,整个通透。 祸害四方的淫贼就此毙命。 贾布露出一丝笑意,伸手在其袖中、腰间、怀中各方摸索。 袈裟碎片、袈裟碎片,还是袈裟碎片! “哈哈,难怪跑得如此着急。” 贾布大爆之下甚是得意,拿起其中一块袈裟查看。 “欲练此功,必先自宫。” 这八个字当时还猜想是不是假的,没想到果然如此。 又拿起另外一块袈裟。 “欲练此功,八脉齐通。” 咦? 贾布皱着眉头,把两块袈裟的字迹拿来对比,大小差不多,但是笔法全然不像是一个人所写。 “必先自宫”这几个字,字迹清秀工整,有股阴柔之气。 “八脉齐通”这几个字,字迹戈矛纵横,有股刚猛剑意。 奇怪奇怪。 贾布啧啧一声,忽然感觉巷中光线更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感。 作为黑木崖高手,他素来警觉。 心有所感之下正要将袈裟收好,没想到一轻一重两道落地声已落在巷前巷后。 贾布皱眉将所有的袈裟碎片都握紧在手,他已感受到巨大的危机感! 巷前之人翩然而立一身青衣,巷后之人身形高大黑衣蒙面。 这两人隐隐散发的气势,具是天下少有! 不好! 贾布心脏狂跳,如同擂鼓一般。 堂堂魔教青龙堂堂主,此时竟不敢有丝毫多余动作。 这两人露面之后,彼此凝望,似乎忽视了他的存在。 “噔噔.” 青衣人先迈出步子,黑衣人几乎同时也迈出步子。 这两步,无疑是踩在了贾布的心头上。 “我只是路过这.” “这剑谱你们全拿去吧!” 贾布大吼一声,声音传遍四方希望有人能闻声赶来,他毫不犹豫将身上的所有袈裟碎片全部撒向空中! 然而走近的两人根本没朝上方看,凔一声拔剑朝他直刺过来! 贾布惊悚之下朝腰间一摸,于是左右各拿一支判官笔。 左边一片幻剑光芒,右边满是森严剑势!贾布一只眼睛看左边,一只眼睛看右边,两手判官笔分别点出。 “啊~!!” 他爆吼一声用出全身劲力! 左边的判官笔失了准头点在虚处,右边的判官笔被巨力撞开歪向一方。 脖子前后各是一痛,贾布的死人头直接飞了起来! 他的头在空中,眼睛看向了孙堂主离开的方向。 身体朝下歪倒,正好趴在田伯光身上。 两道身影朝上提纵,各自卷走几块碎掉的袈裟,跃上三丈高的屋顶。 赵荣毫不犹豫朝着黑衣人一剑斩去! 这一剑幻光大作,但对面黑衣人剑速极快,也不分辨他的幻光真假,如在面前盘出一口玉井,想将赵荣幻光圈住。 剑出衡山 第390节 这招玉井天池的用法叫赵荣啧啧称奇。 可十来剑转瞬即过,赵荣的剑到底更快,又十几招快剑之后,带着剑气一剑斩向黑衣人胸口! 黑衣人一沾就退,在胸口衣衫皮肤被破开的瞬间一剑扫起大片屋瓦。 他胸口已染上血色。 剑气还是避之不及! “砰砰砰~!” 赵荣一剑穿过瓦片,身随剑走,一路劈开黑衣人掀起的面面瓦墙! 黑衣人跃上飞檐,赵荣一剑将飞檐削平。 他翻身一纵避开赵荣,朝侧边墙面一踩反推越过三丈,踏上另外一栋高屋吻兽! 赵荣脚下一点直接追去。 黑衣人忽然转身,趁着赵荣滞空出剑! 这一招大开大合,正面冲撞,赵荣在空中连接三剑,又是一招剑气强行逼退黑衣人。 他身朝下坠,左手朝屋檐一攀,稍一发劲,整个人再度飞上屋顶! 黑衣人摆脱那道剑气,手中剑法陡变! 忽左忽右,如同剑戟排开! 两边对称如镜,叫人眼花缭乱! 镜中形,拟沧冥。 这是嵩山子晋峰的镜形剑,乃是内八路中的攻杀剑招! 然而剑招虚影快不到极致,在赵荣的眼力面前便起不到作用。 他一剑刺向镜形剑中央,将他镜剑挑碎,剑尖压到对方剑身,跟着平剑一云,斩向黑衣人左身要害。 黑衣人微微一侧,让出要害,丝毫不顾自己整个左膀。 他狠劲难测,拨正长剑凶狠刺向赵荣左手! 赵荣想侧身去躲,但求稳妥,立时弃攻回防,二人长剑在胸前压住! 黑衣人似是早就料到这一幕,在赵荣下一剑荡开之前,他掌力急发,一掌拍来! 赵荣伸出左掌与其相对! “轰~!” 二人掌力交汇,霎时间一大片屋瓦被劲气掀飞! 自他们脚下,冰霜如快速生长的藤蔓朝四周蔓延攀爬,将屋顶的水汽凝成冰凌寒霜! 片刻之后二人掌心迸发狂暴掌风,赵荣连退将左手放到背后。 另外一边急退的黑衣人几乎是同样动作。 二人藏手在背后攥紧拳头,拳上正冒着冥冥寒气。 赵荣冷着一张脸道: “左大师伯是五岳剑派盟主,比剑比不过就要用命换伤,如此不惜命吗?” “与我一个小辈动手,非但不让我三招,反而要诸般设计,面上实在难看啊。” “呵呵.” 左冷禅笑了两声:“赵师侄不愧有剑神之名,竟能练出剑气,实在匪夷所思,左某人哪有本事谈什么让你三招。” “你这霜寒功诀与我的寒冰真气简直像是一脉相承,难怪赵师侄杀人魔教却总要寻我报仇。” 赵荣朝贾布指了指:“这青龙堂堂主也是左大师伯杀的,我杀人从不斩其头,嵩山派却有这种手段。” 左冷禅似乎不在意,反而劝道: “潇湘剑神这一身本事叫左某人叹服,我们皆出自五岳剑派,何不联起手来以图大事?” 赵荣冷笑一声:“我却不想与虎谋皮。” “好,好!” 左冷禅叫好两声,又叹道:“看来赵师侄对我误会多多啊。” 他说完往后退了几步,跟着一个招呼也不打,直接冲出巷子。 赵荣抬起左手,一股寒气正在他手厥阴心包经中徘徊。 不愧是能把任我行冻成冰棍的功夫,这寒冰真气果然厉害。 霜寒劲还是差了一些。 好在他经常炼化寒气,这寒冰真气没能对他经脉造成伤害。 寒气入体,真气运转必然迟滞,不管是运剑还是身法,都要受到影响。 不过,左冷禅撤掌那么快,他一定也不好受。 赵荣将怀中的几块袈裟拿出来看。 ——欲练此功,必先自宫。 往旁边的小字一瞧,“阴阳二气,无碍互通,若守一隅,则必有滞。” 嗯??? 这与他背下来的内容.顺序明显不一样。 好一个封不平。 听着向阳巷那边的动静,赵荣又感受着凉意阵阵的左手,朝左冷禅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便径直朝福威镖局去了。 傍晚时分天已昏黑。 福州上空,雷声运车毂,雨点倾豆黍。 这一晚,暴雨如注。 林家祖宅破败衰朽,大雨冲刷着倒墙,地上全是污水血水,偶尔又响起坍塌声。 渡元和尚因贪念从华山带回剑谱,这才酝酿了今日这场遭祸。 福州,嵩山派驻地。 “左师兄,你怎会受伤!” 才从外边回来的陆柏,瞧见厅堂中打坐疗伤的左冷禅不由一惊。 他的胸口涂着药膏,伤口在膻中穴与华盖穴中间,极为凶险。 丁勉在一旁道:“除了那小子,这福州城内谁人能伤左师兄?” 钟镇在一旁咳嗽,他吃了一记盘阳神掌,受了内伤。 “封不平还没有找到。” 陆柏又道:“卜沉沙天江他们还在外寻找。” 打坐中的左冷禅呼出一口气,他摸了摸伤口,又看向陆柏。 “这赵荣的剑法本就厉害,如今又通剑气,与他斗剑必然束手束脚。我若不占地利几乎难有攻势,这幻剑加剑气,着实麻烦。剑法上,我确已不如他了。” “更让我没想到的是,我一番算计与他对掌,无论是功力还是寒气,竟都不比我差。” “他小小年纪,怎能修炼出这样一身功力?” 左冷禅眉头紧皱,一众嵩山太保也沉着脸。 看了他们一眼,左冷禅双手一展:“诸位师弟,如今葵花宝典四散,江湖风云难测。” “我们一边要补齐宝典,一边共同钻研这部高深武学。” “不管是我等师兄弟,还是本派长辈耆宿,人人都要用心修炼。” 众人神色激动,齐声应和。 丁勉拿来两块袈裟,神色疑惑:“左师兄,这两件袈裟上的字迹明显不同。” 左冷禅的神色毫无变化:“你怀疑是假剑谱?” “自宫.必先自宫,这”丁勉回忆着今日听到的内容,不同吸了一口凉气。 左冷禅拿起了另外一块袈裟,正是贾布丢出去的那一块。 “欲练此功,八脉齐通!” 费彬、陆柏等人一道念诵。 左冷禅道:“两件袈裟必然都是真的,这些口诀各都暗含精深的武学奥义,博大精深,不是随意就可编造出来的。” “华山有气剑相争,剑宗易成,气宗难成。” “岂不是对应两种法门?” “这八脉齐通的功诀高深莫测,细细推敲便让人沉迷。那自宫练剑的法门则是颇为诡异,投入看下去就想去练。” “正暗合气宗剑宗的根源,看来华山派的气剑二宗祖师也不过是学了个皮毛。” “他们远不及林远图,更比不了东方不败。” 众人眼睛一亮,觉得有理,又问道:“那这字迹.” 左冷禅道: “一个字迹阴柔,一个字迹刚猛。正对印阴阳,林远图的功力定然高深,他留这宝典时,恐怕已阴阳共济,参悟了人生妙谛。” “原来如此。”费彬与陆柏不约而同地感叹。 钟镇咳嗽一声道:“宝典有云,必先自宫。难道那林远图也是自宫练剑?” “还是说八脉齐通能够单独去练?” “这得练了才知。” 左冷禅目色幽幽,暗暗攥紧拳头。 剑出衡山 第391节 阴谱阳谱,恐怕都练不到大成。 阴阳共济,才算妙谛. 嵩山派的人早将各自记下的口诀抄写下来,但众人记忆五花八门,也拿不准谁对谁错,顺序上也模模糊糊。 阴谱阳谱具是如此,已乱成一堆。 可见里边有非常多的学问要做。 左冷禅又吩咐:“趁着现在记忆新赶紧整理,回到胜观峰再想起什么就难作数了。” “既然说要炼丹服药,那就去药铺多买些燥药回来。” “好。” 这一整夜哪怕是受了伤的嵩山弟子都没睡,绞尽脑汁将今天记得的东西写下来。 不只是嵩山派,其余各派也在做类似之事。 几日后,林家老宅的传闻在江湖上散播。 神功秘典,融入江湖。 有人卖自己知道的口诀,有人拿自己的口诀与别人交换,两部剑谱互相穿插的情况时有发生。 越往后传便越乱,可这乱诀中,竟颇有深意。 那些做收集整理的人不在少数,马上就成册出现,不知真假。 若有破碎袈裟问世,立马就要引起腥风血雨。 挥刀自宫与八脉齐通,更是将一些江湖人折磨得头大。 八脉齐通极难,自宫却简单,可是 割还是不割?割了就能成事? 风雨飘摇的江湖上,武林人在天下无敌的痴梦中半睡半醒。 酒馆的生意更好了。 那些迷茫做不出决定的江湖人,他们总喜欢喝酒。 在阴阳两部剑谱流传江湖时,还伴随着一条震动武林的消息 正魔两道齐上福威镖局,潇湘剑神一剑斩昆仑,震慑天下大派! 本有灭门之祸的福威镖局,奇迹般生存下来,甚至还能继续自己的镖局生意。 因为他摇身一变,成了衡山派下属势力,得到了剑神庇护。 贾布命丧福州无名巷第十一日。 福州龙山茶馆坐满了人,议论声不绝于耳。 “青城派今日也离开了福州,听说那余沧海与林家有旧怨,这余观主却忍气吞声,没敢上林家找麻烦。” “福威镖局已跟了衡山派,你把胆子借给余观主他也不敢上门。” 一位穿着黑色长褂的男人道: “昆仑派震化子带着剑神留下的剑气一路走一路淌血,最终晕倒在福州城西,连他都接不住一剑,余沧海更不可能。” 不少人唏嘘,谈论这剑气神技是怎么练出来的。 相比于缥缈难测的剑气,还是辟邪剑谱更接地气。 茶馆内哄闹不止,忽然有一名大汉大喊: “快走,听说城南有袈裟出现!” “还有人叫卖完整的八脉齐通法门!” 于是一堆人冲出了茶馆,奔着城南而去。 神功动人心啊。 福州城东春香院前,一名黄脸汉子沉着一张脸,迈着坚毅步伐跨出妓院大门。 封不平连逛妓院七日。 今日更是花了诸多积蓄,叫了好几个头牌姑娘,在一声声“大爷”中放空一切。 现在,他觉得胯下之物实在就是个累赘。 要之何用? 七拐八拐,封不平回到很是偏僻的小院。 在吱呀一声中关上大门,这一刻,封不平与世隔绝。 燥药即燥气之药,能勾出情欲,壮大阳气欲火,生出燥气。 封不平吃下数枚燥药炼成的丹丸。 屋内昏暗,一盏油灯,一柄匕首,一瓶金疮药,一块白布。 封不平跪坐下来,拿起亮着寒芒的匕首在油灯下炙烤。 他脑海中闪过人生走马灯,最后将白布塞入口中。 不多时. 封不平猛一咬牙! 匕首寒芒一闪,血液飙溅! 豆大汗珠顺着暴起的青筋不断滚落。 痛,太痛了! 但是,倘囿于躯体之型态,致自心陷于一极,则非借外势不能进! 封不平引刀一割,打破阴阳隔阂,自得圆满,不需外求。 这时盘坐运功,燥药中的燥气在他练功时再也不能勾起欲火,也不会出现走火入魔的状况。 练了三个时辰,燥丹中的燥气已被他逐步炼入真气之中。 “燥行任督!”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封不平露出狂喜之色,这真气融入燥气后,他稍一运功,真气便立刻在任督二脉之间躁动奔流! 真气运行速度显著提升! 封不平站起身来,挥剑一砍。 狂暴的燥化真气在经脉中奔流,真气流速突然变快,这一剑的速度便陡然加快! “哈哈哈!” 发现这一秘密后的封不平狂笑起来! 那一盏油灯在剑风之下左右摆动,屋中的人影跟着翩跹摇曳,远远望去,竟是那般妖娆。 …… 福威镖局静室内。 赵荣盘膝而坐,一股真气在任督二脉间快速奔流,他拔剑一斩。 那道剑气,忽然从三寸有余瞬间超过四寸! 他猛然睁开眼睛。 此时嘴中包着一口寒气,但面上还是有股燥红,远不如封不平那般平静。 原来如此! 第173章 无需外求 如雷似电! 手心朝天过顶,合手翻掌徐徐压下。 童子拜天,仙人抚顶。 赵荣连运洗髓经,勃然躁狂的气血被镇压下去。 一口寒气吞吐,幽幽而上,浮细睫眉。这寒霜凝湿,如草木露华,目如深潭,难逢知鉴。 冰雾腾起时,赵荣撤势收功。 他脸上的燥红之色瞧之不见,唯剩思索与淡淡笑意。 “燥气刺激经络,真气所过便如山洪俯冲,迅捷无伦。” “即便内力低微,也能发挥功效。哪怕剑中藏气不足,亦能展现其速。” 赵荣起身在房中踱步,觉得这葵花宝典衍化出来的武功别有新意。 风老先生明剑意,我悟剑势,葵花宝典却是剑速。 天下武功无坚不摧,唯快不破。 七十二路辟邪剑法每一路皆平平无奇,然极速施展,剑隐其形,无可招架,也能立于不败。 所以风老先生评价林远图也是无招。 赵荣又想。 这宝典细细探索,其实也无须剑招,或说天下剑招无不可学。 招式之速无极无尽,故能以无穷之变成无隙之锋,以无穷之快成无敌之势。 妙! 葵花宝典应当是一门极阳之功,又服燥气而练,寻常人决计练不成。割掉那二两肉还真是有点妙,这下打破阴阳隔阂,燥气没了干扰,全是助力。 一来速成,二来不会走火入魔。 那燥阳之盛,我全力催动霜寒劲哪怕能压个几分,于整部功法而言,还是差了太多。 剑出衡山 第392节 终归是得不到精要。 封不平这厮打乱了功诀,寻常人哪怕切了,悟不到精髓恐怕切也是白切。 人生妙谛,天下无敌.真真是痴痴一梦。 赵荣没有半分切割打算,虽然练不成这宝典武功,但却从这功夫的精髓上产生了精妙体会。 七弦无形剑的最深法门乃六丁开山,大庄主连拨七弦,弦骤急声如浪,甚至七弦齐断,爆发一股强劲。 这时气驭弦音,叫人真气奔腾。 燥气行走任督,加速真气流动,宛如急急拨弦。 但燥气拨的是剑,是用剑者的速度。 可对他来说,一旦让真气奔流,剑气便愈发盛烈! 这叫赵荣如何不激动! 他练成剑气至今一直在缓慢摸索,此际直接看到前路,一时间不禁浮想联翩,痴痴沉迷。 葵花宝典练丹服药,燥气更助极阳之气,以燥气血,刺激经络,真气奔流不息。 赵荣摸出一粒黑漆漆的燥丹,眼中泛着笑意。 燥气之理,其实有迹可循. 在福威镖局的这几日,赵荣一方面研究葵花宝典精髓,一方面暗中照看。 林总镖头做生意是一把好手,他想做衡山派的下属势力以求安稳,赵荣自然没意见。 这十多日他一直没露面,林家也迎来了不少拜访之人。虽然也有访客脾气急躁,问东问西,但自知福威镖局有了大靠山,至多也只是发发牢骚。 大多数拜客还是比较有礼的。 如今剑谱问世,哪怕是那混乱的只言片语都让人受到启发,更何况是全篇。 若林震南早看过剑谱,武功绝不是现在这般。 天下大派都被震慑,小门小派别说找麻烦,清醒之人最多礼貌打听一下,狠话都不敢留一句。 又五日过去,赵荣思绪纷飞,生出闭关之意。 离开福州的时候,到了。 林家内宅厅堂,还是那幅卧虎图前。 “赵大侠,何不多留几日!” “我已经让厨房的华师傅准备菜色,吃完福州美食再走不迟。” “是啊!” 林家三口真心挽留,可赵荣去意已决。 他摆了摆手也不多解释,笑道:“还有机会再见。” 跟着他从袖中掏出一物: “这是《三焦练气法》,是一门颇为完整的内功心法,我瞧你林家缺少这类法门,便以此物相赠吧。” 这是当初艾根才大爆之物,此抄本对赵荣来说算不上稀罕物,可放在福威镖局,那就是难得一求的宝贝。 林家三人虽然心动,但还是拒绝。 赵荣也不提什么从林远图那里感悟到的东西,只让他们收下。 接着又问: “镖头可还认得你家远图公的字迹?” 林震南不明白什么意思,却点头道:“认得,家中留了些远图公抄写的佛经。” 赵荣闻声取出那块碎掉的袈裟,递给三人。 “瞧瞧这字迹可一样?” 林平之、王夫人,林震南一起朝袈裟瞧去。 最前方的八个大字实在醒目:欲练此功,必先自宫。 林震南双手微颤,仔仔细细看那字迹: “没错了,这这字迹真是他老人家的。” 林平之听了老爹的话不由露出骇然之色,他已知晓这是老宅祖物的一部分,没想到竟要自宫练剑! 只是想想就浑身发寒。 “难怪.难怪遗训中说祸患无穷.” 他们算是明白了遗训用意。 赵荣在他们失魂落魄时,又掏出一本自己听过封不平念谱后整理的薄册,递给了林震南,又示意这也是给他们的。 林总镖头只是翻看一眼,立马将薄册合上。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厅堂的烛台那边,取出一个火折子,将袈裟碎片连同薄册一起烧掉。 “赵大侠,多谢你叫我看到这祖传之物。” “我林家无力背负这等祸患,便让它烟消云散吧。” 林震南瞧着那火焰,面上只有感叹却无惋惜,见薄册与袈裟成了灰烬,他才长呼一口气来。 这番举动倒是让赵荣有些欣赏。 外界争破头的东西,林总镖头却能果断取舍。 少顷。 林家三口领着福威镖局上下两百多人,一齐送到西门大街。 “诸位留步吧。” “赵大侠,一路慢走。”林震南一家三口一齐往前,躬身送别。 赵荣翻身上马,朝后笑着拱手:“告辞。” “驾。” 轻提着缰绳,嘚嘚声脆响青石板路。 一人一剑,一袭青衣,直去西门,慢慢消失在众人眼中,却刻在心上,深铭肺腑。 林震南三人又朝着人影消失的地方一礼。 林平之满脸钦佩:“赵大侠是真正的大侠,与其他那些门派的人截然不同。” 王夫人甚为感动:“我林家这场大灾,除了赵大侠恐怕没人能化解,也没人愿意来化解。没想到夫君你当初小小义举,竟救了我们一家。” “那义举也只是落在赵大侠身上,换了旁人,我林家还是逃不过这一劫。” 林震南感叹一声,恢复了笑容。 他又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平儿,所以爹爹常常教导你,不可胡作非为,要多做侠义善事。” “嗯。” 林平之用力点头,“我会努力练功,成为赵大侠这般行侠仗义的人物。” 王夫人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 一家三口又平安返回镖局宅院。 不久之后,林震南在祠堂内又添恩公牌位。 林家人不敢忘恩,时时以香火供奉,并以此为训,教导后辈,勒行义善之事。 …… 雷声隆隆,细雨飘扬,长猿夜啼,声声断人肠。 大理,点苍山。 这是一个不太寻常的雨夜,摩鹰高崖上。 商素风在电闪雷鸣中观鹰。 一盏灯火顺着崎岖陡峭的山道不断往上,雨隔雾阻,灯火如萤,忽闪忽灭。 “师父!” 商素风的大徒弟邹松清披蓑戴笠,满身泥泞。 他瞧见盘坐山巅练功入狂的师父,脸上露出担忧道: “雨急风骤,师父不如到崖洞中避雨,明日再练不迟,免得招惹风寒。” 商素风道:“无妨,为师的烈阳功又有精进,区区风雨,如何能阻我练功。” 点苍派的内功极致乃是烈阳神诀,可惜早已失传。 后来这部神诀衍化了几部法门,有烈阳功,盘阳功。 不过相比于孙堂主的盘阳功,烈阳功更符合点苍精要。 所以一听师父功力精进,邹松清心中大喜,连正事也不急着说了,正要出声祝贺。 商素风却直接问话:“你雨夜上山,可是又有那人近闻?” “正是,徒儿收到飞鸽传讯,应当是二十多天前的消息!” “说来听听。” 邹松清面露惊异之色,开始讲述福州传闻。 从福威镖局的辟邪剑谱开始,讲到了潇湘剑神威震正邪两道,一道剑气击溃昆仑震化子,震动江湖! 邹松清讲到这里心中全然火热,像是在心脏下点了一堆篝火不断炙烤。 一想起那般画面,他便激动得冒汗。 “剑气!” “竟然是剑气!” 剑出衡山 第393节 天空响起一道雷声,商素风豁然起身,眼中是不可置信之色。 忽然他又仰天狂笑:“哈哈哈,不愧是我商素风选中的对手!” 邹松清已经想象到剑神的可怕威势。 那可是剑气! 故而询问道:“师父,后面还有阴阳剑谱流出,可要派人出去寻找?” 商素风却不屑: “什么阴阳剑谱,我哪有时间去修那么多法门。” “我苍山神祠自有妙法,等我练成苍鹰大势与无影神剑,如何不能与剑神一战?” “如今我烈阳功已有精进,以此为基,再过二十年,我定然学有大成!” 邹松清对师父的态度很是佩服:“弟子会一直关注,但有重大消息便来通禀。” “去吧。” “是。” 邹松清下了山去。 几日后,随着消息越传越广,来点苍山拜会的大理江湖名宿越来越多。 点苍双剑中的师兄商素风曾与剑神对战百招! 实在叫人惊叹啊。 因为这件确凿无疑的事,不只是商素风本人,就连点苍派的门派形象都光辉起来。 点苍山摩鹰高崖也变得神圣。 据说商前辈已经闭关数年,钻研高深武学。 他的目标竟是与剑神再战! 这是何等气魄?! …… 宜都城一家客栈内。 “噗~!噗~~!” 连续几口血从青城四秀口中喷出,余矮子见状面露焦躁,又拿着他们记下来的口诀反复观看。 “还是一样的感觉?” 侯人英满面血红:“是。” “燥气根本压不下去,心头起了无名火,真气暴乱一冲,气血翻涌便阻挡不住了。” “若是深练下去,恐怕要走火入魔。” “难道.” 他话到一半青城第二秀洪人雄接话下去:“难道真要自宫练剑不成?” 余沧海没说话。 洪人雄又问:“师父,那林家怎么办?” 一提此言,余沧海又气得运起催心掌拍碎桌子。 他倒是想找林家报仇,可是雁城那一关过不去,一旦报仇就有无穷祸患。 不过 松风观向来有仇恨传承的传统。 余沧海朝靠椅上一坐,对着门下弟子道: “我们在福州受到的屈辱你们都要记住,若为师死前没法报仇,你们就不断传下去,总会等到报仇的那一天。” “届时不要忘了在墓前告知为师。” 余沧海目色凶狠,还有一丝无奈。 当年他师父长青子郁郁而终,也是类似嘱咐。 余沧海的弟子也和当初的余沧海一样,跪地大呼“师父”。 他们是一帮凶贼恶徒,可是只从松风观来说,师父待他们不薄。 内功、剑法,全都悉心指导,毫不藏拙。 余沧海望着这些弟子: “挥刀自宫若是能报仇雪恨,这般练剑也未尝不可。” 洪人雄一脸揪心:“若若真是这般,江湖人岂不耻笑?” “哼,旁人怎晓得是自宫练剑还是八脉齐通?” 余沧海额头筋脉一跳:“更何况,嘲笑之人又不是杀不得。” “我们行走江湖若能靠向天下第一,身形之伤,又能算得了什么?” 他说完又皱起眉头: “只是这阴谱阳谱各有缺漏,自宫练剑,真能练成吗?” 余沧海的目光朝门人弟子一扫:“可有第一个愿意为本派献身者?” 青城四秀目光躲闪。 那些被余沧海目光扫到的人,全部缩着脑袋。 显然没做好切割准备。 “师父,我来练剑!” 忽然有一人阔步而出,正是负责监视荆楚一带福威分局的申人俊。 众人见他站起来,并不奇怪。 申人俊喜欢出入勾栏瓦舍之地,且食色不忌,因此沾染怪病。 既然已经坏了,从有鸡切换成无鸡,即便错切练功不成,那也没什么可惜的。 “好!” 余沧海面露喜色,点头赞道:“人俊,届时为师主刀,刀抹金创,叫你感受不到多少伤痛。” 申人俊谢道:“多谢师父。” 阳谱高深莫测,入门极难。 他们练了这些日子毫无感觉,反而服燥药练阴谱,经常在走火入魔的边缘徘徊。 如今有人自愿切割,余沧海终于寻到了突破口。 “走,我们速回松风观!” …… 贾布命丧福州无名巷第三十五天。 赵荣从梅仙药行取回马,一路返回雁城。 此时城外甚美,与离开时大有不同。 春暖花开,满树和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 城北驿站。 足有二十多名衡山弟子在驿站等候,远见东边来一良驹,正一路飞奔,马上青衣飘飘,穿过那繁红嫩翠艳阳景。 众弟子激动迎上,那些在驿站歇脚的客商、武林人士全都张望。 “大师兄~!” 他们齐声大喊,声震神峰。 “走,回雁城。” 赵荣未曾下马,只笑了笑放慢马速,等他们跟上才一齐朝城北去。“是潇湘剑神!” “难怪有这般多衡山弟子在此等候,剑神回雁城了!” 身后的驿站当场沸腾,站起来张望。 本地的武林人兴奋道:“赵大侠可是我雁城武林第一高峰,这一次在福州震慑天下大派,实在叫我们衡州府一地的武林人也脸上有光。” 来自韶关的武林人笑道: “诶,什么衡州武林,剑神乃是我南部武林魁首,比北边的东方不败分毫不差!” 一些过路的江湖人各都觉得有意思。 越靠近衡阳,江湖人的胆子便越大。 在这城北驿站,已经到了直呼“东方不败”其名的程度 很快,城内一阵骚动。 那些说书人、茶博士正在讲故事,各地的江湖人正听着呢。 忽然一队衡山弟子骑马路过。 不少人一眼就认出了领头之人。 茶馆酒肆的江湖人一听,无不瞪大眼睛,起身探头张望。 方才还在听故事,突然故事中的真人从旁边经过。 这就叫雁城震撼。 酒肆中卖酒的小郎会说:“潇湘剑神曾在这里打过酒。” 客栈的小二会告诉你剑神曾吃过什么口味的烧鸡。 对于那些慕名而来的江湖人来说,雁城似乎变得神圣起来。 剑出衡山 第394节 有种“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的错觉。 在这个地方,江湖传说仿佛触手可及。 赵荣一路在衡山同门的注目礼下回到藏剑阁,先去拜见师父,莫大先生正和顾老先生喝茶,于是说起了福州之事。 对于辟邪剑法这东西,莫大先生没什么兴趣,并不认为这剑法能比徒弟的剑气厉害。 顾老先生则是自成一派,生不出贪念。 不过谈起燥气带动真气之妙,两位老人都对这门功夫给予了极高评价。 可挥刀自宫与八脉齐通,这都在为难人。 让赵荣没想到的是 他们竟然对‘阳谱’更感兴趣。 莫大先生:“梯天超海,如遁如藏” 顾老先生:“雷霆霹雳,如掣电光。” 莫大捋着胡须:“此谱内容高深莫测,发人深省,没想到东方不败竟然领悟了此等武学,不愧是天下第一。” 顾老先生啧啧一叹: “短短几句口诀就包藏诸多武学奥妙,可谓博大精深。东方不败在黑木崖隐居多年,领悟了这等妙法,我在武学理解上差了他不知凡几,佩服,佩服!” 赵荣本想解释。 却看到莫大先生皱着眉头,颇为谨慎道:“阿荣,你距离东方不败还有差距,多练多练。” 瞧他们深思模样,若真有领悟那倒是好事,他也能顺便听一听。 赵荣笑着应和一声,不再多话。 这所谓的阳谱要说是假的,那确实是假的。 但某种意义上它又真得很,真到只剩奥妙,只剩下玄之又玄,却无有门路领会。 为了让它更像剑谱,还掺杂了一些他的个人理解。 两位老人都瞧不出端倪。 或者说,武学理解越高之人,越会痴迷其意,而非其形。 不多时赵荣回到藏剑阁,听了全子举汇报的消息。比如向问天与魔教人马朝北边去了,比如嵩山派已返回中原. 衡州府本地无乱,多是与辟邪剑谱、下福州的各派武林人士有关。 还有就是来衡山派拜山的人更多了。 赵荣说了福威镖局成为衡山下属势力之事,让吕松峰安排几名办事牢靠的弟子去福州正式接触。 又向冯巧云、程明义,席木枢询问门人练剑近况。 还有一堆杂事,耐心听全子举说了一遍。 难怪莫大师父做甩手掌柜,掌门人的繁琐活确实让人无心弹曲。 好在有同门分担,这才压力大减。 “还有两件事要告知师兄。” “什么事?” 赵荣瞧全子举一脸坏笑,便知不是什么好事。 “师兄有一封来自龙泉的书信,是丘家师妹寄来的。” 他说着将未拆封的书信递上。 赵荣接过来,看到了信封上有些熟悉的字迹。 又问:“另外一件事呢?” 全子举笑意更甚:“师兄去福州这段时间,五仙教的蓝教主过来寻你,蓝教主寻你不到,又似有事,便南下走了。” 赵荣暗道一声可惜。 又听全子举补充道:“当日我们对蓝教主的威名颇有忌惮,小师妹举止自若,是她代师兄尽了本门礼数。” 他说完便瞧着赵荣表情。 没想到小掌门笑容满面:“那不是正好么。” 全子举笑着离开了藏剑阁。 不多时又走来一位绿衫少女,她才喊一声荣哥,赵荣就领着她出了院子,一道返回赵家坞。 “蓝教主在衡阳待了几日?” “只一日,就在衡阳城逛了逛,一道在回雁楼用了饭。” “你不怕那些江湖上传闻吗?” 少女轻盈一笑:“我是剑神师妹,当然不怕。” 赵荣不由点头,又将自己准备闭关的事告诉她。 “荣哥.” 赵荣以为她要说阿妹的事,曲非烟却不提。 “你这次要闭关多久?” “我也不清楚,可能很短暂,也可能很久。” 少女露出可怜之色:“那我可不可以去驿站给你送饭?” “你?” “嗯嗯,我。” 赵荣伸手朝她脑袋比划了一下,“等你个子再高一点,现在步子迈得太小,登山太慢。” “我会长高,我更会轻功!” “你的个子以后才高,你的轻功还要多练。” “……” 他们一路笑闹,街道两边古朴的楼宇不断倒退。 在最热闹的西庙街,一座高高的牌楼前,赵荣买了串糖葫芦递给她。 “不要,小孩才吃糖葫芦,我已经长大了。” 她笑如银铃,朝着赵家坞方向跑。 没过多久,赵荣一个提纵便追上她。 拿起她的胳膊,将她攥紧着的小手掰开,又将糖葫芦塞上去,再将几根青葱细指合拢。 “走,回家。” “嗯。” 春暖花开,蝴蝶翩翻粉翅,乱点罗衣。 绿衫少女跟在少年身旁,也像是只快乐的蝴蝶。 他们伴蝶纳履,穿过芳草绿柳,又在坞亭休憩,等到赵家坞时,那根糖葫芦已经吃完了,唯有薄唇点红,满口清香。 赵荣度过了极为宁静的五日。 期间,又给丘师妹回信一封。 回雁城后的第六日,他又回到最清净没有烦扰的天山石洞。 如今衡山派今非昔比,人手充足。 这处闭关之地哪怕赵荣不在,日间也有人看护,定时派人打扫。 赵荣登山第一日,还如往日一般打坐调息,修炼内功。 到了第二日,他才开始干正事。 那盏荷花灯吊灯下,赵荣又捧起了骆夫人所赠的《金针赋》。 动而进之,催气之法。循而摄之,行气之法。 针赋有云“阳中隐阴、阴中隐阳。” 阴阳相济,乃是大妙。 葵花宝典乃是极阳之功,燥气让阳火更甚,这燥气能让真气奔流却受人之形体所限,难以掌控,需得切割练功。 燥气刺激经络,金针赋中的妙法同样能刺激经络。 但是 针法都是从外而内,无法参照宝典之功。 不过,这阳中隐阴,阴中隐阳的法门,却暗合妙谛! 天山之巅,赵荣盘腿坐下。 他一运功,顿时面如雪白,眉眼飞霜。 霜寒劲算不上至阴至寒之气,但也属阴。 寒气过任督二脉,以寒气为针刺激经络,再以金针赋下针中的阴中隐阳之法,合催气诀、行气诀,化阴为阳! 以此刺激经络,便与燥气之功如出一辙。 当初以无鸡法练葵花宝典的人是大才,赵荣采集诸家之长运转任督真气,更是大才中的大才。 因为其中融了针道大宗师的法门,暗合人体阴阳之道,做到了真正的无需外求! 赵荣小心翼翼,极力控制寒气。 这是要命事情,只能如履薄冰,一丝一毫都马虎不得。 第一日,赵荣只觉经脉刺痛,如同蚁噬。 好在吊坠气息有疗伤之效,第二日又能继续自残。 剑出衡山 第395节 这当是他练功最艰难的一次,接连十几日,竟然进展极慢。 直到 闭关天山的第二十一日。 赵荣忽然有所感应,起身站了起来。 此时寒气行针法内催,催气行气,化阴为阳,刺激经络。 连连催动! 终于在某一次中福灵心至,成功了! 霎时间! 真气在任督中快速奔流,如脱缰野马! 赵荣登时提气在峰顶行走,须臾间迈过一丈! 看似一步迈出,其实走了数步,只是脚下动作太快,叫人目不暇接! “没错了!这便是东方不败如雷似电的秘密!” “剑快,速度快,所有的动作都会快。” “快到极致,便没有破绽!” 赵荣喘了一口粗气,这一步迈得可不轻松,也还没达到形如鬼魅的程度。 但迈出这一步,他立时踏上了一条崭新道路。 盘腿坐下,调整气息。 片刻后,他把控好寒气之量,如方才那般再次化阴为阳,刺激经络。 他愈发熟稔,之前不知用了多少次,现在几十次经络刺痛后便让真气快速奔行。 拔出剑来,一剑斩去! “嗤~~!!” 一道刺耳声音传来,峰顶石壁被一道四寸余长的剑气斩出裂痕! 果然! 真气奔行越快,剑气越盛,与燥行任督的效果一致。 相比于功力增长,这是一个短期提升的妙法。 赵荣心中欢喜,他刚刚涉猎,定然还能有提升。 而且 这化阴为阳之法是在霜寒劲的基础上施展的。 霜寒劲的效果比寒冰真气还差些,若是能得到玄天指,结合霜寒劲练出至寒至阴之气。 那时化阴为阳,岂不是能以至阴催出至阳?! 如此一来,真气奔行必然更快。 赵荣不禁舔了舔嘴唇,很是心动。 坏了,突然有点想姑苏表妹。 也不知表妹现在过得可还顺心. …… 时临五月。 会稽山上走下一位罩着薄纱的黑裙少女,她身旁跟着一个背着竹篓的老篾匠。 “姑姑,现在去黑木崖会不会早了点?” “哼。” “我只是去拿胭脂,端阳不端阳,有什么妨碍?” 任盈盈想到那极大的藏功殿,想到那门功诀,又想到一个无耻小贼。 她一会儿露出一丝笑意,一会儿又生气得很。 绿竹翁道:“近来江湖上多出这阴阳剑谱,各都深奥,含有武学至理。” “不过,这剑谱诡异之处甚多,且与东方教主有关姑姑,你上了黑木崖,少提此事。” “我明白。” 任盈盈又道:“给张夫人一个消息,让她去找平一指。” “是。” …… 太室山,胜观峰上。 嵩山练功房内,费彬、陆柏、丁勉、钟镇等太保各都用奇异的眼神盯着左盟主。 “噼啪~!” 火炉中木柴炸响,上方的铁壶冒着热气。 左冷禅盘坐在那张虎皮毯上,他旁观依然挂着那件血色披风。 只见他脸上忽明忽暗,隐隐有红白二色光芒闪烁。 太保们各都焦虑,生怕师兄练功出什么岔子。 方才左师兄可是连吃十枚燥丹,简直不可想象。 可到了练功关键,他们都不敢出声打扰。 “嘿!” 左冷禅闷吼一声,忽然摆出极为怪异的姿势。 他左手倒立撑地,身体在空中倒做盘膝状。 跟着右手抓起一把寒气,按在脸上,跟着顺经络引动将一团火红拉到胸腔。 “咚咚~!” 众人听到擂鼓一般的声响。 那道火红之气分作八方,左冷禅左手发力,整个人跃起翻身,拿起身旁的薄细之剑连砍,剑速比往日更快! 一众太保大惊! 但他没用几招,又急忙收功盘坐。 “哈哈哈!” 不多时,练功房响起了左冷禅冷厉狂傲的笑声。 “果然可行!” 说话时他脸上气血翻涌,显然还是受到了燥气冲击。 “左师兄!” 陆柏惊喜道:“难道.难道左师兄已知晓神功练法!!” 费彬迫不及待:“左师兄,这是如何练的!” 左冷禅脸上着闪烁霸道冷光:“阴谱我要练,阳谱我也要练。” “八脉难通,燥气难平。” “这几个月我一直想方设法,终于有了一条妙计。” “那便是倒练逆转阴阳,再以寒冰真气冻住那一口心血,引燥气强闯八脉!” “这条路只要走通,我如何不能领悟人生妙谛?” 第174章 江湖接续 嵩山众太保听了左盟主的话无不惊诧。 丁勉吸了一口气,摸着下巴念叨:“既要齐通八脉,又平燥气” “那又怎么可能?” 练功房这几位哪个不是大行家,稍一思索便知难度。 这奇经八脉除任、督二脉有独立腧穴,其他六脉腧穴各都寄附于十二正经与任、督脉之中。 既不直属,又无表里配合,循行别道奇行,故称奇经。 按照左盟主的描述,众人全都摇头。 陆柏道:“依左师兄所言,引燥气闯八脉固然是妙法,可入了八脉依然难平。” “是啊,是啊!” 众太保看向左冷禅,他缓抬双手示意一众师弟坐下。 这一幕,仿佛又回到了数十年前。 那时左冷禅整理一派武学,以自身天赋学有所成,开辟一十七路剑法,再指教一众同门,日日苦修领路,这才有嵩山今日之盛况。 没想到闯荡江湖数十载,多少风雨杀戮之后,又回到当初。 白发虽生,雄心犹在。 不止为了称霸江湖,更有练武之人对神功秘典的渴望。 一众太保全都在练功房盘坐,左冷禅目光四下扫过,拿起一册整理好的宝典。 “我中岳嵩山为五岳之首数十载,本派剑法内功、拳掌奇兵收录不知凡几,可能称得上江湖顶尖的屈指可数。若谈底蕴,远远不及少林武当魔教。” “但有神功宝录者,无不珍藏密敛,深埋高阁,非一派传人休想得见。” 剑出衡山 第396节 左冷禅露出冷笑:“武当少林千防万防,可终究还是叫我见到了!” “这阴谱易成,阳谱高深,各有精妙。数月以来,我夙兴夜寐,沉痴难拔,愈发觉得往日之见过于迂腐。故步自封,这才停步不前。” “阴谱阳谱,具有高深武学理解,叫我大开眼界。” 他感叹这一声,诸位太保也绷着一张脸,想到嵩山派种种变化。 “左师兄!!” 他们高喊一声。 左冷禅毫无动容,微伸一掌按下众人情绪:“诸位师弟,我中岳嵩山不可再因循苟且,当舍旧谋新,再图大业。” “是!”众太保齐声回应。 左冷禅微微点头,开始解释方才陆柏的疑惑: “若十二经脉为沟渠,奇经八脉可称湖泽。这奇经八脉涵蓄十二经气血,且调节十二经盛衰。” “人之盛衰,及生死,及阴阳。” “燥气难平,可入了八脉沟通十二正经,便有奇妙阴阳交互,燥气的影响便会受调理而削。” “不过,必须八脉齐通。要让燥气分行,各入脉穴。” “啊?!”众人惊呼一声。 这法子不仅极难,更是拼命。 费彬鼠须下沉,叹息道:“燥气分行强闯八脉,如何能做到。” “哈哈哈!” 左冷禅忽然大笑,他拔剑朝前方刺出。 只见那剑光忽左忽右,如同剑戟排开! 两边对称如镜,叫人眼花缭乱! 镜中形,拟沧冥。 “子晋峰镜形剑!”众太保瞧着这分列如镜的剑法,一口道出来历。 左冷禅道:“镜形剑的行气法本就是分列如镜,以这套剑法的行气技巧控制燥气,闯八脉的难度岂不是缩减一半?” “本派秘法难道就不能攻克宝典?” 众人瞪大眼睛,皆露出佩服之色:“左师兄竟有这等奇思!” 左冷禅提醒一声:“我的寒冰真气都压不服这冲入经络中的燥气,需要颠倒练功,还要精准把控冲脉力度,你们按着这个方法,也只能慢慢摸索去练。” “不过,这阳谱却能用心感悟,若得其中武学奥义,必然受益匪浅。” 副掌门汤英鹗道:“师兄。” “若是按照你的方法,再自宫练剑,那又如何?” 众人各都凝神,他们自问没有左师兄这般才能,虽然找到了一条途径,但放在他们身上,练成概率极小,且易走火入魔。 这些时日,他们可是细细品尝了真气与燥气相合带来的那股子恐怖的气血翻涌。 这还只是单练阴谱,像左师兄这般阴阳结合,难度实在太大。 左冷禅沉声道:“自宫练剑,难度骤减。” “那几个自宫练剑的弟子如何了?” 汤英鹗脸上肌肉抽动:“四人中有三人不得精髓没能练成,余下一人服丹练功进展神速,只是因为剑谱不完整,越练越怪。” 一说起这几个弟子的情况,太保们都有些惊异。 那个进展很快的弟子分明内力不强,可在练了残缺宝典上的武功后,速度招法各都变快。 以这种速度使用普通剑法都威力不俗,若是使用那些嵩山快剑法门,岂不是进步更大? 陆柏等人都有些心动。 “碎袈裟还要继续搜寻。” “那几名弟子今日晚间一齐带来这边,我们一同参详.” 左冷禅又与他们聊了些阴阳剑谱上的感悟,众太保各有所得。 他们告退离了练功房。 听到后面响动,丁勉费彬等人又回过头来。 只见左盟主又在那倒立练功。 他们各都在想,阴阳剑谱齐修若真能练成,那又是何种层次? 钟镇眼中溢出浓浓的向往之色,像是有一团火焰在燃烧。 …… “师兄,你不会是想练这剑谱上的武功吧?” 华山玉女峰,正气堂旁的屋舍亮着灯火。 宁女侠将岳掌门手上的书册夺了过来,书册还有血渍,这是他们回华山的路上从一名死掉的黑衣人身下找到的。 眼见岳掌门沉迷其中,宁中则心中颇为紧张。 她看过秘籍,虽不知真假,但上面一道邪门的路数实在扎眼,看过之后想忘也忘不掉。 岳不群道:“这秘籍多有不通难解之处,想必是残本。” 盯着“必先自宫”那几个大字瞅了瞅,岳不群微微摇头,“师妹莫要误会,我只是对上面深奥的武学见解感兴趣。” “紫霞功桎梏许久,这秘籍中的武学精要似乎能助我解惑,只是研究来研究去,还是捉摸不透。” 宁中则脸色稍缓: “如今冲儿和灵珊跟着风师叔练功,武艺各有精进。咱们华山一脉后继有人,师兄不必再为此操心。” “咱们五岳剑派这边,如今衡山的赵师侄已成大器,左冷禅想并派也不可能了。” 宁中则瞧着岳掌门神色自若,这才把手中的秘籍还给他。 “师兄既然捉摸不透,明日我们一道上思过崖寻风师叔。” “他老人家见了这秘籍,自有分晓。” 岳不群本想拒绝,可心念秘籍,又说不出拒绝之词。 翌日一早,华山夫妇提篮带果,行过崎岖山道,上思过崖去了。 …… 五月初五,又是一年端阳节。 这一日,人们将菖蒲艾叶悬在门户上,以禳毒气,又饮雄黄酒。 盖因端阳至,五毒出。 平定州,黑木崖。 崖顶太阳高高升起,日光从东边射来照在一座汉白玉的巨大牌楼上,上有四个金色大字“泽被苍生”。 此时牌楼前已有大批教众。 黄衣侍者拿着一块黄布宣读:“日月神教文成武德、仁义英明教主东方令曰:众教徒拜端阳祈赐神丹,一同入殿。” 这些教众闻言入了大殿。 他们各都是一方高手,可到了大殿之上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喘。 高坐在大殿最高处的那人更是无人敢于直视。 面相粗犷的杨总管正坐在那人身边,见大殿涌入各方首领人物,于是朝着旁边的紫衣使者摆摆手,那使者又宣读些胡吹法螺之言。 跟着所有教众一齐参拜。 杨莲亭坐在上方,十分享受。 “日月神教,战无不胜,东方教主,文成武德,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众人齐声大喊,感情真挚,发自肺腑。 响亮的声音回荡在崖顶上,又隐隐传入一间满是脂粉香味的闺房。 针绣花架前,东方不败搁下绣了一半的鸳鸯,正翻开一部教众从福州带回的典籍。 这典籍他一眼便知是拼凑来的。 妖异的声音带着一丝轻蔑幽幽响起: “倒真是葵花宝典上的武功,只是乱七八糟,徒剩形表,岂能领悟人生妙谛。” 他将拼拼凑凑的阴谱看完,显得不屑一顾。 将阴谱丢在一旁,他其实对另一本阳谱已经没了兴趣。 这阴谱内容只有心法,没有招法。 阳谱大概率是招法。 他只想知道这些招法与葵花宝典所载有何差别,仅仅是这一丝丝好奇促使他翻开第二本阳谱。 看了几眼后,东方不败的面色忽然一变,脸上轻蔑全然消失。 “欲练此功,八脉齐通。” “人生妙谛,普渡仙航” “内外全无渣滓质,养成一片紫金霜。阴阳造化都归我,变动飞潜各有常.” 东方不败颇为吃惊,天下间能让他在武学上吃惊的典籍,那是微乎其微。 “这谱子,岂不是暗合天人化生,万物滋长之理?” 闺房花架旁,红衣如血,静静伫立。 下一刻,忽然妖风弥漫,翩翻轻纱幔帷。 妖异红影闪动闺房,如雷似电,如鬼似魅,森森妖异,无言可尽。 剑出衡山 第397节 几乎在同一时间,雁城天山之巅。 大雾沉积,数头大雁鸣声掠过一片山雨,各都往下望去。 一道青衣人影弥散冰雾,他行过崖顶,左右腾挪,疾驰如电。 青衣过处,有千剑纵横,那剑势梦幻,实中有剑,虚中有气,虚虚实实,无可分辨 此刻,在浙南丽水,一栋荒废小院内。 一名黄脸大汉扮相妖艳,他略施粉黛,一身紫红,香囊腰缠。 只见他手上捏着兰花指,使得一手玉女剑法,姿态妖娆至极。 大汉在小院中来回纵跳,闪内闪外,快捷无伦,如同一名女子在跳舞,掀动阵阵妖气。 玉女剑法本就阴柔繁复,每一招都有诸般变化。 现在到了他手中,更是玉女成妖,繁又极快! 忽然之间剑招大变,院中狂风大作! 正是一百零八式狂风快剑! 这一路剑法已今非昔比,那风如有形,难窥剑影。剑在风中,风似成剑! “嘿哈哈哈~!” 尖锐的笑声滚荡在风中,极为刺耳。 …… 宁波府,东海之畔。 六个怪人围聚成圆,掌心相对,同脉同源真气互相流转。 桃谷六仙极度默契,他们本就有古怪阵法,六人行动,真气一扯便将人撕成六块。 阳谱上的内容,六人各读各的,各有理解。 此时功行任督二脉,六人再各练一路奇经,真气互相交融,正好合上八脉齐通的武学奥义! 这六股真气本该让他们心神不宁,生出浊火,伤经损脉。 可是 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 当时正是因为这句口诀,叫他们亢奋之下撕毁阳谱。 六人痴痴傻傻,练武悟性却不差。 不论真气多么浊杂,多么搅人心神,便如这口诀一样,明月照着大江,波澜不惊、心如止水。 冲脉、带脉、阳维脉、阴维脉、阴跷脉、阳跷脉。 六人成阵分练一脉,再过任督。 八脉齐通,一股股真气在六人手心交汇处不断闪烁。 …… 西接六盘山,东望关中平原。 神拳二老回到崆峒山后,在泾河与胭脂河南北环抱的密林中苦练武艺。 “轰~!!” 在一声爆响中,一棵老树被二人锤碎。 这等破坏力,绝非等闲拳法能做到。 “师兄!” “成了,成了!玄空门断掉的路,被你我又接上了!” 神拳师兄岑万龙大笑:“所谓阴阳,化在我玄空门的拳中便是刚柔!” “是啊!” 师弟郁淳化也大笑:“如此简单的道理,我们想了数十载,竟然一直走错,此番可谓是一朝梦醒。” “阴阳相济于我们而言就是刚柔并济,或刚中有柔,或柔中有刚,或横出,或直送,或内缩,敌人抵挡不住这源源而来的劲力,便会深受内伤。” 神拳二老摸着胡须畅快大笑。 “师弟,我们补上了前辈遗失的法门,必然遗泽后代。” “玄空神拳的传承,不会断!” “哈哈哈,果然是人生妙谛!” …… “师兄.” 昆仑山,玉虚殿前。震化子面对着玉虚殿远处的皑皑雪山,在玉峙苍茫中敞开胸口,上有一道狰狞剑伤。 “面对这一剑,你可能有所悟?” “有所悟,但还是差了许多。” 昆仑派掌门震山子盯着师弟的伤口,不住赞叹:“我的乾坤一剑只是凝了层气之形表,远不及这剑气。” “凝形凝真到这种程度,还是一个少年人,真是惊才绝艳。” “哈哈哈!” 震化子大笑一声。 震山子却眉头轻皱:“师弟为何发笑?” “我笑这几十载的苦修,不如这一剑来的感悟多。” “师兄的云龙大八式与天龙五诀皆高过我,若是我将心中感悟尽数相告,师兄恐怕能痴梦成真。” 震山子闻言一惊:“师弟你有什么诉求尽管说来,我若能凝有形剑,这掌门之位让给你也无不可。” 震化子摇头:“只盼师兄功力再进时,能去雁城寻找剑神。” 震山子恍然: “若能领悟,再带一道剑伤回来,我也心甘情愿。” “前人功法凋零,本派下一代还会继续凋零,我若能弥补前路,延承香火,那便无愧师父、师祖的教诲。” “哈哈哈!”震化子又一次大笑。 震山子又问:“师弟怎又发笑?” 震化子道:“我欣喜而笑,师兄有此壮志,不愧乾坤一剑。” 震山子捋须而笑,看向雁城方向: “没想到这天下间还有剑神存世,我定要一窥风采。” 二人话罢,又面朝雪山练功,想象着有朝一日,剑气有形,如峰头雪白。 …… 下了黑木崖,出了平定州。 任盈盈骑马赶路,与绿竹翁一道来到开封地界。 张夫人早就等候在此。 “圣姑。” “平一指可在?” “在。” “领路吧。” “是。” 张夫人也不废话,领着他们出城上到一条山道,经过十几株大柳树,只见一条小溪畔有几间瓦房。 蓝教主与某个无耻小贼都说到那胭脂,任盈盈何等聪慧,她前后一想便猜到大概了。 等他们到了瓦房前,一个矮胖子迎了出来。 这矮胖子脑袋极大,生一撇鼠须,摇头晃脑形象十分滑稽。 正是那医一人,杀一人的平一指。 平大夫脾气古怪,但对圣姑却十分敬重。 绿竹翁与张夫人退到一旁,排掉周围可能存在的耳目。 平一指见这阵仗便知有大事。 “不知圣姑有何差遣?” 任盈盈反问:“可会配制解药?” 问到专业问题,平一指当即说道:“万物生克,有毒必有解!” “我医治过的中毒者不知凡几,不知圣姑要解什么毒?” 任盈盈没说话,抛出去一盒东方不败才给不久的胭脂。 紧接着,她低声说了几句话。 原本一脸轻松的平一指瞬间汗流浃背。 “可可以配。” “但要宽限一些时日,少说也要一两个月的时间。” 任盈盈点头,她并不多话,转身又对张夫人吩咐一遍叫她留在开封,之后便与绿竹翁一道南下绍兴。 “姑姑,那几位长老怎么说?” “他们都是爹爹旧部,在黑木崖的日子非常难过,不知杨莲亭什么时候会拿他们立威,每日里担惊受怕。” “若非三尸脑神丹,早就叛逃离教了。” 剑出衡山 第398节 “若真能得到解药,他们会立刻下临安,张夫人在这等解药,到手后由她去平定州,省得我来回赶路生出变数。” 任盈盈说这话时在脑海中算了一下时间。 若她来回奔波,那个无耻小贼定会在会稽山扑个空,失落回衡阳。 想到他沮丧的样子,心下有股痛快的感觉,罩在轻纱下脸上不由露出笑意。 但也只是这样作恶想想。 绿竹翁不晓得什么中秋之约,觉得圣姑这样安排很合理。 “姑姑,近来这江湖我也看不透了,前几日下平定州连遇几个古怪高手。” “又听闻中原一带的武林世家冒出一些接续之人。” “这可真是稀奇事。” 所谓武林世家接续人,便是指原本传承断了,后辈又将断了的传承补上一段。 任盈盈道:“多半是那阴阳剑谱碎片搞得。” 她脑中闪过一道身影,不由道:“天下总是有些出乎意料的能人。” “那些武学奥义传到这些人手上,若正好与他们的功诀吻合,有些领悟也没什么奇怪的。” 绿竹翁稍有感叹:“像这样的神功宝典一般都是保存在大派之手,旁人没有沾染的机会,如今那些小门小派也都真真假假得到一些。” “真不知道这江湖会变成什么样子。” 圣姑不接话,只是朝南边看。 绿竹翁又忧心道:“长老们得到解药下临安,身后恐怕会跟着诸多追杀过来的黑木崖高手。” “那就顺势把解药给他们。” 任盈盈道:“这次我到崖上已经感觉到不同。” “上官云他们都去过福州,接触到了那剑谱。天下无敌的痴梦,哪个练武之人敢说没有?人心思动,却又被三尸脑神丹所困,远没有江湖人自由。” 绿竹翁点头道:“这是一条可行之计。” 散布解药可能会多出许多叛教者,真心愿意胡吹法螺的人恐怕是少数。 “到了绍兴那边,便尝试联系向叔叔。” “我们要准备动手了。” …… 青城山松风观中,余沧海的切割手法越来越熟练。 宫里的太监总管见了,那也要喊一声佩服,再道一声好俊的刀功。 火烤刀刃,涂抹金疮,出刀时如松之劲,如风之迅。 从端阳节到六月初,余沧海至少切割了二十多名弟子。 这些弟子要么已有子嗣,要么是在勾栏瓦舍放空后突然想开了。 女人什么的,哪有练剑快乐。 嵩山弟子切割后练成剑法的成功率明显没有松风观这边高,这就要感谢封不平制造的偏差。 青城弟子和嵩山弟子一样记错秘籍,但他们胡乱排版,阴差阳错对得更多。 青城门人如此疯狂,还要感谢申人俊。 第一个试功者,他成了。 余沧海的野心更加膨胀,听闻江湖上有袈裟流出,他便想搞到手。 等功法更完善一些,他或许也能下定决心。 当余观主望着弟子们快速进步,心下纠结要不要切割时 天柱峰巅上的赵荣也在纠结,他又连续闭关,企图创出一部内功心法,可是差了一些,导致将出未出。 又几日后,赵荣暂且放弃,带着诸多练剑练功心得下了五神峰。 近半年时间他并非一直在山上,偶尔下到驿站上方不远处透透气,不久后又回到峰顶。 这一次,却是正式出关。 七月初五。 “大师兄!” 早早收到自家小祖师要出关的消息,天柱峰山腰上便来了三十多名弟子。 山间杂乱的雾气中才露出一道人影,众弟子就齐声高喊。 少年还是一身青衣,发髻微乱。 栖身高崖,惯看云巅,朝对晨露,暮伴晚霞。 闭关地除了送饭弟子,无有人烟,说是与世隔绝也不为过。 离了红尘许久,自有一股脱俗之气。 虽然早就习惯自家小祖师如此,可一见真容,还是免不得心神摇曳。 很快 一众衡山弟子就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青衣人明明才从荡荡山雾中显露身形,却感觉眼前一花,人影像是晃动了一下,然后又晃一下。 明明小祖师离着很远,现在一看又很近。 好像只走了两步,怎能跨出这般远的距离? 这.这是什么身法? 众人瞠目结舌,完全搞不懂这是怎么办到的。 吕松峰惊讶评价:“如雷如电。” 等赵荣靠近,他笑着拱手:“恭喜师兄功力大进!” 赵荣朝着迎在这里的同门打了一声招呼,原本他不想这般隆重,出关了一个人回城便是。 但众位同门都觉得马虎不得,又很愿意到此迎接。 “近来门内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门内大事倒是没有,江湖上的事却很多。” “一路走一路说。” “好。” 他们又骑着马回雁城,于是一路聊起江湖事。 吕松峰说的江湖事主要都是围绕着阴阳剑谱,赵荣没感到意外。 让他没有想到是,江湖人更崇尚阳谱上的武学理念。 尤其是那些功诀与之相对应的门派,更是将之奉为至宝。 至于自宫练剑的阴谱,则是被不少人诟病。 主要是一些人切割之后,发现剑谱练不成,那简直和天塌下来一样。 这便是阴谱与阳谱截然不同的地方,阴谱零星几句口诀,没有太大作用。阳谱几句口诀,往往发人深省。 剑谱本就碎裂,又在江湖上传了一遍,颠倒错乱,阴阳混合不知凡几。 在不确定手上所拿是真还是假的情况下,直接切割练功,对自己实在够狠。 然后这些狠人发现切了练不成,直接崩溃了。 除非马上学一口川西话,上松风观请余观主指点一下。 对于大多数冷静下来的练武之人而言。 以阴阳剑谱上高深的武学理念为参考,打开眼界,巩固自身所学,甚至在所学基础上开创新学。 这才是更稳妥的方式。 短短半年时间,已经有一些练武成痴的人在一起钻研,共同探讨。 神功宝典向来是大派专属,这碎掉的秘籍就像是满天星辰,也给了这些普通的江湖武人一个机会。 雁城门口。 吕松峰感慨道:“江湖广大,能人英豪果然不缺。” “我已经听闻不少武人从那些武学理念中得有所悟,或悟得多,或悟得少。” “最近的便是安仁劈卦刀馆的馆主代天倪,他炼的劈卦刀原本很平常,甚至不算完整,五十多年的刀功也没什么值得称道的。” “现在却一朝得悟,挥刀力劈青松,刚猛无匹。” “听闻他将刚猛劲法传给了儿子,这安仁劈卦刀馆硬是多了一道传承出来,可真是了不起。” “……” 听他这样感慨,赵荣心中也多生波澜。 他自觉少算了一些东西。 那些在各般功诀浸淫多年的武林人,也许参不透阳谱中的深邃奥秘。 但只要受些启发,也是有可能点燃多年积攒下来的火种,烧出新学,再度繁盛。 愈发凋零的江湖,忽然打开思路,推陈出新。 这天下人,岂可小看。 回到山门后的几日,赵荣少在藏剑阁,多在听风台指导门人练剑。 诸般剑法、剑阵,他都能快速找出门人存在的毛病。 十日后,赵荣算了算时间,准备去一趟绍兴。 以霜寒劲为源头的化阴为阳手段,终于还是差了一些。 剑出衡山 第399节 毕竟霜寒劲上限较低,远不及至阴至寒之气。 算上赶路时间,到会稽山差不多中秋了。 第175章 山野石国 湖光秋月 自衡州府往东北一千馀里,至饶州府。 仲秋桂月,赵荣已在饶州之东。 再过此处,心中难免生出感慨。 这黑木崖到饶州关山迢递,当初一个饶州分舵便让他忌惮无比,不肯与恶为邻。 现如今,这处分舵已人去楼空,移迁长江以北。 南部武林中的魔教边缘人马,也都夹着尾巴做人,不敢将什么“神教部属”挂在嘴边。 仗着这种身份在南部武林恣意妄为的日子已经过去。 从衡州府一路走来,赵荣默默听着那些江湖事。 近来武风盛烈,论武学者众,可得有所悟者寡之又寡。 听闻一些痴迷武学之人强练功诀走火入魔,更有无鸡练功者身心空洞,整日买醉。 路边的茶楼酒馆热闹之极,聊着这些传闻偶让他们哈哈大笑,也有的叫武林人感同身受,唏嘘不已。 “来,喝酒!” 德兴花桥镇口几株高大马尾松下酒旗招展,道旁客栈两层坐满客人。 二楼窗口耳听唰啦啦枝叶响动,有秋风送爽,大涨酒意。 一名酒槽鼻汉子向同桌举杯,几人互相示意干了一碗。 “城西龙魂镖局的侯总镖头也练功失败,拿了几句口诀就当了真,这下真是晚节不保。” 旁边背后挂着斗笠的同伴笑道: “这话倒也不假,不过侯安止应该也知道那是假的,听说几位镖头都劝过他,他却固执非要去练,这一刀下去,那痴痴一梦也该醒了。” 最靠窗户携带两柄短刀的江湖人闻言举碗示意他们再干。 “休说旁人痴痴一梦,我们兄弟三人初入江湖时,又何尝没有梦过呢。哪个不想天下无敌,名动四方?” “这侯总镖头执念太深,但他的胆气倒是叫人佩服,至少咱们就不会这么干。” “不错。” 酒槽鼻汉子笑道:“我若犯了执念,早就花钱买上一醉,这一醉,醉梦痴梦也都一样了。” “有理有理,还是老哥看得清。”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那潇湘剑神也到福州,怎没听过他去抢夺剑谱?” 双刀汉子拍了拍兄弟的肩膀:“他要剑谱作甚,就是你拿到完整剑谱练会上面的武功,恐怕也不是剑神的对手。” “啧啧,那可是一剑震慑天下各大派,将林家从必死局面中救回来的惊艳人物。” “可惜无缘见那剑气,不知何等锋芒。” 双刀汉子说这话时,楼下响起了店小二“客官慢走”的声音。 跟着嘚嘚嘚马蹄声响,双刀汉子的目光错过秋风下飞舞的酒旗,看到一名青衣人骑马东进。 他微微出神,一直凝望。 忽然青衣人回过脸来,一眼看向他所在方向。 只是一瞬间,双刀汉子像是被锋芒刺目,赶紧移开视线,他面露惊诧之色,两名同伴一头雾水。 “怎么了?” “我我好像看到了不得了的人物” 双刀汉子愣愣一声,他又拿起碗喝酒,却有一半不觉间湿在了胸口麻衣上。 …… 临近中秋,赵荣骑马到了绍兴边沿。 过一村镇,当地正在演一出社戏,春社祈求五谷丰登,秋社庆贺一年丰收。 这一段时间,小儿郎早起,呼朋唤友,取田中稻草扎成龙形,糊以色纸。 等中秋那晚,夜间插烛于龙身,游玩街市。十数人用竹竿撑之,佐以锣鼓,喧哗闹天。 入了城内,赵荣更是感受到节日氛围。 满街游人花灯,路边还有人叫卖塘鱼,中秋塘鱼格外滋养,是学生送先生的好节礼。 不曾在满街繁华中逗留,赵荣骑马到会稽山下。 顾恺之说会稽山千岩竟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其上,若云兴霞蔚。 恺之兄所言果然不假。 不过,中秋时节层林尽染,更添山色。 此时赏玩会稽山的游客不少,赵荣登山,寻到了一条武林人把守的小径,便知道怎么去见表妹了。 那些把守之人眼神犀利,极为投入。 可等赵荣到了他们身后时,这几人依然盯着山道,毫无察觉。 顺着溪畔一路往上,溪上有栈桥,溪岸有石屋。 栈桥腐朽,石屋攀藤,不知是何年何月的古物。 古道石阶上,有两人正一边下山一边闲聊。 “圣姑今日像是不太高兴,大家来拜会,一个个都被撵下山去。” “你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听令办事,让我们下山,那便下山,正好去城中喝一杯。” “行,但你先陪我去找药,我的药快凑齐了,马上就能炼出续命八丸救我女儿。” “走走走” 黄河老祖正往山下走,狭窄山道前有一处石壁拦路,视线被遮挡。 他们拐弯绕开石壁,忽见一青衣人正漫步上山,一路流连溪畔,目映山野石国,悠然游玩赏景。 正要出声询问甚至喝止,二人细细朝来人一看,登时脸色大变,像是被人施加了定身术一般,动也不动。 祖千秋与老头子用眼神交流,不断朝来人示意。 一个在说“这人怎么到这来了。” 另一人回应“我哪里知道。” 祖千秋肚子大,老头子长得胖,两人自觉堵住了山道,在青衣人靠近时,全都朝旁边膝盖深的溪流中跳去。 扑通扑通两声,让开了道路。 赵荣看了他们一眼,不再理会。 黄河老祖一个人看水,一个人看天,像是没有发现他一样。 直到赵荣连拐过几个石壁,听不到脚步声,他们才从溪水中走上来。 老头子吃惊问道:“这人怎么寻到此地的?” “圣姑还在上面,这可如何是好,赶紧喊人过来帮忙!” 祖千秋瞪了他一眼:“你疯了。” “你要喊多少人来才够?这人.这人强的吓人,除非把东方教主也喊来。” “那圣姑在上面岂不危险?” 听了老头子的话,祖千秋到底更机灵一些,忽然睁大眼睛,像是明白过来了。 “难怪圣姑今日突然将大家赶下山,原来是在等.等这位。” “嗯??” 老头子闻言一惊:“不可能吧,圣姑与这位没听说有什么来往。”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只能这样理解。 “这” 老头子“这”了半天,又道:“难道少年少女之间的事?” 祖千秋心虚道:“别多嘴!就当什么都没有看到。” “快走,快走!” 黄河老祖发足狂奔,狼狈逃下山去。 赵荣再往前走,不多时步入竹林,入眼是道不尽的明翠。 天光撒泄在漠漠竹林中,秋风一吹飒飒声入耳,又叫竹枝摇曳,在明翠中勾画出婀娜风情。 一袭青衣溶溶在竹林中,踩在窄窄的落叶上,停下脚步,朝前方观望。 不远处,正有一少女身着白裙,轻盈踩弯翠竹,横空道上。 她面罩黑纱,朦朦胧胧,瞧不见是什么表情。 赵荣脚下一点,也踩上她那根翠竹。 竹子又往下一弯。 他不及说话便听到一声娇喝。 “看剑!” 这一剑刺来,赵荣脚下一点,人影飞掠而出。 剑出衡山 第400节 一剑斩空,听到身后簌簌声响,原来赵荣已来到她身后,又踩弯另外一棵翠竹。 这份轻功着实惊人。 任盈盈晓得他功力又进,再挺剑追上去。 赵荣还是躲,他们在竹林中一追一逃,青影白影翻飞,将那些翠竹踩得咯吱作响,偶尔一些倒霉的竹子被生气的少女一剑削断竹头。 她出了三十多剑,连赵荣的衣角都没有碰上。 这比斗剑一招败北还叫人沮丧。 任盈盈微微喘气,一双妙目隔着面纱瞪在对面少年身上,心中有些生气,想着他是不是在用高明武功戏弄自己。 忽然 “怎么样,有没有当初的感觉?” 听了这话,那黑纱下传来清脆声音:“什么当初的感觉?” “那时在白马庄,我们也是在树上各展轻功,现在只是换了片竹园。” 她眼睛一亮,颇有感触,心想原来是这般。 却又问:“那你怎么不拔剑?” “哦” “一来中秋佳节,对表妹动剑实在不美。二来我担心又和那时一样,丢了剑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任盈盈顿时笑了,又呸了一声: “我哪还有那个本事赢你的剑,早知有今日,当时该把握机会多赢你几次,叫你多丢几次剑。” 她稍有埋汰,脸上却挂着笑意。 站在竹头上,她将黑纱摘了去,露出清丽绝伦的俏脸。 随着黑纱一摘此地再没了圣姑,只有同年表妹。 那一叶柳眉细细,下方瞳仁中晃荡着一点秋波,某个青影在里间涟漪上摆动。 她收剑下了翠竹,在前方引路。 赵荣紧随其后,来到一栋竹屋。 地上有篾刀、破开的竹片、一堆堆竹屑,还有几个竹编花篮座椅,样式精致。 屋前非常整洁,有几片落叶也是新落的。 赵荣在院中坐下,又听到竹林间飒飒声响。 让他没想到是,任盈盈进屋出来后,直接将一本浅蓝色古籍的递到他手中。 上面写“玄天指”三字。 竟然是原本。 期待了许久的东西,本以为颇费周折,没想到这么简单就拿到手了。 赵荣不禁看向那张发丝轻动的清丽脸蛋。 “你看什么!”她微含羞怒,眼睛睁得很大。 “表妹,你这么轻易就给我了?” “你能来如约而来”她说到一半又不愿这样回应,转而道:“这玄天指我又不稀罕,唯你将它当宝。” 赵荣笑了笑:“多谢,既然已拿到秘籍,那我可要告辞了。” 任盈盈闻言一窒,垂眸不再看他:“你若想走,现在便可以走了。” “天下间谁能拦得住潇湘剑神呀。” 听她语气清冷,又见她俏脸飞霜。 赵荣笑道: “妄言妄言,开个玩笑。” “此次特意上会稽山与表妹过中秋,当一道赏月,饮桂花佳酿。” 若是旁人与她开这样的玩笑,早就冷着脸赶人了。 此时心中也想将这可恶小子赶走,可知他是什么样的人物,赶走了恐怕就再难回来,心中又有点舍不得。 又想着这小子本就可恶,说些可恶的话确实正常。 任盈盈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跟上来。 原来这竹屋之后另有乾坤。 穿过竹林往深处走别有盛景,溪流的源头是一片水杉林,那水浅处不及三尺,深处约摸丈许,中间是一条栈道。 栈道最前方已浸泡在水中,上方有个小木屋,前后通透,顶盖茅草。 与任盈盈一道进了木屋中,前边是一方抻出水面的木台,上方有一火炉,旁边搁着木炭,几坛酒密封着,坛有新泥,与白玉莲花温酒器放在一排。 侧边有个花架,顶上是花,下面竹格中摆着早就准备好的吃食。 更有一把瑶琴,一管玉箫。 小香炉中燃着熏球,一股淡淡草药香味能将蚊蝇驱走。 此时日光穿过秋日水杉,落在杉林下的湖面上。 赵荣一眼望去,棕红的杉林与湛蓝的湖水交织,宛如天上清池,偶尔鸟雀飞掠,抄水而过。 这画面绝美,乃隐者所求,更是诗人流连忘返之地。 棕红山林倒映水中如火。 正有一湖倒影一湖诗,半湖火焰半湖蓝。 “坐。” 让赵荣没想到的是,任盈盈从木屋中取来两把小竹椅,还有两根钓竿。 她那柳眉轻轻一挑,颇有挑衅意味。 赵荣笑着接了过来,坐下来与她一道垂钓。 两钩香饵,钓这山湖杉国。 不多时,表妹频频中鱼,竹篓中鱼儿欢跳。 姑苏表哥亦有渔获,一条小鲫,柳叶宽大,两寸长短。 少女眉眼笑意更浓。 “你在黑木崖也经常垂钓?” “那又怎么可能。” “黑木崖是打打杀杀,互相算计的地方,哪会垂钓,今日我是第一次钓鱼。” 她笑道:“不过,某位剑神水性极佳,更在潭湖湘水上纵横,怎么钓技如此稀松。” 赵荣没好气地说道:“我撒网的。” “哗啦”一声水响,任盈盈又钓起一只手长宽鲫。 赵荣察觉到不对。 “我们换一个位置。” “不钓了,你又输了。” “比琴曲不是我的对手,钓技更不如我,潇湘剑神不过如此。” 她笑着收起鱼篓,都说中秋鱼美,便将小鱼放走,大鱼留下做菜。 赵荣朝她方才的位置抛杆,很快一条大鱼就尾拍水面,被他钓了上来。 “你使诈,定是昨夜在此做过窝底。” 任盈盈哼了一声:“谁叫你方才说什么拿了秘籍就走的话戏弄我。” “本来这个位置是让你钓的,你惹我生气,我就不想叫你高兴了。” 赵荣笑了笑,不与她计较。 木屋旁的菜都是早间做好的,此时热一下就能吃,就连那鱼也早调好汤汁,丢入其中煮熟便可入味。 午时用了饭菜。 他们又喝了不少桂花酒。 任盈盈将那玉箫送与他,又弹奏起那一曲沧海一声笑。 她知道这一曲,赵荣是可以合奏的。 琴箫之声,回荡在杉林湖水之间。 时间过得极快,他们聊聊江湖事,谈谈曲子,任盈盈又纠正他的《梅花三弄》,转眼晚饭都已用过。回到前方竹屋,月亮正圆。 新酒再开两坛,他们坐在竹屋的屋顶上。 任盈盈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感觉江湖离自己很远,她从未有过这般轻松疏朗的时刻。 清辉让那绝色容颜更加清丽,眼眸之中清光平铺。 她幽幽看向一旁躺在屋顶、头枕双臂的少年。 忽然间又想到什么,感觉江湖抛也抛不开,不由将整坛桂花酒抱起来,连续喝了几口下去。 “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没有。” “那” “只是江湖浪涌,由不得人。” 赵荣能体会她的话:“东方不败待你如何?” “极好。” 剑出衡山 第401节 任盈盈道:“东方叔叔叫人佩服,他将仇人培养在身边,给予高位,指点武艺,这便是天下第一的气魄。” 她侧目看来:“你那样聪明,又与曲洋相熟,肯定猜到我要去干什么。” 赵荣没有否认,望了她一眼:“你要我帮忙?” “不要。” 她把酒坛放下,也看向夜空:“你只认识表妹,又不识圣姑,更何况江南四友与你交好。” “他们四人虽然隐居梅庄,但对神教只是失望,却比你想象中要忠心。” “你想带他们回衡山,多半是很难很难的。” 赵荣正思索她的话,又听到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 “其实也有办法。” “等我爹重出江湖,黑木崖必然要到梅庄问罪,那是死罪,杨莲亭也不会因为他们看守多年而念旧情。” “你等这些人上门问罪,这四人最后的念想便没了,这时出手,他们一定会随你去衡山。”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这样一来,你的目的就达成了。” “上次我去梅庄,这四人对我也极为有礼,可他们看押我爹十多年,我对他们难生感激,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会叮嘱手下人,不会打杀他们。” 赵荣没想到她已经考虑得这般周到。 “那岂不是叫你处处为难?” 她还是躺着瞧月亮,眼睛却稍稍斜向他这边: “你上次说过什么话,可还记得?” 赵荣的大脑飞速运转,笑道:“表哥与表妹的关系,自然极好。” 任盈盈露出一丝笑意:“既然如此,这有什么为难的。” “衡山派的底蕴到底差了这一些,梅庄这四人与你派志趣相投,他们实力不差,又能带些传承过去。” “倒是好归宿。” “我也能知晓黑木崖何时派人南下,若你没有足够的人手打探消息,那就在临安等着,我会告诉你。” 赵荣笑着起身,拿起旁边的酒坛子:“来,敬这轮明月,也敬你。” “砰~” 那清脆的酒坛碰响,似乎再多用一分力气,酒坛就要裂开。 任盈盈与他同饮,放下酒又道:“若江湖事了” 她停顿一下,赵荣顺势问:“江湖事了,又如何?” “我就找个地方退出江湖,不再理会什么正邪两道。” 赵荣又问:“会是哪里?就在此地吗?” 她摇了摇头。 赵荣又猜:“洛阳绿竹巷?” 少女微带薄怒瞪了他一眼,觉得他其实也很笨,又马上扭过头来,不去看他。 “那是哪里?”赵荣反而好奇了。 她对着月亮,脑海中闪过那天梅庄前的风雪,她还背着那把瑶琴,手中还有油纸伞。 心中有一丝羞怯,却又徐徐念着: “江南偏乡,太湖之畔,姑苏燕子坞。” 赵荣没有再回话,又邀请月亮共饮一杯。 风雪山神庙的记忆再度涌现。 这一晚,赵荣又在竹屋外院落中的竹椅上对付了整夜。 当然,他多了一张柔软靠被,怎么都要比山神庙舒服。 皎洁的月光如同银河洒落,清辉如被,怀抱秋风,倒也有几分惬意。 竹屋中的少女很晚很晚才睡着,几次猫着步子到窗边瞧,看他有没有睡下。 偏偏月亮那般明亮。 月下少年总是叫她看得清清楚楚。 心中忆起一些可恶叫人恼恨的事,可是朝他一瞧,又能让人欢喜,忍不住要多看几眼。 果然 第二日一早等任盈盈醒来时,外边哪里还有人影。 她看到竹椅上有几片竹叶,上面刻着字: “表妹,有人来探望你,我就不与你打招呼了。” “我先去临安,还是上次住过的地方。” 这一天.赶着中秋之后上山拜见圣姑之人,一个个都狼狈下山。 …… 赵荣下会稽山后第一日便朝着临安去。 他一路走一路研究玄天指,在夕阳落山时便来到靠近临安的小镇上。 表妹要对梅庄动手,那就省得多跑一趟。 到了夏履镇西,至栖山,接近越王勾践栖兵的地方。 此地有一佛寺,名曰深远寺。 寺中塑有越王、欧兜祖师、夏仙师等像。 “咚咚咚~~!” 这深远寺原本平静,今日却有急促马蹄声响,赵荣远远听到喊杀声,不由收好秘籍,催马赶路上前查探。 “师兄,这是阴谱!” “竟然与我们所收集的大不一样,好得很啦。如此一来,师父又能将剑谱完善。” “哈哈哈,不错!” 两名衣着鲜艳的青城弟子笑着踏出深远寺大门,望着那些逃跑的江湖人,他们更是得意。 以往遇到这些江湖人,他们还要斗上一斗。 如今遇上,敢和他们抢东西,那真是随意打杀。 青城派所图甚大,余沧海已经不满足整理得到的剑谱,派出数名得力弟子下山搜寻。 这些得力弟子,无不是切割过后的强人。 即便剑谱不完整,那也是今非昔比。 池人椿与毕人信在深远寺打杀一通抢到袈裟碎片后,那些放弃剑谱逃走之人他们不屑再追,可是却有一不知好歹的青衣人骑马过来。 上深远寺是一条岔道,过路之人不必途径此地,这只能是冲着他们来的。 当日余沧海登门福威镖局时,他们还不够资格跟在余沧海身边,故而并不熟悉赵荣的长相。 青衣执剑的少年,江湖上多了去了。 此地细算还在绍兴,与衡阳足有两千里地。 在衡州府看到青衣人那还要避一避,在绍兴这边,他们的胆子可就大多了。 尤其近来武功大进,他们心下膨胀。 赵荣听到那川西口音,再看这二人打扮,不禁微微失神。 难道余沧海现在也是这个模样? “龟儿子,你在看什么!” 池人椿喝骂一声,觉得来人的目光颇为冒犯。 “听说你们得了剑谱,拿来我瞧瞧。” 赵荣话音才落,那毕人信已经抽出宝剑:“我看你是找死!” 他大吼一声,一剑朝赵荣刺来! 青城剑法讲究的一是快,二是密,那种大开大阖,以慢打快的招式基本没有。 毕人信用的依然是松风剑法。 但这阵松风在旁人看来那是迅捷无比,端是把“风之迅”这三字演绎到青城派的极致! 嵩山小太保来应付,那也要小心翼翼。 只因这人不仅剑快,身法也是极快。 可叫毕人信没有想到是,他的剑快,这青衣人的剑更快! 他每刺出一剑,其后都是“叮”的一声! 剑尖碰剑尖,是那样的精准。 他平削一剑,对方总能快速招架。 毕人信以快剑连攻二十多招,全都被接下。 “师兄,我们一起动手!” “这龟儿子一定也练了辟邪剑法,身上肯定有剑谱!” “好!” 池人椿也大吼一声,拔剑出鞘。 两柄快剑在身前本该是危险至极,又让二人惊悚的是,接连二十招过去,这少年抵挡一个人与抵挡两个人几乎没有什么分别。 赵荣露出一丝恍然之色,已经把两人的剑法全部看透。 剑出衡山 第402节 这青城派剑谱不全,于是将本派剑法与所练的辟邪心法结合。 眼前这两名青城弟子根据残缺功诀运燥气行任督提速,这才让松风剑法威力大增。 他失去了兴趣,下一剑与对方长剑再次撞在一起。 这一次,其中一名青城弟子立时虎口迸裂,长剑脱手! “啊~!” 毕人信吃痛惨叫一声。 他的身法快,剑也快,只是内力依然和原来一样差。 碰到高手以剑撞剑,登时长剑就拿不稳。 面对赵荣,他们根本做不到避剑而攻。 一旁的池人椿大吃一惊,猛地朝后退去! 师父与他们讲过剑法弊端,此时也知晓对方与自己并不一样。 忽然一道青影扑来,他眼睛一花,跟着喉咙骤痛。 完了~~! 他剑还没抬起来,心中只剩这一个念头。 毕人信紧随师兄动作,他不顾虎口崩裂之痛捂着喉咙。 刹那间心中只余一个念头:好快的剑! “咚咚~~!” 两人接连倒地,赵荣的剑上连一滴血都没有沾。 “看来余沧海的剑谱挺全。” 赵荣嘀咕一声,从其中一人胸口翻出一块破碎袈裟。 上面果然是辟邪剑谱内容。 他看了一眼,便放在手中发劲一搓,碎成渣的袈裟被他随手扬掉。 余观主胡闹啊。 赵荣抬眼看向川西松风观方向。 从衡州府一路走来,所见所听多是某某有些感悟,或者是谁切割练功失败。 切割练功练成的,目前只看到这两个,还都是青城派的。 仔细一想,当日在林家祖宅的青城弟子确实多。 旁人记了阳谱,又记阴谱,记个几句糊里糊涂,可能记阳谱的人更多一些。 这些青城弟子一人记一句,大占便宜。 青城弟子也是疯狂,这残谱练出来距离无敌天下远得很,怎么舍得说切就切的。 青城四秀青城四姐妹? 赵荣一想到那个画面,就有点不忍直视。 一路想着青城派的事,赵荣又奔着临安去了。 他的记忆不算差,上次来回两趟。 这会儿城中虽然被花灯彩带点缀覆盖,那些望风露台、飞廊高楼还好生生屹立在那里。 落脚地是约定好的,还在西湖附近的悦来客栈。 入临安第二日,赵荣所在的客栈就有人敲门。 “大师兄!” 三名衡山弟子入了房间恭敬问候。 赵荣笑了笑:“你们可曾拜会过梅庄?” “去过,中秋时还去送了两坛桂花酒,都说是大师兄所赠。” “可有收下?” “收下了,只是问大师兄你何时再去梅庄,我们只道不知,他们也不为难,又送回一些果品。” 赵荣微微点头:“除此之外,可有给你们传过什么讯息?” “没有。”三位弟子都摇头。 赵荣想了想道:“近来注意一些,若有消息即刻通知我。” “我若不在,会在这桌上给你们留书,一看便知。” “是!” 三人应了一声,激动地退去。 他们是衡山外门弟子,虽然办事机灵,但武艺稀松。 能面见掌门大师兄且说的上话的机会,那可是少之又少。 更何况,掌门大师兄可是江湖人敬仰的潇湘剑神.! 赵荣朝梅庄方向看了一眼,心中想着现在要不要去拜访。 还是算了此时不太合适。 若四友能入衡山,那自然极妙。 虽然门中弟子都在练剑,又练剑阵。 可是能单独拿出来称得上太保级高手的,寥寥无几。 多半只能算嵩山黑道高手或者是天河帮的某把交椅。 毕竟,练新剑法的时日还是太短。 衡山派有光明的未来,却需要时间。 赵荣不能拿自己的标准衡量在普通弟子身上。 不过,几位庄主一来那就不一样了。 且不谈传承如何,明面上的战力底蕴便能多出这几位。 就按照姑苏表妹说的来吧,届时四友彻底放弃黑木崖,我才好带他们回衡山。 赵荣仅在临安待到第五日,就收到表妹传信。 任大教主,终于要重见天日了。 第176章 天下第三?传道江湖! 秋风乍起,吹白一汪湖水。 夜鹭啼鸣,迎风扑翅。 暮雨千家,湖堤杨柳依依,行人漫步,执伞披蓑,好一幅江南烟雨图。 暮色四合,风斜朦胧晚烟,赵荣立身悦来客栈楼顶,朝梅庄眺望。 适才一阵脚步沿岸堤而过,正是奔着梅庄方向。 不多时,几名在临安办事的衡山弟子又来客栈。 “明日你们再去梅庄一趟,之后耐心等讯,不可怠慢。” “是。” 三人也不多问,全然听令行事。 这一夜,西湖梅庄十多年来的平静彻底打破。 梅庄中央庭院内,再无论画论曲之声,尽是厮杀拼斗! “你们是什么人!” 黑暗中有人大吼,在一阵拼斗后,就听到一个狂放笑声: “哈哈哈,老子向问天!” 天王老子还是一身白衣,手上链子刀飞舞呼啸,眨眼间四名梅庄好手全被他所杀。 除天王老子之外,还有六名黑衣高手。 皆是当年追随任我行的忠心旧部。 此次拿到解药叛出黑木崖,与向问天一道救援任教主。 周围还有一堆听命圣姑的江湖外道,攻入梅庄之前,他们又以假剑谱的消息骗了守在临安的魔教分舵,眼下只以梅庄守备,显是挡不住这些人的。 庭院中一道琴声骤响! 音如潮汐,扰乱敌招,心神一恍,真气共鸣,琴音如剑。 正是七弦无形剑! 向问天闻声刹那体内真气跃动,登时忆起福威镖局的一幕幕。 “哈啊~!!” 心中忌惮一闪而逝,早有准备的向问天大吼一声,跟着一脚踢断半座假山,砸向庭院中黄钟公。 其余三位庄主皆被高手缠上,没法阻止冲来的向问天。 黄钟公躲开假山,他要再拨瑶琴时,向问天的链子刀对琴不对人,呲呲呲三声割断三弦,飞身上前与大庄主对拼一记掌力。 他还是受了方才的琴音所扰,加之大庄主内力雄厚,这一招之下没有占到便宜。 向问天朝四庄主丹青生方向一扫。 他撤掌与大庄主连攻十招,忽然步调一变从旁偷袭丹青生。 剑出衡山 第403节 “四弟小心!” 黄钟公急喊一声追身上前,向问天回掌反攻,这一下大庄主的真气提之不及,一掌对拼蹭蹭蹭连退几步已受内伤。 向问天链子刀一甩,趁机将黄钟公腰间的钥匙钩来! 周围又有高手涌来,又将受伤的黄钟公拖住。 若此时向问天逐一分攻,大概率能各个击破将这江南四友全杀掉。 可是 想到圣姑叮嘱的那些话,天王老子到底冷静下来,他只是将四人身上的钥匙全部拿到。 梅庄中已有大量飞鸽传出,不可久留。 向问天当机立断,朝着黄钟公住处跑去,蒙面笼纱的黑裙少女在前方领路。 他们早猜到任我行被关在梅庄,具体在哪却不知道。 上次任盈盈入了梅庄,从几位庄主口中得知大庄主很少出户,可他分明极爱梅庄胜景。 加之黄钟公是梅庄中最谨慎之人,这才猜到关押人的地方在他的居室之内。 不久后他们入了一个朴素简易的房间,室内只有一床一几,将床上纱帐掀开,又焦急去掀那被褥。 向问天还在四下打砸,任盈盈朝着床板一敲,听到咚咚声响,显然是另有乾坤。 “在这!!” 她欣喜呼喊,向问天闻声跑来将床板掀飞,下方一铁板挂着两个铜环,拎着铜环一提,一个长大方洞露出,下边还有灯火。 外边又进来几人把守看住房间,他们进入地牢入口,不断用钥匙打开一扇扇铁门。 一路走到西湖地底终于见到那扇厚重铁门。 向问天将壁上油灯点燃,激动地透过铁门上尺许见方的洞口朝里面看去。 “教主!!” 他大吼一声,激动万分。 “爹~!” 这一道清丽而凄的声音叫里间被铁锁束缚之人陡然瞪大眼睛。 西湖牢底十多年来浑浑噩噩,他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等听到铁门锁孔中一阵咔咔响动,跟着又连听两声“爹”后,任我行才彻底醒神。 “盈盈盈?” 跟着轰隆一声那铁门被向问天推开,一股霉腐之味扑鼻而来。 任盈盈见到父亲披头散发,又被锁链、镣铐锁住,满面憔悴,不由泪光闪烁,心疼不已。 “爹!” 她凄凄一呼,向问天又大喊一声教主。 任我行不是扭捏之人,他先是激动喊了女儿与向兄弟,而后乱发披散,仰天大笑。 “好!” “老夫终于要重见天日!” “东方狗贼,你设计害我,老夫定要上黑木崖取你狗命!” 任盈盈与向问天一听这话,微露异色,心知此刻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他们以钢丝锯子锯断足镣手铐。 砰砰几声响,任我行四肢摆脱束缚,与向问天他们一道出了狭小囚牢。 任教主在踏出铁门之后,不禁回望一眼。 永别了,牢笼。 自此之后,鹰飞长空,鱼入大海。 任我行一路出地道,呼吸到了梅庄那自由烂漫的空气。 听着外界的喊杀声,任教主有种极为亲切的感觉。 熟悉的厮杀,熟悉的江湖。 刀光剑影,恩怨仇杀,老夫又回来了! “喝哈哈哈哈~!!!” 他一声长笑,传遍四下,在夜间拼杀之人的面色各有变化。 四位庄主面色一白,心知大事不妙。 “教主先行疗伤,这梅庄暂时不用管。”向问天劝道。 “爹,先走!”任盈盈赶紧将老爹支走,生怕他要在此地打杀。 她心道那小子定然就在附近,爹一出手,他准要出来理会了。 “好!” 任我行也知道报仇不急于一时,于是与他们一道离了梅庄,消失在黑夜中。 原本在梅庄中拼斗之人也尽数离开。 江南四友迎来了一个难眠之夜。 翌日一早,他们顶着疲惫面孔,各带伤势围坐在梅庄中央的水榭楼台。 “这可怎么办?” “向问天竟然联络了如此多的高手,任我行被救走,我兄弟四人该如何向上边交代。” 丹青生叹了一口气:“任我行逃出地牢,这梅庄也失去了意义。以后再无安宁之日。” 秃笔翁颇为不舍:“十多年来虽然我们也束缚在这梅庄,却悠闲安逸,不用勾心斗角,就如四弟所言,这样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大庄主正准备说话,突然丁坚来报。 “庄主,赵少侠的人来了。” “又送来几坛好酒。” 丹青生连忙站起身:“你等一下。” 丹青生跑到房中,取来一张画卷,正是当初给赵荣看的《漪兰竹石图卷》。 他将画卷交给丁坚。 “把他的酒收下,再把这幅画交给他。” “让他转告赵兄弟,以后不用再来梅庄了。” 丁坚瞧了瞧其他几位庄主,他们都没有阻止,不由心中叹气。 他心知那人是天下一绝,之前还留言给四位庄主,若有麻烦,他愿意相助。 此时四庄主却以画诀别。 这画中是写意山水。 常言道“山水有相逢”,这画中山水却是写意而成,不能为真,寓意乃是江湖路远,不再相逢,后会无期。 “去吧。” 那边的黄钟公咳嗽一声,也摆了摆手。 丁坚拿着画告退了。 黑白子与秃笔翁也看向朱门方向。 与他们知心的朋友其实很少,那少年虽然只是短短相处,却极为投机,当得上朋友二字。 黄钟公道:“赵小友是天下少有的高手,可此事干系重大,甚至牵扯到东方教主,我们以志趣相交,这件事不要将他扯进来。” “不错。” 黑白子点头:“不过向问天杀入梅庄也是我们料想不到的,我们并未擅离职守,这事也不能全怪在我们头上。” “恐怕还是会兴师问罪。” “东方教主宠信奸佞,教中主事之人,不太可能顾念旧情。” “书信传出去了吗?” “昨日便有飞鸽传出,今早又传了信。” “那我们就等着长老上门,看他们如何安排。” “也只能如此了。” 四人没有兴致多聊,各自疗伤。 没过多久 西湖旁的悦来客栈内,赵荣展开了《漪兰竹石图卷》。 四庄主还真是个洒脱妙人。 也正和表妹说的一样,江南四友的心还在梅庄之中。 这十多年琴书遣怀,不是须臾间就能作下决定的。 “大师兄,这几日我们还要去梅庄吗?” “不必了,等我的消息。” “是。” …… 夏履镇、深远寺。 此地到临安不过八十里,任我行等人从梅庄出来后暂避黑木崖锋芒,躲在这里。 只等任教主伤愈,那自然是天下皆可去得。 剑出衡山 第404节 前几日深远寺爆发江湖冲突,和尚们都已经跑光了。 此时清净得很。 休整三日,任我行的情况大为好转。 到了第五日,向问天领人去镇上采买,任盈盈外出打探消息,任教主伤势已无大碍。 这天晌午时分,日头正高。 寺中盘腿打坐的任教主忽然睁开眼睛,他内功雄浑,耳力非同小可。 周围教众听到外边的脚步声明显慢他许多。 等旁人反应过来时,任我行竖起一只手,示意他们不要有动作。 “池师弟与毕师弟的消息断了,之前听闻此处有恶斗,想必就是这寺庙了。” 娄人华竖起一指朝庙门方向妖娆一点,“咱们一路从应天府赶来,还是来晚一步。” 一旁的赖人沂道:“进寺里问问,看看里面的和尚可知道些什么。” “据说这边有剑谱,也不知是阴谱还是阳谱,又被谁夺了去。” 他傲气道:“哼敢对我青城派动手,胆子是要得,却真是嫌命长。” 他操着川西口音说话,口中的调子却古怪至极。 导致走到庙门口的任我行面露怪异之色,眼睛不住在这二人身上打量。 他们穿着紫红衣衫,腰间挂着香囊,脸上施了粉黛显得白白净净。 任我行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是青城弟子? 其实余沧海勒令弟子行走江湖时要掩饰一些,可从川西出来后,没人约束他们便暴露本性,享受脂粉快乐。 功力愈是高深,感受便越发强烈。 两名松风观妖人一见任我行,登时眉头皱起。 尤其是任我行的眼神,实在冒昧。 “老头,你是啥子人?” 任我行不答话,反问道:“你们是青城派的?难道是余沧海的徒弟?” 赖师兄狂得没边:“是又如何,老子问你是啥子人,你难道是聋子不成?” “找死!” 任我行皱眉冷喝。 赖师兄身旁,娄人华先一步拔出剑来,一剑刺出。 嗯? 任我行瞧着剑法心中起疑,随手朝娄人华一抓,就准备让他尝尝吸星大法的厉害。 没想到那娄人华身法极快,往后一个闪退就躲了过去。 任我行虽是随意出手,但也绝不是普通的青城弟子能躲得过去的。 “余沧海的弟子?” 一旁的赖人沂听他这口气,显然是被他们的剑法所惊。 此番行走江湖,听到这种话语最让他们心中满足。 当下摆头一笑,脸上脂粉簌簌掉落:“怎么?害怕了?” “难道不识老子们的松风剑法?” “现在跪下来喊我一声爷爷,老子就饶你一命。” 任教主哈哈一笑。 实在太意外了。 没想到十多年囚居西湖,这江湖竟有如此多的狂徒! 真真是死一百遍都不够。 他目色一变陡然认真起来,赖人沂与娄人华见状运满松风快剑,两道紫红身影急急窜出,任我行大袖一摆鼓满劲风。 内力之强瞬间让两人长剑偏斜! 他双手往前猛叩,抓住他们手臂,按住内关外关。 “啊——” 两道颤抖的声音响起,青城弟子的脸上全是惊恐之色,二人手一软再也拿不住剑,他们的内力如河水决堤不断外泄,无论怎么聚力凝气也堵截不了。 赖人沂与娄人华根本没多少内力,须臾间便被吸星大法吸空。 这点内力对任我行来说原本只是开胃小菜,可入体之后他脸上浮现一抹燥红之色。 他厉喝一声,双手不再扣关而是猛力击出。 任我行掌力之雄实在惊人,两位松风观妖人受掌即毙,远远倒飞而出。 嗯?! 感受体内气血翻涌,任我行心中疑云大起,急忙沉目运气,直到那些燥气平复。 奇怪, 确实是青城派松风剑法,从这两人的口音来辩,应当是青城弟子无疑。 任我行盯着两具尸体又想。 青城派的内功是鹤唳九霄功,怎么吸入体内的内力反而带着异种真气。 难道这青城派改修了其他法门? 余沧海这两名弟子狂傲得很,但剑快身法也快。在他任教主面前自然是献丑,可放在江湖上,倒是有些狂傲的资本。 看他们年岁不大,二十七八岁的样貌。 这余沧海调教徒弟的本事这样高明? 能叫人气血翻涌的异种真气,朝体内吸那是极为不妙,这青城派的内功倒是有些克制吸星大法。 他心中正犯着嘀咕,一时间也搞不清楚。 这时从寺中追出来十几人。任教主十多年不履江湖,之前几日又一直疗伤,无暇分心,此时正准备朝属下询问。 没想到. “嘚嘚嘚” 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响在山道上。 任我行与一众旧部全都朝马蹄声响起的方向望去。 一阵秋风吹来,送出胭脂香。 来人骑着一匹脖挂花红缨络的骏马,腰佩长剑,一只手捏着白色巾帕,小指微曲,细细轻轻地擦着脸上的浮尘。 要说是个女侠,爱惜自己的脸蛋倒也正常。 可他分明是个黄脸汉子! 此时脸上施了一层远比那青城弟子厚实的胭脂,厚厚的嘴唇也是火红色,身上的衣服红艳至极,路过的蜂蝶都要围着他转上一圈,误以为他是什么鲜花呢。 深远寺庙前的一众魔教汉子们全都龇牙咧嘴,眼底的红影实在太有冲击力了。 任我行微微皱眉,看了看那青城弟子的尸体,又看向来人。 又是青城派的? 来人妖异得很,有了两名青城弟子做铺垫,任我行倒是没有小看他。 只是心中难免觉得这十年后的江湖有些不太一样。 马停了下来,那妖异的黄脸汉子扫了他们一眼,又看向地上的尸体。 他操着尖细让人浑身发寒的声音说道: “听说此地有剑谱流落,想必是落在你们手上了吧。” 他抖了抖手帕:“拿来吧,我也不费功夫杀你们。” 任我行听到“剑谱”二字并不回应,冷冷一笑:“你又是什么人?” 黄脸汉子下了马,说话慢条斯理: “华山剑宗,封不平。” “够了吧,剑谱拿来吧。” 他一双眼睛从任我行等人身上扫过,露出一丝诡异笑容。 “华山剑宗?我只听说过风清扬。” 封不平闻言微微露出一丝意外,他捏着帕子翘起两根手指在空中点了一下:“你倒是有些见识。” “风清扬是我师叔,你能听说过他的名号可见不是什么庸手。” 任我行道:“那你可知老夫是谁?” “你?” 封不平端详一遍,微微摇头:“我倒是认不出来,也许你是个高手,但报不报名号也无所谓。” “我杀过有名号的人,也杀过无名之辈,在旁人死之前,也不一定非要知道他是什么身份。” 他话语中的那股傲气,加之其古怪涩人的语调,给寺前众人一种妖异之感。 任我行反倒来了兴趣:“哦?” “你这么自信能拿下老夫?” 封不平道:“你一不是东方不败,二不是潇湘剑神,那你如何是我的对手?” 东方不败任我行太熟悉了。 剑出衡山 第405节 这潇湘剑神又是什么人? 江湖的变化有些大啊。 老夫不出江湖,武林人已经忘了吸星大法,忘了老夫威名武林时的风采。 他心中颇有感慨,竟有了一丝与这封不平聊话的心情,也不急着出手杀这剑宗小辈。 “听你这话,是自问不敌东方不败与那什么潇湘剑神?” 封不平点头承认:“现在自然是不敌的。” “东方不败的功力要高过我,我练了神功之后心中便有了分寸,知道的比你清楚。” “潇湘剑神的剑法千变万化,加之练成无形有形两种剑气,我现在也不是他的对手。” 无形有形两种剑气? 这倒是有些奇妙,不过被我吸星大法一吸,那也是平平无奇。 任我行道:“也就是说除这二人外,你便算作天下第三?” 封不平面露得意。 “我自问在修炼神功之前,那也是天赋异禀的剑道宗师人物,自创剑法也绝非凡俗。如今神功有所成,除了先前二人,我不认为这天下间有第三人能稳稳赢我。” “你算我是天下第三,我也是愿意认的。” 封不平心有炫耀之心,故也和任我行多聊了几句。 任我行一听,只觉他虽然自负,可话语中自有逻辑,不是胡吹痴想。 “难道少林方证也不是你的对手?” 封不平道:“方证确实厉害,论内功我自是不及,可他若想碰到我,那也难得很。” “我与方证未曾斗过,心中无怯,便不算败。” 任我行霸气一笑:“好得很,看来你有点本事在身。” 他心想着拿下此人,再报身份。 却听封不平道:“既然你识趣,我还是不杀你。” “将剑谱拿来,我瞧瞧是阴谱还是阳谱。” 他口气轻蔑,早有人忍耐不住了! “对教主无礼,找死!” 黑土堂香主右无眠拔刀冲了上去,只见马旁的封不平缓缓拔剑出来,这一下奇慢无比。 忽然做出玉女剑法的起手势,眼眉朝前一挑,手势柔柔捏了个兰花,女子动作出现在他身上搭配一身红绿,那真是妖气森森。 但下一刻,他又迅捷无伦! 只见红影闪过,右无眠眼前像是有一道红衣女子跳舞。 几个点跃来到他身前,一刀斩空忽觉胸口一痛。 他定睛一瞧,那红衣人又回到马边,而自己的心口正有一个血窟窿不断冒血。 一声低低惨叫过后,他倒地死了过去。 寺庙前的人各都一惊,没想到这一剑如此奇异。 任我行疑心大起,觉得此人剑法身法与两位青城弟子如出一源,只是功力远远高过这两人。 当下脚下一钩拾起青城弟子长剑,与封不平大战在一起! 任教主周身不见短板,掌法、剑法、内功、轻功都有很高造诣。 只是他最得意的便是吸星大法,过于偏爱。 此时想到封不平身上可能与青城弟子一样有异种真气,故而先用剑法试探。 两人运剑如飞,红衣黑衫在空中震得猎猎而响。 任我行的剑法中也有破绽,但他经历丰富,招数变化无方,使得旁人无法攻其瑕隙。封不平的玉女剑法又妖又快,却在任我行的招法下感到滞涩。 登时明白眼前之人是顶尖高手! 他不敢留手,直接用出狂风快剑! 这狂风快剑在辟邪心法加持下,以燥化真气催动,长剑登时隐在狂风之中,伴随红影左右飘忽。 任我行见到这套剑法也颇为惊异,但他极为老辣,连续防了三十多剑后,忽然将一身内力贯入长剑,一剑之出,隐隐有风雷之声! 封不平的积攒到底不够厚重,没瞧出任我行这一剑的精妙。 只在长剑交击刹那,顺着剑身感受到那股远比自己浑厚的内功,半个身体猛地一震。 这一下已经吃了亏。 任我行抓此间隙一个近身,一手朝他拿剑的肩膀上抓去。 吸星大法! “刺啦~!” 任我行抓下碎衣,封不平在他出招刹那用诡异身法朝后跳躲,避开任我行抓向穴道的危险叩穴手法。 “教主!” 这时封不平身后传来一声大吼,正是向问天与任盈盈等人返回。 封不平感受到危机,见对方人多,眼前这人功力又极高,登时马也不要了,纵身跳下山道,运转轻功发足狂奔。 任我行朝红影奔逃的方向看了一眼,命他们不要去追。 盯上手上红布,他心神稍有恍惚。 怎么又冒出这样的高手。 剑法诡异,身法极快,若是内力再强一些就更难对付了。 以这人的速度,他说方证追不上,那还真有可能。 但让任我行忌讳的是. 这封不平夸夸其谈,吹自己是天下第三。 他这样张狂的人,却也只敢吹个第三,连第二都不敢去做。 显然是认为与前两人差距极大。 东方不败潇湘剑神? 任我行用力一攥将手中红布捏碎,随手扬出。 他已经察觉到事情不简单。 这个江湖,有点陌生了。 “教主,方才这是何人?” “封不平。” 任我行朝女儿笑了笑,又应了向问天一声:“向兄弟,我有一些事要问你。” “教主尽管问。” “来。” 他们一道又入了深远寺。 任我行此时伤势恢复,向问天这才将江湖上的风风雨雨说给他听,免得他心神不宁。 尤其是关于东方不败的消息。 听完延津梅林那一战,任我行沉默了。 “可搜集过这阴阳剑谱上的口诀心法?” “属下当时就在林家祖宅,后来又特意找过这剑谱,就是为了对付东方不败。” 他说完将两本秘籍交给任我行,这上面有他收集到的剑谱,还有在福州所记。 任我行将阴谱看了一遍。 “东方不败的武功与此有关?” “武林人都是这么传的。”向问天答道。 任盈盈不由问道:“爹,难道有什么不对?” “这是葵花宝典。” 任我行又翻看几页:“那武功我研究过,后来放弃没练,看来东方不败练成了。” “你这所谓的阴谱正是葵花宝典上的武功,不过错漏颠倒,还多有奇怪感悟,与葵花宝典又有一点差别。” “想来编这剑谱的人看过葵花宝典,又加了自己的理解。” 他露出不屑之色:“这功夫再厉害,我也瞧不上。” 显然是嘲讽那自宫法门。 跟着又翻看阳谱内容。 “嗯?” 任我行看了一会儿面色不断变化:“这一谱却和葵花宝典毫无关系,我从未在宝典上看过这般内容。” 向问天很吃惊:“这难道不是东方不败的武功?” “自然不是。” 向问天深吸一口气:“难道是林远图自己领悟的?” “哈哈哈~!!” 听了这话任我行仰头大笑:“那又怎么可能。” “此谱完全不同于葵花宝典,一个沉迷钻研宝典之人,如何能写出这些高深莫测的武学见解?” “别说一个林远图,就是十个林远图加在一起也不可能。” 剑出衡山 第406节 “领悟功法与开创功法,那完全是两码事。” “他林远图有这份本事,怎么可能做一个小小镖头?辟邪剑法,哼,不过陷入宝典无法自拔的自宫练剑之人。” 任我行面含轻蔑: “那葵花宝典一看就叫人沉迷,忍不住想去练上面的武功。但当初我在黑木崖上钻研许久,却能克服诱惑。” “这林远图的心智与我相比都大有不及,如何能成这开创阳谱的顶级宗师?简直是天方夜谭。” 见他满脸嘲讽,向问天和任盈盈一听大感惊疑。 又觉得他说的可能就是真的,毕竟当世见过葵花宝典的没有几人。 “教主,那这阳谱是.” 任我行一边翻开阳谱内容,一边回应:“天下武人痴迷其中武学,又不晓得葵花宝典内容,这才不问真相。” “但却瞒不过我,阳谱绝不是林远图所留。” 他翻看到最后一页,上面夹着向问天收集到的两块碎袈裟。 任我行拿着其中一块,端详片刻。 “留下这阳谱之人,当是剑法大家,这字中都是剑气写意,旁人模仿也模仿不来。” 嗯?! 任我行何等老辣,他将两块袈裟来回翻看,又发现端倪。 “这阴柔的字迹是林远图留的。” “这满是剑气写意的字迹,另有其人,他竟然也写在一件袈裟上,有趣有趣。” “僧侣中无有这等剑道名家,若这样的人看破红尘,也不可能再带着这种笔法。” 任我行左手右手各拿一块袈裟,像是发现了秘密:“将林家的事详细说与我听。” 任盈盈与向问天便将林家辟邪剑谱传遍天下、江湖人纷纷下福州的事详细说出。 任我行听了良久:“林家现在如何?可是被灭门?” “林家一门还在安生做镖局生意。” “了不起,竟能在这必定灭门的灾祸下得存,是哪个这么有本事能保下他们?” 向问天唏嘘道:“当日福威镖局一剑震慑天下大派.” “是那潇湘剑神。” 向问天不太想提这个名号,一旁的任盈盈则是怀着另外一种心情也不说。 此时这名头才入了任大教主耳中。 任我行捏着手中的碎袈裟,瞬间明白方才的封不平为何只吹第三。 东方不败将葵花宝典推衍到极为高深的地步。 而这位剑神,更是有着惊为天人的武学造诣。 “原来是此人。” 任我行笑了笑,将碎袈裟一丢,被任盈盈接了过去。 “这阳谱,就是这个人写的。” “什么!!” 向问天大吃一惊,任盈盈则是去看那字迹。 “他要保林家,又不想这辟邪剑谱流传出去,所以写了这阳谱,后来定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任我行又道: “此人将一身武学理解散布天下,传道江湖,这等魄力叫我也十分佩服。” “如此做法,老夫自问剑术非凡,却也愿称他一声剑神。” “十载光阴,江湖上出现了如此人物,既然是衡山派的,想必是上一代隐于五神峰的前辈吧?” 闻听此言,向问天与任盈盈同时摇头。 任我行又疑惑皱眉。 任盈盈低头看那碎袈裟上的字,嘴角有一丝笑意,又很快把笑容压了下去。 “爹,这潇湘剑神不是什么前辈高人。” “他的师父是衡山第十三代掌门潇湘夜雨莫大先生。” “这人.他和女儿一般年纪.” 任大教主闻言沉默几秒,又愣愣地再翻阳谱. 第177章 旧时代的迟暮 深远寺内。 寺庙梁顶上的蜘蛛吐丝结网,丝丝有绪。 任大教主的心网,却在女儿的话下乱成一团。 除了翻动阳谱的声音,再无半点杂音。 向问天从自家霸气的大教主身上,感受到了以往从未流露过的情绪。 曾经的武林霸主,似乎产生了一丝丝挫败感。 任大教主以往听到江湖人的名号,无论强弱他总能点评指摘一番,何曾这样沉默? “盈盈.你说这潇湘剑神与你一般年纪?” 任我行瞧着正值二九年华如花似玉的女儿,不由皱起眉头将话再问一遍,确认方才有没有听错。 “是。” 任盈盈又加了句:“这人.他不仅年轻,脸还显嫩。” 任我行又见向问天点头,双手将手中阳谱一合:“了不起,那还真是罕见奇人。” “难怪这些追剑谱的人毫无察觉,我若事先知道此人年纪,也不太敢朝这方向猜想。” 他来回踱步,又嘀咕一声:“无形有形剑气,当真有那般奇妙?” 向问天当日在福威镖局,便将亲眼目睹、亲身感受说给任我行听。 “有意思,”任我行笑道:“若得机会,老夫必要领教一番。” 任盈盈闻言正想阻止,老爹又把话题岔开了:“黑木崖的情况如何?” 向问天露出凝重之色:“咱们虽有三尸脑神丹的解药,可除了那些对教主忠心的,其余敢逃离黑木崖的人少之又少。” “哼!”任我行虎目翻涌杀气:“这些叛徒对东方不败这个狗贼不见得有多么忠心。” “多半是被葵花宝典上的武功吓破胆了。” “教主,那下一步该如何行事?” 任我行此时已明白东方不败难对付,不敢托大:“黑木崖暂时不能回,先从外边势力入手,将东方不败逼下崖。” “按照你们之前的说法,正道各派已将他当成大威胁,我们便借他们的手一道将他铲除,届时再返回黑木崖收拢势力,重整日月神教。” 任我行的安排让他们松了一口气。 此时莽撞杀向平定州,那和送死没有分别。 “临安梅庄那边,又有什么消息?” 向问天道:“我们的人传信过来,那边十来日就有人要去梅庄问罪。” “这些人倒也小心,他们生怕教主在梅庄附近,不敢单独前往,于是等北部分舵的人一道下来,这才有胆量入梅庄。” 任我行冷笑一声:“那也正好,就从这些人入手。” 任盈盈按照事先约定,已将内部得到的消息传给了某位剑神。 她听爹爹的口吻似乎只是针对黑木崖下来的人,便未多话。 直到七日后出发离开深远寺,又添烦恼之事。 “梅庄这四人囚禁我多年,正好拿他们震慑那些叛徒,顺便消我心头之恨,”任我行骑着马,正朝临安方向去。 “爹,不可!” 任盈盈闻言勒紧缰绳。 “有何不可?难道我不该找他们算账?” 向问天在一旁听着心中打鼓,他知晓教主脾性因此不好开口。 做女儿的却无顾忌,急忙说道:“那那个剑神就在临安,他与梅庄四人有交情,爹爹打杀黑木崖的人他绝不会管,可对这四人动手,便要和他拔剑相对了。” “爹爹才脱困不久,暂不宜与他动手。” 少女眉梢带着焦虑,说着一些委婉的话,给老爹台阶下。 想到那小子在竹林中的身法,功力定然更胜福州时。 爹爹虽是曾经的武林霸主,可现在.多半不是他的对手。 她又暗暗摇头,这已不是什么谁比谁强的事,心下万万不想看到他们两人打起来。 可是 “哈哈哈!” 任我行听了女儿的话后霸气一笑:“那可正好!” “原本只是处理一些叛徒,虽然解恨,但也无趣,现在却有趣得很。” “潇湘剑神,老夫要见识一下是否有那般神奇。” 他话罢将女儿的表情收入眼中,敏锐感觉到一丝不同。 剑出衡山 第407节 当下催马冲在前方。 任大教主心意已决,旁人再劝都已无用。 然这一路并不顺心,从夏履镇出来走了四十里路,临近正午,任我行停马在路旁的茶棚喝茶歇息。 手下人已先一步出发入临安打探,三人本也不会在此逗留。 没想到.茶铺中喝茶的江湖人正讨论与他们有关之事。 “近来这江湖可真是热闹。” 一个背着短枪的汉子吹了吹滚烫的茶水:“听说魔教上一代教主任我行重出江湖。” 这人的语气虽有唏嘘,但也没露出什么惊悚惧怕之态。 任大教主在一旁瞧着,心中并不痛快。 十多年前一提他的名号,江湖人哪个不怕吸星大法? 辛辛苦苦练出来的内力,片刻之间就被吸干。 这等妖法,简直是大魔头的标签。 任大教主还是一仍旧贯,可这江湖嘛.早已是物换星移。 “上代教主?你从哪里听说的?”旁边有人打听。 那短枪汉子道:“临安那边啊,天河帮的人不知从哪收到飞鸽,又听见不少人提起,应当不会有假。” 一位穿着长袍的白须老人道:“这任教主当年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可如今这江湖人杰辈出,不知任教主的武功能算作天下第几?” 他这样一问,立时传来一阵笑声。 “任教主很厉害吗?” “再厉害也不及我六兄弟。” “那他能排第几?” “简单,将东方不败与潇湘剑神除去,再将我们六兄弟除去,他去争第九好了。” “不错不错,最多也只是第九。” 六个怪人双手环抱,洋洋得意。 旁人还没说话,任我行已将手中茶碗放下。 “你们又是什么人?” 瞧他们衣着扮相正常,不是封不平之流,可说话的口气却不比封不平小。 脱困这些天,任大教主心中正憋着一口气呢。 这些人如此不敬,他杀心大起。 “桃谷六仙!” “大名鼎鼎的桃谷六仙,便是我们兄弟六人。” 六人依然得意,全都打量起任我行。 见他长长的脸孔,脸色雪白,无半分血色,虽然眉目清秀,脸色实在白得怕人,便如刚从坟墓中出来的僵尸一般。 桃花仙抓了抓脑袋: “怎么样,你有没有听过我们兄弟的名号。” 向问天正要动手,任我行伸手制止。 “桃谷六仙?没听说过,让老夫试试你们有什么本事。” 六仙也不是傻人,他们听了这话一下跃出茶棚。 六人没有掏出短棒,任我行便不拿长剑。 茶棚之外,七人以拳掌相斗,打在一起。 任教主的拳掌删繁就简,每一掌打出去都带着刚猛劲力,他衣袖叠叠,那强劲掌风打得漫天尘烟。 那烟云在空中一会儿幻成掌影,一会儿幻化拳影。 周围茶棚看客原本看不清他的掌法,可那些尘烟在其周身密密显化,或拳或掌,这才惊觉他短短时间已打出如此多拳掌,简直是惊世骇俗! 旁观者已顾不上喝茶,全都心情亢奋,围在一旁瞪大眼睛观望。 那桃谷六仙若只一人,顷刻间就要败倒。 可六人有奇异阵法,在周围来回纵跳,分接任大教主拳脚。 若只一人连接任我行刚猛掌力,真气翻涌越来越厉害,几招下去便要吐血大受内伤。 可六人轮换,打出了一个循环圆法,又互相按掌诡异协调,竟能将任我行的刚猛拳掌在奇经八脉中分化。 桃谷六仙被任我行打得各自龇牙咧嘴,嗷嗷喊痛。 他们想抓拿对手大穴,撕成六块。 可那拳掌密不透风,根本穿不过去。 桃谷六仙已知对手极强,任我行也在暗暗心惊,不知道这是什么古怪法门,竟能不断化力。 他不想再拖. 吸星大法! 任我行抓住其中一人,默运神功,丹田常如空箱,恒似深谷,吸! “嘿~!” “嘿~!” 他抓住其中一人,其余五人分为二三而叠,不断按掌在前面那人背部。 六人内力同源,同时真气在奇经八脉间窜动不休。 八脉如湖泽,六人合力八脉齐通,因此形成八条奔流不息的流动大湖。 这内力不仅在六人周身运转,还分藏在六人的奇经八脉之中。 因此奔流不息的内力根本不会因为吸星大法的吸力而滞涩,也就不会停驻在任我行的吸功深谷之中。 这导致任大教主吸了半天,一点内力的甜头都没有尝到。 吸了片刻之后,任我行转吸力为推力,一掌击出! 这时内力相抗,听得“砰”的一声响,桃谷六仙全都翻滚出去。 “哎呦~!” “这僵尸脸好厉害的内功。” “快走!!” “你喝茶吧,我兄弟六人不与你计较了!” “……” 六人带着伤势运足轻功狂奔,他们吃了亏,这下头也不敢回了。 任我行很快将翻涌的气血压下。 虽然一对六赢过六人,可是心情愈发沉重。 这几人应当是没有异种真气的,可吸星大法竟吸不到他们的内力。 老夫的吸星神功. 向问天与任盈盈也看向那六人逃跑的方向。 “当日在林家祖宅,便是这六人得到阳谱,然后将之撕碎。” “不过那时,他们应当还无有这奇异武功。” 向问天道:“听闻一些久困瓶颈的武林人看那阳谱有所得,今日一见,这六人当时疯癫撕谱,兴许是被上方记载的武学理解刺激到了,因此修出了怪异武功。” 任我行脸上的疑惑削减了七八分。 “原来如此。” 他双手轻拍,打掉尘土。 想到那些青城弟子,想到那封不平,还有这六个怪人。 “我更想见一见这些功路的源头了。” 任我行望向临安,笑道:“传道天下,好一个潇湘剑神。” 茶铺附近的武林人全部退散,眼睛再瞎也知道眼前这位是绝顶高手,任我行不理会他们直接上了马。 “驾!” “驾!” 他加鞭催马,直奔临安。 …… 任我行永别牢笼第十七日。 暮秋,又下了一场小雨。临安上空烟雨朦胧,霜序时,一场秋雨一场寒,更为明显。 尤其是此刻的梅庄。 更被寒凉浸透。 朱门白墙,青石板路,大队人马来得风风火火。 来人面色各都难看,尤其是中间那位瘦削老者,更是满面怒意。 此人正是鲍大楚。 杨总管将梅庄的事交由他负责,此时出了这般大的纰漏如何回黑木崖交代? 鲍大楚身后还跟着秦伟邦、王诚、桑三娘,全是长老。 不过长老也有高低,这三位只算是新晋。 剑出衡山 第408节 放在外边地位极高,可上了黑木崖,那就算不得人物。 旁边还有三人,连他鲍大楚都不敢得罪。 玄武堂孙堂主,还有之前负责追杀向问天的邬长老、石长老。 “孙堂主,你觉得此间事该如何处理?”鲍大楚请教。 孙仲卿拖着长脸:“临安的事归鲍兄弟处置,我们收到消息一路匆忙赶来,对临安的情况并不了解,自然听鲍兄弟安排。” 邬长老、石长老各都点头:“鲍兄弟作主便是。” 鲍大楚笑着点头,心中却在暗骂。 嘴上喊着兄弟,心里却没兄弟,喊你们过来帮衬,看样子也只是看戏的。 指望这三人在黑木崖上帮忙分担一点压力,那是一点可能都没有。 鲍大楚心中有数,于是给了秦伟邦、桑三娘等人一个眼神。 几人岂能不懂。 王诚道:“那犯人跑了江南四友难辞其咎。” “不错,”秦伟邦道:“全部打伤打残,佩戴镣铐,带回黑木崖领死。” “总管绝不会姑息此事,人是从梅庄跑的,江南四友便要为此付出代价。” 你一声我一声,在入梅庄之前便将事情敲定。 念旧情,已经不存在了。 孙仲卿三人默默看着,也不去管。 “轰~!” 一声爆响,梅庄大门被秦伟邦踢出一个脚印。 梅庄庄客受惊,赶忙跑来开门引入这帮煞星。 黄钟公等人还想去迎接,鲍大楚他们已经冲进来了,到了厅堂,他们各自坐向太师椅,连正眼也不瞧江南四友一眼。 黑白子还要解释向问天强闯等缘由,鲍大楚却直接打断。 “说这些有何用,教主命你们驻守梅庄,是叫你们弹琴喝酒绘画玩儿是不是?” 鲍大楚说话间指了指大堂四周,上面有字又有画,不知道的还以为来到了书香世家。 孙仲卿本不打算掺和这事,只做看客。 顺着鲍大楚的手朝四下一瞧,他一眼扫过便收回目光。 忽然察觉有异,又看一遍。 待瞧清一幅山水人物画之后,他的心咯噔一下。 此时鲍大楚怎么问罪、怎么训话,他都已经听不清了。 黄钟公正在说:“我兄弟四人奉令在此看守要犯,十多年来半步不离梅庄,不敢擅离职守。” “那向问天带人强闯,我们奋力拼杀却不敌。” “要犯逃跑,我们也无可奈何。” 鲍大楚道:“要犯离了梅庄,既然是从你们的看管下逃掉的,那便无可争议。” “总管极其注重梅庄情况,此次定然大发雷霆,你们上黑木崖领罪吧。” 鲍大楚身边还有孙堂主三人,根本不怕四友反抗。 正要说些什么。 孙仲卿忽然走到丹青生身边:“那幅画中拿剑的人,画的是谁?” 丹青生道:“一位剑法极为高明的朋友。” 孙堂主闻言不再多问,因为鲍大楚略带责怪的眼神已经望了过来。 孙堂主歉意一笑,又不着痕迹朝那稍有朦胧的画作瞧去,再看向江南四友,心中警钟大响。 他朝石邬两位长老耳语一句,石邬两位长老点头。 孙仲卿背着手,慢悠悠出了门。是他吗?似乎是,那就是了! 难怪一到临安就心神不宁。 任我行突然走脱,此事绝不简单,难道与他也有关? 不妙,不妙! 孙堂主朝梅庄四周望去,来到一个人少的地方直接上了屋顶。 他站在高处朝外看,下一秒面色大变赶紧伏下身子。 不多时,大堂内响起叮当几声。 鲍大楚扔出了手铐脚镣。 “戴上,我们一道回黑木崖。” “若要我帮你们佩戴,那就要用上蓝砂手了。” 江南四友心有不甘,并不回应。 向问天强闯之时他们自问已尽全力,然对方高手甚多,临安分舵又支援不及。 鲍大楚见他们的样子,登时皱眉喊话催促,又掏出黑木令。 “你们若有怨言,便上黑木崖告于教主。” 几名教中使者见到黑木令,立时上前将手铐全部戴上。 就在此时,忽然大堂中的高手齐齐看向旁边墙壁处。 “什么人!” 众人才听到脚步声,跟着“轰隆”一声巨响! 那墙壁被人双手推出一个大洞。 鲍大楚等人朝倒塌的墙壁处望去,只是看了来人一眼,各自面色微变。 “任任前辈.” 鲍大楚喊了一声,下意识让出自己的主座,任我行大马金刀朝那一坐,目光朝大堂睥睨。 在场之人,无人敢与他对视。 当年的霸主,那感觉又回来了一些。 任我行左边站着向问天,后方是一众旧部高手。 任盈盈在他身旁,还是罩纱不露真容,显然不想与四友照面。 向问天厉喝道:“见了教主,怎么还不行礼?” 下方一名魁梧老者也冷喝道:“他是什么教主?天下皆知我日月神教的教主乃是东方教主。” “姓任的早就被除名了,你向问天也是罪大恶极的叛教之人。” 秦伟邦作为东方不败一手提拔起来的长老,对任我行无半分敬意。 他脾气也很大,并不惧怕。 “好胆量,我记得十年前你只是旗主,如今做了长老倒是有了些胆识。” 任我行说话间人已飞出! 旁人也没想到他出手如此突然,一时间犹豫要不要与秦伟邦一道抗敌。 这一犹豫任我行已然近身! 秦伟邦嘴上不怂,可是功力平平。 兵刃不及拔出,拳脚上只过两招便双手被擒,跟着就是让人头皮发麻的惨叫声。 秦伟邦浑身抽搐,脸上一会儿瘦到贴骨一会儿被微微气胀! “我的.我的内力” “呃~~!” 周围人见状哪里还敢出手,深埋十多年的记忆似乎又找了回来。 “吸星大法!” “是吸星大法!” “哈哈哈!” 任我行大笑一声,那秦伟邦已软软倒了下去。 他身体一晃再攻鲍大楚,左手疾探向其咽喉抓去,鲍大楚大骇之下右手单刀已不及挥砍,只得左手手肘急抬护向咽喉。 跟着往后一退,一刀劈下。 论反应这一下已极为高明,可是任我行动作更快。 右手快鲍大楚一步料定他的动作,一把抓住那握着单刀的右手。 五指叩穴,就要用出吸星大法。 鲍大楚呵斥四友时极为凶厉,其实骨头比秦伟邦软。 想起秦伟邦的惨状登时大喊道:“任教主饶命,我鲍大楚从今而后效忠于你!” 任我行冷冷一笑不再动用吸星大法,反手一掌将他打伤。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火红色的丹药。 他随手一抛,鲍大楚颤抖接过,他已知晓这是什么。 但为求活命,还是将三尸脑神丹吃了下去。 “你们几个也是如此,想要活命全部服丹,东方不败给你们吃的三尸脑神丹,本教主自会为你们解除。” 邬石两位长老就想逃命,可向问天已经锁定了他们。 剑出衡山 第409节 此时追悔万分,方才怎得不与孙兄弟一道去如厕。 不服丹是死,那便只能服丹了。 王诚桑三娘等长老,一个个都服下丹药。 任我行走到大庄主面前:“你们几个狱卒倒是尽心尽力,但老夫宽宏大量,便给你们一个活命机会。” 任我行命人打开他们的手铐,将一粒火红色的丹丸托到黄钟公面前。 大庄主接过丹药,直接将其碾碎。 “你找死!” 鲍大楚不顾伤势,就要卖弄蓝砂手聊表忠心。 “住手!” 一道清冷声音传来,鲍大楚停下动作。 任盈盈还要说话,任我行抬手将她制止。 黄钟公道:“这十多年来我已经享尽清福,若回黑木崖,我临死前还能再劝东方教主。” “如今这局面,却没有吞着丹丸的必要了。” “大哥!!”丹青生黑白子秃笔翁一齐围上前。 黄钟公盯着任我行道: “我四兄弟身入神教,原想在江湖上行侠仗义,做出一番事业。哪知任教主你性子暴躁,威福自用,我等早萌退志。” “十多年过去,任教主性格未变,我又何必再入泥淖。” 任我行并不生气:“你倒是有点骨气。” 他又看向黑白子:“你一直想学我的吸星大法,怎么后边一些日子,又不来找我了?” 黑白子闻言,想到了一个人:“学了吸星大法又能如何。” “痴痴一梦,也有梦醒的时候。” 任我行微微点头:“你倒是有点自知之明。” 周围大多数人都像是看死人一样看向他们,只等着任教主再次出手。 可是 圣姑站到了任教主之前,像是要保这四人。 忽然之间,梅庄众人心头一跳。 噔噔~~! 不对! 不是心在猛跳,而是真气在跳!! 箫声,婉转动听,悠扬空灵的箫声响起。 但那声音却又如同海底暗流,急速撞击在礁石上,猛然冲出海面! 下一刻,梅庄众人体内真气如剑而跃! 江南四友恍惚间精神一振。 这.这是 七弦无形剑! 梅庄屋顶上本有一人,在箫声响起刹那,他不管不顾,朝着远离声音的方向将轻功运到极致,发足狂奔。 任我行微微皱眉,自然知道是谁来了。 在场众人唯他内力最高,因此受到无形剑气的影响最大。 这便是无形剑气? 确实有些门道。 感受真气剑跃翻涌,一股心烦意乱的感觉袭来。 他以极强的意志将惑乱心神的感觉压下,无形剑气的跃动便没有那般强烈。 尽管如此,还是叫任我行生出谨慎之心。 “任老前辈,江南四友是在下的朋友,可否给在下一个薄面?” 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回荡在整个大堂。 鲍大楚桑三娘王诚心中一沉。 这.又是哪来的绝顶高手! 今日真是来梅庄问罪的吗? 江南四友听了这声音,已经确信无疑。 当下又是错愕又是感慨。 黄钟公惊讶一叹:“连话音中也包含无形剑气,这无形剑已经登峰造极,实在壮观。” 任我行赞了一声:“好功力!” “老夫受困十余年,没想到江湖上出了你这么一号人物,有趣,有趣。” “潇湘剑神是吧,现身一见吧。” 一听这名号,鲍大楚等人骇然变色。 这可是与东方教主齐名人物,放在此刻,远比任我行三字更有震慑力。 黑木崖的童大哥够狂了吧。 听说在福州碰见这位,说话也礼貌不少。 只是一个失神,忽然一阵风从大堂门口吹来,像是一道青芒闪过,大堂中已经多出一人。 “咚咚.” 那是椅子翻倒的声音,从黑木崖来的教众,包括桑三娘等人全往后退! 魔教之人看到这身青衣,就如同正道各派看到那身血衣。 任我行微微眯眼朝着门口看了看,又看向来人。 好快的身法。 他仔细打量,见来人果然是个十七八岁俊逸异常的少年,尤其是身上那股气质,更是世间罕见。 那是一种因绝对底气而沉淀下来的从容,哪怕举手投足,微微一笑,也绽放大宗师级的气度。 这是旁人想模仿也模仿不来的。 赵荣朝里面进,那些手持兵刃的魔教教众便朝后退。 哪怕是任我行在场,他们这些薄纸,也包不住心中的畏惧之火。 “果有风采。”任我行点了点头。 “听闻你剑术通神,老夫倒想领教领教。” 旁边的任盈盈一听这话登时急了,“爹!” 她忙喊一声,又看向赵荣。 可是堂中的任我行与赵荣都已经拔出剑来。 圣姑一点办法没有,只能与周围人一样退开。 江南四友第一次见任我行拔剑,丹青生盯着二人的动作,忽然激动不已。 “任前辈久不履江湖,便先出剑吧。” “天下间敢让老夫先出剑的人不多,你倒是其中一个。” 任我行右手拿剑,左手在剑上拂过,举剑横于眼眉,一股霸气凌厉显露。 赵荣也是右手拿剑,左手捏着剑刃,轻轻挑在身前,分显淡然轻盈。 “嘿~!” 任我行瞧见了诸多破绽,他将剑面一翻,一道亮光从赵荣眼前划过。 他一剑刺来,在空中回旋拉出剑影,内力猛灌,扫出强劲风声! 赵荣举剑一挑,出剑如雷霆,将任我行的风声直接刺破! 剑影全散,二人双剑相碰,长剑看不到分毫偏斜。 任我行不及惊讶,面对那寒光如水的长剑带着一阵巨大的危机感迎面袭来。 他反应够快,用剑格朝上一扣,身体往侧边一错。 霎时间! 听到“哧”的一声响! 身旁的茶座已经四分五裂! “剑气!!” 四庄主丹青生惊喊一声。 不少人第一次见到这剑气神技,一个个心头寒凉。 若换一个人接替任大教主的位置,已经被这一道剑气斩杀了。 任我行被几剑追砍连连倒退,这剑气实在不好防范。 “轰!” 任我行连挡三剑,下一剑自觉没法招架,起身朝大堂屋顶跃去。 脚下的太师椅被他踩得崩裂,那木屑如暗器朝赵荣飞射。 却见他袖袍朝上卷出劲风,木屑转射任我行! 剑出衡山 第410节 任教主双脚倒踩在梁柱上,朝下一记狂暴掌力拍得尖木碎块如一阵刀雨。 他看到下方一阵剑光,游刃有余挡住所有木刺。 砰的一声爆响。 任我行一脚踢爆屋顶,朝下方剑光中急刺! “叮~!” 这时长剑剑尖相抵! 任教主来不及发劲,只觉下方劲力来得更快,他从剑气中刺入,那气劲叫他长剑弯出弧度,一个震摆歪向一边! 不好! 心中暗道不妙,下方那一剑挡偏他的长剑,已朝他刺来。 此时拼剑已经落败,直发狠劲精准朝赵荣天池穴刺去。 这一剑出,立刻有一个惊人发现! 下方少年仿佛才动真格,青影猛地一闪,剑速陡然变快。 一剑刺出竟能收回,甚至反手将他长剑挡开! 任我行心中顿时有些接受不了! 这少年与他拼斗剑术,竟然不用全力。 任大教主何时被这样小看过。 吸星大法! 剑术一败涂地,那就拼斗神功! 他这边收剑,赵荣也收剑,举掌与他拼拳掌。 两人左手掌影翻飞,任大教主吸星大法用了半天,却什么都没吸到。 那易筋洗髓内力根本不怕吸星大法。 赵荣与他连对几掌,见任教主吸星大法用得执着,他汇聚一道寒气,并剑指打在任教主掌心。 这一道寒气进去,任教主想撤掌也撤不掉了! 任我行面色一沉,憋着一口气,他瞧着面色平静的少年,心中情绪颇为复杂。 周围人已经瞧出异常,让他们惊悚的是. 潇湘剑神此时与任教主拼功,竟然还有空隙看他们几眼。 瞧见自家老爹强撑着还不认输。 任盈盈心急万分,她这个圣姑的话老子不听,那小子更是不听。 她忽然回过神来,压着声朝二人所在方向低唤了一声:“表哥。” 旁人听不清楚,任大教主与赵荣却听得清楚。 任我行正疑惑,手上的寒气停了,又一阵掌风将他推走。 这一下,倒是没让他丢脸。 任我行望着赵荣:“不愧是潇湘剑神,果真厉害。” 这句话他是有感而发。 赵荣听罢笑了笑:“任前辈的功力也叫人佩服。” 盯着面前的年轻面孔,任大教主觉得这十多年好生漫长,忽生迟暮之感。 他的那个时代,好像已经结束了。 用余光看了一眼自家女儿,跟着一甩袖袍。 “走!” 任我行领着新收下的几人,又用门板抬上秦伟邦,一道离开了梅庄。 第178章 阴阳造化 一气连江色,寥寥万古清。客心兼浪涌,时事与潮生。 临安,钱塘江畔。 江风满天,浪声滔滔,任我行一身白衣,盘坐在江边风口,黑发掺白,迎风狂舞。 他凝望江面,见白鸟翩飞,远帆归棹。 八月潮盛,然此暮秋,难见壮阔。 这似乎对应上了他的人生历途,属于他那最雄浑壮阔的江湖大潮,已不可闻。 几年沧海梦,迟暮枭雄心。 “啊~!!!” 任我行狂吼一声,强大的内力炸起周围江水,可下一个浪潮拍来,再也见不到踪迹。 “爹~~!” 任盈盈焦急呼喊,往前几步站到爹爹身边,希望能宽慰于他。 江水朝岸上拍来,湿了她的绣鞋,没在脚跟。 任我行像是没有听见女儿的话,盯着江面喃喃念叨着八个字: “东方不败.潇湘剑神” 向问天在不远处朝着圣姑摇了摇头,他很清楚任教主的性格,此际受到的打击非同小可。 十年前的江湖霸主,苦苦等待终于重见天日,没想到惨败在一名少年手上。 而曾经的仇人死敌,也成了这等难以战胜的对手。 叱咤风云的成名绝学,如今更是处处受制。 对于一位心高气傲志在江湖的枭雄来说,委实难以承受。 任我行平举双手:“北宋年间的逍遥派,分有北冥神功和化功大法两路,后来大理段氏及星宿派分别传落,各有残缺。” “将他们合而为一,称为吸星大法,那主要还是继承了化功大法一路。” 他呼出一口气,放下双手,虽然眼睛看向江面,话却是说给向问天与任盈盈听的: “我不断弥补这门神功,数十年来终有所成,闯出偌大声名,江湖人闻之无不丧胆。但我逐渐发现这门神功的弊端,吸的功力越多,反扑之力越大,早晚有一日要毒火焚身而死。” “西湖牢底这十多年,我费尽心力改良功法,终于想到融功法门。” “将不同的真气融在一起,虽然凶险,却是抹平漏洞,再创新力。” 任盈盈心痛地瞧着老爹,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任我行双手攥拳: “然而曾经沧桑,时移事改,没想到十年后我这门引以为傲、钻研了数十年的神功,竟多为江湖人所破。” 向问天赶忙说道:“教主莫要妄自菲薄,天下难找第二个剑神,这等数百年难得一遇的奇诡人物,岂能当成等闲?” “属下在外多遇围攻,若都是这般高手,恐怕就无缘得见教主了。” 他说得在理,任我行却道: “那些江湖宵小,我岂会放在眼中。” “练此神功,便是为了赢过最顶峰的英杰高手,若已被他们所破,我虽然不舍,但也不会继续执着下去。” “听闻左冷禅也练有寒冰真气?” 向问天点头:“没错,左冷禅一直藏着这门功夫,不过在之前的逍遥津一战中,玄武堂的堂主发现其秘密,将之公之于众。” “好一个左冷禅,他藏着寒冰真气怕是要留着对付老夫。” 任我行忽然觉得好笑:“神功受制,我反倒不会再被他算计,倒也有趣。” “这潇湘剑神的功夫已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今日若非亲身领教,说什么老夫也不愿相信。” 向问天微微一惊,没想到自家教主会给予如此高的评价。 任我行道:“我全力施为,他一直游刃有余,引而不发,只有最后那一剑刺他天池穴换伤,他才显露本事。” “这一身功力精纯浑厚,吸星大法奈何不得,又能转化异种寒气,身法如雷,剑气凌厉。若他有杀心,今日难以走出梅庄。” “不过他有传道天下的气魄,有这份实力倒也不奇怪。” 听了任我行的话,他们才对某剑神的实力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忽见任大教主侧目看向自家女儿:“盈盈.” 少女的目光有些躲闪。 “你与他相熟?” 任盈盈稍带愁绪:“不熟,女儿根本不认识他。” “他已是武林正道魁首级人物,怎会与我这个魔教圣姑相熟。” “哈哈哈!” 任我行闻言大笑:“好,我女儿总算有些成长。” “看来你是心向着他,连爹爹也要提防了。” 任我行又道:“你是担心我利用他对付东方不败?” “那便小瞧爹了,我混迹江湖这么多年,一双眼睛何等毒辣,如何不懂什么人能利用,什么人又不能利用。” “这小子老夫虽然只见一面,但他一身剑气凌厉周身,没人能驾驭得了。” 任盈盈赶忙回应,“女儿只是换了一层身份与他见过几次,不似爹你想的那般。” “若是换了日月神教的圣姑与他说话,这这人是不会听的。” 剑出衡山 第411节 任我行登时皱起眉头:“哼,这小子倒是狂傲,竟然看不上我日月神教,看来也是那些虚伪的正道做派。” “我最恨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你以后莫要再与他往来。” 任盈盈一听立时眉梢飞红,急上面颊:“爹,你不懂他!” “他不是你说的那般人,我们只是琴曲之交,不染江湖。” 任我行瞧她的样子,瞬间看透女儿所有心思,不由得逞一笑:“果不出老夫所料。” “不过你这次眼光太高,倾心这等人物,以后怕是要吃苦头。” 他还要再说,少女则是侧过头去。 “爹,这事不用你管。” 任大教主倒是想管,可这次真是管不了。 一来是真打不过,二来女儿一谈起这小子便有些叛逆。 他的话也不太管用了。 天王老子的目光一直盯着江水,耳朵却竖起来听得认真。 不过当任我行又聊起黑木崖与东方不败时,话题就沉重了。 北有东方不败,南有潇湘剑神。 这二人齐名,见了其中一人的手段,便知道要对付的另外一人是什么样子。 钱塘江边,任我行又翻开阳谱。 与葵花宝典有关的阴谱,他是懒得去瞧一眼。 “欲练此功,八脉齐通.” 他低声念叨这句话,声音被潮水拍散。 任我行的脑海中,不由想起与那六个怪人拳掌相斗的画面。 梅庄一战,吸星大法的美梦已经彻底破碎。 余生有限,哪怕是数十年的执着,在认清之后,任我行也能放得下。 …… 西湖梅庄。 赵荣与满是感慨的江南四友又坐回了当初的水榭楼台,再开酒宴。 四人的情绪可谓是潮涨潮落,在这段时日中不断翻滚。 “赵兄弟,原来.原来你便是潇湘剑神。” 丹青生不用瞧赵荣就能将他的画像作出,可见印象深刻,此时一双眼睛却上下打量,像是初次相见。 赵荣又笑着朝四位庄主拱手,拿起酒杯: “当初化名情非得已,这杯酒给四位朋友赔罪。” “欸!” 黄钟公起身双手连按,将赵荣这杯酒按下去。 另外三位庄主都站了起来:“赵兄弟,你实在折煞我等,能与剑神同坐一桌而饮已是天下难求的幸事,我们四人如何当得起什么赔罪不赔罪。” “是啊!” “若是赵兄弟不嫌弃,我们以朋友之谊同饮一杯。” “来!” 赵荣不废话直接举杯。 四位庄主也举杯,大家一饮而尽,又亮空杯,各都含笑。 丹青生摸着胡须,悠悠道: “此时秋风正盛,人说兴来时,随风可寄情,如今我四人与人间剑神对酌,情怀满寄,当顺风吹遍南北,写意江湖,真乃人生大美,虽死无憾。” “妙!妙!妙!” 秃笔翁连喊三声妙,又连饮三杯,心中酝酿起诸般情绪,只差一点,他就会再书一墙。 又喝了几杯,赵荣直接问道: “四位庄主未来有何打算?” 江南四友第一时间没有说话,全都看向他。 黄钟公道:“今日已死过一次,心神浑噩,想听小友安排。” “不错。”其余三位庄主附和。 赵荣正了正神色:“实不相瞒,在下出自衡山派,四位朋友既然早萌退志,如今梅庄也待不下去,不若与我一道返回雁城。” “想来黑木崖也不敢来衡山找麻烦。” 黄钟公恍然:“难怪小友懂得诸般曲调。” “闻听衡阳诸多琴曲大家,早有神往,可惜我四人各都残躯,恐怕活不出明年端阳。” “去到衡山,对小友只能是拖累。” 他说的自然是三尸脑神丹。 “是啊。” 丹青生、黑白子、秃笔翁各都一叹。 三人看向赵荣。 “与赵兄弟一道回衡阳我们怎能不愿?但残躯只剩麻烦,无有大用。黑木崖反会因此盯上衡山派,这岂不是拖累于你。” 赵荣笑了笑:“无妨,只要几位不嫌我衡山庙小。” 江南四友见他诚心相邀,并不是说客气话,当下对视一眼。 丹青生洒脱一笑:“死在哪里都是死,既然赵兄弟果真不嫌弃,我便葬身潇湘吧。” “临死前能与剑神斗剑喝酒,真是人生乐事。” 黑白子与秃笔翁看向黄钟公:“大哥意下如何?” 黄钟公道:“今日本该赴死,多活数月已占了大便宜,赵小友不嫌,我们便冒昧南下雁城,上衡山打扰一遭。” “好!”三人随声响应,不再纠结。 赵荣瞧他们视死如归的样子,赶紧说道: “四位朋友,三尸脑神丹这蛊虫之毒我来想办法,明年端阳之前必然有解。” 江南四友一齐望向他。 赵荣无须解释,只是举杯。 四人沉默半晌,丹青生感叹不已:“赵兄弟,世上多少事,人生道不尽,丹青生庆幸能认识你。” 赵荣与他碰杯:“只盼丹先生莫要再寄写意山水图给我,什么江湖路远、不再相见的意境,还是没了的好。” “哈哈哈!” 众人知道他说的是那幅《漪兰竹石图卷》,全都笑了起来。 大家痛饮美酒,诸般愁苦全然忘却。 黄钟公兴盛,广陵散再响。 黑白子举杯跳上梅庄之顶,眼前黑白二色淡去,看到了梅庄之外的缤纷色彩。 丹青生舞剑,剑吟伴秋风,写意阵阵,簌簌潇潇,以壮剑神酒兴。 秃笔翁连喝三坛酒,不以内功压酒气,此时判官笔蘸墨,却不写裴将军诗。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 “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李太白,客中行客中作,醉得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哪里还管何处是家乡。 秃笔翁一墙草书,写出四友心中事。 十年梅庄,树树梅花开又谢,它们灿烂,它们衰败,庄外不见庄内知。 但使四友出庄去,腊月梅香绕潇湘。 四友决定南下,庄内还有十三位庄客随行。 其中就有五路神施令威,一字电剑丁坚。 这十三人都是隐居在此的江湖好手,他们并没有服用三尸脑神丹,或是偿还恩情,或是一直跟随四位庄主之人。 当日任我行梅庄脱困,除了战死的庄客。 其余自知江南四友大祸临头的人,都已经提前离开。 此时能留下的,无一不是抛弃生死,伴四位庄主到最后的诚挚之人。 梅庄中还有不少武功秘籍。 赵荣心情甚好,只觉得衡山派的底蕴瞬间增添许多。 大家各自整理贵重之物,赵荣喊衡山弟子过来帮忙,准备离开梅庄下潇湘。 任我行永别牢笼第二十七日。 赵荣寻了个理由去探西湖地底,四位庄主引路,他们在关押任我行的地方发现了吸星大法口诀。 黑白子早先痴迷这门功夫。 不过现在这痴念彻底没了,哪怕是任教主本人使用吸星大法,也被打得没有脾气。 可见,这根本不是什么无敌法门。 离开临安的前一晚。 赵荣坐在一盏灯前,认真翻看着记录下来的吸星大法。 剑出衡山 第412节 他倒不是想学,只是想了解这门武学的原理。 这吸星大法练之前要先行散功,散功法门极为繁复,一旦内息不慎走入岔道,极易走火入魔。 “丹田常如空箱,恒似深谷。” 他念叨这句功法精髓,意思是吸入体内的内力并不在丹田,而是存入身上经脉。 赵荣不由思索,北冥神功号称海纳百川,能将吸入体内的真气全部化作北冥真气。 这吸星大法明显落入下乘。 真气有差,又不能互相转化,到了体内彼此矛盾,便有异种真气之弊。 尽管内功高深,却也要分出精力压制这些真气,免得交织出攻心毒火。 往深处一想,不禁微微皱眉。 即便是丹田不存真气,恒似深谷,却也不是什么真气都能吸收到的。 左冷禅还自创隐功秘法,藏己内力,也能抵挡吸星大法,让任我行什么都吸不到。 赵荣微微摇头。 若任大教主不执着钻研这毛病多多的吸星大法,也许成就能更高一些。 不过 油灯前,赵荣的眸光微微一闪。 这吸人能力的法子,倒是给了他一点启发。 “恒似深谷.恒似深谷” 赵荣盘坐下来,双掌相合,忽然一手指天,一手指地。 体内两道真气转换而出,进入丹田。 两道真气寒凉无比,一道来自玄天指,另外一道来自霜寒劲。 天下间能将这两道寒气同时炼出的,恐怕唯他一人。 此时真气交汇,赵荣的脸上微微呈现冰玉之色。 此乃至阴至寒真气凝练之写照,至阴至寒之气凝练刹那,他以之前领悟的化阴为阳手段,催生至阳之气。 面上的冰玉之色,又化作火红之色。 这时再练第二道至阴之气,与方才至阳之气相合。 赵荣之前也有过尝试,只是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去做。 此时恒似深谷这四字让他大受启发。至阴至阳之气交融,旋转,成一气旋! 气旋如谷深邃,在丹田内忽然吞吐一股吸力,不过它作用在内。 赵荣忽生一种奇异感觉。 这至阴之气乃是本源,随着这股吸力一成,似乎在某一瞬间,自己的脸、身体都成了一块千年不化的寒冰。 它似乎要停驻在那里! 这. 他大吃一惊,赶紧收功。 心中对这摸索出来的功诀生出一种熟悉感来。 怎了练着练着,神似明玉功? 那种停驻之感,难道.难道是青春常驻不成? 这一部摸索出来的功诀似乎已经印刻在心头上。 赵荣之前闭关时,创功之感早就是将出未出,此时只要再次闭关,将这门内功创出绝无问题。 但他在阴阳气旋形成时,心中别有感触。 …… 这是一个极为宁静的夜晚。 黑木崖花鸟闺阁,东方不败手不释卷。 他立身在一盏满是脂粉香的孤灯前仰望月空,口中用妖异的口吻缓缓念着: “天人化生,万物滋长” 西湖梅庄,赵荣盘腿而坐。 不知夜半几时,他从盘坐中明目,眼前一灯如豆。 心中平湖,泛起波澜,那灯火在他的声音中微微颤动: “阴阳造化,万物生发.” …… 雨过天晴,秋风凉爽不尽。 江南四友踏上了青石板路,回望梅庄,如同望着过去十年,又如同望着前半生。 “莫愁千里路,自有到来风。” 丹青生洒脱一笑。 黄钟公在外边的梅林中,折断一枝带在身上,他背着瑶琴,白须随风飘,脸上憔悴淡了,平添血色。 西湖水,西湖风,断桥在目中。曾经难为此间景,一方亭,一渔鸥,如今再看岂能同。 “大哥,二哥,三哥.赵兄弟!” 丹青生大喊一声:“走吧。” “哈哈哈!” 秃笔翁大笑一声:“江湖广大,路走不尽。” 黑白子点头笑道:“有道是梅庄过去潇湘来,人生处处是活棋。” 黄钟公抚须而叹:“老夫又老了一些。” 赵荣站在黄钟公身边,笑道: “一杯酒尽坛不空,管他多少岁,再斟酒,又是一段江湖路,人不老,唯心老。” “妙!” 四友大喊一声,正要离开。 忽然,一匆匆脚步从远处跑来。 但见来人一身白衣,面若寒梅冰艳,秀丽绝伦中又因其打扮,带上三分古韵,只可惜此时没负瑶琴,否则便如从画中走出。 江南四友笑了笑,对赵荣道: “赵兄弟,你先叙话,我们在前头等你。” “先走一步。” 四人说完不及赵荣反应,便带着庄客们一道离开。 少女特意放慢脚步,等人走空她才上前。 赵荣笑问:“你爹如何了?” “他很好,就是被你刺激得不轻,”任盈盈道:“另外.” 她稍有扭捏:“多谢你留手。” “不必客气,我留手是为了让任先生牵制黑木崖,绝不是因为表妹的话。” 听他这样讲,少女心中欢喜,眉眼飞笑。 “这个给你。” 她掏出一个瓷瓶,朝江南四友的方向示意了一眼:“这里边有些丹药,能解东方不败的三尸脑神丹。” 赵荣那日听任教主说起,以为他只是随口一说。 “哪来的?” “杀人名医。” 赵荣点了点头,将瓷瓶收下:“多谢。” 随口又提醒道:“劝你爹别上黑木崖,他.嗯,差了东方不败一些。” 任盈盈嗯了一声,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她大着胆子朝某位剑神脸上瞧,心觉那风采似是又多了几分。 又觉得有些空落。 “你要回雁城了?” “是。” 任盈盈很想问一句‘何日才能再见’,或者干脆约定一个能见面聊聊广陵散的日子。 只不过,她又开不了这个口。 上次有《玄天指》这本秘籍,现在却连秘籍都没有了。 “你若无事,那我便走了,下次再见。” “你你走吧。” 她把头一扭,却发现青衣少年朝她拱手告别,转身便走,一点也不停留。 可恶小子,你真走啊.! 她轻咬薄唇,俏脸嗔怒,从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 可看着那道身影渐行渐远,脸上的怒意便没了,不知何时流露出一丝失落来,那样的我见犹怜。 任盈盈一双眼睛一直盯着,却始终不去喊他。 剑出衡山 第413节 哪怕那人在梅林尽头,就要消失。 就在她眼中雾光乍现,就要发誓再不相见之时,那可恶小子忽然回过头来。 “喂,表妹.” 他又道:“江南偏乡,太湖之畔。” 这八个字就像是一道光照在她心中。 任盈盈气笑了,又带着薄怒回应:“臭表哥,姑苏燕子坞” 说完之后,她又将腰间的长剑取下来,朝着那青衣人影方向狠狠丢去。 可是青衣人一晃而过,消失在梅林尽头,空中只余下一道轻笑声。 她走去将剑拾起,口中嘀咕着“无耻小贼”,却又满面笑意,心中的空落半点也无了。 哪怕此时梅林中的梅花全部盛开,恐不及少女脸上半分娇艳明媚。 因为向往中的江南风情,太湖之畔的秀丽,姑苏燕子坞的琴音,那一地一湖一曲的美好,都溶溶在那笑容与一声“表哥”之中。 …… 赵荣领着江南四友从临安返回雁城时已至仲冬。 衡阳之西,螺粟码头。 梅庄一行人下了船,立刻有衡山弟子前来迎接。 江南四友见衡山弟子一个个透着锐意昂扬之气,便知这是门派强盛兴旺之兆。 不过也很正常,毕竟出了一个与天下第一齐名的剑神。 丹青生踏出梅庄,又解了身上蛊毒,心情何等舒畅。 这一路南下连画六幅画,每日脸上都挂满笑容。 “有道是衡山九十里衡阳,风物熙然冠楚乡,好地方。” “哈哈哈。” “四弟心情好,到哪里都说是好地方。” 黑白子道:“不过此地确实人杰地灵,否则不可能有剑神出世。” 秃笔翁笑容满面:“没有剑神,何人能斩断我们身上的枷锁。” “旧事何必提,”赵荣站在黄钟公身边笑着朝雁城一指:“还请随我一道入山门,我在梅庄一直是客,今日当由我作主。” “请!” “请~!” 赵荣喊请,江南四友复请。虽是好朋友,但他们也不会托大,自然先请剑神。 就是东方不败到此,那也是和剑神走一排。 迎接的衡山弟子随行,又跟着梅庄庄客。 这一路阵仗排开,雁城的武林人激动不已。 谁都晓得那前方的青衣人是谁。 “我来雁城半年了,第一次见到剑神真容!” 道旁酒肆,一名负剑大汉激动得酒碗都拿不稳:“好生年轻!若非亲眼所见,实难相信。” 本地的武人骄傲接话: “别瞧潇湘剑神年纪不大,现在正道各大派,就算把少林武当都算上,哪个能排到剑神之前?” “休想找到一个。” “那福州的福威镖局怎么活下来的?靠的是剑神无人敢于撄锋的强横剑气,少林武当不是也在场么,谁管林家死活?” “赵大侠才是侠!” “不错!”有人出声响应:“正道魁首是潇湘剑神无疑!” “……” 一路上诸多赞誉之声,等赵荣他们走过之后,那些酒肆茶楼极为热闹,纷纷讨论又有什么大事发生。 江南四位朋友一到,衡山派自然是热闹无比。 门派上下早有准备,大摆宴席,一来欢迎江南四友与梅庄的朋友,更庆祝小祖师回山。 衡山大殿,主桌坐下的人,再不像当初那般凋零。 最上方的位置,自是当世剑神之师莫大先生。 今日不仅鲁师叔方师叔来了,就连刘三爷也亲身到场。 座中还有顾老先生,江南四友。 算上赵荣一桌十人。 后面还有十四位衡山真传弟子,内门弟子也接近两百位,新一代又有数位练剑天才。 有老有少,繁盛气象肉眼可观。 衡山派崛起早在江湖各大派预料之中。 这十四代掌门人才十八岁,便已是问鼎绝巅的高手。 可以想象,其后一甲子甚至是更长时间,这股强盛都不会衰败。 那些底蕴深厚的顶级大派,也只能暂避剑神锋芒。 江南四友也很吃惊,他们没想到衡山派除了莫大先生,还有一位剑法高绝的顾老先生。 鲁连荣瞧着大殿景象,黄澄澄的眼睛泛着笑意。 他与赵荣连饮数杯,又难得与莫大先生碰杯喝酒。 当然 这不是认同他的悲调,而是感激他眼睛亮,收对徒弟。 莫大先生傲视祖祠,临老获得“剑神之师”的名头,这翻身仗打得,直接把当年的衡山老祖师都打晕了。 “师父。” 赵荣给莫大先生敬酒,莫大先生盯着徒儿快慰不已。 悲乐一甲子,那仅是伏笔,一曲高歌犹在后。 席间刘三爷与黄钟公相谈甚欢,大家都研究广陵散,知己啊。 江南四友入了衡山派之后,这艺术气息就更加浓厚了。 好像除了曲艺之学外,又有了书法、绘画、棋艺,加上塑工老人的雕塑,真是百花齐放。 按照江南四友表露出的意思,他们入了衡山,也想在此间收徒留下传承。 甚至将一身所学,融在门派之中。 这便是对赵荣的报答。 琴棋书画这些技艺都是要沉下心去学的。 恰好本派的《镇岳诀》越是沉心下去,效果越佳。 所以江南四友与衡山派的气场天然相配,颇为融洽。 赵荣没觉得什么不好,这些艺术曲调也是底蕴,只要分清主次便可。 他很喜欢门派这种氛围。 至于《镇岳诀》内功心法,此时在他看来,要提升已不算难事。 赵荣心中已有思路,能将这些琴棋书画的上限也拔高一截。 …… 晚宴之后,刘三爷寻到赵荣,相谈要事。 “师叔今日是为了大庄主来的?” 赵荣打趣问道。 刘三爷笑了笑:“黄老是个琴曲大家,说到与他论调奏曲,我心中也痒得很。” “我已经与他相约,改日请到我府上,我们一道为嵇康抚琴。” 赵荣瞧他神采飞扬,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师侄啊,你有今日的成就实在叫师叔震撼,没想到我也能混个剑神师叔的名头,真是比我一辈子练武还厉害。” 刘三爷咧开嘴笑:“所以我沉迷奏曲那是一点没错了,这都是天意。” “武功嘛师侄练就够了。” 赵荣将目光斜了斜:“师叔,你可千万别把这些想法传递下去。” “哈哈,那是自然。” 刘三爷摸着胡须:“不过我今日来此主要还是找你。” “金盆洗手?”赵荣已经悟到了。 “不错,”刘三爷问:“我若广发请帖,会不会有麻烦?” “你也知道,我现在沾了你的光,怕是要引来更多贺客。” 赵荣自信一笑:“没麻烦。” “师叔尽管洗手,就是东方不败到此,他想掀了金盆,那也要过我这关。” 顷刻间,两道掌声持续响起。 除了刘三爷外,还有凑热闹的方千驹方老师叔。 两位师叔笑赞:“大师侄威武!” 剑出衡山 第414节 第179章 端阳盛会 刘三爷又圆润不少,笑起来显得福气满满。 有小祖师一句话,那是口吃秤砣心落实,不必再为此事发愁。 他算是享受到了“剑神师叔”的福利。 方老师叔瞅了瞅赵荣,不由打趣:“马上又至年关,大师侄的个头冒高了一些,怎的脸还是这般嫩。” 三爷在一旁道:“若非太显小,我真想将菁儿与他凑一凑。” 听他们乱点鸳鸯谱,赵荣不由斜了二人一眼。 方老师叔甚乐:“师兄你就别掺和了,大师侄懂曲又懂剑,这般好少年怎少得了江湖情缘,我看他麻烦一身,神剑也难斩,不如我潇洒。” 老师叔挺八卦,知晓二三事,说话时朝赵荣笑着示意,他脸有岁月痕,心下却年轻。 赵荣呵呵一笑,不应他们的话。 方才席间四庄主提到了什么表妹被他们听到了。 两位师叔此时心神放松,多半是好奇打听。 他又把话题掰到正事上:“师叔,你可想好日子了?” “明年端阳节。” “端阳节?为什么要选这一天。” 刘正风没说话,方老师叔帮他答了:“你师祖朱先生收你刘师叔为徒,正是端阳节那天。” “嗯。” 刘正风点头:“我正好求一个圆满,身心俱出江湖,寄情音律,自得乐趣。” “师祖若是知道师叔你端阳节金盆洗手,他.他老人家会不会不太高兴啊?”赵荣的脸上有一丝坏笑。 “无妨。” 刘三爷潇洒地摆了摆衣袖,他早有说法:“你师祖也是个极爱音律之人。” “想想看你的音律启蒙在何处?” “《谢琳太古遗音》。” “这曲调可是从我手中传出来的,所以.” “在大师哥收你为徒之前,我已算是你曲艺之师,如此看来,在师父面前我也不差大师哥多少嘛。” 刘三爷得意一笑,看向方千驹:“师弟,我说得可在理?” 方老师叔笑了:“师父泉下有知,定然甚喜之。” “所谓有花便有叶,有剑要有曲,剑中乐,曲中乐,乐之不尽矣。” 两位师叔常怀曲调,自有浪漫。 论这等雅意,潇湘剑神也不及。 赵荣不再说旁外话:“那便在端阳节,师叔广发请帖,让江湖朋友至雁城贺。” “好。” 刘三爷欣慰无比,看向面前的少年满眼欢笑。 方老师叔与刘三爷一道离开山门时,又回头道: “大师侄,有空来府上,我们一道抚琴奏曲。” “……” 任我行永别牢笼第七十八日。 腊月里,衡山派有几位特殊客人登门造访,她们来自五仙教。 “陶护法,怎得不见仙教蓝教主?” 衡山大殿内,赵荣略带审视地看向陶白。 陶白笑道:“回赵大侠的话,我家教主正在教中做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暂时不会出古寨。” 她不及赵荣再问,便将一个瓷瓶送上。 里面也是丹丸解药。 杀人名医能研制出解药,五仙教本就是玩蛊的,自然也有这个能力。只是路上耽搁,送到衡阳没那么快。 这是蓝妹子叫人送来的,虽然解药已有,却见她将事情放在心上,赵荣也暖心得很,忙谢过收下。 陶白又介绍她带来的五人: “她们都是本教懂花懂药的老人,听教主说赵大侠要在衡山养蜂建药园,便让她们在此协助几年。” 陶白顺势问:“不知百药门的人可来了?” “来了一些老药农,带着草种药种花种,此时在芙蓉峰那边。” 赵荣朝那五人又看一眼,道:“说是等花草种出来再养蜂。” 陶白点头: “有我们的人在,百药门没机会敷衍了事,赵大侠只要再派些对此感兴趣的门人过来学习,之后就不用依仗他人了。” 赵荣想先招待几人,陶白却急着赶路。 于是领着她们朝芙蓉峰林木掩映之地去,百药门的人自然将此地布置得与百药谷谷前差不多。 陶白带来的人俱是大行家。 一到地方便问东问西,百药门知道他们是五毒教的,也是一丝不苟回答。 赵荣在一旁听着,对那些草药花木他并不懂行,却能从两边对话人的表情中得到想要的答案。 看来 诸掌门是个聪明人。 当初诸掌门在百药谷中答应的东西,全都兑现了。 从五仙教这些人的反应来瞧,百药门不仅老实,还尽心尽力。 这养花种草也是一门雅艺啊。 陶白一点也不耽搁,把事情办完便踩着夕阳要告辞。 赵荣只挽留一句,陶白拒绝后,他旋即问道: “蓝教主可说什么时候出仙教?” 陶白摇头:“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她歉意一笑,带着几名教众拱手离去。 望着她们走出雁城,赵荣有些失望,本以为能和阿妹再见一面,却落了空。 陶白的话他不太相信。 不过没关系,届时带着好酒上五仙教寻阿妹便是。 思绪转换,又看向五神峰方向。 这个年关一过,便闭关继续感受至阴至阳真气,好生打磨内功。 虽然不怕别人在衡阳搞事,但还是做足准备的好 刘三爷朋友多,又分布在各地。 年关前夕,三爷便派人早早朝外发请帖。 留下足够长的时间,那么不管是哪个地方的朋友,只要肯卖面子,都能赶得上他的金盆洗手。 这个时间段,也有大批年关贺客涌入雁城,拜访衡山山门。 城内车水马龙,城门口附近多有江湖人出没。 腊月二十八,城西码头停了一艘大船。 跳下来一队刀佩整齐的护卫,随后下来的便是一位姿态端庄的贵妇人,她还牵着一个孩童。 这孩子眼睛明亮,正好奇地环顾四周。 “娘亲,先生会在城内?” “在的,这一路上都是先生的消息,说他已回雁城。” 骆夫人拉着骆禾,在护卫们带领下朝城门方向走。 骆家走出来几个护卫到前方打听,他们很快就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因为寻常来衡山派拜会的,只会说拜山门。 可这些人问路时,却说要拜会潇湘剑神。 剑神可不是随意就能见到的。 所以,没有一点底气的人,不会冒昧说这番话。 城西的衡山弟子也很快注意到他们这队人。 外门弟子姜无咎与其师妹桓漱玉抱剑走了过去,眼睛在这队人身上打量,看不出是何门何派,也没有脸熟之人。 骆家护卫长蒲慕寒眼神微凝。 旁边的护卫们也察觉到了,迎面走来的二人,只从外在来瞧就与城门口附近的江湖人不同。 这二人精神奕奕,身体舒展,脸上自信光芒闪烁。 师妹桓漱玉抱剑问道:“方才听到诸位在打听衡山派,不知是何方人士,又有什么要事?” 护卫长蒲慕寒拱手道:“我们来自金华乌伤,特意到此拜访潇湘剑神。” 姜无咎与桓漱玉闻言不由对视了一眼。 语气稍带慎重: 剑出衡山 第415节 “我派掌门大师兄寻常并不见客,几位可是我家大师兄旧识?又是否有约?如若不然,便要到山门前问过守山师兄,若非大事,恐怕见不到掌门大师兄。” 姜无咎提了一个醒。 若是大师兄谁都见一见,那便不用练功了。 蒲慕寒与一干护卫让开,骆夫人已知面前两位是衡山门人,立刻拉着骆禾上前。 “几位高足,我与赵大侠有旧,之前我这孩儿天幸得赵大侠垂青,此次正要带他来拜师。” 骆夫人话罢,姜无咎与桓漱玉微微一愣。 师兄师妹又对视一眼,各自确认没有听错。 桓漱玉望着那正好奇看着自己的小孩,脸上闪过惊异之色: “敢问.是我家掌门大师兄亲口所言吗?” “正是。” 骆夫人搂着孩儿的肩膀,又解释一句:“他眼疾才好不久,我不敢拉他到处跑,因此隔了一年才来拜师。” 听她这话浑不似作假。 姜无咎与桓漱玉连忙正色,他们在城西轮值不久,没想到会碰到这等大事。 二人的目光都看向那小娃娃。 心中又惊又奇。 竟然能得剑神大师兄垂青? “诸位贵客,请随我们一道入城!” 二人不敢怠慢,拱手相请。 骆家人包括小骆禾在内也拱手回礼,众人一道进入衡阳城内。 此地的繁华热闹让金华来的几位都大为吃惊。 不愧是剑神所在。 他们从城西径直来到衡山山门前,此地已有诸多贺客,不过在两名领头弟子通禀后,骆夫人这边毫无阻碍就进了门派。 骆家大部分护卫们则是带着一箱箱礼物暂去衡山别院。 少数几人陪着骆禾他们一道进入衡山派。 这时从听风台那边快步走下来几人。 正是冯巧云,全子举,向大年等衡山真传。 “师兄,师姐!” 领路的衡山弟子各都招呼,向大年他们已笑着走来,与骆夫人打过招呼后,他们便看向小骆禾。 见这孩子不露怯,只是好奇打量着他们,不由暗自点头。 “能入我家大师兄法眼,难得难得。” 全子举明知故问:“你叫什么名字?” “回先生的话,我叫骆禾。”他恭敬地应了一声。 向大年等人闻言都笑了一声。 冯巧云笑望着他:“你不该喊他先生,你得喊他师叔。” “是师叔。” 她瞅着小骆禾的眼睛,只觉得那样明亮。 赵荣对他们提过这娃娃的事,大家知道他天然适宜本门剑术。 眼力对一名剑客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比如那惊门十三剑,需要阳白晴明错穴,可这娃娃却因祸得福,六穴皆通。 目不能视之人,多练心力,以内心与其余感官结合来感受世界。 因此眼睛看不见的日子,等同练心。 此时眼到心到,可谓珠联璧合。 这一步,又要快过多少人。 只要脑子不笨,那就是天然璞玉。 众位真传心知肚明,他们得见良才也很高兴。 不过 也不能对这娃娃期待太大,要完整继承掌门大师兄的衣钵几乎不可能。 能学到几分,便足以成一派栋梁。 之前领路的弟子告退,冯巧云他们便与骆夫人边走边聊。 小骆禾则是与冯巧云身后的三小只混在一起,三小只变成了四小只。 几个孩子小声说着话互相认识。 个头不高,一脸纯净笑意的小男孩道:“我叫阿飞。” “我叫戴青,大家都叫我阿青。”扎着辫子的小女娃看上去比较活泼。 最后一个小男孩较为腼腆,却十分友好:“我是顾吉,你可以叫我阿吉,我会木雕,可以帮你雕小人。” “我叫骆禾,旁人不曾叫我阿禾,但可以和你们一样这样叫。”似乎因为大家年纪差不多,骆禾的话稍微多了一些。 听他们聊起来,骆夫人不由笑了。 没想到衡山派内还能找到几个同龄玩伴。 他们说着说着,因为骆禾好奇,话题转移到一位长辈身上。 “先生是个怎样的人?” 他们当然晓得骆禾口中的先生是谁。 阿吉道:“大师伯喜欢弹曲子,我给阿宝递竹子的时候听过好几次。” “不对不对,”阿青摇头:“大师伯喜欢练剑,阿宝见得最多,有时候也会舞大师伯的剑法。” 阿飞评价道:“大师伯的剑法非常难懂,所以阿宝看了很多遍也学不会。” 骆禾不由问:“阿宝是谁?” 骆家的护卫们也竖起耳朵,以为阿宝也是衡山派的隐世高手。 没想到. 三小只同时朝藏剑阁前的院中指去:“那就是阿宝!” 只见一只被清洗干净的白熊正盘坐在一块竹垫上,仰头咯吱咯吱啃冬笋。 听到说话声音,阿宝停下手中动作,黑白分明的眼睛朝他们望了过来。 骆夫人也诧异无比。 这便是阿宝? 她拉了拉紧盯白熊的儿子,继续朝里边走。 靠近藏剑阁时,另外三小只也老老实实,闭口不言。 这是一块不可冒犯之地。 跟着的那几名骆家护卫心情激动,气息重了一些,也保持着沉默。 冯巧云先一步踏入,去里边问了一声,众人这才往里走。 “师兄。” “大师伯!” 骆夫人、护卫长蒲慕寒等人望着亭中那少年面孔,心中微有惊异。 只觉一年多过去,这位无任何变化。 时光在这张脸上非但没能留下痕迹,反而更显年轻。 可浑身的那股莫名气度,却让人不敢将目光久注在他的脸上。 赵荣冲他们笑了笑,又朝骆夫人点头。 骆夫人朝骆禾推了推,小娃娃赶紧上前,拜磕喊道:“先生。” 人已经到此,那也无须多问。 “来。” 骆禾闻言上前,赵荣伸出一指点在他眉心处,一丝丝真气顺着之前错开的经络扩散到眼部六穴。 果不出所料。 经络通畅,真气所过无所堵,好苗子。 “令郎已彻底康复,可想好要让他习武练剑?” 骆夫人极为干脆:“全凭赵大侠安排。” 赵荣瞧着小娃娃看了一眼,想到彼此之间颇有缘法,不由道: “你与他们三个差不多年纪,暂时和他们在一起,随着你冯师叔一道打磨基础。” 众人一听“师叔”这个字眼,便明其意。骆禾恭声应了一声。 冯巧云笑道:“师兄,不若将他们三个一道收徒,我也好功德圆满。” “师妹暂且受累。” 赵荣知她为那三小只着想,“年关之后我还要闭关,短时间不便带徒弟,这拜师礼节也全部往后推延。” 众同门一听这话各都点头。 轻重缓急岂能分不清楚。 这衡山上下,没有比小祖师提升功力更重要的事了。 剑出衡山 第416节 冯巧云忙将骆禾拉到身边,四小只又站到一起,不过只敢用眼神偷偷交流。 赵荣将一切瞧在眼中,觉得这四个娃娃凑在一堆挺有意思。 年关将至,骆夫人留在衡山一道过年。 这一年,衡山祖祠浓烟滚滚,香火旺盛。 来衡山拜访者,较往常又多了数倍。 想成为下属势力,也变成了极为困难之事。 早先就跟随衡山派的,现在可算占了大便宜。 比如衡阳本地,之前在乐安快要被打散的长瑞镖局,如今又迎来新生。 参与沙角岛一役的赤狼帮,已成为衡州府第一大帮。 福州的福威镖局,也跨越州府送来年关贺礼。 年关夜晚,赵荣又与曲非烟回到赵家坞小院陪爷爷过年。 饭后他们又合奏一曲飞花点翠。 “荣哥,刘师叔的请帖已经广散出去。” “这次.恐怕要来很多贺客。” 少女将琵琶放下,捧着脸朝刘府方向,微微有些担心。 赵荣宽慰道:“不必太过焦虑。” “一来咱们消息严密,高山流水的事情外边人不太可能知道。” “再者,就算消息走漏” 赵荣露出一丝冷傲之色:“今时不同往日,谁又敢上门捣乱?” “师叔别说洗一次手,就是洗十次,洗一百次,旁人也动不了那个金盆。” “那些人纵然有坏心思,但他们也不是傻瓜,总该知道审时度势。” 曲非烟微微点头,但那灵动的眸子中还是泛出谨慎之色: “荣哥已是当世顶尖人物,一门一派必然不敢放肆,只怕他们寻到同一由头,趁机找麻烦。”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荣哥还未沉淀,若是刘师叔晚上几年金盆洗手,那便一点也不用担心了。” “那些高门大派,恐怕正盯着咱们呢。” 赵荣琢磨了一番,将此事放在心上。 忽然又笑道:“牵扯了高山流水,你倒是考虑周全了。” 小曲闻言有些埋怨: “我一直都是这样考虑的,门内很多事我都在参与,师兄师姐们夸我心智成熟,是大师兄第二,只有你非要将我当小孩子来看。” “再过一年,我长得定然比你还高。” “不可能,”赵荣比划一下:“你总不是春笋吧,怎能冒得那样快。” 少女微微仰着下巴,眼中灵光闪烁,那双大眼睛眨了眨,朝一旁斜去,显然不太喜欢听他这话。 忽然听他问: “若是有一门能容颜常驻的功夫,你愿不愿练?” 曲非烟眸子一亮,而后瞧了他一眼,又连续摆手。 “不练不练。” 她的声音清脆无比,颇带怨气:“若是一直保持这个样貌,你要一直将我当小孩了。” 赵荣笑而不语。 少女沉默了几秒,到底是抵不住诱惑:“真有这样的功夫吗?” “也许会有。”赵荣也不太确定。” 她想了一会,盯着赵荣道:“倘若真有那荣哥练,我便练。荣哥不练,我也不练。” 曲非烟见他微微失神,一边给他倒茶,一边轻松笑道: “衡山老剑神白发苍苍,衡山小师妹青春秀丽,那可一点都不好。” 她的一双眸子就凝望在赵荣脸上。 忽见他伸出一只手,慢慢朝自己脸上探来,不由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下一刻,她的脑袋被人轻轻一按,跟着目光被掰回到茶桌上: “茶,倒洒了。” …… 年后几天,衡山派陆续来了许多客人。 还有一些老朋友来访。 比如曾经在长瑞镖局认识的龙萍,她代表常德鼎盛武馆来拜会。 若非当年有交情,现在是想攀也攀不上的。 永州那边,伤势痊愈的公孙深度夫妇也来了。 二人身上的武功来自崆峒派花架门,虽然不及崆峒玄空门、追魂门,也算有传承。 他们还有一双儿女,可惜儿子大了一些,天赋不算高。 女儿公孙柔却资质不错,今年才满九岁,被衡山派收入门墙,成了第十五代弟子。 赵荣又抽出时间去了一趟同福客栈,与卢世来、芦贵、蒲逵、邢道寺、闻泰等朋友聚会。 虽然他已有剑神之名,但对于当初的朋友,赵荣的态度几乎没什么变化。 能一起喝酒,能一起聊当初二三事。 这种气氛,他还颇为享受。 至于朋友们心中能否平静,那他就没法理会了。 在山门内过了元宵,赵荣与爷爷招呼一声,便去五神峰闭关去了。 好在有非非照看,爷爷那边也不用操心。 赵荣上天山闭关时,刘三爷的请帖已广散江湖。 南北两地诸多朋友,陆续收到帖子。 比如郑州六合门掌门夏老拳师、东海海砂帮帮主潘吼、川鄂三峡神女峰的铁老老。 曲江二友神刀白克、神笔卢西思. 洛阳,丐帮总舵。 帮中的青莲使者收到请帖,立刻上交给副帮主张金鰲。 张副帮主在端详请帖上的内容后,不由摸着下巴微微思索起来。 很快,他入了大堂,寻见那位满头白发的乞丐装老者,正是丐帮帮主解风。 “帮主,此事怎么安排?” 解风将请帖拿在手上,浑浊的老眼中透着一丝精明:“若只是刘正风的金盆洗手宴,你去到衡阳,便是给足面子了。” 他顿了顿:“这一次,恐怕不太够啊。” 张金鰲也是点头:“不错,我也有此顾虑。” “刘正风是潇湘剑神的师叔,听闻他们关系极好,这样的日子,他必然到场。” “若丐帮只有我出面,叫他见了,恐怕以为我们丐帮不够重视。” 解风微微点头,又吸了一口气: “如今这江湖真是难以琢磨,阴阳剑谱叫我好生吃惊,又有此等惊世骇俗的人物。” “若潇湘剑神是个白发老翁,我丐帮天下第一大帮,你去了也没什么。” “只是他才这般年岁,往后的日子太长了。” “这衡山派如日中天,气焰难压” “老夫亲自去一趟吧。” 解风幽幽道:“端阳节,魔教北上,正道南下。” “北有东方不败,南有潇湘剑神。” “这真成了江湖大势.” 张金鰲在一旁听着,微微眯起眼睛。 他如何听不出解帮主话语中的一丝不痛快呢。 作为江湖大帮,没人愿意屈居人下。 衡山派只是五岳剑派中的一派,往前推几年,在他们看来真是稀松平常。 谁能想到 短短几年,就骑在自己头上了。 但这一丝丝不痛快,也只能压在心头。 “金鰲啊,早早帮我备好贺礼吧。” “是,帮主。” …… 西岳华山。 “师兄,看来我们要去衡阳一趟了。” 宁女侠握着请帖笑道: 剑出衡山 第417节 “刘师兄金盆洗手,这个贺客咱们要做的。” 有所不为轩内,岳不群放下茶盏: “只怕会见到众多朋友。” 他不往下说了,因为再说便酸得很。 宁女侠却续上话: “是啊,赵师侄必然到场,这是各派都不能忽视的。” “如今以他的名头,各大派的掌门可能都要闻风而动。” 她又打趣道:“咱们跑了那么多渔村渔庄,却找不到第二个赵师侄,师兄,要不要在衡阳附近的渔村找找看。” 岳掌门知道这是调侃自己的话。 “届时叫上冲儿灵珊他们,我们一道南下。” “好。” 没过多久,岳灵珊便带着这个好消息上了思过崖。 正在与风老先生练剑的令狐冲听她笑着跑来,连忙收起长剑。 “衡山派的刘师叔金盆洗手,爹娘说端阳节一道南下到衡阳去。” “那可太好了!” 令狐冲大喜:“岂不是说,有机会与赵大剑神喝酒?这可痛快得很。” “太师叔,您与我们一道吧。” 兴许是与这些徒孙们在一块待久了,崖上有了生气,风老先生的气色好了许多。 他摆了摆手:“你们去吧。” 令狐冲劝道:“太师叔不是念叨着剑气么,下了衡阳便能一见。” “太师叔,您与我们一起,正好散散心,在这崖上闷得很。”岳灵珊赶紧帮腔。 风清扬笑道: “我在这隐居多年也不觉烦闷,有什么好散心的。” “至于剑气.等他上华山再说吧。” 令狐冲与岳灵珊又连连劝说,老人直接一摆袖子朝后崖去了。 风老先生劝不成,等华山弟子们知晓金盆洗手的消息后,却都兴奋不已。 从师父师娘的透露来看,这会是一场江湖盛会,大家近来在华山练功,早就想出去走动,碰上这样的盛事岂不是绝妙。 …… 没过多久,这金盆洗手一事已传遍各大派。 川西青城派松风观。 余沧海一脸自傲,吩咐道:“端阳节我们也去衡阳,会一会各路高手。” “是,师父~!” 青城四秀与一干弟子在应声时,都散发着一些妖气。 恒山悬空寺,满是安静祥和之气。 定闲师太对定逸师太道:“师妹,这次金盆洗手我与你一道去吧。” “想来各派掌门都会到场。” “师姐,劳烦你守在恒山。” 定静大师姐笑着点头。 与此同时,收到消息的泰山派、崆峒派、峨眉派、昆仑派等诸多门派,也在做着准备。 刘三爷的影响没那般大。 可潇湘剑神无人能忽视 少室山上,武当冲虚道长正在与少林方证大师交谈。 “左盟主的动作可真快。” 冲虚道长抚须思索:“也不知他又在盘算什么。” “不过,此次衡阳盛会我倒是不想错过。” 方证大师眉眼慈祥:“当初在胜观峰上,你我可真是眼拙。” “这潇湘剑神,实在神奇。” 方证大师翻着桌上的阳谱:“武学见解,竟已是这等造诣。” “我们应当亲身拜会。” “是啊。” 冲虚道长与方证大师话罢,都看向太室山方向。 胜观峰嵩山大殿,左盟主坐于盟主高位,虎目四扫。 诸位嵩山太保在下方听令。 “哼,任我行重出江湖,但也不足为虑。” “衡山派的赵荣才是我们心腹大患!” 丁勉问:“左师兄,我们该怎么做?” 费彬抢过话:“刘正风金盆洗手,这一次正道各派必然到场,不若以衡山派勾结魔教之名,引正道各派一起攻杀!” 他鼠须跳动,满脸狠色: “任凭他赵荣再厉害,也不可能以一敌众。” 众人闻声都看向左冷禅。 左盟主直接摇头:“不要把赵荣当傻瓜,在衡阳城内,他岂能没有准备。” “这是一步险棋,直接走到了赵荣对面,如今他声势之盛,连我也比不了。” “所以我们落子,那些人心中顾忌,多半旁观看戏,犹豫不敢下场,如此一来反叫我们落入被动。” “即使用这招,也不能放在前面。” 丁勉眼睛一亮:“左师兄已有妙计?” 左冷禅冷笑:“我们要给各派一个敢于出手的正当理由,潇湘剑神名震天下,这可正好。” “此次下衡阳,我也要再瞧瞧他的底细,好为五岳盟会做准备。” 他眼中杀意泛滥。 “左师兄,怎么做?” “潇湘剑神在福州震慑天下大派何等了得” “少年气盛!” “哼哼,刘正风金盆洗手怎么够?” “立刻放出话去.” “就说潇湘剑神坐镇雁城,要在金盆洗手之日论剑天下” 第180章 论剑天下! 落絮游丝三月候,风吹雨洗一城花。 日升日落,转眼暮春。 衡阳城外芳草遍地,树上鲜花丛生,成群的黄鹂四处飞舞。 蒙蒙细雨连下三天,路边菜花散发的脉脉清香在春风里一阵阵掠向神峰驿站。 “驾~!” “驾~!” 城北一队快马飞驰过道,细数一十三骑,鞭抽马急,道旁花草被风带弯了腰,花蕊上的蜂蝶因风而舞。 从吉安府过来的商客、江湖人正从驿站去雁城。 眼尖的立刻认出了这队人的身份。 等他们打快马而过,立刻议论起来: “是衡山派的。” “驿站那边也有衡山门人,听说潇湘剑神在神峰闭关练功,这些人多半是去寻他的。” 有人好奇嘀咕:“这么着急,看来是有大事。” “听说衡山派的刘三爷端阳节金盆洗手,难道为了这事?” “刘三爷是剑神的师叔,剑神多半会到场,可现在距端阳节近两个月,就算通知也不会这样着急。” 一个枪挑包袱的汉子笑道:“咱们打东边来,消息不够灵,去衡阳城打听打听。” “走走走赶快入城!” 五神峰驿站,全子举与吕松峰停了马便带人朝天山峰顶而去。 这条登山之路与往日大不相同。 上到半山腰,会分出一条岔道。 较为平坦的那条道路,是旅者、登山赏景的游人诗人与香客们走的。 另外一条,则会路过水潭瀑布,进入闭关之地。 剑出衡山 第418节 以往衡山派没精力布置这些,现在却愈发重视。 小祖师闭关时,从驿站到半山腰有多名弟子守卫,寻常人打扰不得。 全子举等人路过岔道,朝陡峭的山路走。 穿过山雾所行不过二十丈,便见到两栋搭在巨大岩石上的木屋,拱卫中央狭道。 听到下面的脚步声,木屋中走出两位目光炯炯的黑衣老者。 他们正是当日与四友一道南下的梅庄庄客。 左边的老者是一字电剑丁坚,右边的老者是五路神施令威。 两位本在衡山别院中修养,因为闲不下来,主动讨了这个活。 以往在梅庄看门,说出去不太好听。 现在嘛.一问就是在天柱神峰为剑神守山。 潇湘剑神隐于天山极巅,在那烟岚杂沓之所,这份神秘之感也笼罩到了守山之人身上。 丁坚与施令威甚至觉得,他们已经触及到了江湖巅峰。 为剑神守山这个名头说出去,只怕也能叫众多武林人闻之肃穆。 伸头一看来的是衡山弟子,丁坚与施令威拱了拱手,立时就让开了。 吕松峰与全子举抱拳打了一声招呼后,直奔峰顶而去。 这一次不用朝岩壁石洞那边呼喊,衡山弟子们才近顶,就看到瀑布顶端石壁上有一青衣人盘坐。 “大师兄!” 众人忙喊一声贴靠过去。 赵荣远远听到脚步声便从崖顶下来了,见吕松峰与全子举面带急色,他已猜了个七八分。 “可是与金盆洗手的事有关?” “正是!” 全子举递上一封信:“这是刘师叔的朋友夏老拳师从中原寄来的书信。” 夏老拳师是郑州六合门掌门。 在中原一地也小有名气。 赵荣接信时,吕松峰皱眉说道:“有人暗中挑拨,说师兄你要在端阳节论剑天下。” “还说了什么?” 赵荣问话时,第一时间想到了左大师伯。 全子举接话道:“阴阳剑谱散落江湖,外人传言师兄对这剑谱不屑一顾,因此看不上那些练剑谱武功之人。这分明是无稽之谈,偏偏有人要信,又说.” “又说师兄轻世傲物,不将天下练武之人放在眼中。” “根据夏老拳师信中所言,中原一地已有诸多武人义愤填膺,斥师兄年轻气盛,扬言要南下衡阳论剑较真。” 赵荣将信上内容端详一遍,果如他们所言。 吕松峰有些担心:“这消息越传越广,已至江南。” “若咱们不想办法应对,师叔金盆洗手之日,师兄怕是要面对天下群豪。” “人言可畏,”赵荣将信收好,“不过也不用太担心,若只是论剑,即便人多,也不见得有多少人敢出手。” “只是.动刀兵岂不是坏了刘师叔的喜事。” 全子举道:“师叔没提此节,他收到信后着实不安,担心给师兄惹来大麻烦。” “左冷禅倒是好算计,”赵荣朝中岳方向瞧去:“他知晓东方不败的武功与阴阳剑谱有关,放出此言,不仅要挑动江湖,恐怕还想引东方不败与我放对。” “师兄,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要不要出言澄清?” 听他们话语中有些焦急,赵荣镇定道:“先转告刘师叔,叫他只管洗手。” “澄清就不必了,这事一旦自证,反倒叫旁人以为我衡山派心生畏惧,不仅落入下乘,反会引来更多宵小。” “金盆洗手当日,我自有办法消除误会。” “让分散在周围的势力密切关注进入衡州府一地的武林人,做到心中有数。” “再叫本门弟子做好准备.” “端阳节迎客至师叔府上,别失了礼数,我要瞧瞧他们怎么去论。” 衡山派眼下风头无两,此时挑动天下武人肝火,这本是一件大事。 因为这帮人不是一盘散沙,而是有大派起头,能掀起什么样的风浪实在难说。 全子举等人极为担忧,可瞧见自家小祖师云淡风轻,他们也莫名镇定下来。 赵荣微微一笑:“我还要闭关,若有重要消息再来告诉我。” “是!” 赵荣看着他们离开,心中将事情回味几遍。 端阳节魔教北上黑木崖,如今任大教主又出山了,加上莲弟防守,东方不败南下几率非常小。 这帮人只要不凑在一起,那就不算恶事。 赵荣又回到崖洞之中,执笔整理那些潦草感悟。 本派《镇岳诀》中正平和,钩稽心境,所以多有衡山弟子在高山流水、风云月露中找寻,以此陶冶情操,去欲沉心。 如今窥见阴阳造化,赵荣修改功录得心应手。 五行之中,肝属木,心属火。 他将中正平和的运功法门修改路径,巧妙沟通穴窍过心肝经络,以心火烧肝木来回锻炼,进而大增心欲,叫真气中多出刚猛阳气。 此阳灼灼在内,本门弟子修炼思路不变,还是陶冶情操,去欲沉心。 心越静之人,内力便越精纯,越能修到高深境界。 只此一变,在镇岳诀的基础上,便推进了一大步! 衡山镇岳诀,也变成了《镇心诀》。 镇岳诀契合衡山曲艺之道,而镇心诀则是往前延伸,大大提高上限。 不过,对于心境的考究,自然更为严苛。 赵荣瞧着改好的内功不由欣慰。 衡山老祖师的东西不用丢,两全其美啊。 将这门能对衡山派造福深远的内功收好,赵荣又钻研起另外一门内功。 他借鉴了洗髓经与易筋经,再结合两部寒功,以自身对人体阴阳的理解创出来的法门,唤作《明玉真经》。 这门神功练起来,不仅真气绵绵,可能还有冰玉凝体,青春常驻之效。 岳掌门的紫霞神功不到大成便能驻颜有术,赵荣这门神功可比紫霞功强得多了。 然此功极其难练,只是最初步的至阴寒功就要拦住许多人。 明玉真经中的“明”,取自阴阳。 因此寒功之后,更是需要体悟阴阳造化至理,这才能沿着他的路子往下走。 至阴寒功在这门内功中只能算小门槛,就像是衡山剑法中“形”的那部分,后面的阴阳造化,则是衡山剑法中极为深奥的“势”。 只不过. 小祖师这门神功,创衡山派的老祖师看了也要傻眼。 可在赵荣看来,这功夫并不算走到极致。 因为阴阳造化的至理,还不算领悟完全。 “不行啊” 天山崖洞,赵荣微皱眉头。 “这功夫就是我以后传下去,恐怕也没人能练成。” 他想到一些练这功夫的法子,又摇了摇头。 就像七十二峰叠翠与回风落雁剑,中间要加上一些快剑台阶。 “得降低难度才行。” 接下来闭关的日子中,赵荣一边打磨内功,一边分解法门,又在这分分合合的过程中,不断感悟武学至理。 他以洗髓经为基结合至阴寒功创出《阴神诀》。 又以易筋经为基,融合阴阳造化法门,改造经络行功轨迹搬动至阳之气创出《阳神功》。 相比于《明玉真经》,这两部内功就要容易不少。 但也只是相对而言。 赵荣这一身所学依赖超高悟性,未来能否有人继承他的衣钵,实在难以料定。 至于一身剑术,他要得空再去整理,为本派留下一部剑经。 下到剑招,上到剑气。 崖洞中,赵荣想到深处,又微微一笑。 他环顾天山崖洞,似乎感受到前人烙印。 “后人能否领会强求不得,只能看其造化了。” “当年老祖师留下千剑纵横势之时,恐怕也是如我这般想的吧。” 这一刻,天山之上。 衡山派老祖师与小祖师,似乎隔着数百年来了一次短暂交流。 一位是建派之祖,一位是大兴之祖。 留下功法时,都会对后人怎么继承衣钵浮想联翩。 剑出衡山 第419节 旁人练自己留下来的功法,不知有何变数,稍稍一想,也别有趣味。 …… 四月初夏,生机勃发。 桃花李花随着春风飘零无踪,黄莺儿见到落花残,独自啼唱,声声不休,却留不住春天。 细雨濛濛,轻烟漠漠,将江湖上掀起的尘烟稍稍压下。 华山玉女峰上。 岳掌门与宁女侠领着令狐冲岳灵珊陆大有等一众弟子正在下山。 “我们早走几日,赶在端阳前到衡阳。” “最近这江湖事,多半是嵩山派挑起来的。” 陆猴儿听了师父师娘的话不由有些担忧: “赵师兄要论剑天下,岂不是耗也被耗死?若是真气耗尽,恐怕嵩山派又要想什么恶招出来。” 宁女侠道: “除了敌人,那也有朋友。旁人中计,我们几家却不会中计。” “你们定闲师伯、天门师伯都传信来了,我泰山、华山、恒山三派,一定会站在衡山派这边。” 岳不群也点头,他看了看留守玉女峰的弟子,又朝思过崖方向看了一眼。 心中安心异常。 又对门下弟子叮嘱:“这次衡阳风云汇聚,必然来一大批江湖高人。” “各派长辈都在,你们要注意行止,不可胡乱放肆,莫要落了我华山派的名头。” “是,师父!” 令狐冲等人笑应一声。 岳掌门夫妇领着华山众弟子下华山,出华阴南下。 只一天后 华山下就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此人穿着红艳,浑身脂粉香,是一个涂着红唇的汉子,他虽施粉,但也遮不住那黄脸。 自深远寺败给任我行之后,封不平感受到自身不足,因此精研剑术。 苦练几月之后,感受到功力又进,便一路入了三秦之地,来到玉女峰下。 仇恨,在他心中鼓荡。 封不平皱紧眉头,脂粉不断掉落。 很快,他眼中的恨意杀意,又变作畅快。 此刻华山上谁人能是他的对手? 只不过是一群待宰羔羊,生死在他一念之间。 “师妹啊师妹,岳不群又有什么好?” 封不平尖声一笑,以往想到宁师妹他难以释怀。 毕竟,那端秀貌美,善良友好,又充满侠气的小师妹,当初哪个不喜欢? 最后被岳不群得了便宜。 他一直不平此事,可眼下欲望一淡,倒一点也不在乎了。 只是因为仇恨心性扭曲,想要彻底撕碎仇人的美好,以此抚平伤痕痛楚。 封不平正在登玉女峰。 峰顶处一位青袍老人望他一眼后微微一愣,以为自己看错了,很快又闪身隐藏起来。 这一切,封不平并未察觉。 他径直闯到峰上,立刻被守在山上的华山弟子瞧见。 “阁下是谁?” 陶钧是岳不群七弟子,这次负责领着新弟子们守山,他没能认出妖艳的封不平。 封不平不急着拔剑,笑道:“叫岳不群来见我。” 盯着这个怪人,陶钧皱了皱眉,感觉来者不善,可师父不在家,故而还算礼貌地说道:“师父师娘南下衡阳去了。” “阁下来寻我师父,可以等三个月后再来。” “什么?!” 封不平低喝一声,那尖锐妖异的嗓音吓得陶钧与几名华山弟子退后几步。 他们心下不安,又将师父师娘去衡阳的消息再说一遍。 封不平朝玉女峰下看了看,眼中杀意泛滥。 “岳不群,你跑得挺快” “那你的徒弟全要死,哼,我倒想知道你听闻华山弟子被杀光的消息会有什么感触。” “叫你也感受我的痛苦。” 他冷笑一声,目光扫向华山上的小羊羔。 “你” “你要干什么,你到底是什么人!” 陶钧与另外五名弟子拔出剑来,却只是举着剑后退。 他们艺业稀松,而这妖异怪人一来就喊他们师父的名字,显然不是他们能对付的。 “我是什么人?” “我是岳不群的仇人,他不在,你们就替他死好了。等我之后杀了岳不群,你们再去问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嘿嘿嘿,要怪就怪岳不群吧。” 封不平正要拔剑杀人。忽然 “你是小封?” 这一道苍老的声音传入封不平耳中,顿时让他浑身剧震。 一口吐沫顺着喉咙咽下去,封不平不再看那些华山弟子,艰难扭动脖子看向山道,那青袍老者的面貌让他产生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那样的矛盾,又那样真实! 封不平内心瞬间扭曲,表情也跟着扭曲起来。 瞧见他的神色,风清扬幽幽一叹,知道自己没有认错。 “小封,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 老人微微摇头,让痛苦无比的封不平备受煎熬。 不知道怎么回应老人的话,他忽然拔出剑来。 一道红影迅捷无伦冲向山道! 狂风呼啸,那剑光将一众华山弟子吓傻了,甚至没去想怎么玉女峰上多出一位老人。 陶钧眼前一花,他手中握着的长剑已在老人手中。 白墙大院之前的空地上,两道剑光碰在一起。 封不平的一百零八式狂风快剑本就极快,此时在辟邪心法催动下,虽有破绽,却让破绽快到一闪而逝。 相比于之前同任我行比剑,封不平的剑法又有进步。 他能自创完整剑招,学习领悟能力各都极强。 此时面对这位师叔,他已将所有本事全部展露。 狂风快剑能鼓荡出剑风,在极快的剑招之下,那风刮到人脸上叫人生疼。 然而. 在风老先生眼中,封不平依然是有招境。 风清扬一剑出手暗藏独孤九剑中的三百六十种变化,只要你有招,就在他的变化之中! 封不平的剑快,可他功力不够,还是达不到极致。 因此,他每出一招,风清扬都能一剑跟上。 封不平的剑快,导致风清扬的剑也迅捷无伦。 接连几十招过后,风清扬已能破他剑法。 可面对这个后辈,老人家到底心软了,让封不平将整整一百零八式狂风快剑使完,直到他剑招重复。 玉女峰上狂风大作,风老先生一剑刺中风眼,剑尖悬停在封不平咽喉! 封不平,败了。 他看了风清扬一眼,不再抬剑,而是求死朝风清扬的剑尖撞去。 风老先生迅捷收剑,抬脚将封不平踢飞。 “唉,痴儿.” 风清扬幽幽一叹:“小封,你又何必?” “师叔~!” 封不平跪在地上,重重朝风清扬叩头,又将头埋在地上,不愿抬起。 此时此刻,他的心情难以描述。 三十年前,他与成不忧、丛不弃等人,还向本门剑法最厉害的风清扬师叔请教剑法。 加之是剑宗长辈,其中亲切,岂用多话。 剑出衡山 第420节 可惜物是人非,再难回到当初。 封不平长跪不起,似要吐出心中苦水,又大喊一声:“师叔!” 他脸上的胭脂,已被泪水湿透。 风清扬望着他这个样子,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方才的剑法有剑宗痕迹,我却没有见过,可是你创的。” “是。” “你又练了那阴谱上的武功?” “是。” 风清扬踱了两步: “这套剑法还是太重形表,虽然快,却又做不到心剑合一,因为你的心没在这剑上,导致到处都是斧凿痕迹。” “你倒是好天赋,若能明剑心,悟剑意,也许能走到无招境。” “唉,怎得走上了歧途。” 风老先生见他花枝招展,为他不值。 提到这剑法,封不平却固执道:“师叔,我的心就在剑上,我只剩下了这柄剑,我可以为之付出一切。” “你只想着报仇,心如何在剑上?” “那阵狂风很乱,你的心也很乱,我有没有说错。” 闻听此言,封不平沉默良久,又开口道:“师叔说得不错,可是” 他一下抬起头:“可是弟子没有做错,难道不该报仇吗?” “师叔既然在此,为何不重振华山剑宗!” 风清扬却看淡了,摇头道:“剑宗气宗,当年就不该争,又有什么好争的?” “我的话却没有人听。” “即便你杀了岳不群,杀了所有的华山弟子,这是在振兴门派吗?只不过是延续当初的仇恨,争一个谁对谁错。” “你争赢了,又如何?” 风清扬朝华山上望去:“就算争赢了,那些.唉,那些人也回不来了。” “当年那事之后,我已发誓不再理会江湖事。” 封不平愣愣地看着老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的精神,像是一下子垮掉了。 本以为剑宗长辈都已死绝,没想到遇到一个曾经十分亲切之人。 可是 这样的长辈,却在劝他放下仇恨,放下剑气之争。 “去吧,下山去吧。” 封不平在失神之间,又听到老人的话。 他长吸一口气,直直地望着老人。 “师叔.” 念叨着两个字,封不平又磕了一个响头,等他抬起头时,老人已经没了踪影。 随着老人消失,他的心仿佛也空了。 他慢慢收起剑,不再看那些华山弟子一眼。 封不平拖着沉重的步伐,旁人无法体会他的心情,一路低头走到玉女峰下,不曾回望。 他脑海中闪烁着走马灯,那是关于他与华山的一切,直到老人最后一声“走吧,下山去吧”。 那一刻,走马灯熄灭. 封不平人还活着,心却已死。 华山脚下,他将剑抱在怀中,一路朝华阴走。 他越是失神,这柄剑越让他充实。 慢慢地. 他空掉的心,被怀中的剑填补上去,直至填满。 脑海中再也想不到其他东西,唯有这柄剑,这是他最后的依靠。 封不平并非人剑合一,而是在信念崩塌之后,产生了遵从感。 遵从剑的意志,遵从剑的一切。 这是为剑所驭,为剑所役,为剑所奴,是为剑奴。 封不平感受到剑的意志,从华阴朝中条山而去。 那是他最后的归所。 孤独的一柄剑,还有.中条山上的孤魂野鬼,正好为伴。 可是,还没有走出华阴城。 一道道声音传入封不平的耳中。 “端阳节快到了,潇湘剑神马上要论剑天下!听说丐帮帮主与副帮主已经启程!” “何止是丐帮,我听说少林武当的方证大师与冲虚道长都出动了!” “天下正道豪杰齐聚雁城,剑神好大的魄力,这是要一人之力问剑天下吗?!” “不敢想象雁城会有多少大人物出现!武林盛会,岂可错过!” “备马,快备马!” “……” 封不平的目光没什么变化,却转移了目标。 从前往中条山改为南下衡阳。 “论剑天下,论剑天下” 他痴痴念叨着 潇湘剑神,这本是他刻意去躲避的对手。 如今,却迫不及待想与之一战。 随着封不平改道,不久之后便有江湖传言 据说有一红衣人抱剑南下,一路招惹到他的江湖人无不在他剑下一招丧命! 此人的剑如风一般,那风无影,剑也无踪。 江湖人猜测,这神鬼莫测的用剑高手应当也是冲着潇湘剑神去的。 那些从阴谱阳谱中有所得之人,哪个不是练武成痴? 潇湘剑神纵然厉害,他们也常怀傲气,不愿服输,各都南下领教! 端阳节还未到,江湖浪潮已在翻涌。 崆峒山下,神拳二老背着包袱,穿过了泾河与胭脂河的怀抱,直下衡阳。 “这潇湘剑神确实厉害,但也太过气盛。” “真以为这天下没有英杰?” “不错,听闻他拳脚功夫也不差。” “不知道有没有胆子领教我们刚柔并济的玄空神拳?” “哈哈哈!” 神拳二老领着数位崆峒弟子,在路上畅快大笑,他们身旁还有一名老者,非常沉默,不苟言笑。 此人正是久不出世的崆峒掌门白虹子,玄空门、飞龙门、追魂门,尚在崆峒山的三门为他一人所掌。 神拳二老说话时,也不朝掌门人瞧,直接将他当成空气。 因为他们知晓掌门人的寡淡性格。 若不是有潇湘剑神这样千百年来少见的江湖奇才,掌门人一定还在练功,不会下山。 他只是好奇,想去看上一眼. 昆仑雪山前,震化子撕烂上衣,再一次展露心口的剑气伤痕。 “师兄,你尽管向剑神挑战。” “就算再带回一道剑气也无妨,正好我们一道参研此中妙谛。” “好,我正想领教一下剑神大道。” 短暂交流,昆仑派掌门人乾坤一剑震山子欣然南下。 太室山,胜观峰上。 “左师兄,一切都和咱们预想中的一样,那些人或有善意或有恶意,都不愿放过与潇湘剑神一战的机会。” 钟镇衣着正常,声音稍有尖细:“天下英杰有之,追名逐利者更是多不胜数。” “英雄齐聚,谁不想借此机会扬名立万?” 丁勉在一旁点头:“当初在林家祖宅撕碎阳谱的六个怪人听说实力大进,他们也朝衡阳去了,可真是热闹得很。” 费彬露出钦佩之色:“左师兄果然妙计,这一招他赵荣必要生生接下。” “他会战天下英豪,还能剩几成功力?” 陆柏跟着献策:“剑气再强那也是真气所化,一旦他耗尽真气,我们便找机会将之杀掉,以绝后患!” 左冷禅道:“想必赵荣会有些震慑手段。” 剑出衡山 第421节 “我们安排的人便乘这个时候上,挑动那些武林人的情绪,叫赵荣没有喘息之机。想和在福州一样一剑将所有人吓倒,那是休想。” “搅浑了雁城之水,我们再伺机而动。” “好!” “方证与冲虚已经启程,我们也即刻动身。” “是!” 嵩山派行动之时,泰山派、恒山派的人都已经到了黄州府。 峨眉派金光上人向来不理江湖俗事。 可此次动静太大。 松纹道人与松崖道人几次出言,金光上人便遣师弟金顶上人与他们一道行动。 正道各派齐聚,这等场合峨眉派不来人的话,以后大家听了峨眉派三字都要低看几眼。 旁人会说:衡山论剑,你峨眉不敢去! 松崖道人与松纹道人上次在福州就被震慑了一次,如今哪能咽下这口气。 左冷禅的阳谋,这些顾忌面皮之人,自然要往上凑一凑。 但是 江湖之大,总有例外。 有些人哪怕不去衡阳,也不必在乎旁人说些什么。 比如,点苍派! 摩鹰高崖上。 邹松清将自己收到的江湖消息告知了商素风。 他很快就从师父口中得到答案:“不去。” 商素风一双鹰目愈发锐利,他朝着对面鹰崖一指:“你可曾见过成群结队的苍鹰?” 邹松清道:“不曾。” “不错,成群而飞的,多半只是麻雀。” “这些麻雀,只能是苍鹰的口粮。” 听了商素风的话,邹松清浑身一震,又见师父背对着他,声音徐徐响彻高崖: “与剑神论剑,天下间没有人比为师更了解。” “等为师练成神功,自然会有苍鹰与苍鹰之间的对峙。” “是!!” 邹松清激动地喊出声音,情不自禁地朝师父弯腰一拜。 师父可是与剑神论剑百招的人物! 那些去了衡阳的人,谁能与剑神过百招?即便他不去衡阳,旁人也无可指摘。 在大理武林,师父已被尊为点苍神剑。 这次剑神论剑天下,邹松清听了师父一言,瞬间感觉这摩鹰高崖会变成点苍派乃至大理武林的一处圣地! …… 五月初一,五神峰。 一道青影点着高崖轻盈而下,道旁山雾,就像是被一剑斩过,切断分开。 负责守山的两名老者拱手见礼。 一字电剑与五路神眼睛大亮,炯炯目光之中,那股兴奋之情简直让他们颤抖。 二人岂能不知江湖上发生了什么?! 江湖大浪,无尽拍打着雁城堤岸! 衡阳城内,已是豺狼遍地,虎踞龙盘! 两位守山人看向天山之西,他们的眼中,打西边来的那已经不是一道青衣人影。 而是一柄剑! 一柄出鞘神剑.! 仲夏之月,天山之巅,剑神西来,衡山论剑.! 第181章 祖师! 五月五日,端阳节。 黎明熄灭星辰,青曦在天边吐露,天蒙蒙亮,林鸟在这清晓时被早早惊醒。 “驾~!” “驾~!” 雁城之北,一队风尘仆仆的武林人驱马疾驰,远处的箭楼角台、高城大墙越发清晰。 “哈哈,到了!” “咱们日夜兼程,一路累倒了四匹马,总算赶在端阳之前!” “朝闽会友,差点与这等盛会擦肩而过。” 韶州府曲江紫阳门门主慎振威正朝副门主其龙武笑着喊话。 “曲江二友与刘三爷有旧,他们应该已在刘府。” “那南雄的湖口鹤观观主慕野鹤也赶在咱们前面出发了。” “哈哈哈,谁又愿意错过!” 他们大笑一声,放慢马速来到雁城门口。 接着便和周围的武林人一样,下马牵缰而走。 哪怕官道宽阔,也架不住人实在太多。 抬眼一扫,那些古朴楼阁前到处都是江湖人。 有的人被抬在门板上,口中亦喊着“刘府刘府”,其间执着,可见一斑。 这个时候可没人敢在城内冲撞,随便喂一把暗青子,都能命中一方豪杰,搞不好还会惹到大派人物。 龙盘虎踞,那是一点也不开玩笑。 雁城刘府门前,车马摆开成一条长龙,远远瞧不到头,这些车马旁边还有不少大派弟子,负责看守。 或者是车夫管事,没被主家人带入府内。 四海之地,高手汇聚,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混入其中的。 刘府门前,负责迎客的衡山弟子便有数十人。 从破晓时分开始,进入府中的江湖人便络绎不绝。 大家进门前会通报名号,只是这些,就够道旁吃瓜路人们议论不休的了。 那些武林大派到来时,更是引起一众江湖人瞩目。 刘府附近的茶楼酒肆、饭馆客栈,艺楼琴馆哪个不是爆满。 道旁窗户边凑满了人,那些自觉进不去刘府的江湖人,也能在此瞧个新鲜。 华山、恒山、泰山三派早在刘府。 少林、武当、嵩山、崆峒、峨眉、昆仑、青城等派,众位名动江湖的大人物,也陆续现身雁城。 盛会还没开始,只这些人物在雁城亮相,就叫四海诸地的武林人兴奋不已。 整条街上,热闹喧阗。 你一言我一语,从镖局武馆说到正道大派,又谈金盆洗手与剑神论剑天下,旁观之人口若悬河,指点江山,心中沸腾的江湖情,无论如何也道不尽。 “一辈子也难遇一次的江湖盛事!” “来,满饮一杯!” 衡州府一地的武林人颇为愤懑:“今日高手太多,他们若是车轮战,恐潇湘剑神难以持力,三爷的洗手宴应该多办几日,叫这车轮战打不起来。” 也有人操着衡阳口音道:“我见过潇湘剑神,那是个温文尔雅的君子,江湖传言有误,他绝不会说小看天下人的话,哼,我看是有小人故意陷害!” “不错,我南部武林人士当与剑神共进退!” 酒馆中的江湖老人道:“都别慌,赵大侠惊才绝艳,未尝不能论剑天下。” 衡州府一地的武林人士还在热话,忽然外边喧哗声四起。 他们也凑热闹朝刘府那边看。 果然,有大人物到了! 刘府门前的向大年与刘菁连连前迎,作揖请客。 “方证大师、冲虚道长!” 刘菁赶忙说道:“两位前辈驾临,刘府实在有幸,晚辈这就叫爹爹前来迎接!” 方证与冲虚都笑了笑。 “何必劳烦,想必府内贵客云集,我们也进去会会老朋友。” 刘菁还没说话,就听到长街拐角处响起一阵爽朗笑声。 跟着便见一位魁硕霸气的男人大笑走来:“方证大师所言不错,我正道各派本就是一家人,何必要刘师弟麻烦迎接。” “我五岳剑派更是亲上加亲,左某人便替刘师弟迎接方证大师与冲虚道长,如此也不怠慢。” “左盟主。”方证与冲虚笑着打了一声招呼。 剑出衡山 第422节 左冷禅笑着走了过去,对周围打招呼的人摆了摆手。 他身后跟着一些嵩山弟子,还有丁勉、钟镇、费彬与陆柏四位太保。 刘府内响起一串匆忙脚步,身着酱色茧绸袍子的三爷听到门客通禀,立刻迎了出来。 周围看热闹的人瞧见,刘三爷作揖拱手相请,又不断说着什么,笑着将三位正道大人物请入府中。 有这份恭敬丝毫不奇怪。 按江湖常理,刘三爷算不上当世顶尖人物,他金盆洗手,最多只是朋友道贺,绝对不会引动三大派掌门下山。 不过,现在的情况明显不同。 不少江湖人第一次见三大派掌舵人,只觉心潮澎湃,眼界大开! 刘府门口,刘正风前脚才将三人引入。 下一刻,那些在雁城露过脸的正道大派相继出现刘府之前。 余沧海领着一众青城弟子迈着大步进入刘府。 青城派之后,来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乞丐。 “丐帮帮主解风!” “乾坤一剑震山子!那是昆仑派掌门!” “峨嵋松崖道人、松纹道人,他们旁边那人难道是金顶上人,听说与峨嵋掌门金光上人一样久不出世,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 “崆峒派的人也到了,是神拳二老!” 有人发现,神拳二老旁边还有一人。 见识不凡的江湖老人们皱着眉头:“那衣着朴素的老人,难道是崆峒派掌门白虹子,也是久不履江湖的人物啊。” 陆续出现的大人物让数条街道的江湖人沸腾。 雁城刘府,群贤毕至,豪雄云集。 目之所及,皆是天下正道风云人物。 莫大先生、鲁连荣、方千驹等衡山十三代长辈也在刘府之中。 不过这个场面,加上刘正风也是远远撑不起来。 自衡山山门驻地,快步走出一队人马,不多时便来到刘府前的长街。 一时间,刘府之前负责迎客的四五十名衡山弟子齐齐激动上前。 “大师兄!” 这一声雄壮至极的高喊传遍四下,观者虽众,心神无不大振。 饮茶者放下茶盏,饮酒者吞酒入口不及下咽,道道视线从四面八方扫来。 长街风起青衣振,尘沙漫卷鬓发飘。 少年面含冰玉之色,阳光一照似有银辉,他面色实在平静,这天下高手云集,尚且不及端阳之风,只因风能浮其发动其衣。 可天下高手近前,他却岿然不动。 衡山弟子宛如朝圣,喧阗无俦的长街一瞬间安静。 剑神,到了! 只见青衣少年身边,还有一位神态自若的白发老人。 身后一左一右,是两名面色僵硬的黑衣老者,正是神峰守山人。 之后分列两队,跟着衡山门人,各都气势不凡。 “入府。” “是!” 衡阳本地的武林人见到这等声势,全都兴奋助威,振奋不已。 外地的武林人很是惊讶:“衡山弟子看上去颇为不凡。” 衡州府的江湖懂帝立刻解惑:“衡山派的剑法早就被剑神与其师重新整理过,但凡内门弟子,各都不是寻常江湖人能匹敌的。” “此时跟来的这些更是其中翘楚,那是衡山真传。” “方才左边七人,各执不同佩剑。” “正所谓‘双石紫云,仙岩雨落,安上青岑,金简白马’,这七人深谙一路剑术,乃是衡山真传七剑。” 才来衡州府不久的江湖人长了见识。 又问:“右边七人与左边并齐,难道也有不俗?” “那是衡山真传七子,听说各有艺业,且七人合力,能使得剑阵,凶悍无比。” “剑阵?” “哈哈,那阵号作衡山惊门北斗大阵,乃是剑神所创,岂能凡俗。” 他们的说话声很快又被淹没。 “剑神已入府,要论剑天下了吗!” “谁敢第一个与剑神论剑!?” …… 刘府。 赵荣与顾老先生一前一后入了庭院,中央院子本就极大,三爷也早有布置,此时主厅之外摆出四百席都无问题。 江湖各地的武林人实在太多。 赵荣一眼扫过,绝大多数都是生面孔。 他才踏入刘府中央院落,千余道视线便扫了过来。 这边的动静吸引到旁人,集中过来的视线越来越多。 到了主厅,一众正道大佬也投来目光。 主厅右手边最前方是方证冲虚左盟主。 左手最前方由莫大先生陪坐。 刘三爷才是今天的主人,今日客人他已经一一招呼过了,赵荣一来,见宾客坐定,便左右拱手,以他的身份无须逐个见礼。 其余人也是拱手回应。 今日还有论剑一说,故而神色收敛,各都不想落了气势。 赵荣朝师父问候一声,莫大先生微微点头。 鲁连荣站起身来,示意赵荣陪坐第二席。 他将鲁师叔按下,示意自己是晚辈,不想喧宾夺主,往下陪坐便可。 顾老先生坐在他身边。 至于方老师叔,则是与刘三爷一道招呼。 他们衡山派本家陪坐在前,之后便是天门道人、定闲定逸师太、岳掌门宁女侠。 五岳剑派与刘正风关系更亲密,自然坐在一起。 赵荣往下一坐,正好与左冷禅相对。 二人目光相交,赵荣略带揶揄,似乎在说你们嵩山派不合群。 左冷禅微微一笑,毫不在意。 一干太保也瞧着赵荣。 崆峒、峨嵋、青城派众人的目光也在赵荣身上。 此时各揣心思。 论剑自然要有锐气,想要下场一论的人,都憋着一口气。 方证与冲虚道长看向赵荣的目光颇为友好。 但眼底的那一丝惊异也是难以抹掉。 这时外边吵吵闹闹来了六个怪人。 “我六仙自然要上座!” “什么?不认识我六兄弟!!” “任我行重出江湖,我六兄弟与之一战,打成平手。” “不错,功力在任我行之下的,都要坐到我六仙之后。” “等你们论剑都输给了潇湘剑神,面子丢尽,唯有我六兄弟下场替你们擦屁股!” 他们一进主厅,便看到左手边有一个青衣人冷眼瞧着他们。 桃花仙还准备吵闹,顿时闭上嘴巴。 他们很理智地朝右边坐,也有不少人给他们让出位置。 余沧海一脸晦气。 六个怪人就坐在他身边。 这六人便是撕碎阳谱之人,不太好惹,故而余沧海也不多话。 各派弟子站在自家长辈之后,华山派这边岳灵珊正小声与令狐冲说话。 又朝衡山弟子群看。 衡山小师妹正用眼神与她交流。 主厅内外大多数人都已坐定,忽然听得门口砰砰砰放了三声铳,跟着嘭啪嘭啪连放了八响大爆竹。 金盆洗手,开始了! 不过今日奔着金盆洗手来的人并不多,但对刘三爷来讲,他只需要旁人做个见证。 剑出衡山 第423节 刘菁端出一张茶几,上铺锦缎。 向大年从外边走来,双手捧着一只金光闪闪、径长尺半的黄金盆子,放在茶几上,盆中盛满清水。 刘正风站在金盆前朗声说道: “众位前辈英雄、众位好朋友。各位远道而来,刘正风实在脸上贴金。今日劳烦众英雄朋友作个见证,刘正风金盆洗手,再不过问江湖事。” 他四下拱手,双手就要伸入金盆。 “且慢。” 刘正风闻言抬起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主厅右手第三把太师椅。 说话的人,正是左冷禅。 刘正风问:“左师兄有何见教?” 左冷禅义正词严:“如今魔教猖獗,我正道三派在郑州大道上与其相斗,诸般厮杀实在惨烈。近来任我行这个大魔头更是重出江湖,让武林再蒙阴影。” 他环顾正道各派人士,朗声道: “魔教残忍弑杀,我正道同盟哪个能容忍?” 刘正风幽幽道:“左师兄所言极是,我正要摆脱这恩恩怨怨。” 左冷禅冷冷一笑,他深知刘正风性格,故而又道: “听闻魔教在我正道各派中安插奸细,我担心刘师弟为其所骗,进而不小心出卖正道朋友,酿成大错。” 周围人听左冷禅的话,各都眼神闪烁,静静看戏。 余沧海抓到机会,立刻落井下石:“左盟主乃是五岳盟主,相信他绝不会言之无物。” 又操着川西口音道:“难道这奸细就在衡山派?” “刘三爷金盆洗手,难道是掩人耳目?如此欺瞒诸位正道朋友,那可要不得哦。” “胡说八道!”天门道人与定逸师太异口同声,怒斥余沧海。 鲁连荣盯着余沧海,又指了指他身后散发一些胭脂香味的青城弟子,嘲讽道:“我看你松风观才像是勾结魔教。” 岳不群道:“左师兄定然是搞错了,我们早与刘师弟聊过,他退出江湖,只不过是沉心音律,怎可能与魔教有关?” 宁女侠冷瞧左冷禅一眼:“左师兄怎能不问究竟,当着天下英雄的面说瞎话。” 定闲师太道:“阿弥陀佛,左盟主勿要妄言。” 三派毫不犹豫站在衡山派这边,余沧海不由一愣。 他没想到是这种逆风仗。 不由余光微瞥左冷禅,心说你不是五岳盟主吗? 怎么搞得盟主是你对面那位一样。 左冷禅笑看对面几位掌门一眼,也正和他想象中一样,其余正道各派只是旁观,都没有开口。 这事就算是真的,恐怕也只能让衡山派落一个不好的名声。 真要动手,想必没几人有这胆量。 今日的五岳局势.也和往日大不相同。 他又与对面尚未说话的青衣少年对视一眼,转而看向刘正风。 “听闻魔教中有一擅长音律的高手来到衡阳,难道刘师弟没有与其交好?” 左冷禅没有实质证据,却晓得刘正风的性格。 果不其然 一听到这模棱两可的话,刘正风微微愣住,不及否认。 他对于音律极为虔诚,绝不会说违心之言。 “不错.” 金盆前的刘正风正想说出这两个字,已经有人替他开口了。 众人目光都朝主厅飞去。 说话之人,正是潇湘剑神! “我刘师叔确实与这位琴曲大家交好。”顷刻间,正道人士表情各异,大厅内吵吵闹闹! 难道左冷禅说的是真的? 刘正风与魔教高手交好?! “曲艺相交,研讨音律,高山流水,又有什么错?” 这些话说尽了刘正风的心中事,正是他心中一直以来的烦扰。此时经自家师侄之口,他已不必重复。 正邪分明,若他说此言,恐怕要犯众怒。 然而.自家师侄有恃无恐地说出,反倒没人敢出来指责。 甚至 因为方才这句话,主厅内外所有杂音都没了。 内力高深之人,各都露出异色。 真气剑跃,无形剑气! 在福州体验过一次的人,对此已经不陌生了。 那些第一次体验的,一来觉得奇异,又觉得潇湘剑神太过霸道! 震山子对刘正风之事毫无兴趣,他默默沉浸在无形剑气中。 旁边的崆峒掌门白虹子、峨嵋金顶上人也是如此。 左冷禅听了赵荣的话,朝着厅内扫了一眼,反而不往下追究了。 方证和冲虚本想出口,左冷禅折损衡山名声后见好就收,没给他们发声机会。 突然 一阵琴音从主厅后方传来。 众人的真气,又与之共鸣。 还有高手! 听到琴音,方证大师瞬间醒悟:“七弦无形剑!” “原来是黄老先生。” “哈哈哈,方证大师别来无恙啊!” 步入主厅的老人很是瘦削,眼睛却炯炯有神,他着一身宽袍,甚为雅致。 身后还跟着颇有气度、特色鲜明的三人,自然是江南四友。 黑白子、秃笔翁与丹青生三人进来后,衡山弟子立刻搬来太师椅,他们靠着赵荣坐在后一排。 这么一看,竟也是衡山派的高手! 一众武林人暗暗心惊。 岳掌门朝衡山派一堆高手看,又看向那些靠后站的衡山真传,再看站起身的青衣剑神。 心中又酸楚得很。 不知不觉,衡山派已这样强盛。 嵩山太保们各都皱眉,情况与他们想象中很不一样。 衡山派的家底,怎么一下这样厚实? 左盟主微微眯眼看向黄钟公,此人竟然与方证交好,岂可小觑。 他望了望莫大先生,又瞧了瞧鲁连荣,再看向赵荣 心中生出无限恶意。 方证大师道:“难道左盟主方才所言的音律高手,便是黄老先生?” 黄钟公笑道:“在下身份尴尬,故而刘贤弟有难言之隐。我们因广陵散结交,曲调相合,一见如故,这才引起一些误会。” “原来如此。” 方证大师朗声对正道各派人士道:“老衲可以担保,这位黄老先生绝不是奸邪之人。” 在场众人没想到形势转变如此迅速。 少林神僧都站台说话,哪还能有什么误会。 赵荣朝着左冷禅问道:“左盟主可还有高见?” 左冷禅落了面子,却并不在乎,转头对刘正风笑道: “江湖上恩恩怨怨,无有休止,能全身而退,这是难得美事。” “刘师弟莫要耽误了金盆洗手的好时辰。” 刘正风看向赵荣,心中满是感动欣慰。 他环顾四周一眼,双手伸入盆内。 这一洗,洗掉了江湖身。 从此身心皆隐,追寻志趣。 刘府外嘭啪嘭啪的声音爆竹声再次响起,五岳中的好朋友,曲江二友、夏老拳师等,也一个个起身恭喜。 其余人也一个个拱手道贺。 这一次金盆洗手,是他全然没有想象过的风光。 “大师哥,师弟.” 刘三爷轻喊一声。 莫大先生与鲁连荣都不搭理他,拱手也只是做个样子。 剑出衡山 第424节 二人同仇敌忾,眼神都凝在刘三爷眼睛上。 莫大先生:没有阿荣,你洗手?恐怕我的潇湘夜雨都没你的下场悲。 鲁连荣:洗什么手?就会惹麻烦。 两人嫌弃的眼神刘正风都读懂了,他歉意一笑。 又来到赵荣身边。 “师叔,恭喜!” 刘正风颇为忧心道:“这里交给你了。” 赵荣点了点头,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刘正风才将场子让出来,刘府的气氛整个就变了! 正道各派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主厅中央的青衣少年身上。 此刻这些人身上的气势,绝不是方才能够比拟的。 天下正道高人群英荟萃,问剑潇湘剑神,也可能是他们的成名之战! 奔走江湖,图名者大有人在。 一个人,不敢上衡山。可趁大势,众人都有这个胆量。 “听闻潇湘剑神对阴阳剑谱不屑一顾,轻视天下武人,扬言论剑天下。” 费彬鼠须上扬:“如今群豪当面,剑神敢拔剑论剑吗?” 众人不远千里汇聚在此,绝对不是三两句话就能打发的。 主厅内,赵荣神色平静: “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我从未说过那般狂妄之言,这一点,请诸位朋友知悉。” 他的话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费彬正要挑衅,忽然又听他说道: “不过.” “诸位奔着论剑而来,我却也无惧。” “小人的中伤之言虽利,但吾剑也未尝不利。” 他话罢双眉一飞,一记眼神如刀,扎得费彬不敢接话。 “好!” 起码有数百人同时叫好,各都兴奋难耐。 没想到他如此干脆地接招,这气魄让一干江湖汉子心生佩服。 毕竟,这可是面对正道各大派! “噔噔噔~~!!” 主厅外那中央大院内,最中间的十六席顷刻之间被撤到一边。 左盟主还没开口,矮道人就已经站起来了。 “潇湘剑神的魄力真是要得,看来是觉得能敌得过天下英雄,我在川西从未遇到过你这等人物。” 余沧海又道:“青城弟子学艺不精,却也想领教剑神高招。” 谁都知道青城弟子众多,这明显是要打车轮战。 普通的青城弟子,又有什么资格与剑神论剑? 起这个坏头,余沧海其心可诛。 衡山派的人就要站起来,却被赵荣一个手势制止。 “今日是刘师叔金盆洗手的好日子,本不该动刀兵。” “余观主要动刀兵冲撞,若是败了,就请把冲撞喜庆的兵刃留在此地。” “若你没有意见,就叫青城弟子与我论剑吧。” 周围人顿时露出玩味之色。 余沧海第一个跳出来,青城弟子岂不是一个个都要丢剑空手回去,这可真是奇耻大辱。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人杰!”余沧海大喊一声。 罗人杰乃是青城第四秀,听了师父的话,迈着小小的步子轻盈走出。 赵荣一看他这样就知道怎么一回事了。 “青城四秀,一起上吧。” 余沧海听了赵荣的话,朝另外三名弟子使了一个眼色。 蹭蹭蹭! 三道身影从人群中跃出。 正道各派之人都露出一丝异色,青城四秀只是余沧海的弟子,但他们身法竟然极快。 一时间,没人敢小看这四人。 几乎在青城四秀显露的一瞬间,左冷禅的余光便扫在了余沧海身上。 他的眸光,深邃得可怕。 “侯人英。” “洪人雄。” “于人豪。” “罗人杰。” 四人各自报出名讳,周围人的目光让他们很是享受。 “看剑招!” 四人的厉喝声中带着一丝尖细。 长剑陡然出鞘,四柄长剑的轨迹完全一致,在空中飘忽而闪,刚劲轻灵,兼而有之。 松风剑法,几乎舞到极致! “好快!”有人震惊大喊。 “这是青城弟子?!” 矮道人闻听这话顿时发笑,下一刻,他就笑不出来了。 中央大院中青衣人的举剑出剑动作,与青城四秀的动作一模一样! 但是, 赵荣的剑法,像是一阵狂风吹过漫山松林,闻听松涛阵阵,飒飒而响! 数之不尽的松针都在拼命抖动! 那种颤音化作剑鸣,融在松风剑法之中。 矮道人往前半步,瞪大双眼:“这这是万针齐鸣!” “怎么可能!” 这.这分明是松风剑法所载中的最高境界! 青城四秀的松风剑法在燥气与辟邪心法加持下,那剑之迅疾,已将这套剑招衍化到极高层次。 可是 四人长剑卷起的松风,凑在一起也不及赵荣一人迅猛! 青城四秀避之不及! “叮叮叮叮~!” 四声撞剑响起,四姐妹的长剑齐齐脱手。 跟着一记腿影闪过,四人朝后倒飞,各发惨叫,来了个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 “你你怎会我青城派的松风剑法!” 余沧海不敢相信,甚至短暂忘记了心中的肮脏心思。 “万针齐鸣,这不可能!你又不会本派的鹤唳九霄功!” 众位高手都听明白了,一时间又惊又疑。 松风剑法,怎么到了剑神手里这般强悍? 这还是松风剑法吗?! 赵荣平静回应:“这剑法我看一眼便能学会。” 他幽幽念着: “松风剑法,如风之迅,如松之劲。” “你派祖师看松涛风海练剑,倒是有些本事,可惜与我论剑的不是青城祖师。” “你们这些人的松风剑法学得乱七八糟,连形表都是乱的,一点松涛风海的剑势都没有。” “余观主,多多练剑,回青城山去吧。” “学到你青城祖师的本事,再与我论剑。” “这剑法,被你们糟蹋了。” 余沧海听了这话,不知怎得,整个人僵硬在了那里。 他想到门下弟子会败。 可能会被剑气所伤,被幻剑所伤,被五神剑所伤. 剑出衡山 第425节 但就是没有想到,他们会败在松风剑法之下。 而且 余沧海盯着院中的青衣少年,脑海中全是他使松风剑法的样子。 原来 本派的松风剑法是这等威力吗? 他想到师父长青子 万针齐鸣师父,师父竟也错了! 松涛风海的剑势,那又是什么? 青城祖师,真的是那样练剑的? 这剑法.被我糟蹋了. 恍惚之间,矮道人像是看到了创松风剑法与鹤唳九霄功的祖师。 这位祖师正在与他们论剑,并且用严厉口吻训斥他们这些后辈。 对于恶事作尽却尊重师长的余沧海来说。 这一下,犹如当头一棒! 余沧海已无心再派弟子出战,他那颗狠辣的心,忽然乱了。 青城四秀的宝剑,遗落在院中,他们不敢去拿。 各自看向赵荣的眼神,充满了畏惧。 那是一种晚辈看长辈的畏惧。 “哼,装神弄鬼。” 一个牛鼻子道人从左冷禅身后走出,天门道人想拦都拦不住。 正是天门师叔,泰山派玉玑子。 玉玑子走出去,连左冷禅都没有想到。 “看一遍就能学会剑法,简直荒谬。” 他话罢拔剑出鞘,在空地连使几招泰山十八盘。 他身随剑走,左边一拐,右边一弯,越转越急,剑法使得极妙。 “潇湘剑神的剑气我也有听闻,自然是厉害的,可我这泰山十八盘浸淫了一甲子,你能骗得了余观主,却骗不了我。” 众人闻言看向赵荣,只见他微微摇头。 “出剑吧。” 赵荣懒得啰嗦。 这瞬间激怒了玉玑子,他爆吼一声运足一身功力。 那剑影在周身盘旋七八转,多了十多种出剑变化,朝着赵荣身边急急刺出! 天门道人、天乙道人,天松道人三位长辈,翁大章、建除等泰山弟子,他们虽然看不起玉玑子,可这剑法使得却没法指摘。 然而. 赵荣长剑一出,竟也在周身急转盘旋! 其盘旋之势与玉玑子截然不同,这一招出,长剑剑影瞬间将玉玑子笼罩。 跟着连击十八处曲折点! 赵荣十八击中的每一击都能击溃玉玑子,却故意让他将十八盘使完,又破个干干净净! 玉玑子几乎傻眼。 赵荣的剑还在运,他已经忘了阻挡,只盯着赵荣长剑。 那剑盘旋在他周身,其中之险让他看到泰山三门下十八盘处的羊肠曲折! 看到那五步一转,十步一回的险峻之势! 更有巍峨泰山的雄壮,在呼呼剑风中镇压下来! “怎么样?” “这剑法能不能骗得了你?” 玉玑子不知道怎么去回答。 赵荣徐徐说道:“贵派祖师东灵道长创这十八盘,其意在险,你练了六十年还在那盘来盘去,徒有形表。” “山势越难料定才越险,可险路被你练成了盘山大道,你失了精髓还自得其乐。” “荒唐至极,东灵道长若知有你这样的后辈,不知作何感想。” “回去再练六十年吧。” 岳掌门身边的天门、天乙、天松各都呆滞,身体微微有些颤抖。 他们也看到了赵荣的精妙剑法。 那种感觉,绝对不会错! 原来 这.这才是泰山十八盘吗! 他们看向青衣少年 已经有种泰山祖师东灵道长当面之感 第182章 斗转星移! 天光湛湛,端阳风吟。 刘府廊檐铁马响,悦耳清脆叮铃铃。 天光盛,可那剑光似更盛天光,到了耀眼处,群雄无不侧目。 此刻思绪错乱,人心浮动。 喧阗声中,玉玑子失神盯望手中长剑。 方才赵荣的十八盘没刺在他身上,却全刺在他心里。 那些论剑之言,更如一记记重拳,将本就被刺穿的心捶得四分五裂! 以他的性格,本该厉声反驳,甚至胡搅蛮缠。 可此刻竟然一点生不出反驳的话来。 这剑法他练了一甲子,如何能不通透? 十八盘剑法有言: “一线天开处,云梯倒挂叹。对松幽谷静,夹道断崖寒。拔地三千仞,凌空十八盘。打从人过后,皆谓此中难。” 是啊,他的那些话一点也没错。 日光照射在玉玑子的剑面上,反射之光叫他眼前一花,似乎又看到了青衣人在上方舞剑的影子。 他能看出这精妙绝伦的泰山十八盘,险峻之势让人心驰神往。 可偏偏看不懂这青衣人,到底是潇湘剑神还是东灵祖师。 一甲子,光阴虚度。 一念至此,只觉心如刀绞。 玉玑子抬头看了那瞳孔放大的左冷禅一眼,目光又扫过天门道人。 心碎之下,甚么争夺掌门之位的念头,一时间也生不起来了。 “佩服。” 玉玑子对着赵荣道了一声,跟着道袍一摆听得“嗤”一声响。 他长剑飞出,插在中央大院之中。 噔噔噔踩出杂乱脚步声,围成大圈的武林人分开一道豁口,玉玑子头也不回,带着空空的剑鞘离开了刘府。 靠主厅的莫大先生心中吃惊得很,脸上却只有淡淡笑意。 不少人的目光也偶尔朝莫大这个方向飘来。 鲁连荣黄澄澄的眼珠不断转动,欣喜的笑容在他脸上稍有狰狞。 众多江湖人的目光汇聚在大院中央的青衣人身上,绝大多数人眼中已无半分恶意。 剑神真的在与他们论剑! 大家的眼睛可不瞎。 松风剑法、泰山十八盘,在剑神手中使出来完全是另外一个样子。 仿佛是青城祖师与泰山祖师当面,两位祖师运剑如飞。 威力之强,技法之妙,真真叫人大开眼界。 并且 剑神一展技艺之后,竟指点迷津,道出精髓,这又是何等胸襟气魄! 虽有训斥口吻,但被自家祖师骂上几句,难道不是幸福至极之事? 休说青城、泰山本家,便是他们这些旁观者听了,也如品仙酿,回味无穷。 “阿弥陀佛。” 方证大师念了声佛号:“剑神的武学理解世间罕有,已经超凡脱俗。” 绝大多数人都不明白方证深意,赵荣却冲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微微一笑:“大师谬赞。” 剑出衡山 第426节 这时人群骚动,震山子、白虹子等掌门都打起精神。 一众武林人也兴奋起来。 峨嵋派的金顶上人稍有顾虑,可两位师弟已抱剑走出。 正是松纹道人与松崖道人。 二人执剑一礼:“剑神手段卓绝,可我们的疑惑却越来越大。” “哦?” 松崖道人环顾群雄一眼:“拳掌刀剑,内功外功,各门各派有着天壤之别。” 松纹道人接话道:“人力有穷,便是一门一派的武学想全部练成都是罕见。再有天赋的人,也不可能精通诸派武学。” “我峨嵋派不似青城、泰山,门人弟子少涉江湖,熟悉本派剑法的倒也不多。” “我二人此前从未与剑神交手,既来衡山论剑,那就要得罪了。” 赵荣岂能听不出话中深意。 “请。” 这一字回应,满府溢惊。 在场的武林人各都不是傻瓜,松崖道人与松纹道人想领教的是峨嵋剑法。 这也敢接招? 金顶上人听罢白眉微皱,松崖道人和松纹道人对视一眼。 两道拔剑声同时响起。 他们并不忙攻,而是一左一右施展剑招。 二人不信邪,这峨嵋剑法岂是看几眼就能学会的。 松崖道人用的是峨嵋柳絮剑,浮云柳絮无根蒂,天地阔远随飞扬,这剑招繁复灵动,轻盈无比。 而松纹道人呢? 飞絮随风散,余氛向日镕。长戈收百甲,聚骑破千重! 他的剑法与松崖道人似是同源,却刚猛遒劲,乃是峨嵋飞絮剑。 赵荣眼光一亮。 如今他深谙阴阳造化,万物生发之道,衍化万剑的本领更超以往。 加之在思过崖融了众多剑法,诸般变化历历在心。 此时一眼瞧去,便知二人剑法大有猫腻。 松崖道人收剑,松纹道人正要挺剑攻来。 “两位一起吧。” 松崖道人一愣,心想我们施展两路剑法给你看,一齐攻上来你难道还能分使两路剑法应对不成? 心觉不妥,忽又一怒。 岂有此理! 竟如此狂妄! 心思电转之间也跟随师弟挺剑而出。 峨嵋派高手一出手,一众武林人各露异色。 这二人一刚一柔,两套不同的剑法组合起来竟珠联璧合,如用鼓槌击鼓,鼓就发声。 两人运剑如飞,那剑吟之声,若笙磬同音,诡异相合! 这便是天下大派的底蕴。 两人招法已在赵荣身前,松崖道人的剑絮一飘,松纹道人扶风而起,飞絮横斜,两把长剑剑光叠闪,全攻胸口大穴。 只叫风絮粘身,胸口立马要被破洞! 赵荣举剑抵挡这两道剑光,长剑交击声音如战前擂鼓。 天枢、梁门、气护、膺窗、期门.各种诡异变化攻穴招法,全被御剑于外。 松崖、松纹道人越打心中越惊骇。 像是有一股冷气冲入尾闾穴,整个下半身都凉了。 对手切换剑招之快,简直骇人听闻! 赵荣以飞絮剑对松纹道人的飞絮剑,以柳絮剑对松崖道人的柳絮剑。 刚柔之剑,在他手中切换自如,又能对应出剑,分毫不差! 旁观者眼花缭乱,他们盯着赵荣的长剑,只觉心脏跟着哐哐哐急速跳动。 一会刚,一会柔,剑招变化之快,剑势扭转之骤,这刚柔的强烈对冲,让他们体内真气躁动不安,一些人的眼睛在不知不觉睁大到了极致。 只觉其间剑光冲入眼中,刚柔轮转不休。 “什么!” 观战的金顶上人在某一瞬间道心破碎,再也无法淡定,他低吼一声,白眉之下,双目绽放无尽惊疑! 松纹道人与松崖道人已经没法招架了。 他们根本挡不住此刻涌来的剑法,只是恍惚舞动长剑。 赵荣的剑光骤然绵密,如拔丝、如肃茧、如长江水河,滔滔不绝! 衍化到极致! 不但招式奇幻,而且毫无破绽。 忽然一剑破开,剑吟声大作,一道剑风从两位峨嵋高手身边斩过,二人面上生疼,像是被人抽了一巴掌,又哧哧一声在远处地面留下痕迹。 这不是剑气,而是劲风! 将刚柔从中斩断,合二为一的强劲劲风! 什么飞絮柳絮,不知被风卷到了何处。 “铛铛~!” 松纹道人与松崖道人长剑坠地,双目发直,茫茫然不知所措。 “怎.” “怎么可能” 二人喃喃而语,旁观者喧闹声四起:“那是什么剑法!” 金顶上人盯着赵荣:“阴阳神剑。” “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向来镇定的金顶上人连喊两声,幽幽道:“本门失传的镇山剑法,没想到能在今日得见,老朽疑惑太甚,敢问剑神可是参悟了道门玄功?” 松纹道人也看向赵荣: “本门阴阳神剑实乃玄门中极玄妙的剑法,因参有道家玄功,招式繁复,难以测忖。” “不过只得残谱,分化为柳絮、飞絮一刚一柔两门剑法,后人也无人能衍化合一。” 赵荣平静解释: “阴阳互化乃是妙谛,你们盯着死谱去练不求所悟,剑法只会越练越分向两极,自然无有衍化合一的可能。” 他随手舞了几剑,那种拔丝肃茧,滔滔不绝的感觉让峨嵋门人目瞪口呆。 他们梦寐以求的剑术,此时让人信手拈来。 见了赵荣的剑法,三位峨嵋高人心中各涌想法,似是被人开了一道口子。 “多谢指点。” 金顶上人、松崖、松纹道人一齐拱手作揖,极为庄重。 周围武林人各都咋舌。 败在峨嵋剑法之上,还被人逆推出失传的镇山剑法,三人心服口服。 天下间除了眼前之人,旁人不管用何等手段,也得不到他们如此敬重。 “剑神果然剑中神人,祈待他日驾临峨嵋,哪怕我那不理俗世的掌门师兄,也当敲响山钟,扫榻相待。” 赵荣并不许诺,只微微一笑与他们拱手。 按常理来说,两位峨嵋高手丢了剑,这时碍于颜面应该走人才对。 可松纹、松崖道人朝带着空空如也的剑鞘,气定神闲朝旁边一站。 输给剑神有什么丢人的? 今日盛会,以后绝难找到第二次机会。 峨嵋两位高手落剑下场,周围人非但无惧,反而更为热切。 天下痴迷武道又有艺业在身之人,不在少数。 很快,一名三十余岁的汉子,似落魄书生打扮,纵身从人群中跳出。 “剑神当面,在下桓青溪,燕赵人士,祖传雨落尘溅十三剑。” 这人说话有礼,赵荣伸手示意他出剑: “请。” 这也是一名隐在市井中的高手,大抵有玉玑子水平。 他将自己的剑法施展一遍,以己剑与剑神相论。 毫无意外。 桓青溪一战即败,但他眼底全是惊喜。 “你练得错漏百出,这雨落尘溅应走斜势,十二招斜势,再藏一招正势,这才令人难以捉摸。你家祖辈是这般想的,但他还是死板了。” 剑出衡山 第427节 “若你领悟雨落之势,便知尘溅八方,斜正斜正,随意而来,哪用什么设计。” 桓青溪闻言,弯腰拱手,几乎是一稽到底。 大院中,又多一柄剑。 “在下沈三,来自武功山下,练得绝情十三快剑,请剑神指点!” “庐山无声百炼剑侯克憨,见过剑神!” “泸州白龙观,追风剑白小楼请教剑神!” “……” 江湖豪杰悉数登场,这些人各都小有名气,不算庸手。 可短短时间,大院中的剑那是越插越多。 众人剑法各有千秋,施展开来实在精彩。 可是 潇湘剑神更是叫人难以想象,不管是三晋、燕赵、齐鲁、荆楚大地,还是来自西南山城,天府之国. 没有他不会的剑术。 没有他论不清的剑法! 每次出口,都能一言道出剑法根源,甚至对那些创功祖师各有评点指摘。 休说是当世用剑之人,连那些创功祖师都偶尔得不到好话。 其间苛责,所发言语,无不叫人深以为然。 剑越是论,众人心中越是惊骇。 看向院中遗世独立的青衣人,早已生出高山仰止之感。 他看似茕茕孑立,却衍化诸法,似是包罗万象,万剑归宗。 乃是天下真正的剑中之神。 “啊~~!!” 忽然,院中一声大喊惊人耳目。 循声望去,却是崆峒派神拳二老。 他们狂吼出声,又有何高见? 人们都看向神拳二老,赵荣也望了过去,崆峒派掌门人白虹子不动声色。 “唰唰~!!” 两道黑影跳入大院,面露急切战意。 “我们虽然不通剑法,但也看得心潮澎湃,闻听剑神也擅拳掌,我二人冒昧得很,不知可有机缘闻听拳掌风声。” 神拳二老目光灼灼,等着赵荣回答。 “不妥。” 方证大师与冲虚道长齐声开口。 “有何不妥?” 冲虚道:“两位精修内力拳掌多年,一旦打起来必然要强拼内功,今日却不合适。” “不错。” 方证道:“剑神已连战一众高手,内力自有损耗,不宜再较内功,两位技痒,不若在雁城等上几日,延后再拼斗不迟。” 左盟主闻言,盯着方证冲虚,微微眯着眼睛。 神拳二老微微皱眉,他们也不想乘人之危。 赵荣笑道:“多谢两位前辈关心。” “在下也想领教崆峒派高招。” “哈哈哈!” 神拳二老哈哈大笑,那强悍内力将屋檐上的铁马都震响了。 “有气魄!” “我们是分斗,还是.” 赵荣直接道:“你们一起吧。” 神拳二老对视一眼,他们早就猜到赵荣会这样说。 此时。 哪怕在一众旁观者眼中,赵荣都有些托大了。 毕竟拼的是拳掌内功,几乎与剑术无关。 等于用自己的弱点去碰别人的强项,还是一对二,这神拳二老可不是什么善茬。 “好!” 神拳二老话罢浑身涌起一股强横劲力,两人各自挥出双拳,左右交叠,又深吸一口气,朝空中震拳~! 众人只看到一串拳影,又听 “呼呼呼——” 拳风、袖袍在强横劲气交叉之下发出叫人望而生畏的声响。 “看拳掌——!!” “玄空神拳!” 二人须发俱张,大吼一声,背后黑袍飞舞,动静极大。 赵荣运转明玉真经,举拳掌相迎。 “砰砰砰~!” 拳拳相互击打的声音与撞剑声截然不同。 只是一个碰拳,神拳二老脸上的肌肉微微颤抖。 这内功好生强悍! 他们心中一凝,定气之间内力倾吐,双拳柔中有刚,打出一股内缩之力! 又变化拳法,刚中有柔! 他们一拳击面,被赵荣双手齐抬,呈现渔翁摇双橹之势,抵住他们的拳掌。 二老另外一拳再出。赵荣内力奔涌,震开摇橹双拳,一个闪身霸王观阵。 在修炼剑法之前,他本就是拳掌起家,对敌之策不算生疏。 神拳二老心中惊异。 他们已经多拳被挡,对方身上似乎有一种古怪吸力,将他们得意的刚柔劲力化解。 这不可能! 他二人十岁练拳,到如今已有五十九年。 其中默契,岂是等闲? 只需一个动作,彼此便知下一步要做什么。 陡然之间,二人双拳飘忽不定,一股阴柔之力朝赵荣迎面扑去。 利用这股柔劲,二人拳如灵蛇,顺着赵荣手臂一滑,一左一右朝他胸口击去。 远处的嵩山太保们各都暗喜,嘴角的笑容简直压抑不住。 砰砰! 这两声到肉的闷响,直接让他们心底乐开花。 似乎下一刻就能看到赵荣吐血重伤。 旁观者面色皆变。 难道今日神拳二老要名震天下?! 忽然 “嘿欸~!” 神拳二老闷吼一声,各自保持弯腰前倾出拳姿势,探出去的双拳,就顶在赵荣身上。 阴阳气旋流转不休,一股吸力将刚柔劲力吸入气旋之内,功力朝内收敛,转了一圈,留下了一部分补充气旋,让其绵绵有力,其余反而冲入神拳二老体内! 这就等于是用神拳二老的玄空神拳拳力去打神拳二老。 内力拼斗之下,赵荣青衣阵阵,朝后翻飞! 神拳二老黑袍白发全部飞扬! 旁观的武林人无不惊悚。 那恐怖的劲气他们岂能感受不到,可剑神用的什么神功? 方证冲虚对视一眼,两位知晓天下秘闻的大佬,这下也晕乎了。 他们也看不懂赵荣用的什么内功。 “大哥,你是不是发劲不对,拳力怎么打到了我的身上?” “那你的拳力又怎么跑到了我的天池穴!” 神拳二老嘴角微微抽搐,后来脸上的肌肉都开始抽搐。 “砰~!” 一阵强劲从赵荣周身震开,劲风四扫,神拳二老倒飞出去,噗噗跌在地上! 众位武林人惊呼,喧闹声四起! 剑出衡山 第428节 二老却顾不得出丑,第一时间便盘膝打坐。 “掌门,帮忙!” 神拳二老吼了一声。 那位一直不出声的崆峒掌门飞身而出,双掌按在他们背后。 白虹子的掌力极为神奇,能帮助他们化开刚柔劲道。 “噗——!” 片刻之后,神拳二老各自吐出一口血雾。 这是体内淤血,直接让那些插在地上的宝剑多了一层血雾。 这些血雾喷出来,竟然冒着一股冰冷白烟! 一时间,十几柄插在地上的宝剑,全都笼罩在一片寒冰雾气之中。 一众武林人士都没有见过这等诡异场景,不由目瞪口呆。 但细细一想又明白过来。 方才内力相拼,这口淤血中定是有剑神真气,然而这股淤血被逼出来后,真气以这般形势逸散,实在难以想象。 看院中青衣少年,表情毫无变化,丝毫不像是拼过内功的样子。 而那神拳二老面色发白,像是从坟中爬出来的白脸僵尸,冷得发抖。 “好好厉害的~内功!” 他们颤抖问道:“为何.我二人的玄空神拳对你没有作用,我二人又为何伤在自己的拳法之下。” 赵荣幽幽道: “五行之气调阴阳,损心伤肺摧肝肠。” “你们运转这神拳受伤,又有什么奇怪的。” 神拳二老闻言,双目光芒大盛,忽然彼此对望,连盘膝疗伤都忘了。 “五行之气调阴阳。” “损心伤肺摧肝肠!” “这是.这是” “喝啊~!!” 二人状若疯狂,不可置信地看向赵荣! 忽然大吼一声,在受伤之下再运拳功,须发俱张时,压不住伤势,各又喷出一口鲜血来! 这一次,神拳二老直接昏了过去。 数名崆峒弟子匆忙跑上来,白虹子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慌张。 衡山派早有准备。 方老师叔差人搬来两块门板,先将神拳二老抬到安静地方疗伤。 白虹子一脸复杂地看着眼前的脸嫩少年。 剑术通神已经匪夷所思,怎么又能一口道出玄空神拳的精妙!? “老朽枯坐崆峒山,没想到竟成了井底之蛙。” “剑神实在神奇。” 白虹子又礼貌问询:“不知能否再次出手?” 他这次下崆峒山,原本没有任何出手的打算,只是来凑个热闹。 在剑法一道上,他白虹子没什么建树。 可涉及拳掌一道,尤其在对方道出两句发人深省的口诀后,心中的好奇怎么也压制不住了。 瞧着面前的白发老人,赵荣也有一些好奇:“白掌门也有神拳?” 白虹子微微摇头:“二老的拳法尚不及剑神高明,我就不献丑了。” “老朽偶尔练得一门掌法,唤作白虹掌力。” 白虹掌力? 赵荣思索的念头只在一瞬,“请。” 白虹子笑了笑:“剑神可以盘膝理气,再斗不迟。” “我无碍,请。” 听了这几个字,白虹子暗暗心惊,他已瞧出赵荣绝非逞强。 本派二老的内功,他清楚得很。 因此更觉震撼。 “那便点到为止。” 白虹子谨慎加上一句,他已没法揣度眼前之人。 赵荣淡淡一笑,复道:“请。” 原本凑上来的武林人再度散开,神拳二老是内功拳法高手,崆峒掌门更是如此。 但潇湘剑神似乎无所不精,更让人看不透了。 “得罪了。” 白虹子轻喊一声,他没有神拳二老那般多拳掌动作。 众人只见他右掌单举朝天,忽然往下一拉,掌上叠出一层虚影,像是后面的手掌在追前边的手掌。 袖中灌入一股强风,传来裂帛之声! 白虹子没有任何多余动作,一掌朝赵荣按出。 赵荣举掌相迎! “啵~!!” 一阵气浪陡然吹来,赵荣感受到一股来回窜动的诡异掌力,对方内力之强犹在神拳二老之上。 不过 这诡异掌力再能窜,还是脱离不了阴阳气旋。 明玉真经吸力一生,将白虹掌力化来一部分。 赵荣想到方才与神拳二老一战忽然明悟,他运掌陡然发力,以自身内功加催这道白虹掌力,瞬间呈现斗转星移之势,将掌力全数打回白虹子体内。 崆峒掌门忽然面色骤变。 他赶紧撤掌,好在之前说了“点到为止”的话,赵荣没有追上后手劲力。 白虹子连连倒退! “咚、咚、咚!” 中央大院的石板上,被他连续踩出八个脚印! 那可是青石板,脚印清晰可见,深处接近两寸! 崆峒掌门卸力功夫了得,但其中展露出的惊险更是触目惊心。 还想与赵荣拼斗拳掌之人,全部狂打退堂鼓,一个个停下脚步。 这不是找死吗? 他们可没有崆峒掌门这份本事。 “这是我的白虹掌力!” 白虹子总算明白了神拳二老的苦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佩服,佩服!” 白虹子的头上多了一层汗珠,他顾不得去擦,连忙朝赵荣拱手,而后退到一边。 惹不起,惹不起. 他已经后悔下场试掌了,真是找不自在。 大院中央,赵荣环顾四周。 一时间没人敢上。 他不由看向嵩山派方向。 太保们目光躲闪,今日的情况扑朔迷离,他们自然不愿下场。 左冷禅的眼中阴云密布。 神拳二老与白虹子下场拼斗内力,这三位高手皆是内力雄浑之辈。 赵荣连拼拳掌,不仅毫发无损,甚至面红气喘也无。 可见体内气血没有因为真气鼓荡而翻涌。 可这又怎么可能?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又是什么功夫? 福州一战浅尝辄止,他以为自己够了解赵荣,没想到一段时间过去,竟然会变得彻底陌生。 衡山派又涌出一堆高手。 方证大师与冲虚道长已经在朝赵荣示好. 恐怕是想依仗他对付东方不败。 左冷禅暗暗攥紧拳头,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心中想着江湖诸般局势,又用余光朝某处扫去。 丁勉与陆柏各递来一个眼神。 左冷禅微微摇头。 剑出衡山 第429节 如今牵一发而动全身,没有把握的事情,他不愿去做。 左冷禅将目光移到正道大人物身上: “冲虚道长的太极剑法精微奥妙,不如与剑神论剑,也好叫我们大开眼界。” 冲虚道长闻言,哪里不明白左冷禅的心思。 那神拳二老留了两口血,崆峒掌门留了一串脚印。 这些人没带兵刃。 可他一旦败阵,岂不是要将武当掌门佩剑留在衡阳,那武当派从此便要留一个污点。 至于赢下这场论剑,冲虚自问不会那般自大。 面对正道群雄的目光,冲虚道长微微摇头,坦然道:“贫道不是剑神对手,就不必再论了。” 武当派顺求自然,冲虚道长果断认输,他这态度旁人也不觉奇怪。 左冷禅又将目光转向方证。 他没出口,方证大师便道:“阿弥陀佛,佛门无争无欲,加之剑神神功盖世,老衲也大有不及,何须论剑。” 他话语谦逊,又念出一声佛号。 左冷禅拿这两个老油条根本没办法。 冲虚道长顺势说道:“左盟主是五岳剑派一家之主,不如下场与论剑。” 太保们眉头一皱。 你还知道是“一家之主”,这不是坑人吗? 输了剑法,难道把掌门佩剑留在衡阳? 左冷禅笑道:“今日是刘师弟好日子,五岳剑派同气连枝,左某人于情于理,都不能下场冲撞。” 三人各有想法,不愿下场。 一众江湖人虽觉可惜,但也明白此中道理。 换而言之,三位大派掌门,也都不是剑神对手。 忽然,一道衣袂拂动声音响起。 入场之人,昆仑掌门震山子! 旁人有所顾忌,他震山子却是朝圣而来。 此时执剑抱拳:“在下震山子,此次下昆仑,只为一睹剑气大道,若有冲撞,多请剑神海涵。” 震山子执剑而礼,语气极为虔诚。 赵荣回敬道:“正要见识乾坤一剑。” “献丑了。” 震山子颇为干脆,说话时脸上已泛起一层霜雪白芒。真气如水成龙形而流,天龙五诀运转极致! 他的功力比震化子更高,眼眸之中有一层雪白。 云龙大八式极速出手! 震山子的剑使得越快,那贯入剑上的真气便越是凝实,就在剑法衍化到巅峰的刹那,云龙飞起,震山子一剑刺出,破风之声大噪! 众人见他的剑上似乎有一股气流,如同有形剑衣! 寻常对剑,一旦撞上这股真气气流,瞬间生出一股弹隔之力。 剑稍一偏斜,就要被震山子一剑斩杀。 这便是名动江湖的乾坤一剑! 而赵荣等的便是这一剑。 与震山子一样,赵荣也是一剑刺出,而他的剑上,流淌着滚滚冰白剑气。 绚丽冰白之色在湛湛天光下,一瞬间流光溢彩。 就在这一瞬之间,震山子乾坤一剑上的剑衣被硬生生切开! 那剑衣崩散,瞬间涌出暴乱的真气劲风! 震山子眉发狂舞,哪怕眼睛被真气刮得生疼,他也死死盯着那破开乾坤一剑的冰白剑气! 秋水凝冰,此冰非冰,剑之所在,气之所化,炼之有形,寒冰剑气! “嗤~!” 赵荣将剑气控制在五寸,不想伤这虔诚练剑之人。 可震山子仿佛疯狂,他要感受剑气,于是往前半步! 赵荣急忙收剑,但还是慢了。 剑气横扫而过,震山子衣衫破碎,袍服崩烂! 胸口一道狰狞剑伤,超过七寸,更胜震化子那道伤口,腾腾寒气,浮细不止,直浸血肉! 不少人第一次见这剑气,背脊发寒,无不悚然。 那长剑不见血染,正冒着寒冰气雾,实在梦幻。 旁人不晓得这是赵荣的明玉真气,只当神迹。 正道群雄明悟,先前不过是小打小闹,一旦认真,乾坤一剑,也是一招败北。 这剑气所过,天下谁可撄锋? 剑神二字,已然深入人心。 敬畏之感,恐难表述。 “震山子掌门何必如此” 赵荣的话语中稍带无奈。 “哈哈哈!” 震山子大笑,状若疯狂:“剑神大道,我体会之,有形乃大,有形乃大!妙,妙,妙到巅毫!” 他将昆仑掌门佩剑朝地上一插,无有丝毫不舍。 “这道有形剑气,当入昆仑山,玉虚殿!” “剑神在此,震山子心愿已了,告辞!” 第183章 两大妙谛 剑碎狂风! 昆仑神峰千年白,玉虚殿内无旧传。今从雁城承剑气,他日白芒映雪山。 震山子已得妙谛,痴痴而笑。 再一拱手,便转身离去。 众昆仑弟子朝剑神躬身告别,跟上掌门人,一行人出了刘府头也不回,直上昆仑。 方证大师、冲虚道长、金顶上人、白虹子等人第一次见到剑气。 他们尚难自持,遑论江湖武人。 乾坤一剑虽败,但剑气再入昆仑,震山子为剑而痴,求法得法,已成圆满。 掌门佩剑,一派重物,为他所不惜。虔诚者,即便血染袍衣,仍如昆仑雪白。 这等魄力执着,也让众多武林人悠然神往。 于是,群雄热血激荡,战意激增,求法论剑之心胜过忐忑。 目视院中青影,剑光照人,不可直视,却也挡不住这股心头热血! 一位高鼻深目、皮肤黝黑的汉子从院中走出,他自报名头。 “鄙人莫花古拉,是西域剑豪莫花尔彻的大哥,我弟弟曾用十桶吐鲁番美酒换得几招剑法,我们将这些剑法融在了自己的剑法之中,请剑神指点.” 这位西域剑豪功力不俗,剑法颇为复杂,可是须臾间就败下阵来。 赵荣暗自摇头,只觉这剑法如一团乱麻。见这人心思纯粹,便沉声提醒: “你这剑法融成了四不像,看上去声势浩大,实则杂乱无章。什么都想要却什么都没有,处处是破绽,你当化繁为简。” 莫花古拉乍闻此言,像是被一巴掌打醒。 他愣了数秒,赶紧弃剑而拜。 主厅那边观战的丹青生不由失笑。 莫花尔彻的剑法从他手上换得,没想到他换回去后与其大哥一道研究,融了这么一套剑法出来。 有趣的是 当初换来的葡萄美酒,赵荣还喝过。 “黄河长空剑李慕南见过剑神!” “塞北快下十八剑迟穆鱼请剑神指教!” “……” 西域剑豪之后,又连续上来诸多小有技艺的江湖人。 “噌~!” “噌——!” 一声又一声闷响,兵刃接连入地。 刘府之内,气氛越来越烈。 江湖豪杰如过江之鲫,不少人的名字连听都没有听过,但他们却能拿出让人眼前一亮的功夫。 周围留下来的兵刃,更多了。 剑出衡山 第430节 主厅方向。 忽然有六道身影轻快跃出,只从身法来看,这六人就远不是方才那些人能比拟的。 正是桃谷六仙。 “你们的本事一点也不高明,剑神都快睡着了。” “不错,不错。” “不对!” “哪里不对?” “论剑论剑,将剑神论睡着,这本事也算高明。” “那他们的本事到底是高明还是不高明?” 六人一脸认真地说着阴阳怪气的话,可把不少人气得脸绿。 但因为他们的话,一些准备下场的人也止住了脚步。 也有人不认识这六个怪人,便在旁边喊道:“你们又有什么本事?难道很高明?” 桃花仙道:“我们六兄弟战平任我行难道不高明?” 桃根仙道:“那任我行可是魔教教主,他的吸星大法被我六兄弟破了。” 桃枝仙道:“我们战平任我行,就是不输魔教教主,东方不败也是魔教教主,我六兄弟便不输东方不败。” 桃叶仙得意道:“东方不败能与潇湘剑神齐名,那我们也是鼎鼎有名,可以论剑。” 吸星大法众人自然听过。 这六人古里古怪,但他们却有本领,说的话好像真不是假的。 赵荣也有些好奇:“你们怎么破的吸星大法?” 六弟桃实仙道:“我们练成了阳谱武功,吸星大法便没用了。” 阳谱武功! 这一下可算把周围人镇住了。 阳谱所载俱是精深武学奥义,玄之又玄,直通妙谛,若他们果真练成,实力便很难揣测。 一时间看向桃谷六仙的目光,各种慎重不少。 这可是阳谱高手。 “妙。” 赵荣顿时来了兴趣:“出招吧。” 桃谷六仙默契非常,互相之间不必招呼,前一人出招,后一人瞬间跟上。 上次与任我行一战后,桃谷六仙也有所得。 六人心意相通,以诡异阵法为基,驾驭轻功,在赵荣身边不断纵跳。 他们速度极快,人影翻飞,持续带出飞掠之声。 扰乱视听之下,周遭如飘六魅! 武林人瞧见这一幕,各都被他们的业艺所惊。 六人你一拳,我一掌,从各个飞掠的空隙中击出,角度刁钻。 他们单人内功不及赵荣,但是沾拳就退。 这也是同任我行大战之后领悟的技巧。 赵荣连与六人过了两轮拳脚,发现他们阵法丝毫不乱,也就是说体内真气运行流畅,没有因为气血翻涌影响轻功。 察觉到这一现象,赵荣与任我行采取了同样办法。 他出手极快,在其中一人出掌时将其拿住! 这一人行动受制,赵荣一掌击出。 六兄弟心意相通,立时援手。 “嘿~!” “嘿~!” 一二三六人三层而叠,最前方的正是桃花仙。 那时在华山脚下,似有相似一幕。 同源内气,行走在他们的奇经八脉之中。 桃花仙一支手与赵荣架掌,另外一只手在屁股后面摆了摆。 “咦,五弟的手怎么摆来又摆去的?” 第三层的桃根仙好奇问道,这时旁边的桃干仙看向中间一层的桃实仙。 “咦,六弟的手怎么也摆来又摆去的?” 桃叶仙在他们身旁正准备说话,忽然一股真气从前边传来。 他登时开不了口了。 第一反应是想让人帮忙撤掌,于是明白了为什么他们要摆手。 八脉如湖泽,他们合力八脉齐通,因此形成八条奔流不息的流动大湖。 对方真气入体,一个人承受不了,六人可以分而化之。 任教主的吸星大法吸不动。 可赵荣的阴阳气旋一搅,这流动的大湖瞬间被搅乱方向,真气行走八脉本就苛刻,哪怕六人的行气手法比半年前更高明,此时也乱做一团。 六人行功一乱,赵荣便感受到那股化劲没有了。 登时发力震掌! 只见桃谷六仙衣衫发髻被劲风震得狂乱,又连声惨叫,全部倒飞出去。 “哎呦哎呦~!” 他们一骨碌爬起来:“大哥,这下打明白了,我们不是剑神的对手。” 桃花仙摸着屁股惨叫:“我早说了不要打,你们还说我胆小怕事,我的屁股这下摔成了八瓣!” “不打了不打了,剑神你天下无敌。” “是啊是啊,我六兄弟佩服无比!” 桃干仙喊了一声。 桃根仙拉着他们赶紧朝一边退。 桃谷六仙就近朝院落旁边一靠,不少江湖人纷纷避让。 方才有言语冲撞,这会儿大家已经见识到这六个怪人的手段,不愿意得罪。 能与剑神实打实过招的人,定是天下有数的高手。 六个怪人忽然发现,本来退开站定的人,又猛得朝后退了一大步。 且这些人瞬间露出惊惧之色。 他们以为是自己的威势将这些人吓走,正洋洋得意。 眼角余光中,不知何时多了一角红影。 六仙定了定神,与众人的目光一道朝屋顶方向望去。 那边正有一人。 人影映入心底,刹那间他们浑身发毛! 来人发髻散乱,三分斜于面,五分披肩头,余下两分在端阳风下不住狂舞。 只见他红衣如血,抱剑而立。 那一双眼睛,毫无神采,如同一个死人,可一汪死潭中央,却浮沉一点寒芒,如剑犀利。 天光朗朗,那红衣一飘,却如鬼魅。 只一眼观鉴,便知这等鬼魅是方才桃谷六仙如何纵跳也比之不及的。 难道是东方不败.! 不少人心中畏惧,这个名头宛如梦魇。 可看了院中那道青衣人影,他们又镇定下来。 华山派与嵩山派的人反应最大,他们起初恍惚,再定睛细看,个人表情全然不同。 封不平——! 赵荣眸色微变,他目光一扫,泛出一抹认真之色。 封不平踏在屋檐上,半点声音也没有发出,从屋檐上落地,声音也是微乎其微。 岳不群与宁中则对视一眼。 按照他们对封不平的了解,这人一出现,多半是冲着他们来的。 只是万万没想到,他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果然,封不平出现之后,便径直朝他们这个方向走来。 赵荣也没搞清楚他的来意。 一众江湖人对封不平印象不深,但瞧见各大派没什么动静,便知此人不是东方不败。 他抱剑而来,看样子是来寻剑神论剑的。 可却朝华山派那边去了。 “封师兄,本门之事可以上华山再说,你何必急在此时。” 宁女侠皱眉提醒。 剑出衡山 第431节 气剑之争不是什么光彩事,关上门说最好。此时正道群雄皆在,争长争短岂不是让江湖人看笑话。 至于封不平搞成现在这个怪样子,她心头疑惑,却也不想去问。 往日里谈到气剑之争,哪怕封不平顾忌脸面,气势上也绝不相让半分。 此时听了宁中则的话,他却一言不发。 只是用那双似是空洞的眼睛盯着他们腰上的长剑。 跟着,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 “你们学了师叔的剑法?” 岳不群眉心大皱:“你上过华山?” 封不平道:“我从华山到此,你回答我的问题。” 他的语气非常奇怪,与印象中的封不平完全是两个人。 但岳不群与宁中则对这张脸的印象过于深刻,绝不可能认错。 “没学。” 封不平闻言,语气稍有尖细,却极其平静:“可惜。” 他话罢转身就要走。 岳不群突然道:“师叔传剑冲儿。” 封不平脚步一停,一眼找到令狐冲。 这几人宛如加密通话,绝大多数人都是听不懂的。 少林武当嵩山三派,各有所思。 令狐冲闻言微微一愣,宁女侠则是第一时间就明白了岳掌门的打算。 “你太师叔传你独孤九剑?” 令狐冲看了师父师娘一眼,往前一步:“是。” “使出来,我看看。” 赵荣听了他们之间的对话,不由将中央院落让出来。 有意思。 他也站到一旁看戏去了。 不少江湖人皱起眉头,盯着血衣封不平,有些不满。 你不是剑神,又不是东方不败,怎么一来就搞这么大的排场。 岂不是没将众英雄放在眼中? 然而. 封不平那边声音才落,就见红影连闪,他以极快速度出现在院落中央。 一众江湖人面色骤变。 难道又是一个领悟妙谛的绝顶高手! 方才心中不满的人,顿时没脾气了。 岳掌门与宁女侠见状心中震惊,心情极度复杂,这还是封不平吗? 令狐冲不缺胆气,拔剑追了上去。 一众江湖人晕头转向,没搞清楚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封不平问:“练过玉女剑吗?” 令狐冲摇头:“没练过,但是见过。” “好,我便用这套玉女剑试你的独孤九剑。” 封不平从头到尾,说的每一句话都在一个调子上,无有任何波动。 令狐冲心想。 ‘玉女剑法我是熟悉无比的,连破绽在哪也清清楚楚。’ ‘这位也是我的师叔,想来是已见过风太师叔。’ ‘他用玉女剑法对上我定会吃大亏,师父之意应该是要我扬华山之名,但也该给这位师叔一点面子,让他晚几招再败才是。’ 他心中念头闪过,又朝赵荣方向投去一个歉意眼神。 刘师叔大喜之日,拔剑冲撞实在冒犯,荣兄一生气,我便没有好酒喝了。 令狐冲这样想着,见赵荣对他轻轻点头,他心中大石便落了下来。 这时,封不平已缓缓拔剑。 他那空洞的眼神在瞧见这柄剑后,像是一下有了光彩。 整个人的精气神似乎在一瞬间附着在剑上,他唯命是从,顺应这柄剑的一切。 那剑在出鞘后自然而然地指向赵荣所在方向,再指向面前的令狐冲。 玉女剑法的起手式华山门人实在熟悉。 可等封不平一施展开,岳掌门夫妇与令狐冲的眼神全都变了。 他像是世间最妖娆的女子,繁复的剑招到他手中那般轻盈,他横剑斜削,使得分明是玉女剑法中的彩笔画眉。 又双手持住剑柄,举剑上挑,像是跳舞一般。 用的正是举案齐眉。 分明是实实在在的招法,可在令狐冲眼中,却诡异地瞧不出任何破绽。 这时风太师叔讲过的话浮现在他脑中。 无招高手! 明明是有招,却成无招,这如何能办到? 他却不知,封不平人是活人,却又是死人,他本就是一个矛盾,生生死死,汇聚于剑,为剑所奴。 剑有所指,心只在剑,剑行剑路,人死而剑活。 “荡剑式!” 令狐冲运转紫霞内功,孤独九剑后发先至。 众人之前多数不懂什么叫“独孤九剑”,此时一经令狐冲施展,江湖人又开眼界。独孤九剑多般变化,招招攻杀。 然封不平剑招诡异,毫无破绽,令狐冲唯仗独孤九剑精妙,才能与这妖娆玉女斗在一起。 对手剑快,独孤九剑就快! “挫剑式~!” “破剑式——!” 妖娆的剑光伴随一道红影在令狐冲剑下闪动,无论令狐冲怎么去破,就是没法让封不平的剑停下来。 二人连过四十招,封不平忽然加速。 令狐冲的功力还是差了,跟不上他的速度。 封不平一个分花拂柳,一道剑影贴着令狐冲长剑划过。 败了! 一旁的赵荣已经准备插手,但封不平急速停住身形,只是悬剑在令狐冲身前,对他无有半分杀意。 封不平平静说道:“距离师叔,你还差得远。” “多谢师叔手下留情。”令狐冲呼出一口气。 他很是不解,继续问道:“师叔分明有招,为何无招。” 封不平却道:“我一直有招,不曾无招。” 令狐冲不得解,抱剑而退。 他虽然败给封不平,但其剑法之妙,众人亲眼目睹。 看来岳不群后继有人,华山派又要出来一个人物。 岳掌门感受到周围的视线,稍稍体验了一些莫大先生的快意。 不过,封不平的变化让他费解。 宁女侠投来一个寻问眼神,岳掌门微微摇头。 左冷禅盯着封不平,又看向令狐冲。 他的表情越来越复杂。 封不平试过独孤九剑之后,目光朝赵荣望去。 然而. “阁下让我想起一位故人。” 一道苍老的声音回荡在刘府大院,赵荣不由一笑。 群雄侧目。 只见莫大先生身旁走出一名满头华发的老人。 正是与剑神一起进入刘府的那位,想来也是衡山派高手。 他步伐稳健,缓缓走入院中。 顾老先生本无出剑打算,可在封不平剑法使出后,他心中战意顿生。 封不平看向来人:“我们素未谋面。” 顾老先生道:“不错,但是你的剑法神似一位故人,我与他见过。” 封不平道:“那便算我们见过。” 剑出衡山 第432节 他话罢,遥遥举剑。 顾老先生也拔剑。 众人不敢小觑,见识过封不平剑招后还敢下场的,岂能没有本事? 转瞬之间,两人已经动手! “呼呼~!” 封不平变化剑招,他长剑一舞,顿时风声大作。 顾老先生举剑一盘,正有一股回风之力! 一人使得毫无破绽的狂风快剑,一人驾驭剑势使得回风泼雨剑。 他们一齐动剑,声势岂是等闲! 风声越来越大。 封不平长剑卷风,剑隐风中,几乎无影无迹! 顾老先生卷剑回风,一股剑势将封不平的狂风托在周身,不断回旋。 他的剑密密麻麻刺出,看不清有多快,如同大雨泼洒。 这剑雨穿入风幕,二人又连续交剑! 刺耳声音连成了一条线,与那风声一起,从始至终从未曾断绝! 两人剑光在风中乱串,那每一剑的精妙,都叫练剑之人看得大汗淋漓。 眼睛跟不上,脑袋跟不上,但还是入魔一般,死死盯望。 “呼——” 狂风在院中发出呜咽之声,尘烟四起! 那些尘烟在空中出现一道道斩痕,这叫旁人看清这二人的出剑痕迹。 那些斩痕如蜂窝一般,不知道出了多少剑。 封不平不仅有无瑕狂风快剑,还有着恐怖身法速度。 只见一道血影在风中诡异扑闪,他的剑一旦使快便隐藏在风中,一百招之后,逐渐成了攻势更多的一方。 顾老先生的剑法没有破绽,速度却跟不上封不平。 于是盘剑在身侧,与封不平连下一百五十招! 在“噹”的一身撞力过后,二人各都跳退一丈,忽然没了动作。 正道各派已经头皮发麻,大脑仿佛不够用了。 这江湖好生陌生。 冲虚道长作为用剑之人,连他也目眩神摇。 这两人的剑法,竟都在他之上。 一众正道豪强,心神剧烈摇晃,全在平复情绪。 方才狂风大作,剑雨密集,声势好生惊人。 把他们放在这剑法面前,恐怕眨眼就要死。 衡山派叫人意想不到,竟还有这等高手。 这血衣人不愧敢作东方不败的打扮,剑法之高,真是当世罕见! 封不平道:“你的剑法很强,但我也许能破。” 顾老先生道: “你的剑法与我那位故人不一样,他剑招虽快,但有破绽,你的剑纯粹无比,没有破绽。可要说破我剑招,除非你与我一直耗战,比拼耐力,否则凭目前剑术,你恐怕做不到。” 封不平摇头:“我还有未尽招法。” 顾老先生闻言看向赵荣,岂能不明白封不平的意思。 他顿时笑了:“好!” “我要瞧瞧阁下有何高招,竟能直面剑神。” 他话罢在众人瞩目下退到一众衡山高手中间。 左冷禅深深瞧了他一眼,太保们各都发愣。 华山夫妇则是盯着封不平不放。 真的是封不平? 岳掌门的眼皮一直抽搐跳动。 一众江湖人听了两位顶级高手的对话,不由心神激荡。 果然 众人眼中,一道青衣人影正朝院中徐徐走去。 剑神下场了! 赵荣开口询问:“封先生剑法奇妙,可是领悟了人生妙谛?” 封不平看了赵荣一眼,空洞眼神绽放神采,幽幽道: “我身一无所有,剑却无所不有,心入剑,剑如我,我便无所不有,是为妙谛。” 赵荣察觉到,封不平已经心死。 从他的表现来看,应该是见过风老先生之后发生了什么。 一个死人,一柄活剑。 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不由谨慎起来。 封不平答完后也不多话,平静问:“剑神,出剑?” 赵荣平静回应:“请。” 他们绕着院中插在地上的长剑而走,如行于剑冢之中。 插在大院中的剑是死的,封不平就像是一柄死剑复苏。 周围人不经意间微微后退。 就连白虹子、金光上人都挪后半步。 这应该是当世两大妙谛级的论剑碰撞! 一红一青,二人皆散发出一股凌厉气势。 某一个刹那。 一道红影急掠,速度之快,突兀从众多江湖人的眼眶中跳出。 跟着青影如雷轰,又跃出他们的视线!! 众人第一次见到剑神如此速度,一个个眼眶快要睁裂。 这才是动真格! “噹~!!” 只听到一声交剑声响。 剑呢? 剑在哪里?! 跟着,他们瞧见两道身影举剑相击。 眼睛只看到一下,却听到三道清脆的交剑声! 众人的眼睛与耳朵,总有一个欺骗了他们。 连续七八剑狂击过后,封不平空洞的眼神中露出旁人瞧不见的异色。 跟着便是兴奋与战意! 他举剑狂舞,风驰云卷,剑如电掣,不知其所由。 又风云卷杂,不知其所至。 凭风借力、虎啸风生! 他一剑快过一剑,所激起风声越来越强。 剑锋上所发出的一股劲气渐渐扩展,旁观众人只觉脸上、手上被疾风刮得隐隐生疼。 众人瞧见狂风大作,剑神对着狂风处一剑刺出。 霎时间,观者眼中全是剑光,叠叠剑影,千剑纵横! 狂风被洞穿,封不平连续在胸口挡剑。 因其心死,无有杂念,乃当世心神最镇定之人,赵荣剑势上的幻剑反倒对他没有多大作用。 空洞的眼神唯有自己那一道剑光。 但赵荣攻势太猛,剑剑奔着大穴去,任何一剑都无法放丢。 他的剑速虽够,可当一股冷凝之气夹着锋芒而起时,封不平反应极快,真气疯狂流动,朝后一跃跳开身位。 “嗤~~!!” 令人发寒的声音响起,青石板被剑气切出一条长痕。 就像是震山子胸口上的剑伤,寒气腾腾而起。 地上还有一大截红色碎布,正是封不平的衣角。 要抵挡剑势幻光、要有足够的剑速挡住如雷快剑,要意识到剑气到来,要有足够的身法速度闪避 封不平这一下没受伤,几乎做到极致。 他跳到大院中心,已经有些气喘。 剑出衡山 第433节 体内真气跳动不停。 此时面对的压力,早已超过方才的回风泼雨剑。 因为他从攻势变成了守势,身法又能被追上,一直在提燥化真气相抗,真是一点喘息空间都没有。 心知绝不能拖下去,封不平低吼一声。 狂风快剑已到极致,剑遁狂风,无影无踪! 这一招便似让对手成为百丈洪涛中的一叶小舟,此时狂风怒号,骇浪如山。 一个又一个的滔天白浪向小舟扑去,小舟随波上下,最后波涛所吞没! 当剑速已极,无瑕狂风剑让封不平剑随心走。 他人在狂风中央,一剑斩在风上,这风就如极致的乾坤一剑,形成剑衣,可因为剑速太快,这剑衣没能穿上,就顺着狂暴劲风被封不平斩出! 一道狂风向外,如有实质! 这不是剑气,而是剑风,是他衍化出的杀伤剑风! 封不平血衣狂震,剑光在风中极尽灿烂,他的快剑在有形之风中化成痕迹,让一众江湖人瞠目结舌。 道道杀伤剑风奔涌,直奔狂风怒涛中的小舟! 哪怕身法再快,都要在这杀伤剑风付出代价。 兵刃可以挡剑风,但剑风也只是被挡去一小截,其余剑风根本不会停下。 刘府大院一片喧哗,忽见一道冰白剑气乍现! 赵荣长剑已被剑气包裹,上方的寒气如潮水一般流动。 杀伤剑风虽然盛烈,但它终究不是剑气。 一碰到赵荣的有形剑气,如遇天敌! 刹那之间,近一尺长的剑气搅碎了最前方的剑风。 封不平的剑风被赵荣旋在剑上,他心头一震,受到这剑风启发,直接震碎寒冰剑气,借助封不平的剑风,在极快的快剑之下,将碎裂的剑气横斩出去! 这是有形剑气与剑风的碰撞,一道冰白剑光如波一般蔓延,摧枯拉朽般碎掉道道剑风! 剑光蔓延,又斩碎封不平周身狂风,破了他的剑法! 那狂风呼啦一声散开,赵荣那些碎掉的剑气朝大院四周激荡。 像是在端阳节迎来一波寒潮,观者只觉寒风扑面,像是被一阵冰雨狠狠打在脸上,站位靠前几人,直接是眉眼飞霜。 这剑气之风从地上插着的长剑上穿过,顷刻发出哧哧切割之声,又因风而啸,一时间百剑齐鸣! 一众江湖人走南闯北,什么场面没有见过。 在剑鸣响起时,诸地江湖人看向青衣剑神,已如朝圣。 他们转而看向院中红衣人,他胸口衣衫破裂,有一道横向剑伤。 正是杀伤剑法与寒冰剑气造成。 他败了,而且是惨败! 剑神从头到尾几乎都是攻势,压着他打。 但是 在场之人谁敢对他有半分小看? 能与剑神打到这种程度,已是惊世骇俗。 这便是领悟妙谛的绝顶高手,狂风剑法,剑斩狂风。 何等的喧嚣啊! 本该传遍江湖,冠绝一时。 只可惜遇见了剑神。 冰白剑气,无所不破,杀伤剑风也只能黯然失色。 但此时此刻,封不平在他们心中,也是一位惊世剑客。 两大妙谛之战,直叫人浮想联翩,又有些戚戚萧索,只恨不知自己的妙谛又在何方。 “嗤~!” 一声长剑嵌入青石的声音打断了众人思绪。 封不平嘴角流出鲜血,那是他强提真气造成,这杀伤剑风损耗极大,他也是强撑到最后。 “我败了。” 那空洞的眼神更加空洞,宛如一具空壳。 心已死,剑一败,他再无信念。 他将自己的剑插入大院中央,平静地对赵荣说道: “心入剑,剑如我,剑败心死。能死在剑神手上我已无憾,请动手吧。” 封不平早已放下一切,面对死亡,他极为坦然。 主厅那边的岳不群与宁中则一道走了上来,他们已经察觉到封不平的变化。 “封师兄,你又何必如此?” 宁中则道:“不若返回华山,陪侍师叔左右。” 封不平望了岳不群一眼,什么也没说。 又望向宁中则,沉默数秒:“宁师妹” 喊出这三字时,他眸光微亮,但又极速暗淡下去: “华山封不平,已经死了.” 他声音平淡,却能让人听出无限凄婉。 人们却不了解他的一生,不知二十三年蛰伏中条山,不知那一百零八式狂风快剑锋芒后的悲恸。 狂风戚戚,曾经多少事,快剑斩不尽,也无言可道尽。 岳不群没有出声,宁女侠叹息一声。 赵荣道:“封先生见谅,今日是我师叔金盆洗手的大喜日子,我与诸位同道论剑,与你也是论剑,不会妄动杀戮。” “既然封先生的妙谛在剑上,就请带剑出府,离开此地吧。” “他日你再有所悟,我们也可再行论剑。” 这最后一句话听在封不平耳中,似乎让他死掉的心,又跳动了一下。 他盯着赵荣沉默片刻,徐徐说道: “今日败剑于此,剑在何处,人在何处,我愿在此结庐而居,为剑神守山。” “余生钻研剑术,以求再战” 第184章 江湖沧桑 过眼云烟 封不平的话叫刘府众多江湖人心中震动。 他们看了看封不平,又看向顾老先生,再看向院中青衣剑神。 如此多的绝顶高手,衡山派之势已难估量。 赵荣的眼中瞬间多出一丝原本没有的热切,温声道: “既然封先生有心那便暂居此地,他日若想离开,我衡山上下绝不阻拦。” 封不平拱手道:“多谢。” 他此时内力损耗严重,气息或长或短极为不稳。 立时上来几位衡山弟子,领他去静处。 华山夫妇盯着他远去的背影,可封不平从始至终没有回头看他们一眼。 方证大师轻道一声“阿弥陀佛”。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可惜这位岸不在佛,而在剑上。 几位绝顶高手大战之后,一众江湖人心神恍惚,没了继续论剑的心思。 端阳节的风送来一阵艾香,从大院中插着的兵刃上掠过,又吹响屋檐铁马。 清脆声响让他们稍微醒神,目光游移之后跟上青衣人影,瞧他与华山夫妇一道朝主厅去了。 耳朵听着的与亲眼目睹终有差距。 剑神论剑天下,又剑压天下。 当世唯一,无有第二人! 自此之后,潇湘剑神在他们心中,才算有了一个深刻而清晰的痕迹。 这道痕迹,注定烙刻一生。 刘府外又响起嘭啪嘭啪的爆竹声,金盆洗手宴正式开席。 大院中央席面因为那些兵刃,全朝外边挪动。 刘府内的弟子指挥着厨夫仆役门客,里里外外忙活个不停。 这时江湖人围在一起,热闹喧阗,几乎都在讨论方才的比斗。 主厅内分开数桌,坐的都是各大派核心,任何一个放在江湖上,那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那第一席面几乎都是各大派掌门人,此番真是风云汇聚。 面对这么大的场面,刘三爷作为主家人却一点都不慌。 没办法,底气实在太足了。 剑出衡山 第434节 宴席一开,左冷禅的脸上无有半分异色,反而一直爽朗大笑。 似乎他这个五岳大家长,对衡山派出了一个剑压天下的人物也很高兴。 “潇湘剑神威震天下,我正道出了赵师侄这样的人物,无须再忌惮东方不败。” “魔教闻听这次论剑,必如热锅上的蚂蚁,不敢再放肆。” “如此一来,江湖平静,实在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左冷禅站起来朝赵荣举杯,笑道:“左某人斗胆,与当世剑神再饮一杯。” 赵荣也起身举杯,眼睛与左冷禅对视一眼:“左盟主客气了,这江湖如何,是否平静,不在一人身上,在众多江湖朋友,更在诸位同道。” 众人闻言也纷纷举杯,不喝酒的便以水代之。 宴正浓时,刘府之中响起琴曲之声。 声音从内府传来,却让一众江湖人听得清楚。 这曲调,赵荣实在熟悉。 不由看向刘师叔,三爷看了他一眼,悠然抚须而笑。 有人弹琴有人吹箫,还有人欢唱。 正是那沧海一声笑 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淘尽红尘俗世几多娇. 清风笑.竟惹寂寥 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曲调浓时,刘三爷笑意更浓。 刘府深处,正在拨动琴弦的曲知音也是如此。 恩恩怨怨,是是非非,一切纠葛都在此消散。 江湖沧桑,全如过眼云烟。 曲调歌声传入众人耳中 莫大先生看了刘正风一眼,微微闭上双目。 鲁连荣不禁摇头。 方证大师与冲虚道长看向了声音来处。 金顶上人身在刘府,心回峨嵋。 左冷禅与赵荣对视一眼,又自斟自饮。 丐帮帮主解风看向一旁白虹子,白虹子正念叨着“红尘俗世几多娇”,这位崆峒掌门人的目光一直在赵荣身上。 主厅中的余沧海仿佛听不见任何声音,还在想青城祖师与松风剑法的至高境界。 震山子也听不到乐曲歌声,他正在回昆仑的路上。 神拳二老从昏迷中苏醒,他们对曲调毫无兴趣,一醒之后立刻去练神拳,在崆峒弟子的惊呼中再次昏厥。 岳不群的眼神略有闪烁,可在朝赵荣瞧了一眼后,他苦笑一瞬,又彻底平静下去。 定闲师太与天门道人一齐朝刘正风恭贺:“刘师弟,恭喜。” 刘正风站起身,拖袖举杯:“谢过诸位朋友。” 大家复道“恭喜”。 刘三爷满面笑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宴至尾声,这场江湖盛会也至尾声,众多江湖人陆续告辞离去。 他们来自天南海北,必然会将今日所见传遍江湖各个角落。 不少人临走时抱拳遥遥一礼。 虽然无缘与剑神当面攀谈,可今日衡山论剑,他们也闻听诸多武学至理。 剑神一剑衍万法,两相比对,纠其错,道精髓,不知让多少人大开眼界。 这才明白先前所学有误,明确了往后路径。 江湖人多数是要脸皮的,他们来雁城的心思可没那么纯粹,没想到剑神指点天下,也让他们受益匪浅,心中又感激又羞愧。 过了晌午,余沧海不愿在此多待,便领着青城派告辞。 他们一路走到了城西码头。 来时他们想在天下英雄面前展露剑法,壮大青城派的声威,离开时就颇显狼狈了。 矮道人忍不住朝雁城看了一眼,那青城祖师的身影,到现在还徘徊在他脑海中。 “师父,松风剑法真能练到那等程度吗?” 丢了剑的青城四姐妹围在余沧海身边,眼中满是焦灼。 余沧海如何不懂他们的心迹:“别说你们师祖,就是太师祖,那也没有这份功力。” “为师也厌恶这潇湘剑神,但他的本事却是高得很,寻常人想走他这条路子万万不可能,否则天下怎么只有这一个剑神,还是好多年才出一个?” 青城四姐妹稍稍松了一口气。 这么看来,二两肉不算白切。 余沧海又宽慰道: “不过那封不平的路子咱们可以模仿,回松风观我们继续钻研辟邪剑谱,早晚也能领悟其中妙谛。” “是!” 余沧海内心复杂,领着一群弟子朝松风观去了。 刘府大院中的江湖人越来越少,雁城却越来越火热。 等府中之人逐渐将消息散布出去的时候,衡州武林几尽沸腾! 刘府门前,崆峒掌门白虹子再度朝赵荣抱拳致谢,他谢的自然是那神拳法门。 像是冥冥中有所感应,被抬在门板上的神拳二老忽然醒来。 他们挣扎着睁开密布血色的眼睛,偏头看向赵荣,艰难开口: “我们练习玄空神拳数十年,从未接触过这般精髓。” “剑神一语道破,宛如本派祖师再临,若非亲身体会,我二人便是死了也不会相信。” “这套拳法我们引以为傲,一直沾沾自喜,没想到竟成了井底之蛙。” “敢问.” “敢问剑神可还有高论。” 神拳二老似是靠着毅力强撑,一人说完喘口气,另外一人接话再说,如此才能把话说完整。 赵荣回忆了一下,便徐徐说道: “五行之气调阴阳,损心伤肺摧肝肠。藏离精失意恍惚,三焦齐逆魂飞扬。” 他很是平静地念出这口诀。 旁人听了稍露思索,入了白虹子与神拳二老的耳朵,真是一瞬间在他们心中掀起大浪! “佩服!” “佩服至极~!” “剑神恩德当刻崆峒山石碑,玄空门上下永记大恩!” 神拳二老说话,各自大笑一声,再度昏了过去。 白虹子作为一派掌门,此时拱手作揖,若不是赵荣去扶,他便要一揖到底。 崆峒派离开后。 峨嵋派金顶上人也带着松崖道人、松纹道人一道抱拳告辞。 “我等心念剑法,决心封山练剑,祈待剑神光驾峨嵋,敝门上下,定然大开山门,举派相迎。” 赵荣笑着拱手:“恕不远送。” “告辞~!” 峨嵋一行,也离开了雁城。 方证大师与冲虚道长席中席后都与赵荣聊过一阵,分请他去武当山与少室山做客。 两位大派掌门极为有礼,无有任何前辈架子,完全是平辈论交。 赵荣自然不会与他们交恶,但心中有所防备,只道以后会去拜访,却不提具体期限。 方证冲虚领着少林武当的人前脚刚走,嵩山派也告辞离去。 “左大师伯何不在衡阳多留几日?” 赵荣盯着左冷禅道:“我五岳剑派同气连枝,也该多多亲近。” “本该如此,可我们还在郑州大道上与魔教相斗,忽然想起一件要事,既然方证大师与冲虚道长没走多远,便追上去与他们商量商量。” 左冷禅笑道:“师侄下次上胜观峰,我定拿出最好的酒来招待。” 他又感叹一句:“今日在刘府听了一曲,方知刘师弟为何要金盆洗手。” “世事浮沉,恩恩怨怨,实在累心。” “哦?左大师伯也要金盆洗手?” 左冷禅叹了一口气,显得意志消沉,目光凝在赵荣脸上:“有师侄在,衡山派高枕无忧,刘师弟自然可以退隐江湖。我一旦金盆洗手,嵩山派可无人能撑得起来。” “但左某人也自知远不如你,如今衡山兴旺,五岳剑派的兴盛将维系在师侄身上。” “等五岳盟会再启,我要将盟主之位卸下。” “有剑神做盟主,我五岳剑派日后行走江湖,谁敢轻视?” 赵荣没有接话,只道:“左大师伯一路保重。” 剑出衡山 第435节 “好,告辞。” 刘府前的这一幕,自然落在众多江湖人眼中。 嵩山派的人自然不敢留在衡阳,返回途中跟着武当少林才算安全。 他们横行江湖的日子早就过去了。 如今这南部武林,对嵩山派来说就是龙潭虎穴。 雁城之西,丁勉也不太清楚左盟主的想法: “左师兄,难道你真要让出盟主之位?” 几位太保都竖起耳朵听。 左冷禅脸上的颓丧消沉半分也瞧不见了。 “泰山、恒山、华山三派都已靠向衡山,我嵩山盟主之名已经名存实亡。不过,这件事可没那么简单。” “诸位师弟,我们呕心沥血,苦熬大半生,难道你们愿意就这样割舍放弃?” 丁勉厉色道:“都是刀枪里滚出来的,怎能放弃!” 陆柏、费彬钟镇也各自点头。 左冷禅大皱眉头:“一个剑神、一个封不平、一个顾姓老人,这三人便难以对付,加上莫大黄钟公等高手,衡山派已不是我嵩山派所能及。” 他说出这一众太保都不愿面对的现实,陆柏等人也瞬间露出恍惚之色。 他们辛苦数十年,没想到短短时间就被人家追超。 又听左冷禅道:“华山也让人意想不到,岳不群竟还有一位师叔存世。” “按照方证所说,这风清扬的剑法也难以揣测。” “独孤九剑,好生厉害。” 他哼了一声,稍有复杂:“可惜我嵩山没有这等武学。” “那令狐冲使出这套剑法,恐怕我嵩山上下都少有能与之抗衡者。” 众太保闻言,心中更加沉重。 他们不由看向左师兄。 就和当年一样,在嵩山派迷茫时,左师兄就是他们的方向。 忽然 左冷禅露出一丝森冷笑意: “天无绝人之路,刘府的曲调不错,唱词更不错。” “如他们所言” “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 泰山、恒山、华山三派之人都被留在刘府,朋友们见面一次不易,当要挈阔一番。 赵荣与他们打过招呼,便将陪客的任务交给了莫大师父和鲁师叔他们。 傍晚时分,刘正风拉着赵荣一路走到中央院落。 他指着那些插在地上的兵刃,有些头皮发麻之感。 “师侄快将这些全弄走,我见之心烦。” 赵荣揶揄一笑:“这不是挺好的嘛,师叔金盆洗手之日,大家解剑在此,暗合退隐之意。” “欸~!” 刘正风摆了摆袖子:“不消多少时日,江湖人便都要知道你论剑天下,也要知道那些高手在我府上丢了兵刃。” “虽然风头无两,可烦扰也多。” “这些有名有姓的人物,多半都是武痴,兴许还想来论剑。搞不好还要给后辈留训,比如什么上衡山挑战拿回失落之剑之类的。” “我府上定会多出一大堆拜客,要来瞧瞧这些人丢的剑。” “真是不胜其烦!” 赵荣看他眉头皱得紧,也不开玩笑了。 “那就叫人拔出来,全部插到天柱神峰那边。” “正该如此。” 刘三爷这才满意点头。 他心中早想这么干,但这些剑因何而落他清清楚楚,小祖师不开这个口,没人能动它们。 衡山派的人动作很快。 赵荣安排下去后,立马有人来清理。 封不平的剑也在其中,他想在衡山结庐而居,正好在神峰上再搭一木屋,处于丁坚、施令威之后。 这些兵刃插在那里,化为剑冢。 封不平不下衡山,那便守此剑冢。 不算什么麻烦事,只要在驿站那边多派几人,打理一下日常便好。 见到院中兵刃打理干净,刘三爷才变回悠然之色。 端阳之夜。 刘府之中再开小宴,请的是泰山恒山华山的朋友。 所谓榴裙萱黛增颜色,艾酒蒲浆记岁年。艾或菖蒲浸制的药酒,总归少不了。 可赵荣面前的小桌子上,菖蒲药酒却没人喝。 令狐冲又一次品尝到百药谷蜂酒,连连叫好。 “怎么样.?” “我说你来衡阳时,便请你喝这虎蜂酒,可有失言?” 令狐冲笑着比划了一个佩服的手势:“潇湘剑神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岳灵珊好奇问:“赵师兄,这酒真是你去百药门要来的。” “是他们送来的,”赵荣打趣道,“我去了百药门一趟,诸掌门为人还算不错。” 那是他人不错? 华山大师兄与小师妹都哈哈笑了起来。 他们已能联想到剑神上门的场景。 估计百药门的人都快吓死了。 衡山大师兄与小师妹见他们笑,也跟着笑了起来。 岳灵珊朝赵荣旁边的绿裙少女问:“非烟师妹,你平日里可见过赵师兄练功练剑?” 曲非烟点头:“见过。” “不过.要说师兄怎练成这一身功夫,我就不知了。” “师兄大多时候都在五神峰那边闭关,好久好久不下山,想见一次都难。” 她说话时抬眸看了赵荣一眼。 岳灵珊的话题被她引到了别处:“衡山派宗门驻地在城北,到天柱神峰那边不算远,直接登山不就能见到了?” 她又顺势说起自己上思过崖给大师兄送饭的事。 衡山小师妹有些羡慕:“师兄不许我登山送饭。” 令狐冲微微一笑。 衡山小师妹灵动机敏,可是碰上了荣兄,那也是半点施展不开。 两位小师妹又聊了起来。 赵荣则是与令狐冲喝酒,又谈起一些剑法见解。 令狐冲多有所获。 他举杯感慨:“荣兄的武学造诣远超于我,回到华山之后,我要专心练剑。” “江湖人都谈人生妙谛,我的妙谛也不知道在何处。” 赵荣笑道:“我知道。” “哦?” 令狐冲疑惑一声,见赵荣微微朝华山小师妹身上示意。 令狐冲笑着摇头,想说些什么辩解,又顺一口酒将话咽了下去。 “风老先生可还好?” “太师叔的气色比以往好了不少,偶尔会到山道瀑布那边走走,就是不愿意下山。” 令狐冲看向赵荣:“他老人家经常念叨着你,嘴上嘀咕什么‘衡山小子怎么学成的剑气’,总之很是挂牵。” “这次我劝他老人家下山来衡阳,太师叔其实有些意动,但想到明年就是约定的时间,那时你要去华山找他,于是便放弃了。” 赵荣想到风老先生,不由计算起日子。 正是明年。 “荣兄什么时候登华山?” 赵荣略一寻思:“挑一个好日子,九九重阳,怎么样?” “好!”令狐冲道:“那位顾老先生,就是你之前说的塑工老人吧。” “哦,你怎么猜到的?” “不用怎么猜,天下无招高手屈指可数。” 剑出衡山 第436节 “顾老先生的剑法我也瞧不出破绽,便是太师叔说的无招境,又与你相熟,便知是这位前辈了。” 赵荣点头:“回华山的时候告诉风老一声,就说这位朋友想去见他。” “太师叔定是高兴的,他也想见这位塑工前辈。” 两人喝酒聊天,赵荣又与他举剑过招。 不多时,爱剑又爱酒的丹青生来凑热闹。 三人凑在一起,趣味相合,这个端午夜晚更是笑声酣畅。 夜里刘府掌亮灯火,琴声箫声阵阵。 黄钟公、方千驹,外加高山流水,四人的乐调一起,古朴雅意浸透了一间间客舍院落,不少衡山弟子兴盛,在各处舞剑助兴。 整整一夜,刘府灯火不歇。 金盆洗手的第一个夜晚,三爷享受在音律之中,再无烦扰。 衡山派盛情挽留,泰山恒山华山三派在衡阳待了十天。 各派掌门人的事情少不了,都得回山处理。 将令狐冲他们送走后,赵荣也开始处理正事。 先去城北那边瞧瞧封不平,他内力恢复之后便直接在天柱峰那边新搭的木屋中住下了。 他之前能在中条山隐居二十三年,很能赖得住寂寞。 如今沉心于剑,没了烦扰,对江湖更是毫无留念。 赵荣寻了他几次,与他交心聊过。 发现他不是口头说说,是真要将此地当成归隐地。 于是叮嘱驿站门人,要将他的日用打理好。 封不平的事安排好后,赵荣回到门内开始推行镇心诀,内门弟子将镇岳诀修炼得圆熟,再练这门功夫,理论上来说会比较顺滑。 毕竟牵扯到内功,他也不敢马虎。 于是花了十多天,守着这些门人弟子练功。 走火入魔的情况倒是没出现。 但是不少人的资质比他想象中要差,练起来磕磕绊绊。 这提了上限的内功,没之前那般好练。 可是练出来的内力,明显强于前者。 只是这一点,就吸引众门人孜孜不倦。 约摸一个月时间过去,金盆洗手上发生的事正以极快的速度传遍江湖! 武林人士闻之,无不震动! 刘三爷金盆洗手后第四十九日。 平定州,黑木崖上。 杨莲亭正坐在满是脂粉香的闺阁内:“近来江湖上的风雨可是多得很。” “哼!” 他冷哼一声:“端阳节金盆洗手,我看是故意的。” “我们日月教众北上,那些正道鸟人南下,这是要与我们针锋相对。” “不过.” “妈的这小子能与你齐名,还真是本事不小。” 他气得一拍茶案,上方杯盏哗啦啦乱响: “正道各派的人加起来斗不过他一个,一个个下场论剑反被人以创派祖师口吻指点,直接输给衡山派一个剑冢,简直可笑至极。” “什么洗手大会论剑大会,我看是认祖归宗大会。” “少林武当嵩山派的掌舵人,一个个都吓得不敢下场,真是一群窝囊废!” “莲弟~~” 东方不败心疼地喊了一声,拿着锦帕轻轻擦去他脑门上的汗珠:“你可莫要气坏了身子。” 一个大男人摆出娇滴滴的女子柔态,他的妖异更甚往昔,看向面前男子的眼神更是温柔: “潇湘剑神能压得住少林武当,证明他确实不俗,与我齐名倒也贴切,不算侮了我的名头。” 说这话时,难免有几分掩饰不住的傲气。 杨莲亭不由问:“那你可有把握对付他?” 以往遇到这种问题,东方不败根本不用思考,此时却谨慎分析起来: “他练成了剑气,剑法又快,身法也快。我倒是不知道他能否快过我,如若他的速度不及我,剑气的威胁便没那般大。” “若是速度与我比肩,我便不可全与他拼斗剑术。” “我自信胜算更大,毕竟他年岁尚小。” 杨莲亭有些嫌弃地“诶”了一声,双手摊开加重语气抱怨道: “你往日总吹嘘自己天下第一,如今碰见这么个小子,反倒要分析来分析去,哼越是这般,我看你越是要败。” “妈的这小子邪门得很,罢了罢了,反正他离咱们远,你莫要冒险与他相斗。” “莲弟~~” 东方不败一脸妖异笑容,眼神中却满是爱怜之意:“莲弟关心我,我心中欢喜,若旁人总惹你不高兴,将你气到,那我便要杀了他。” “如今我已领悟到天人化生,万物滋长的要道,只差一丝缺漏。” “等我此道圆满,天人合一,他再厉害,那也不是我的对手。” 杨莲亭这才满意地点头,又道: “那任我行逃出来了,我已派人出去试探。” 说到任我行,杨莲亭明显更忌惮。 毕竟潇湘剑神再厉害,他也在衡阳。 这任我行是前任教主,必然一直盯着黑木崖。 暗中有这么一条毒蛇,岂能自在。 东方不败一听任我行三字,登时笑道:“莲弟不用多虑,任我行早已不是我的对手。” “他若敢上黑木崖,那便是送死。” 杨莲亭这才露出笑容:“我叫人留意着,若任我行出现在平定州,你便去杀了他。” 随着东方不败应声,杨莲亭满意大笑,与其亲热了一番。 …… 汝宁府,罗山。 “哈哈哈!任我行,动手吧!” “我童百熊岂是贪生怕死之人,让我出卖东方兄弟,那你是休想!” 罗山城北二十里处郊野,满地的尸体,童百熊正在大笑。 任我行将一柄沾满血的长剑横在他的脖子上,童百熊非但无惧,反而将脖子往前凑上剑刃: “你杀了我,东方兄弟早晚会为我报仇,我在黄泉路上等你便是。” 任我行一脚踹在他身上。 “你这叛徒倒是有点胆气。” “但你这次必死无疑,哪怕老夫不杀你,你回到黑木崖一样要死。” 童百熊将头一撇,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胡说八道!” “东方兄弟在黑木崖,谁敢杀老子?!” 任我行朗笑一声收起长剑:“那你回去试试看。” 童百熊微微一愣,他从地上爬起来,皱眉看了旁边的向问天,又盯着任我行:“你真要放我走?” “趁老夫没有改变主意前,快滚。” 童百熊闻言也不啰嗦,他倒是很懂任我行的脾气,直接朝黑木崖方向飞奔。 向问天看他没了踪影,这才问道:“教主,你怎么将他放走了?” “童百熊对东方不败忠心耿耿,不会倒向我们这边。” 任我行笑了:“他回黑木崖还是要死。” “那个玄武堂姓孙的跑得快,青龙堂那个杜长老却是我故意放走的,他已经看到童百熊被擒,一定会往上报告。” “杨莲亭与童百熊斗了这般久,他不是一直想对童百熊动手吗,我就给他一个理由。” “童百熊安然返回,他们肯定会怀疑。杨莲亭动手杀童百熊,可比我杀要有用许多。” “黑木崖闹起来,才好召集旧部。” 向问天不由点头,教主确实比他想得多。 任我行与他说完话,忽然觉得身旁安静,登时转头看向另外一边的少女。 她正朝南边张望。 任我行哼了一声:“盈盈,你怎么魂不舍守。” 任盈盈轻声道:“没什么。” 任教主也顺势朝南边看去:“衡山论剑,万剑之宗,好一个潇湘剑神,老夫也更佩服了。” “如今江湖上全在传他的事,这小子风头正盛,恐怕早就将你忘到九霄云外。” “你反倒天天记挂着他,爹替你感到不值。” 剑出衡山 第437节 “你如果听爹的话,就把他的那些画全烧掉,你是我任我行的女儿,要有志气有魄力,怎能因为一个男人整日闷闷不乐。” 任盈盈闻言不太乐意,斜瞅了他一眼:“谁说女儿闷闷不乐。” “爹,这事不用你操心。” 这女儿越来越忤逆,尤其是说到这件事上。 前些天还好,近来衡阳论剑之风广传江湖,哪里都能听见。 自家女儿天天留心这些消息,比打探黑木崖的事还要上心。 任我行心中也憋闷得很,他说过几次,却无有作用。 …… 青城派,松风观。 夜黑风高,松风观的宁静被彻底打破。 一大队黑衣人突然冲入观中,为首那名魁梧黑衣人杀气凌冽,他的剑霸道森严,又迅捷无伦! 众青城弟子在他面前,宛如田中麦子。 顺着那条松林竹林掩映的道路杀上去,身后的石板上全是尸体。 松风观内,唯有那些切割过的弟子能与黑衣高手一战。 混乱之中。 余沧海运转催心掌掌力与那人对拼一记,下一刻,他整个人吐血倒飞。 “你是哪个?我青城派从未得罪过你。” 余沧海又惧又怒。 那魁梧黑衣人一言不发,只是露出一丝冷笑。 回应余沧海的,是一道道剑光。 重伤的余沧海,一剑没有接住就被斩去首级! 待喊杀声止,松风观几近灭门。 最后一名弟子带着本门重物一路逃到松风观后山。 数名黑衣人追上后,数剑并出,将其杀掉。 这名弟子的血,溅射到了长青子的墓碑上。 黑衣人伸手,从这名青城弟子身上摸出一物。 正是青城派整理的辟邪剑谱 第185章 天人有缺 谁敌寂寞 中秋月明,一场秋雨过后,点苍山烟岚杂沓。 远望摩鹰高崖,望舒之前,正有一道黑影运剑如飞。 邹松清越是靠近崖顶,剑鸣声越响。 只是听到这剑鸣声,他便露出欣喜之色。 驻足在崖顶下,担心打搅到师父练功,故而等到舞剑声停下才去拜见。 “师父的剑法又有精进!” 商素风古井无波:“只是初窥无影神剑,唯有真正领悟苍鹰之势,这门神剑才能无声无息、无影无迹,距离大成还尚早。” “可是衡山论剑有消息了?” “正是。” 邹松清一脸佩服之色:“弟子几番打听确定消息没有错漏,这才来禀告。” “这次衡阳之事实在惊人,但师父您说得一点也不错。” “麻雀再多,只能是苍鹰的口粮。” “哦?”商素风每日观鹰,双目已如鹰眼,此时眼球像在胀大,极为锐利。 “说来听听。” 邹松清深吸一口气,面带唏嘘: “这潇湘剑神论剑天下,一剑衍万法。青城泰山、昆仑峨嵋尽数败北,崆峒神拳神掌泥牛入海,江湖奇人异士无可撄锋,正道三大派掌舵人不敢与之敌。” “败者弃剑,化衡山剑冢,江湖妙谛之一狂风剑封不平技惊四座,然败剑神而心死,余生为剑神守山!” 说到这里,邹松清喘了一口粗气: “剑神的武学理解更是登峰造极,他道尽各派祖法,江湖人皆言,那些败剑者,连他们的祖师也一起败了。” 他又心驰神往:“但众多江湖人聆听到其中奥妙,大展眼界,受益匪浅。” “雁城闻道千余客,万剑归宗在衡阳。” “剑神指点了大半个江湖,现在道一句雁城客,大家便知其在衡阳听过剑神论剑。” “江湖人已尊潇湘剑神为当世第一妙谛。” “……” 商素风听了徒弟的话,不由摸着下巴上半黑半白的胡须,心头震撼莫名。 不仅仅是因为剑神的实力,更是那股指点天下的魄力。 忽然,他隐隐感受到了什么。 邹松清又不断讲述其中细节,对应到门派与具体论剑场面,商素风默不作声,一直在听。 小半个时辰后,邹松清口干舌燥,方才将所有的话说尽。 他发现. 师父的脸上,竟然出现叹诧惋伤,且越来越浓。 这. 邹松清局促不安:“师父,您.” “唉~~~” 商素风长叹,举头遥望婵娟。 “师父,您因何而叹?可可是” 说到这里,邹松清顿住,似乎再往下说颇有冒犯。 “你可是在想,为师听了剑神这等功力,心中畏惧自觉不敌故而叹息。” 邹松清是个老实人,他不说话等于默认。 商素风却不生气:“那是因为你和那些江湖人一样,只浮在表面,一点也不懂剑神。” “只瞧见他威震天下,却瞧不见在这之后的寂寞孤独。” 他啧啧一声:“我孤坐点苍,同样体会过这种心境,虽与剑神不同,却没有人比我更懂剑神。” 邹松清瞪大双眼,不知师父言下何意。 “他传剑天下,乃是为了世间能有抗手,相比于这些平庸的练剑之人,他更希望看到他们的祖师。” “江湖人到雁城论剑,他们论的是剑,剑神论的却是寂寞,高处不胜寒的寂寞。” 商素风的话像是大坝打开闸口,闸口前的邹松清如被洪流怒冲! 他顺着师父的话,一瞬间像是明白了什么。 剑神如此年轻,未来定然找不到对手。 那又是何等寂寞? 商素风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你方才说的妙谛,还有哪几位?” 邹松清顿了顿,看了师父一眼,肃穆道:“据说当世有五大妙谛。” “潇湘剑神万剑归宗,冰白剑气神乎其技。他迎战正道各大派,毫无衰败表象,可见一身内力难以捉摸,不少江湖人认为剑神已超过东方不败。” “东方不败称雄江湖已久,他身法如电,剑光似雷,但他不懂剑气,与剑神相斗恐怕会吃亏。” “传闻华山前辈风清扬依然在世,那独孤九剑号称无招胜有招,极其玄妙。” “狂风快剑封不平以剑为心,剑斩狂风,如今虽为剑神守山,却也能与剑神大战。” “雁城顾老回风泼雨剑,剑藏风雨之势,剑招淳朴自然毫无破绽。” “便是这五大高手。” 道出这些高手名讳,邹松清也心旌摇曳。 他们这些用剑之人,如何能不向往。 瞧见师父目光深邃,不由担心问道:“师父,您还要与剑神一战吗?” 只这一问,商素风锐利的目光直射过来! “哼,那自然要战!” “天地广阔,摩鹰崖上的苍鹰驰骋云天,搏击风霜雨雪,若有胆怯,休想练成本门精要。我苍山神祠自有其法,不会比这天下的高手差。” “你也莫要因为江湖传言而丧气,觉得那些绝顶高手高不可攀。” “谁不是起从微末?” “肉体凡胎,又有什么不可战胜?” 商素风道:“为师已窥路径,循序而走,终得极致。” “待我大成,自会领教剑神寂寞。” 邹松清心潮澎湃,被种下一颗种子,他激动高呼: 剑出衡山 第438节 “师父~!” 这一声大喊,回荡在点苍山,让摩崖月夜,多了三分壮阔。 邹松清下崖后,将师父的一些告诫说与同门。 没过不久,大理武林盛传“唯点苍神剑懂得剑神寂寞”。 自衡山论剑之后,点苍山已名声大噪。 如今这刁钻角度,更是叫人读懂剑神。 大家顺着商素风的话细细一想,果然有理! 走南闯北多年的江湖老人们也喟叹:“不愧是能与剑神对战百招的存在。” 也有大理武林人觉得点苍神剑名不副实,想拿他出名。 结果这些人一个个在摩鹰崖上惨败! 商素风本就不俗,如今烈阳功大进,又窥无影神剑的路径,寻常人登崖挑战,还是在摩鹰崖主场。 大理武林就找不到一个能战鹰而胜之人。 点苍山的苍鹰正不断在大理武林扬名,雁城的剑神则是在发愁。 从端阳到中秋这段时间,赵荣一直在传授门人内功心法基础诀窍。 可惜 他创的阴神诀与阳神功,以一众衡山弟子的资质,别说入门,那是连门槛都摸不到。 “师兄,我~已经尽力了~~” 藏剑阁大院中,向大年说话时声音颤抖。 他阳神功基础练不成,便去练阴神诀,赵荣还制造一大缸冰水助他吸收寒气。 但除了将他冻得全身发抖外,并无奇效。 程明义、冯巧云,席木枢等一众真传全都摇头。 冯巧云见赵荣沉思,不由笑道: “师兄何必纠结此事,本派镇岳诀已算上乘,如今师兄施展神奇手段,将之又推衍为镇心诀,这门内功已经极为珍贵,加之又与本派相合,门人弟子无不受用。” “人有穷尽,镇心诀已难练至尽头,师兄莫要再生苦恼。” 程明义也点头建议: “我们资质虽然差了。” “但十五代几个天资不凡的弟子如今正以基础内功温养经脉,等再长几岁,师兄传他们神功,也许就有机会继承师兄衣钵。” “是啊是啊!” 众人应和,艾根才道:“师兄莫要再将心思放在我们身上。” 大家又齐声喊:“是啊是啊!” 嘴唇发白的向大年也喊得相当大声。 神功虽好,但命更重要。 一众真传互相用眼神示意,想要打消小祖师的决心。 起初大家听闻小祖师传功,各都迫切欣喜。 练武之人,多半抵挡不住神功妙法的诱惑。 小祖师独斗各大派高手,游刃有余,他自创的神功,恐怕就是当世第一神功。 然而. 练着练着,众人就发现不对劲了。 不仅一丝一毫摸到门槛的迹象都没有,反而备受神功摧残。 翻涌不止的气血、窜动不休的真气、冰冻彻骨的寒气,那真是在冰火两重天之间翻滚煎熬。 更要命的是. 一番折磨过后,还是入不了门径。 众人感受到小祖师传功执念颇深,于是鼎力配合。 但这一大段时间下来,大伙真想喊小祖师住手,别再传授神功了。 那真不是大伙能练的。 赵荣的眼睛从他们身上扫过,又看了看发抖的向大年,不由笑了出来。 师兄弟们愣了一下,也跟着哈哈笑了。 这件事,总算是告一段落。 冯巧云向大年等人陆续告辞,藏剑阁的亭子中,只剩下大师兄与小师妹了。 “荣哥,你摸摸。” 她伸出一只纤细修长的手来,赵荣轻轻一握,只觉冰冰凉凉,这是练功练的。 “有没有其他不适?” “这倒是没有,”曲非烟紧接着道:“这门神功虽然厉害,可我练得极慢,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练成。” 她扑闪着大眼睛,全盯着赵荣脸上: “荣哥,这功夫能青春永驻?” 赵荣微微摇头:“你练的那个阴神诀不太行,需练我的明玉真经,可你入不了门。” 他微微蹙眉:“这门功夫门槛太高,等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你的天资已经很出众,除了下一代的几个小娃娃没尝试,本门能练得阴神诀入门的唯你一人,总算验证了我这功夫是能练的。” 曲非烟没在意他夸奖,只是笑道: “当年的衡山老祖师一定和你有同样烦恼。” 赵荣眉头一皱:“等我再闭关推衍一番。” 他才说这话,手上就传来凉意。 原来是被小师妹双手握住取暖。 “大师兄,小师妹给你送饭好不好?” 她一双眼中全是期待,眼波如水晃动,俏脸带着一分祈求,显得我见犹怜。 在她的视线中,一只手越来越近。 “哎呦.” 小师妹撅着嘴,从我见犹怜变成不满之色,单手捂着被戳了一下的额头。 “下次吧。” 赵荣笑了笑,忽然听到外边传来一阵匆匆脚步。 来人正是全子举。 “师兄,川西传出一件大事!” “哦?什么事。” 全子举将一封信纸递到赵荣手上:“青城山松风观,江湖除名!” 曲非烟也被惊得凑上来看。 全子举略带感慨,又在赵荣旁边说道:“这余沧海自作自受,江湖人修炼辟邪剑谱有成的人几乎没有,唯他松风观,一连出现好多阴谱高手。” “当初林家之祸,便落在了他们身上。” “这余矮子过于嚣张,没有自知之明,他松风观可没有师兄庇护。” “据说是魔教所为。” 说到“魔教所为”四字,全子举不禁摇头,他可不会信这些鬼话。 赵荣将纸上的消息看了一遍,除了少数分派在外的青城弟子,松风观中没有一个活人,余沧海更是被斩去首级。 “松风观练了辟邪剑法的弟子应当不少,能将他们团团灭掉的势力屈指可数。” “魔教根本不需要辟邪剑谱,多半是左冷禅干的。” “他倒是心狠手辣。” 全子举点头,他心里也是这般想的。 “师兄,要不要明面派人去松风观瞧瞧?” 赵荣摇了摇头:“不必了。” “左冷禅既然盯上松风观,这时去川西,路上不太安全。” 全子举觉得有理:“那便叫鲁师叔那边派人暗中打探吧。” 赵荣看向中岳方向,眼中闪烁厉色。 左大师伯,看来你雄心未死啊。 赵荣又对全子举叮嘱一番,几日之后,他又登山去了天柱之巅。 仅一个月过去。 全子举又带来了新的消息。 “师兄,你猜得果然不错!” 天山峭壁之上,全子举的脸上浮现惊异之色: “松风观遭逢灭门之祸,不少门派去青城派探望,兴许也有觊觎阴谱之心。” “只是没想到,正道各派派出去的人,竟多半死在去松风观的路上!” “外界传言,是魔教所为。” 剑出衡山 第439节 “嗯?各大派派出去的人都死了?” “是!” “虽然大多只是普通弟子,却少有活着出青城山的。” 赵荣有些疑惑,左冷禅想挑起正邪大战? 不对,这岂不是把各大派当成傻子。 以目前嵩山派的处境,恐怕会陷入众矢之的,左冷禅绝对不会如此愚蠢。 “可有人看到是什么人动的手?” 全子举满脸不解:“几名少林僧人说,出手之人是魔教天风堂的莫长老,还有一位练了铁布衫的薛香主。” “少林僧人应该不会说谎,难道真是魔教做的不成?” 赵荣听罢也露出狐疑之色。 “先观望吧,水再浑也有清的时候。” “好。” 自川西松风观灭门之后,武林阴云再起,不少门派受到波及,糊里糊涂卷入厮杀。 魔教频繁行动,加上任我行现身中原。 郑州大道上,更是争斗不断。乱局,一直持续到年关之前。 年关前一天.黑木崖上。 “铛啷啷~~!” 一串锁链声回荡在一条长殿之中。 这长殿纵深三百来尺,彼端高设一座,模模糊糊坐着一个长须血衣老者,正是日月神教众教徒眼中的‘东方不败’。 东方不败身前只点两盏油灯,火焰忽明忽暗,叫人看不真切。 他身边站着数位紫衣侍从,靠下边有资格坐在此地的人,自然是杨莲亭。 八名执枪武士压着一名头发白了一大半的高大汉子。 正是风雷堂主童百熊。 长殿之外,还有一众魔教长老堂主,此时都远远看着这一幕,众人心中无不生寒。 “东方教主,文成武德,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一众武士跪地喊道。 可那童百熊盯着高座上的东方不败,傲然抬头,他手脚带着镣铐,头发披散,瞧见那杨莲亭时,肌肉不住抽动。 “东方兄弟!” 童百熊大喊一声:“当真是你派人将我捉拿吗?” 这一下运足功力,他的声音响亮至极,在整个大殿中不住回荡。 长殿外的日月神教高手各都看向童百熊。 没想到这位功劳极大、武功高强的童堂主,竟也戴上镣铐,被持枪武士带入成德殿。 大殿之上,杨莲亭冷冷说道:“童百熊,在这成德殿上,你竟敢大呼小叫。” “你这有罪之人,见了教主为何不跪下?又胆敢不称颂教主的文武圣德!” 童百熊愤怒摆动铁链,发出铮铮声响。 此时他再无任何顾忌: “我与东方兄弟说话,岂容你插嘴!我与东方兄弟在太行山上出生入死之时,你不知在哪里!” “大胆!” 两名紫衣侍者上前踢童百熊双腿,听得咔咔两声响,却是他们自己的骨头断了。 “哈哈哈!” 童百熊哈哈大笑,他这一身功力也极为骇人,不是等闲之辈就能对付的。 若不是东方不败下令来抓,给他戴上手足镣铐那也极难。 殿外的上官云等人没有得令哪敢上前。 静静瞧着这争斗多年的两方势力,东方教主既然无动于衷,那童百熊多半要败了。 众人看向杨莲亭,敬畏之色更浓。 这时七八道破空声响起,那些持枪武士纷纷用枪尖将童百熊架住,只待教主下令便将他刺死。 “教中多人看到你被任我行向问天抓住,他们岂能让你活着回来。” “分明是与任我行勾结,企图叛教,无须狡辩。” 杨莲亭冷冷地望着童百熊。 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人竟然毫无惧意:“我童百熊从不背叛兄弟,怎么可能勾结任我行。” “你这狗贼胡说八道!” 童百熊一双眼睛瞪大如铜铃,恶狠狠看向杨莲亭,恨不得将他吃掉。 转头又对东方不败道: “东方兄弟,如果你要杀我,童百熊眉头不会皱一下。今日在此地,只要东方兄弟你开口,我立马赴死!” 可是,高座上的东方不败纹丝不动。 “东方兄弟,你开口啊!是不是杨莲亭这个小人将你毒哑了!” 他的话语焦急暴躁、又带着关切。 杨莲亭眉头一皱,朝旁边东方不败拱手说道:“教主,是否要将这狂徒赐死?” 高座之人闻之点头。 “嘿~!!” 那八名持枪武士见状,一枪刺出。 他们没想到,童百熊竟敢在成德殿上反抗。 他用手镣中间的铁链猛地一摆,捆住两柄刺来的枪刃,听得嘣的一声,那铁链中间带锈的地方被他硬生生震断。 长殿外的人不敢有动作。 教主在殿上,哪有童百熊放肆的份。 童百熊抢过一柄长枪,片刻间将八人全部打倒。 “东方兄弟!” 他银髯戟张,运足功力大喊:“我不要你点头,兄弟你出一句话,童百熊立刻死在你眼前!” 可东方不败依然不敢出声。 童百熊察觉有异,两脚一蹬冲上高台。 长殿外的众人几乎看呆,只听得一声惨叫,杨莲亭倒飞出去,跟着又有一声大吼: “他妈的你不是东方兄弟,你到底是谁?!” 童百熊近前才发现,这人五官样貌与东方不败相似,可此时一脸慌张,哪有东方不败平素那泰然自若、胸有成竹的神态。 盛怒之下一掌劈出,直接将假货打死。 殿外众人冲上前时,童百熊已经打断了杨莲亭一条腿。 没想到杨莲亭是个硬汉,竟然一声不吭。 “说,我东方兄弟被你藏在哪里?” 其他教众见状也纷纷冲入殿内,但看到此间事后一个个心中冰凉,又全然摸不到头脑。 那位举报童百熊的青龙堂杜长老气冲冲朝前走。 之前与杜长老一道下崖的孙堂主后退一步躲入人群。 “教主呢,是不是被你害死了!” 杜长老大吼一声,站在了童百熊身旁。 杨莲亭嘴角挂着血,他喘着粗气,从腰间取下钥匙丢给吓倒在一旁的紫衣侍者。 “去去喊教主过来” 那紫衣侍者闻言赶忙拿着钥匙朝成德殿后的长廊奔去。 大殿中的众多高手一时茫然,他们愣在那里,反倒由着紫衣侍者去了。 片刻之后 成德殿上的众多高手在恍惚中齐齐后退! 不知什么时候,大殿中已多出一道血红色的妖异身影。 快,实在是太快了! 没有人能看清这人是怎么来的,又是何时来的。 他就像是一个鬼魅,毫无征兆,忽然出现。 是.是东方教主! 杜长老吓得往后连退,唯有童百熊依然站在原地。 他傻傻地看着血衣人:“东方兄弟,你.你到底在干什么啊?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然而. 东方不败根本不理会他。 “莲弟~!” 他瞧见了地上的杨莲亭,魔教一众高手在须臾像是只看到一道血影,扭头过来,东方不败已经来到了杨莲亭身边。 剑出衡山 第440节 这等诡异高绝的武功,让成德殿中的魔教高手脊背发凉,汗毛倒竖。 东方不败伸手朝杨莲亭胸口一摸,一张脸瞬间扭曲。 几乎就在那一刹那,一股狂暴冰冷的杀意像是一整条冰川砸在成德殿上! “呼啦啦~~!!” 那件妖异至极的红衣无风自掠,在大殿中狂舞。 “东方兄弟,杨莲亭叫一个混蛋冒充你,任意发号施令,胡作非为!” “你可知道,他还想杀我!” 东方不败没有说话,他眼中带着哀伤之色,而杨莲亭的目光则是盯在童百熊身上。 他如何不懂杨莲亭的意思。 “童大哥” 童百熊听到这声童大哥,虽然那妖异的声音让他发毛,却也很是高兴。 “东方兄弟,你终于说话了,那个狗贼假扮你,从来不敢说话。” “我已经好多年没有听过你的声音了,应该好好挈阔才是。” 东方不败点了杨莲亭胸口两处穴道,微微摇头:“童大哥,你” “你该死!” 他忽然变了语气,森然无比! 众人只见一团红影闪过,东方不败的身体像是动了一下。 听得童百熊身上“轰”的一声爆响。 跟着像是有丝线牵动,童百熊整个人直接炸开,血肉血雨在成德殿横飞! 一时间,到处都是童大哥! 成德殿中的人来不及反应,杨莲亭又看向方才冒犯喊话的杜长老。 “轰~!!” 东方不败的身影再一动,又一道雷轰之声响起。 血雨再洒! 一时间,到处又都是杜长老! 杜长老没有童百熊那么狂妄,他是站在一众魔教高手方向。 可是 一众长老堂主都没有看清教主如何出手。 他如电闪、如雷轰,无有半分征兆。 但这一阵血肉血雨他们感触深刻,不少人满脸鲜血,沐浴在杜长老之中。 所有人都忍不住颤抖。 这.这就是东方教主! 红衣如血,天下第一! 成德殿中,所有人都跪了下来,不敢抬头去看。 “东方教主,文成武德,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在上官云带头下,心惊胆战的魔教高手们一齐大喊。 声音久久不绝,也不知喊了多久。 东方不败离开成德殿后,他们依然跪在那里,不敢有任何动作. 红梅绿竹,青松翠柏,鸳鸯在池塘中悠游,四只白鹤齐飞,又发出轻轻鹤鸣。 花圃盘绕假山,争芳斗艳,娇丽无俦。 “莲弟~~!!” 这一声凄厉大喊从满是脂粉香气的闺房中传出,那样的妖异与凄婉。 东方不败趴在杨莲亭身上,感受到他的心跳越来越弱。 他本就不懂什么武功,童百熊含怒一掌,已断了心脉经络。 任凭东方不败武功再高,也救他不得。 “莲弟,我没用,我也救不了你~!” “诶~!” 杨莲亭喘息一声,脸上忽有红润之色,说话也有力许多:“休要婆婆妈妈的,这世上谁人不死。死便死,有什么大惊小怪。” “你在此隐居多年,已不通江湖事。” “我往日与你说杀这杀那,等我死后全都罢了。” “妈的,没想到童百熊这王八蛋这么有种。” 杨莲亭看了他一眼,没好气说道: “我一死,旁人要害你,下毒也能毒死你。你赶紧离开黑木崖,找.找个地方隐居吧。” 他话音一落,立刻合上眼睛,躺在那张满是红绸的床上,再也不说话了。 “莲弟~~!!!” 东方不败趴在他身上,不住地流泪。 他的泪珠如同涓涓溪流,无论如何也不会停下。 脸上、嘴唇上涂抹的胭脂在泪水的冲刷下越来越淡。 凄凄哀音,断断续续却永不停歇。 不知夜深几时,东方不败停止了哭泣。 屋中一盏灯火,在一股怪风下左摇右摆,墙上映着妖异恐怖的影子。 他在扭曲晃动,如同鬼魅! 东方不败身有缺漏,哪怕知晓天人化生、万物滋长的要道,他早年留下的缺漏,依然无法补足。 此时,身有缺,心也跟着缺了一块。 缺漏与缺漏相合,天人有缺,再化作无瑕。 他历经阴阳,也有己道。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捏着兰花指的手印在身前翻复,带着诸般幻影,他每动一次手,都有幻影在后方追寻。 东方不败不断练功,不知又过去多少时日。 原本他在脸上施以粉黛,才有那股不男不女的妖艳媚态。 一段时间过后,这张脸却发生了极大变化。 他已不施胭脂,粗犷的那一面像是消失了,变得更加细腻。 分不清到底是男还是女,像是他本来就该长这样,而非有什么变故,非要去说的话,那就唯剩一个妖字了。 此时举手投足之间,贴近自然。 身上的血衣更为艳红,一柄长剑挂束腰间。 “莲弟。” 东方不败来到鸳鸯池旁,杨莲亭被他葬在此处。 “我该听你的话,离开黑木崖寻一个地方隐居,这江湖实在没什么值得我挂牵。” 他摘下一朵花来,掰下一片片花瓣,轻轻丢在杨莲亭的墓上。 “那些江湖人追逐的东西,我一点也不稀罕。” “莲弟,你一定能明白我的心意。” “自你死后,我一个人孤孤单单,好生寂寞。唯有做些你喜欢看到的事情,再来此地说给你听,这算是我的乐趣了。” “我前些日子下了一次黑木崖,将郑州大道上的那些和尚、道士,太保全都杀了。” “那六合门曾经惹你不高兴,我一个都没放过。” 东方不败又摘了一朵花,继续掰着花瓣,妖异一笑:“莲弟,他们连一招都接不下。我说我是天下第一,可有吹嘘?” “这个江湖实在寂寞,我还是会听你的话找个地方隐居。” “但在那之前” 他轻笑一声,双手朝上一抬。 花圃上所有的花瓣齐齐飞上天,他举掌轻震,那些花瓣碎裂飞上高空。 等它们再落下时,如一场烂漫花雨. “莲弟.” “我要让这个江湖,都为你陪葬” 第186章 峻极之巅 四月初四。 中原齐鲁之地狂风怒号,万物作响,黑云从天空直垂到地面。 一大队人马匆匆下齐鲁,朝中原而去。 “驾~!!” 剑出衡山 第441节 东昌府鄄城之西,已近中原。 一名身穿道袍的中年人加鞭催马,以最快速度追上前边人马。 “师兄!” 天乙道人大喊一声,前方满脸疲惫之色的天门道人立刻回头。 “怎么样了?” 天乙道人摇头:“邓师弟他们没任何消息,估计是追不上来了。” “魔教十二个堂口齐动,他们已经疯了。” “诶~!”天门道人一张大红脸上填满愤怒。 一旁的天松道人面含担忧之色:“咱们现在去少室山会不会” 他没继续说后边的话,转而道:“郑州大道向燕赵延伸的那条路,可是死了数位太保,少林神僧与武当道长也没能逃过东方不败的毒手。” “那东方不败的武功实在.实在骇人至极,天下间唯有潇湘剑神能与之相斗。” 天门道人也不是傻瓜。 师弟说话犹犹豫豫,其实是觉得少室山也不安全,想直下衡阳。 衡阳可是有数位绝顶高手,当是江湖上最安全的地方。 师弟如此露怯,放在往日天门道人定要训斥一番。 可一想到东方不败的手段,也再没心情计较细枝末节。 “方证大师左盟主他们定然已经修书南下,以剑神的性格,必然会北上相助。” “东方不败再厉害,也不及我们群雄合力,万不可被逐一击破。” “我们先去少室山会合,助方证大师一臂之力。” “哼!”天门道人怒喝一声:“东方不败要斗,那便与他斗,这次我正道各派如不能在中原灭魔教,那就打上黑木崖,绝不能容许他们继续作恶。” “走!” 泰山派的人出了鄄城直去中原,他们日夜兼程,一点也不敢耽搁。 等他们穿过郑州前往登封时,一条消息传入耳中,天乙道人与天松道人面色惨白,就连天门道人也大惊失色。 “你们是不是在胡说!!” 郑州城南外的密林,失了分寸的天门道人怒瞪着道旁三名持铁棍的武林人。 “哪有胡说?” 阔脸汉子也瞪圆双目盯着红脸道长:“少林寺的人前几日就离了少室山。” 似是想到什么. 阔脸汉子脸上的肌肉不住抽动,瞬间露出惊恐之色,他的语气软颤下去: “东东方不败一人杀上少室山,听说少林寺一等一的神僧死了七八个,普通少林弟子与俗家弟子更是死伤惨重。” “少室山已经血流成河!” “那那.” 他的舌头像是打结,半天没能说出后面的话。 天门道人不禁嘴角抽动,摇头道:“怎么可能。” “少林寺高手如云,一等一的高手少说二三十个,还有方证大师与方生大师,他们一起围攻,东方不败如何是对手?” “道长.你这道理谁不明白?” 另外一位汉子咽下一口吐沫,他还算镇定,可说话声音也微微颤抖。 “可那人像是鬼魅一样,少林高手根本碰不到他,更休提将人留下。” “反而他一出手,立马就有人死。” “若他多上少林几次,少室山恐怕难有活人,少林神僧们岂敢继续留在寺中。” 泰山派众人闻听这些话,只觉头晕目眩。 少林寺作为正道第一大派,底蕴何其深厚。 连他们都难有抵抗之力。 倘若这次攻入泰山的是东方不败,泰山派岂不是要和那松风观一样被灭门? 念及此处,无不心生寒意。 天门道人沉默了几秒:“可知少林寺的人去往何处?” “太室山,胜观峰。” “多谢。” 泰山派马不停蹄,两日后来到登封。 这一路来,他了解到更多情况。 中原武林,几乎是愁云惨淡。 提起东方不败这四字,武林人无不变色,恐惧之情比延津梅林那次更甚。 当初东方不败在梅林中杀戮过后,又返回黑木崖,似乎只为立威。 这次却从郑州大道一路杀到少室山,已经血流成河! 谁知道他又会杀向何处? 让泰山派稍微心安的是,少林、武当、嵩山已联手传递消息给一众正道朋友。 他们泰山派逃出宗门,这才没有收到。 唇亡齿寒,大家一定会来相助。 这次正道各大派也必然要联手灭掉东方不败,不能放任这一威胁。 天门、天乙天松领着弟子从登封一路到胜观峰下。 “几位师叔,请一道上峰!” 山下的嵩山弟子前来迎接。 天门道人冲这些弟子点了点头,他来过胜观峰不少次,唯有此次心情最是不同。 天门道人登胜观峰时,碰到了一个眼熟之人,正是武当成高道长。 此人乃是擅制炸药的高手。 魔教逍遥津总坛便是成高道长炸掉的。 他正一脸阴翳地领着数名武当弟子在胜观峰山腰上布置,又有两位师叔被东方不败所杀,成高道长岂能有好心情。 见到泰山派的人,他只礼貌打了声招呼,便又开始布置去了。 天门道人被嵩山弟子引入山门,他瞧见了各门各派的弟子,有的来自正道大派,有的是小门小派,还有许多小有名气的江湖人。 这倒不奇怪,才入登封城时,便发现这边的江湖人极多。 嵩山派汇聚如此多的武林名宿,本该热闹喧嚣才是。 可是 大家心事重重,心情莫名有些沉重,想尽情欢笑那是不可能的。 “天门师弟,你来得正好!” 嵩山大殿内,左冷禅热情相迎。 天门道人走了进去,此刻他倒不必像五岳盟会那样防范。 如今大家共击东方不败,上了一条船。 朝大殿一扫,真是高手云集。 方证大师、冲虚道长皆在,他们身边还有多位少林武当高手。 华山夫妇与恒山三定也在此处。 天门道人仔细一看,却没能瞧见最想看到的人。 “贫道被魔教牵扯,来得晚了。” 岳不群道:“我们收到消息后马不停蹄,也是昨日才到。” 定闲师太打了个佛号:“贫尼察觉到平定州江湖异动,跟着便下了悬空寺,这一路遇见魔教的人,也是厮杀耽搁,前日才到。” 恒山派距离黑木崖最近。 东方不败意图血洗江湖,她们也不敢保证恒山还能安全。 天门道人叹息一声,知晓恒山派的难处。 又定了定神,向方证大师请教:“方证大师,那.那外界的传闻可是真的?” “阿弥陀佛。” 方证点头沉声道:“东方不败的武功已登峰造极,老衲远不是他的对手。” 天门道人追问:“群而攻之难道也不敌?” “他身法太快,难以围堵。我几位师弟想强行留他,反被其所杀。” 左冷禅接着方证的话:“正因如此,我们才要将他困住!” “本月十五,我们正道豪杰齐聚,在峻极峰封禅台上开启除魔大会。” “哼,他仗着武功高强不将我正道各派放在眼中,那就放出话去,看他这个天下第一敢不敢来!” 岳不群道:“东方不败纵然到此,恐怕也不是一个人。” “魔教定会大举来犯。” “无妨!” 左冷禅神色冷厉:“就怕这些魔教不来。” 剑出衡山 第442节 “他们敢来,那便叫他有来无回。” 他话罢看向冲虚道长,老道士平静道:“这几日便将山道上埋满炸药,魔教大队人马一到,成高师侄便会将其引爆。” 众人闻言,不由点头。 成高道长炸过逍遥津,经验丰富。 魔教虽然也懂炸药,但与武当派相比还是差了一大截。 峨嵋派本来打算封山,没想到先是碰到了青城松风观灭门惨案,现在又是东方不败祸乱江湖。 这次不来也不行,若是正道联盟被东方不败攻破,他们峨嵋派也休想独善其身。 松纹道长与松崖道长在一旁听着,总感觉少了什么。 炸药也好,妙计也罢,心中还是缺了一点底气。 对了,那位不在啊! 松纹道人站出来道:“还是快请潇湘剑神。” 松崖道人点头:“不错,那东方不败身法极快,他虽然不敌我等合力,我们想留他在嵩山,也没有绝对把握。” “剑神若在,他想走也难了。” “还是等剑神到此,再行定计。” “否则让东方不败逃走,那可真是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左冷禅很是感慨地嘀咕一声:“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说得极对!” “两位莫要担心,我已收到衡阳来信,本月十五,潇湘剑神一定能到场。” 方证大师与冲虚道长各都点头,印证左冷禅并非妄言。 听了这一消息,嵩山大殿一众正道高手,各都多了底气。 东方不败虽强,但剑神绝不会比他弱。 不少人暗自庆幸。 还好正道有个第一妙谛,不怕他东方不败。 嵩山大殿中,众高手又开始商议除魔大会当日的具体计划。 倘若东方不败不敢来,又该怎样定计,各派的声音虽有不同,但目标极为明确。 杀! 这次正魔大战必须打起来,要杀掉魔教气焰! 接下来两天,从各地上太室山的江湖人越来越多,丐帮帮主副帮主前来,昆仑、崆峒也派人前来。 各大派正式准备除魔大会一事。 四月十二日。 子时初。 嵩山练功房内,往日的炉火已经不见了,唯有几盏灯火摇晃的油灯。 左冷禅正坐在虎皮毯上。 他打坐运功,没像往日那般倒练。 不多时,他在幽暗的灯光下微微睁开眼睛。 外边传来一阵脚步声。 一齐走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个魁梧健硕,浑身横肉。 灯火在他的皮膜上闪烁着昏黄光泽,显然是横炼功夫极为高明之人。 另外一个是名老者,面黄肌瘦,头发花白,一双眼中无有神采。 “左盟主,你先前交代的事我们已经办好了。” “如今东方不败血洗少林寺,要对正道各派下手,那我等也不必再画蛇添足。” 左冷禅笑道:“劳烦两位。” “两位请放心,左某人说到做到,只要有我在一天,你们便可在嵩山逍遥自在,安享余生。” “多谢!” 两人拱手谢过,跟着便出去了。 少顷。 丁勉、陆柏、费彬、钟镇,汤英鹗几位太保全部到场。 还有白头仙翁卜沉,秃鹰沙天江,青海一枭。 后三位如今也位列太保。 本来又凑够十三人,可这次在郑州大道上,一下被东方不败杀掉四人。 之后派出去打探消息、收敛尸体的小太保也没能回来。 暂时也没必要再凑了。 “左师兄!” 练功房中,有一股莫名妖气。 左冷禅神色平静:“人都准备好了吗?” “全部安排妥当。” “好。” 晃动的灯火照出了左冷禅嘴角的那一丝冷笑:“好一个东方不败,真是天助我也!” 钟镇收着一些嗓音,却依然显得低哑: “只怕咱们动静太大,东方不败不敢来。” “师弟,你大错特错。” 左冷禅意味深长:“东方不败必然到此。” “难道没有感受到吗,各大派都是被他逼上嵩山的。” “是他要促成正道联盟,想与我们清算决战。” “我也不知他为何如此疯狂,但这是一件大好事,是天赐良机!” 汤英鹗道:“从少室山一战来看,东方不败的实力绝不会比赵荣差。” “不错。”左冷禅冷笑连连:“北有东方不败,南有潇湘剑神,峻极封禅,群雄毕至,他们论一个天下第一,岂不是美事。” “嵩阳形胜,让给他们又有何妨。” “我倒要瞧瞧,在封禅台上笑到最后又是谁?” …… 自少林武当嵩山传告江湖之后,太室山除魔大会早就沸沸扬扬。 各地武林人齐聚中原,共伐魔教。 多年以来,少林寺一直是正道第一大派。 如今东方不败血洗少林,等于是向各大派宣战。 今日灭少林,他日便要灭我。 除魔大会一开,群情激愤。 登封一地,江湖人摩肩擦踵。 只待大会一开,便要登太室山,紧随响应。 然而,跟随三教九流一起到登封的,可不仅仅是正道人士。 “启禀教主,十二堂各位长老、堂主、五炷香香主、旗主一干人等都已经准备妥当。” 登封城东一间院落内,上官云的表情极为恭敬:“只是有些边缘人马路途遥远,短时间难以赶来。” “够了。” 听到面前轻吹茶水的红衣人说话,上官云的头埋得更低了。 “任我行呢?” “任我行这叛徒之前出现在禹州,估计也会来登封,属下这就再派人去调查。” “不必。” 东方不败露出一丝笑容:“任我行他自会上太室山。” “我知他是个头脑精明的人物,自知不是我的对手便想利用正道各派。我在少林寺杀了一些人,方证的功力还看不出我的深浅,正道各派恐怕也会利用任我行。” “这可正好,他们凑在一起,便省得挨个去找。” 他从容不迫地讲述,并未将这些正道各派的高手放在眼中。 上官云听了教主的话,晓得他神功大成,已难揣度。 但心中惴惴不安。 正面碰撞,必然死伤无数。 那些正道高手可不是软柿子,上官云对自己能否活着下嵩山其实也没把握,同时又对教主的决定满心疑惑。 若是动静弄小一些,以教主如今的实力,挨个灭门实在轻松。 上官云忽然道:“属下并未打探到潇湘剑神所在,似乎还未到登封。” 这个最大威胁不知在哪,上官云心中难安。 东方不败气定神闲:“他也不必去找,过两日自然就见到了。” 说话时又微微露出一丝不悦: 剑出衡山 第443节 “嵩山上的这些人显然是小看于我,他们担心潇湘剑神到胜观峰势头太劲,会吓得我不敢到场。” “可笑啊” “殊不知,这嵩山上唯一值得我期待的唯他一人。” 上官云告退,又将教主的决定告知一众堂主长老。 众人虽然心中觉得不妥,但无人敢违抗东方教主命令。 一场血战,已在所难免。 嵩山除魔大会前一晚。 登封。 赵荣在城北悦来客栈二楼望着天空越来越圆的月亮。 东方不败下山灭三大派高手与六合门的消息初初传入衡阳时,他还有些错愕。 因为这与印象中的东方不败一点也不像。 可有过延津梅林那一桩事,便觉不足为奇了。 赶路这段时间,又闻听东方不败杀上少室山,逼得少林僧人跑到胜观峰与嵩山派会合,这便让赵荣有些好奇。 东方不败的功夫,如今又在何种境地? 这次从天山上闭关下来后,自觉功力又有增进。 东方不败在少林寺那般打杀能吓住江湖人,赵荣知晓后却十分平静。 东方不败能做到,他也能做到。 “师兄,明日我们不与你一道吗?” 程明义与向大年一道走了过来。 赵荣笑着安排:“我与顾老先生一道,你们带着其他同门留在登封。” “若是嵩山上有变故,我与顾老随时可以脱身,你们也可接应。” 程明义与向大年对望一眼,只能点头。 这显然是小祖师的委婉说辞。 “师兄明日何时出发?” 赵荣略微思索:“方证大师的意思是让我晚一点登峰,最好等东方不败露面。” “他们很担心东方不败不来,或者被他逃走。” “黑木崖易守难攻,正道各大门派的山门则不然,他们没法一直联合在一起,若东方不败回到黑木崖,各大派便要寝食难安了。” 道理就是如此。 向大年又问:“师兄觉得东方不败会来吗?” “会。” 说出这一字时,赵荣的语气很是笃定。 向大年和程明义笑了笑,也笃定道:“师兄会赢。” 赵荣但笑不语。 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夜晚,非常宁静。 可无数江湖人的心,如同战鼓擂动。 这一夜,许多人失眠。 可等天亮时,他们眼中没有任何困顿,或担忧,或害怕,或兴奋、或疯狂! “除魔卫道!” “除魔卫道!” “除魔卫道!” “……” 胜观峰山道上,登山的江湖人络绎不绝。 日头高高升起,但除魔大会还未开始。 各大派先在嵩山大殿商议一番,方证大师也收到了衡山派传讯,觉得诸事无漏,这才朝嵩山之巅去。 “请!” “诸位,请!” 左冷禅领着方证大师与冲虚道长走在人群前方,拾阶而上。 峻极封禅台为大麻石所建,每块大石都凿得极为平整,为古代帝王祭天祈福之所。 这封禅台有一些斧凿新痕,可见是嵩山派安排人修补的。 虽是边边角角,也足见他野心之大。 封禅台顶上极其宽敞,又处绝巅,一众江湖人只觉胸襟大畅。 此时云开日朗,纤翳不生。 朝北望黄河一线向西,再望少林寺所在的少室山,竟像是在胜观峰脚下。 左冷禅朝少室山方向望去,眼底深埋一丝冷笑。 各大派弟子与一众江湖人在封禅台周围站定,就见左冷禅四下拱手,朗声喊道: “今日诸位正道朋友在此,便是为了立誓盟约,同进同退,一道铲除江湖大患!” “东方不败祸乱江湖,杀我嵩山、少林武当三派门人,残杀一众江湖朋友,灭青城松风观、灭六合门、灭西风观、灭” “东方不败不死,江湖一日不得安宁!” 左冷禅还待继续往下说。 忽然 “哈哈哈~!!!” 一道狂傲的大笑声从远处传来。 少林、武当、嵩山、昆仑、峨嵋、华山、泰山、恒山等一众高手,上千江湖豪杰,各派门人弟子,齐齐朝声音来处望去。 又听到一阵兵器碰撞声响。 跟着十几道身影闯上峻极。 为首之人身材甚高,一头黑发,面色雪白,无有半分血色。 一双虎目,极为霸道。 “是任我行!”有人认出他的身份。 左冷禅站在封禅台阶上,冷哼一声:“任我行,你来这里送死?” 立刻有人大吼:“任我行来得正好,先杀他祭旗!” 不过,几大派的高手没有动手,其他人也不敢有动作。 任我行乃是魔教上代教主。 一手吸星妖法,曾经威震武林。 任我行看了方证冲虚与左冷禅一眼,又扫过各大派领头人,登时心中有数。 这一路登山,少林武当与嵩山派的人基本没怎么阻挡。 任我行何等聪明,岂能不懂这帮人的心思。 他看向左冷禅,回应道:“老夫来去自如,我想离开嵩山,你能拦得住吗?” “那可就要试试了!”左冷禅也丝毫不让。 “阿弥陀佛。” 方证大师双手合十:“江湖风波难平,任先生也想掀起风浪吗?” 任我行微笑道:“方证大师,在下本来没兴趣来此,只是听说你们开除魔大会要杀东方不败。” “这人与我也有深仇大恨,今日来此是想瞧瞧他敢不敢来。” 左冷禅冷哼一声:“任我行,你与我们之间的仇恨可不少!” 任我行道:“那又算得了什么,等我杀掉东方不败,再与你们清算仇恨。” 一众江湖人看向任我行。 相比于东方不败,任我行的威胁可就小了不少。 既然也是来杀东方不败的,那便不用急着动手。 “好,希望你别逃下山去。”左冷禅声音冷厉,又看向任我行旁边的向问天。 任盈盈面罩黑纱落后半步,她只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在各大派中扫过一圈。 向问天身后那些人,都是任我行的旧部。 原本一路追着任我行他们上来的正道联盟守山弟子见上面没打起来,便如潮水般往下退。 然而. “啊——!” 一道凄厉的惨叫声忽然响彻山道。 这声音来得急,又戛然而止。 峻极之巅上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呃啊~~!!” 一声惨叫打破宁静之后,连续不断的惨叫声响起! 方才还能听到兵刃叮当碰撞,此时只有兵器坠地之声! 剑出衡山 第444节 潮水般退下的守山弟子又如涨潮一般冲向峻极峰。 他们在逃命! 疯狂的逃命! “东方不败!” “东方不败来了!” 一边逃一边大喊。 可是一道血衣人影以极快的速度从他们身边划过,封禅台上的人无不瞪大双目。 出剑了吗? 没有! 可是血衣人所过之处,已经有三十多具尸体,旁人甚至没看清他如何出手。 这些人倒在宽阔的石阶上,除了死前的最后一声哀嚎,再也没发出任何声音。 许多人临死前举起兵刃想朝着血衣人砍去,可是他们的动作往往僵在半空。 手举着兵刃不知为何停住动作,仿佛遭了重击,跟着兵刃落到地上,人也紧接着倒下。 这些人的心脉上,各有一个小小针孔。 但封禅台上的人瞧不见。 在正道联盟众人的眼中,这血衣人走过,各派守山弟子仿佛丢了魂,诡异倒下,连一滴血也没有流出来。 这. 如此诡谲一幕,哪怕是各派高手见了都心悸不已。 “呼呼呼~~!” 峻极之巅的风在怒号,周遭云海浮动,日头那样烈,照得那一身血衣泛出血芒。 那血衣在空中飘动,猎猎作响,他像是踩着一具具尸体,漫步走上峻极封禅之巅。 甚至 就从任我行身旁走过. 任我行盯着他,紧皱眉头,却无有动作。 众人这才看清他的那张脸,脸型宽阔,有男人样貌,可是妖中带媚,一时又说不好是男是女。 他的皮肤略显苍白,与一身血衣之红对比强烈。 仿佛要汲取更多的鲜血,才能让这张脸红润健康一些。 这等妖异面貌,加之方才的杀人手段,真真像是朗朗乾坤下行走的鬼魅! 魔教教主,东方不败! 除魔大会,除得便是此人。 可此时此刻,峻极峰上数千人,竟无有人敢第一个动手. 第187章 剑神东方,巅峰之战! “任教主,好久不见。” 东方不败闲庭信步登顶峻极,此时离任我行不及一丈,任谁也能瞧出他神意自若。 众多江湖人欲杀之而后快。 对于这个魔头,正道各派人人都想他死,可也不得不佩服他这份胆色。 “东方不败,看来你已经练成宝典上的武功。” “任教主,那可真要感谢你,当初还是你将《葵花宝典》传与我。” 东方不败话语平静,虽然他声音扮相颇为妖异,可举手投足之间,无不散发武道大宗师该有的从容气度。 众江湖人闻听“葵花宝典”四字,一边握紧兵刃随时杀上去,一边竖起耳朵窥听魔教教主隐秘。 各大派众人见他衣袂轻飘,迎着峻极山风轻轻叹气: “我初当教主时那可意气风发,说什么文成武德,中兴圣教,那真是不要脸地胡吹法螺。” “后来修炼这宝典,才领悟人生妙谛。其后勤修内功,数年之后,终于明白了天人化生,万物滋长的要道。” 天人化生,万物滋长.? 这便是东方不败的武学境界吗? 峻极峰上的江湖人手中兵刃握得更紧了,东方不败的样子让人看了心中发毛,但众人对他所提的武学境界又心驰神往。 “阿弥陀佛。” 方证大师略微摇头,双手合十叹息道:“既然东方教主已参天人,合该聆听万物之声,与生灵慈悲,又为何要大肆杀戮?” 东方不败眼睛微亮,投来一丝赞许之色。 “不愧是精研易筋经又参透佛法的少林方丈,你能明白这一点,倒叫我佩服你半分。” “我对江湖之事本已毫无兴趣。” “奈何天人有缺,难言尽善尽美,只能从你们身上,补一补缺漏。” 左冷禅站在方证身边,眼带厉色:“东方教主的武功虽高,但当真有把握以一敌众?” “不错!” 与左冷禅交好的泰山派玉磬子也提剑遥指东方不败:“不将天下各派放在眼中,未免太过狂妄。” “东方.呃.!” 玉磬子正准备怂恿众人攻上,声音戛然而止。 “当啷.” 一声脆响,玉磬子长剑坠地,身体晃了晃,跟着朝后栽倒。 东方不败微微皱眉:“与我谈狂妄二字,我还以为是什么高手。” “没想到功夫这样稀松。” 众人心下骇然,泰山派高手死得太过突然! 天门道人与岳不群一齐蹲身朝玉磬子额头望去,见他眉心处有一个小小血眼。 “针!”天门道人大喊一声。 方证冲虚左冷禅等人顷刻醒悟,当初延津梅林,少林方邕大师便是眨眼间死在针下。 此时亲眼瞧见,知晓这一招难防至极! 想要与东方不败独斗,休说扬名立万,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凔~~!” 转瞬间,两道拔剑声响彻山巅。 任我行与左冷禅几乎同时出手,分列左右各一剑朝东方不败斩去。 少林寺死了那般多人,方证大师也不搞什么“善哉善哉”了,此时只想“罪过罪过”,他出手不落左冷禅之后。 冲虚道长运起太极剑法,也绵绵不绝朝东方不败招呼上去! “嘿~!!” 天王老子怒吼一声甩出链子刀。 五大高手,要合力杀掉东方不败! 周围人看得目眩神摇,又听见一声叫人发寒的妖异笑声。 “呼——!” 峻极之巅上像是刮起一阵妖风,任我行与左冷禅双剑齐齐斩来,一团红衣在微毫之间挪动,只消两小步,一分多余动作没有,便险而又险地避过这两剑。 其间越险,越是彰显他对精微之处的极致把控。 东方不败避剑之后,忽一伸手。 左冷禅瞬间侧头避让,脖颈外侧猛地一痛,若非他反应极快,这一下刺中咽喉,后果不堪设想。 耳边掌风大作,方证援手到来。 少林七十二绝技、千手如来掌! 方证掌风一起,一掌变两掌,两掌变四掌,四掌变八掌,八掌变十六掌,进而幻化为三十二掌,掌法变幻莫测! 加之易筋经内功深厚无比,袈裟连续摆动,一时掌风大作,声势何等惊人! 方证大师运转全力,其内力之深,当今天下鲜有人能及。 这招千叶如来掌打出,东方不败无法变招去攻左冷禅,方证大师的功力,他决难忽视。 东方不败又展现那鬼魅身法,闪转腾挪,恰到好处。 在避让千叶掌的同时,绣花针挑飞向问天的链子刀。 方证朝冲虚道长一瞅,见他太极剑刺来,于是与之配合。 他内力一震,身上的袈裟忽然从身上飞出,一身真气鼓荡在袈裟之上。 正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袈裟伏魔功! 这袈裟被真气一注,立刻成了兵刃。 方证大师将袈裟朝东方不败一罩,手上再使千手如来掌,登时那一件袈裟飞空飘起,突兀出现一道道掌印,袈裟上掌印越来越多,因方证大师控制真气行径,从四面八方拍向东方不败。 能将七十二绝技施展到如此程度,在少林历代方丈中也是罕见。 一众武林人士暗呼“不愧是方证大师!” 少林神功,岂是等闲。 剑出衡山 第445节 这一招招法精妙,内力浑厚,可惜打不到东方不败真身。 若是用内力与这五大高手硬拼硬耗,东方不败也没这个本事。 但他的速度,却远不是五人能及。 冲虚道长在方证大师的绝技展开刹那,太极剑如撒出了一张大网,逐步向中央收紧。 “凔~!” 东方不败此时拔剑出鞘。 “啵啵啵~!” 一道道裂帛之声叠音交互,方证的袈裟迎上剑光瞬间烂掉大半。 袈裟飞舞,方证一记掌风震出。 东方不败右手拿剑,左手回震掌风,那些袈裟在两股内力激荡之下便如暗器一般朝任我行激射,任教主大吼一声,一掌将袈裟碎片拍向高空。 这时冲虚道长的剑已在东方不败近前。 他的剑法只是大大小小,正反斜直各种各样的圆圈,要说招数。可说只有一招,然而这一招却永是应付不穷。 东方不败不懂独孤九剑,也不知道什么三百六十种变化。 他有的,是超越常人的武学理解与眼力。 他干脆利落,右手一剑如雷霆般刺向冲虚剑圈中心。 太极剑精微奥妙,却讲究神在剑先! 冲虚道长练剑多年,达不到这种随心所欲的境界,此时这个破绽露出,东方不败一剑如搅碎玉盘,叫冲虚剑光涣散。 又回头一剑刺向左冷禅。 左盟主本是攻剑在先,东方不败却能在他面前后发先至,一众嵩山太保惊呼一声,左冷禅连挡三剑,趁着任我行与方证来攻,一个飞身跃后。 六人正在酣战,各大派与江湖武人看得心惊肉跳。 东方不败之强,已然超乎他们的想象! 五大高手围攻,非但无有半分败象,反而频频创造险情。 其身法之诡谲,难以用言语形容。 “嘿诶~!!” 这时从数千武林人中,跳出十来个使用各样兵器的江湖人。 与五大高手合杀东方不败,何等诱惑! 他们才加入战圈,须臾之间,地上多了十来具尸体。 对于东方不败来说,他只是多挥剑几次。 这些人上前非但没有形成助力,反而破坏了围攻阵势。 东方不败趋退如电,一剑逼退任我行,在其腰部留下一道剑伤。 他一剑追击,向问天赶紧来救。 东方不败曲手一弹,向问天听到破风之声,加之心中一直有防范,在空中翻转腾挪,却还是惨叫一声。 他捂着章门穴,已为针所伤。 冲虚道长只是侧头看了向问天一眼,一团红衣已到近前。 他的太极剑使得繁琐,东方不败却极简,一剑穿过剑光直刺向心脏要害! 又一枚绣花针飞出,直击眉心! 一上一下,两处要害,已成必杀! 冲虚剑光一撒,听得叮叮脆响,险而又险地将那绣花针挡开。 “嘿~!” 方证大师挥动佛珠来救,去挡东方不败必杀一剑。 哪知东方不败见他动作,诡异一笑。 他一剑飘忽来去,急转刺向方证! 佛珠费力一挥,方证大师在这等急转关头,还能挡偏东方不败的快剑,可见其武功之高。 连东方不败都稍有惊异。 可此时方证已露破绽。 东方不败身如电闪近身,左掌一掌击中其胸腹,任凭大和尚功力浑厚,这一下也吐血重伤倒飞! 须臾之间已伤两人。 东方不败直扑方证,其余三人举剑来攻,又是两道飞针电闪而过,任我行举剑一挡,脸上挂伤。 左冷禅在空中一个飞纵落地,左手手捂胸口,右手持长剑拄地,他闷哼一声,像是也身受重伤。 “左师兄!” 嵩山太保与周围一众高手齐齐冲来,冲虚道长救援方证,与东方不败拼斗一记掌力。 他连连倒退,嘴角鲜血直流。 这一下保住了方证,自己却受了内伤。 东方不败的内功修为,远远超乎他的意料。 武当、少林高手齐齐冲来,数十名江湖人与他们一道杀向东方不败。 然而冲上来的人再多,最前方也就那七八人。 一道道血光闪烁,地上的尸体越来越多。 群雄杀了一阵忽然止步,东方不败一个点跃,飞身在峻极之巅封禅台上三丈高的石柱上。 “嘀嗒嘀嗒.” 那柄沾满血的滴血长剑与他风飞而起的血衣何其相配。 此刻东方不败居高临下,睥睨四方。 他的表情依旧平静,叫人望而生畏,生出一种不可战胜之感。 众位举目仰望,再看向受伤的五大高手,一个个心头无力。 天下第一! 这便是威震武林多年的天下第一! 五大高手联手,竟也不是他的对手。 其武功之高,若非亲眼所见,怎敢相信! 当初那种连东方不败名号也不敢喊出来的恐惧感,又一次弥漫心头。 怎么办,怎么办! 峨嵋派松崖道人与松纹道人最是清晰,二人齐齐大喊:“快请潇湘剑神!” 声传峻极,摇晃烟岚。 这一声大喊响起,快被恐惧感淹没的众人大喘一口粗气。 是啊,剑神,还有剑神! 就在此时 众人发觉,高柱石台上的东方不败,那平静如水的表情,忽然有了一丝丝变化。 这种变化,是面对五大高手合力时也从未有过的。 他的目光不再看下方一干江湖人,而是朝封禅石阶那边望去。 有什么人,在吸引着他。 峻极之巅,数千江湖人不约而同转头。 脚步声轻响,正有两人联袂走来。 这二人一老一少。 众人目光错开白发苍苍的老人,全集中到那俊逸出尘的青衣人身上。 青衣人的目光,则是看向东方不败。 任我行身边,任盈盈面纱之下的眼睛忽然明亮至极。 但很快又暗淡了. 毕竟这里只有圣姑。 “剑神来了!” “潇湘剑神来了!” 不少人兴奋大喊,一时间哄闹不止,但见识过东方不败之强,也有许多人暗暗心悸,担心剑神也敌他不过。 噔噔噔. 周围人全部散开,让出那条围堵东方不败下山的路径。 赵荣一路登太室山,察觉到一些猫腻。 此时看着正吐血的左大师伯,不由露出一丝异色。 “阿弥陀佛。” 方证大师喘了一口气,他还要说话,却被赵荣出言打断:“几位受伤太重,不宜说话。” “此地便交由在下吧。” 这句话口气之大,若叫旁人来说,恐怕要被人笑死。 但出自剑神之口,却叫封禅台上的数千人不敢忽视。 任我行是五人中受伤最轻的那个,他正捂着腰上伤口。 剑出衡山 第446节 此刻一双眼睛看向赵荣,赵荣也一眼扫来,顺带看向他旁边的姑娘。 任我行没有说话,他旁边却有一道没什么感情的女声响起: “东方不败飞针如电,极其厉害。” 赵荣心头一笑,面上只微微点头。 他往前一步稍稍站定。 登时一连串的脚步声响起,各大派高手全在往后退! 飞针不长眼,剑气更不长眼。 只听“谡谡”风声响,青衣飞掠,众人眼前一花。 潇湘剑神已上到另外一根封禅石柱之上,与东方不败正面相对。 峻极之巅刮来一阵大风,周遭云气莽莽然,那劲风来如奔,吹得嵩山千叶万叶动,飒飒之声,如波涛犯恶! 血衣飘,青衣震,远处黄河如丝带。峭壁在目中,万峰在脚下。 高台之上,两人的目光对视在一起。 北有东方不败,南有潇湘剑神。 当世武林之巅,已在所有人眼前。 “杀~!!!” 就在这时,从胜观峰下,忽然传来一阵喊杀声。 魔教人马到了。 找死!来得好! 正道各派的武林人很是镇定,静静等着爆炸声和惨叫声。 可是 让冲虚道长与方证大师微微色变的是,炸药爆炸声,竟然未响! 成高道长,怎么还不点火! 疑惑的这段时间,魔教大队人马已经冲到峻极峰下。 这下,可就不妙了 魔教十二堂口的高手齐至! 虽然不及正派高手总和,但他们各有手段,且魔教来了大批教众,密密麻麻全在登山。 人数上魔教占优! 若是斗起来,谁生谁死很是难说。 来到封禅台这边,看到最上方对峙的二人,上官云、孙仲卿等堂主长老齐齐噤声。 正道各派人马心中七上八下,不由看向武当派。 六七名武当一等一的高手全部摇头,成高道长不知在何处。 也不明白那一包包炸药为何不炸? 眼下正邪相对,大战一触即发! 任我行与左冷禅几乎做了相同的动作,他们看了看魔教那些人,又看向剑神与东方。 顶端的两人,仿佛都没有看到下方的场景。 “潇湘剑神,我可是早闻你的大名。” 东方不败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此时正邪两道加起来上万人,灼热目光,一齐看向峰巅! “东方教主,更是成名已久。” 东方不败第一次在峻极之巅上露出开怀笑容,他逢到赵荣这样的对手,心下自然喜悦。 不禁谈及武学见解,问道: “天人化生,万物滋长,可算妙谛?” 赵荣淡淡回应:“阴阳造化,万物生发,可算妙谛?” “好!” 东方不败赞叹: “不愧是能写出阳谱的世间奇人,这天下间能叫我东方不败佩服的,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便是创造葵花宝典的人,我自问在武学见解上也已超过他,可是你却让我也无法看透。” 赵荣却道:“你能看透阳谱,那也很了不起。” 这二人对话传入正邪两道之人的耳朵,顷刻之间叫他们两眼瞪圆。 且不谈二人的武学妙谛。 这阳谱.这满是武学奥妙的阳谱,竟是出自潇湘剑神之手! “什么!” 方证冲虚任我行各都平静,左冷禅却瞪大虎目。 他此时方才知晓. 被他奉为至宝的阳谱,竟然不是葵花宝典上的武功。 也不是林远图记载。 那满是剑气的文字,那些剑气的源头,是潇湘剑神!一时间,他有些无法接受。 不过左冷禅心境极高,他头脑转动极快,短短时间便理清前后。 诸位嵩山太保也心潮起伏,难以平静,各都惊诧看向高台之人。 这等于说,他们都练了赵荣的武功。 东方不败道:“若是能与你一起探讨武学,倒是一件妙事。” “只不过,莲弟在时,你多惹他不快,我此番清算,必须杀了你。” 赵荣目色毫无波动: “你莲弟多派人下衡阳造次,我早想到黑木崖找你清算,今日在此,我也要杀了你。” 东方不败隐隐露出一丝笑容: “好,那就瞧瞧,今日是我杀掉潇湘剑神,还是潇湘剑神杀掉我。” 赵荣点头:“东方教主,请。” 东方不败也道:“剑神,请。” 二人的话音传遍四下,正邪两道只觉杀意汹涌沸腾。 当今天下,唯有这两人能接住彼此杀意。 峻极之巅,要论一个天下第一! 但见东方不败二指轻捏在剑刃上,慢慢朝上划过,他的手指已沾上剑身鲜血。 等他二指划到剑尖,剑光忽然一亮。 “嚓~!” 指尖血光炸散,银针沾着血芒在空中化作一道血线,似是要将赵荣当成一块锦绣,要在他身上绣花绣鸟。 东方不败催动一身功力,血针如电迅疾! 赵荣目穴鼓足真气,眼力飙升到极致。 体内阴阳气旋从初初的正旋,忽然变作倒旋! 吸力立时变成吞吐之力! 一股至阴至寒真气顺着手阳明大肠经勃发而出,右手捏剑诀,食指凌空对着血针来处一点。 登时“咔”的一声! 有破冰之声传来! 赵荣这股至阴至寒真气凝成了真气之剑,迅速凝结水气化冰,虽不及实质血针威力大,却在刹那间让其冰针卸力,也失了准头,等于破了东方不败的诡异针法! 这一次交手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却让正邪两道每个人都呼吸都停了一瞬。 以方证大师的绝强内功,方才隔空打出真气也需借助袈裟施展袈裟伏魔绝技。 可现在. 剑神隔空以剑指打出真气之剑,化解了东方不败的恐怖血针! 这便是剑神吗! “剑气果然妙~” 东方不败不再试探,他身法如电,一道血影飘向空中。 另外一边,赵荣身形也是一团青光,不弱半分! “噹噹噹!!” 除了极少数的绝顶高手,绝大多数人只能听到实实在在的交剑声,却根本看不清他们何时撞剑。 只看到青影和血影在空中横飘! 二人的身法都恐怖异常,封禅台上三丈石柱,他们来回纵跳变换位置。 众人眼中,两人身形如箭离弦在石柱上一闪,跟着空中极速碰剑,又一闪回到石柱。 多余动作几乎没有,兔起鹘落,招招攻杀! 因此每一击都在流光瞬息之间。 剑出衡山 第447节 旁人瞧见,只觉是天外飞仙,神仙打架。 正邪双方心旌摇曳,知晓自身与天下最强之人的差距是何等之大。 又各都紧张无比,生怕己方那人败阵。 本是剑拔弩张,随时要互相拼杀的场景,竟然诡异安静,全都看向封禅高台。 两人在高台上不知斗了多少剑,一时间难分胜负! 忽然之间,二人几乎同时改变战法。 碰剑同时,飞针与真气之剑互攻死穴! 一道道破风声、寒冰撞针声叫人头皮发麻。 东方不败改变出针法门,他针上带着细线,以真气控制方向,一手运剑,一手运针。 剑快,针快,二者在迅捷极快之中完美融合,针剑星驰电走,危险到了极致! 这天下间能应付此招的,唯有剑神! “嗤~!!” 石台上一声炸响,冰白剑气斩出一片冰雾。 赵荣的剑气一尺六寸,东方不败只能闪身规避,他长剑不及,却有走线施针之法。 赵荣剑气虽占便宜,但也没法像对付其他人那样得势不断追击。 “哧~!” “哧~!“ “哧~!!” 高台上的剑神似乎是被那些针针线线打出了火气,他将冰白剑气震碎,脱离剑身疯狂斩出! 这是狂风剑之法,却比狂风剑的剑风威力更强。 正邪两道的人心惊肉跳,已然看呆。 飞出的剑气威力够强,可速度远达不到极致,东方不败身如鬼魅,他脚步轻挪,身形不断恍惚闪动,只看到石台被剑气斩得石灰崩飞,寒气大盛! 东方不败虽心惊剑气,却能安然无恙。 “叮~!” 赵荣举剑又挡掉一枚飞针,他举剑一搅,切断针后红线。 跟着一指点出! “嗤~!” 东方不败也举剑来挡,他的剑上顿时凝出一层冰凌。 翻掌将冰凌抹在手中,一掌击出大片寒烟。 这时一道血影穿入寒烟之中,方才那截断线还在空中飘荡,赵荣眼前忽然多出四道红色针线,各束一针。 在东方不败的真气控制下,那针线扫过空气发出嗡嗡嗡的声音,似是蜂飞蝶舞! 他左手四个指缝,各压一线,以手指点线细微控制,真气灌输之下,针针攻杀要害。 赵荣举剑连挡,东方不败抓住空隙,在高台上电闪近身! 赵荣飞身而起,登空五丈! 东方不败站在赵荣方才的石台上,他右手长剑按下,左手举掌飞线,四枚银针戳向高空。 赵荣从高空飞身而下,手上一团剑光朝下呼啸! 他一路绞着针光而下,剑上寒芒照耀峻极! 一道道剑光耀人眼目,让不少人微微眯眼。 东方不败却不受影响! 他一剑上刺,赵荣举剑扫开。 两人不约而同举掌相抗! 东方不败仰头举掌过顶,赵荣在空中倒立朝下按掌,如天人相接! 一人掌力冰凉,一人掌力燥热。 两人功力之浑厚,一时间难分高下。 “啵~~!” 狂暴的掌风冲向四面八方,烟岚震碎,血衣青衣在空中猎猎大响! 恐怖波动,叫人知晓其中真气之烈! 感受到赵荣内力绵绵不尽,东方不败不敢再对。于是燥化真气奔涌,一股强劲掌力推出劲风,强行窜动在两人掌间,隔出空隙,赵荣顺势朝上飞掠。 跟着蓄出剑气斩下! 东方不败电闪回到另外一个高台。 赵荣落台追杀,东方不败迅猛窜出。 两人长剑交击,从三丈高台下落时,不断蹬踏台柱! “砰砰砰~!” 石柱上开始摇晃,越摇越剧烈,最后承受到极限,成八字倾倒。 “轰~!” “轰~!” 前后两声暴响砸出一大片烟尘。 众人视线模糊,死死盯着烟尘之内。 一道血衣,一道青衣,两人在模模糊糊的烟尘中飞窜。 一人身法如电,另一人则如雷轰! 左冷禅、任我行等人,各都有些恍惚。 正邪两道上万人,已在这巅峰之战前浑浑噩噩、痴痴傻傻。 峻极峰上这般多人,却无人说话。 青影、血影还在跳窜! 从封禅台打到阶下,周围人魂飞魄散,急急往后退去,全在躲闪。 剑气横飞,飞针狂舞! 谁不小心进入他们二人的战圈,谁就要死! 交剑声一直响彻到峻极峰边沿,危险至极。 赵荣一直运剑拖着东方不败,与他拼这一口真气。 到底是他的内功更厉害! 东方不败先提下一口真气,期间出现间隙! 哪怕非常微小,在他们这等高手面前也会被放大到极致。 赵荣上一口真气没尽,下一口真气再提上来,明显快过东方不败。 霎时间! 衡山五神峰之势凝聚在身,天柱芙蓉、紫盖石廪,雁回祝融! 他下一剑刺出,像是神峰倾倒,有无尽云雾覆压而下,云雾之中,百变千幻的剑光层层叠叠。 正邪两道眼中无不是千剑纵横,剑光填满瞳孔! “幻剑!” 有人忍不住大喊! 东方不败乃是武道大宗师,区区幻剑如何能迷惑住他的眼睛。 一眼将幻剑看穿。 短短时间,他与幻剑中的实剑碰了二十二下! 下一道更波澜壮阔、惊天动地的千万幻剑再起。 这一次,撞剑鸣音第二十三! 东方不败一掌击出,他自认为已经看透虚幻,这一掌震碎幻光,直奔赵荣胸口而来。 然而.!! 从他拍上幻光的那一刻开始,手掌掌心顿时出现一道裂纹! 跟着掌心刺破 鲜血,飞溅而出! 赵荣运真气至极致,将所有剑光全部刺出。 虚剑凝剑气,幻亦为真! 这一次,是真正的千剑纵横~!! 东方不败目色大变,他第一次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不是因为剑气,而是因为他看错了。 也就是说 他论武至此,已输给赵荣。 “哼~!” 他怒吼一声,不想着如何带伤逃命,直接一掌击出。 东方不败强行震碎了多道剑气,手心血光大冒,胳膊上全都是剑气伤口。 剑出衡山 第448节 他无视肉体痛楚,掌如电闪,按照之前的掌势击向赵荣胸口! 一个血红的掌印,那是东方不败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赵荣身体一震,运转真气相抗。 这一掌他能接下,不至于身受重伤,但方才已然气血翻腾,此时受伤之下,一口血是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的。 “噗~!” 众人看到潇湘剑神中掌喷血。 下一刻,东方不败则是被幻光剑气直接贯穿! 千百剑气,在其周围炸裂! 他身形剧震,血衣被剑气搅得破碎~! “砰~!” 鲜血从他身前身后飞溅,泼洒在峻极之巅,在山风吹荡之下,他的血沾着血衣,如暗阁闺房中的花瓣,飘向峻极崖下。 东方不败看向远处,峰壑开绽,凌嶒参差,黄河如带。 “好厉害的剑气。” “虚虚幻幻,亦幻亦真,好妙的招法。” “佩服.佩服” 赵荣捂着胸口问:“东方教主,是谁赢了?” 东方不败并未露出悲伤之色:“潇湘剑神,是你赢了。” “你是天下第一。” 又看向他那张俊逸非凡却带着血色的脸,还是微微摇头,觉得平平无奇。 赵荣道:“你心脉已被剑气穿透,活不过片刻。” “我也佩服你的武功。” “东方教主,临死前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东方不败摇头:“我对此间毫无留念。” “此时死在你的手上,不曾辱没我的名头,倒也畅快得很。” 他忽然笑了,喃喃念叨:“人生妙谛.人生妙谛” “莲弟.” 他又喊一声,在阳光刺目快要逼他闭眼之时,用尽最后的气力朝悬崖下跳去! 红衣如血,终于走尽了江湖路。 赵荣静静望着他跳下悬崖,目光眺向远方,将嵩阳形胜,尽收眼底。 回过头来,赵荣目光一扫正邪两道。 终于有人从目眩神迷中回过神来,这场大战惊心怵目,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 两大巅峰高手的决战,将是武林神话! 针飞线走,剑气横飞! 身如雷,剑如电,青衣血影,天下之极! 东方不败一人赢下武当少林嵩山三大派掌舵人,外加魔教第二、第三高手。 五人如果继续再战,可能全部都要死。 这样无敌的东方不败,还是难敌潇湘剑神! 峻极之巅神剑飞,江湖两极再无北,天下第一,唯有剑神。 “死了!东方不败死了!” “潇湘剑神杀掉了东方不败!” “不败神话破了。” “潇湘剑神天下第一!” 江湖老人叹:“剑神当面,谁人敢言无敌,哪个敢言不败?” “……” 众人目光看向青衣人,又变得不同。 不过 不少人看向赵荣胸前血色掌印。 东方不败临死前打出那一掌非同小可,剑神吐血连退,虽然杀掉东方不败,想必也身受重伤。 果不其然 他扫过众人一眼后,便捂着胸口一言不发,显得很是虚弱,身体晃荡了两下,慢慢盘坐在地上。 这一点不奇怪。 东方不败的内功众人早有领教,他可是一根绣花针,就能拨开顶级高手的长剑! 众人瞧见,雁城顾老第一时间过去守护。 魔教大批人马在山上,他们看到东方教主身死,登时心如死灰。 没有东方教主,谁能敌得过剑神? 但是,眼下剑神受到重创,几位大派掌门也受重伤,岂不是千载良机? 或者说,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孙仲卿瞧见上官云与周围几位堂主的脸色,他也看向赵荣方向。 忽然间.他生出一种毛骨悚然之感。 不对! 此时正道各大派也没动手,可见都没把握。 任我行望了东方不败跳崖的方向,颇有感触,转而看向重伤的赵荣。 又看向自家攥紧拳头、急得挪步的女儿。 左冷禅低着头,嘴角一瞬间闪烁着旁人瞧不见的异色。 方证大师、冲虚道长的神色没多少变化。 似乎重伤之下,已经没能力开口说些什么。 正邪两道僵持,可无人敢动手。 众人紧紧绷着一颗心 就在这时,让正邪两道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轰~~!!” “轰隆~~!!!” “……” 太室山一阵震颤,巨大的烟尘从山道上冲天而起! “轰~!!” 一声声爆响从胜观峰下传来,企图逃下山去的人直接被炸得尸骨无存! 哀嚎声、惨叫声,爆炸声!! 所有人的心弦在一瞬间绷紧到极致。 不少人看向冲虚道长。 似乎在问 武当派的成高道长,他在干什么.! 第188章 风云再起! 冲虚道长一脸苍白。 似是口不能言,只在群雄瞩目下微微摇头。 成高道长在做什么,他像是毫不知情。 凌虚、清虚等武当高手围在冲虚身侧,兀自紧攥佩剑,满面深沉,眼含警惕。 性命攸关,正邪两道依然不敢轻举妄动。 然树欲静而风不止!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再次响起,耀眼烟火冲上天际,飞扬的尘土与碎石四下爆射。 跟着一路从胜观峰下蔓延上来。 大批魔教教众自然朝峻极封禅台逃命。 正邪两道靠在了一起! 就在这时,正道人群中忽然有人急射暗器。 这道暗器稀松平常,手法也不高明。 但是 它却生生切断了本就绷紧到极致的心弦。 魔教人群中一名教众发出哀嚎声,登时怒喊:“狗贼胆敢放暗器偷袭!” 剑出衡山 第449节 他拔出兵刃,怒喝一声: “杀~!!” 杀声一响,胜观峰下的又有炸药轰然炸响,原本踌躇在边缘的魔教教众瞬间眼泛血光,被彻底引爆~! “杀,杀!” 紫金堂廖长老大吼一声:“炸药封了生路,不杀这帮阴险狗贼死的便是我们,杀~!” 霎时间杀声连成一片,在兵刃交接声音响起时,紧随而来的便是惨叫。 原本是正邪对峙场面,很快便成大混战! 从封禅台、下方石阶、两侧陡坡到下方山道,密密麻麻全部都是人。 “轰~!” 那爆炸声还在响,不知有多少炸药,此时朝山下冲那也是找死,只能更玩命地拼杀! 尸体,越来越多的尸体。 滚下山道,倒于石阶,坠入悬崖. 峻极巅峰上,向问天咬牙用链子刀划破皮肉,拔掉嵌入穴道中的绣花针。 他脸上的肌肉都疼得颤抖。 “教主。” 向问天喊了一声,任我行正走向左冷禅。 此时封禅台上,唯任我行受伤最轻。 打不过东方不败,但对付这几个受伤的,那是毫无问题。 魔教十二堂口的堂主长老香主齐齐杀了上来,他们也不是傻瓜。 以往追杀向问天,此时东方不败已死,那是绝不可能再对向问天出手。 方证冲虚附近的武当少林高手,也不乱跑,全在保护掌舵人。 任我行乱发狂舞,大笑一声。 “左冷禅,你不是要清算仇恨吗?老夫来陪你清算!” 任教主剑指左冷禅,跟他一起登顶的魔教旧部上前对战太保,逼得左冷禅只能正面迎战。 峻极悬崖边的赵荣睁眼看向左冷禅那个方向。 任我行见左冷禅不答话,他何其果断,废话不多说直接一剑刺出! 原本拄剑半蹲的左冷禅猛地抬起头。 捂在胸口伤处的左手夹住一枚沾血的绣花针朝任我行急射! 东方不败制造的阴影实在不小。 一枚小小绣针让任教主如临大敌,他一剑放缓集中心力将其挡开。 这才察觉左冷禅的施针之法远远不及东方不败。 复施力举剑再攻! 重伤的左冷禅突然动如脱兔,拄地剑挑起尘土,浩然劲力猛注长剑! “铮~!!” 只听一声清脆剑鸣便知其内力之强,哪有半分受伤模样。 左冷禅一剑抵住任我行长剑,不输分毫。 任教主持刃攻杀中盘,左冷禅抽剑划棚其械,使出一招青龙扶地,不仅瞬间守住,更是要乘隙攻之。 嵩山内八路会仙剑! 孤燕出群、顺风扫叶.仙人扶拐! 左冷禅这一下十分突然,若任我行毫无防备,定然会吃大亏。 可深知左冷禅脾性的任我行自有心算,此时左冷禅来剑虽猛,他亦是当世剑法大家,转攻为守,将来剑守得密不透风! 左冷禅一脸冷厉,他连攻八式之后,手上剑花大绽! 那长剑团团旋转,在刚猛内力注入之下劲风肆掠,盘盘剑花,全部攻向任我行胸口大穴! 鹤乘云軿下九天,玉盘星子竟谁先。相应汉武题花品,留作人间聚八仙。 会仙峰会仙八式,此时八剑合一,那是嵩山剑法大宗师水准! 这一剑在嵩山剑法中,妙至极巅。 可招法上限,依然将左冷禅桎梏在胜观峰上。 他能达到嵩山至极位居武林绝顶高手行列,可还是不及剑神与东方。 因此,这一剑没法杀掉任我行。 剑光距离任我行要害不及一尺,却无论如何也刺他不到。 任教主狂猛一剑破开剑花,后跳避开了其余剑光。 “可惜,可惜” 任我行话语带着讽刺:“你所学嵩山剑法虽精,却全无创见,哪怕你阴险狡诈,钻营诡计,想靠着这一招杀我却是痴人说梦。” 他说话时朝赵荣方向瞥了一眼: “若是你的剑上有剑神那般剑气,我方才倒是要着了你的道。” 他故意出言激怒,想乱其心志。 实则心中警惕更甚。 只因左冷禅的功力已出乎他的意料。 哪知左冷禅听了他的话,竟无有半分怒意。 反倒笑道:“任我行,你不是以吸星大法名动武林吗?” “怎么不施展这门神功吸我功力?” 左冷禅也嘲讽于他,实则暗自盘算。 任我行的功力比他想象中高明。 心下疑云大起,生出一丝担忧来。 又看向自家师弟与封禅台乱局,余光朝峻极悬崖处瞥去时,某位剑神正在捂着胸口咳嗽。 每一次咳嗽,身体都微微摇晃。 显然东方不败那一掌厉害至极。 他正要再出言试探,任我行又举剑攻来。 封禅台上大战再起! 两人隐藏的功力各都展露出来,他们彼此惊讶,那些乱战中窥见他们的人更是不敢置信。 虽然不及东方大战剑神。 可是 两人的表现明显胜过之前对东方不败出手。 被一众高手保护的方证与冲虚见状,面色依然无有变化。 他们又看向悬崖边的剑神。 明明处于混乱至极的场景,就好像重伤之后便成了旁观者,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此时只管疗伤,一言不发。 二人对剑早超过百招,剑上注入的内力愈发强劲。 忽听任我行大喊: “吸星大法!” 跟着一声“砰”响,之前被两大巅峰打倒的石柱边激绽烟尘。 二人双掌相接,比拼内力! 任我行在赵荣身上吃过一次亏,对方当时还有留手。 明知左冷禅身具寒冰真气,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使用吸星大法。 有此一喊,全是骗左冷禅拼斗掌力。 左冷禅却也不怕他。 两人内力相抗衡,片刻之后,彼此露出诧异之色,又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他们不约而同沉声喊道:“八脉齐通!” “好,左冷禅,我倒是小瞧你了。” “彼此彼此。” “任教主是如何练通八脉的?” 左冷禅一边与他对掌一边说话,心中警惕更浓,还在试探。 他以镜形剑之法分列燥气冲八脉。 这等巧思,绝不是一般人能想到、能办到的。 这一言虽是试探,但却有好奇在其中。 可此事关乎任教主的秘密,他岂会开口。 “那你又是如何八脉齐通?” 左冷禅闻言低哼一声:“看来任教主练功时日不及左某人长,虽有底蕴,此刻的功力却分毫强不过我。” “那又如何?你就能赢过老夫?”任我行又一次加催内力。 剑出衡山 第450节 “我赢不过你,可是.” 左冷禅冷厉一笑:“这里是嵩山!” 他话音刚落,忽有两人从乱阵中冲出,杀向任我行。 一人魁梧健硕,另外一人头发花白,面黄肌瘦。 他们此刻布蒙口鼻,各持单刀,迎面杀来。 任我行强推掌法,被左冷禅以内力一拖,登时气血翻涌。 他一剑挡住两柄长刀。 那两人各出一掌,打在任我行胸口上! “噗~!” 任我行翻身倒退,吐出一口血,显然是受伤颇重。 二人一击得手,退到左冷禅身边。 “哈哈哈!” “做得好!” 左冷禅笑了一声,冷冷质问:“任我行,我能否赢你?” 然而. 他这边话音刚落,方才对任我行出掌的两人, 忽然举掌拍向左冷禅! 这一幕,哪怕是赵荣都有些瞠目结舌。 “噗~!!” 一口血沫喷射,左冷禅双目圆瞪,他怒急之下不顾伤势,举剑狂扫。 那二人不敢去接,飞身一退,来到了任我行身边。 这时摘下脸上灰布,不必再藏头露尾。 其中枯瘦老者,正是魔教天风堂莫长老。 身材魁梧之人乃是练有铁布衫的薛香主。 之前便是左冷禅派他二人在青城山附近杀戮正派门人,有意挑拨正邪大战。 不过东方不败出手,他这招便无须再用。 “砰~!” 左冷禅身体摇晃,一剑拄地。 他嘴角溢血,喘息声何其粗重。 此时满脸惊怒,指着莫长老与薛香主的手不住颤抖: “你你们!” “哈哈哈!” 现在轮到任我行大笑了。 “左冷禅,你机关算尽,却还是棋差一着,逃不出老夫的手掌心。” 他又对身旁两人道: “你二人迷途知返,此次戴罪立功,总算没有让我失望。” “教主文成武德,属下岂敢贪功!” 莫长老与薛香主一道拱手:“全依仗教主运筹帷幄,神机妙算。” “左冷禅就是有十个脑袋,那也不是教主的对手。” 这时,峰上峰下不少人齐喊:“任教主文成武德,一统江湖!” 十二堂中,不少长老、堂主都有些晕眩。 不知教中何时有这么多人投靠了任我行。 不过 放眼峻极之巅,此时一众高手受伤,唯有剑神身边那个老人最难对付。 其他人绝不是任教主对手。 此时跟着投效是最好的结果。 可是,众人心中还有一根刺。 却听向问天鼓足气劲大喊: “马上端阳要至,任教主会赐下解药,除去东方不败留下的三尸脑神丹之毒。” “此时投效,教主既往不咎!” 他连喊两遍,响彻峻极峰! 魔教十二堂一众高手,全都面色一变。 上官云一刀砍退一名少林和尚,带头高喊:“任教主中兴圣教,寿与天齐!” 原本东方不败一死,魔教是无头苍蝇。 此时归附任我行,还能除去蛊毒! 魔教一众高手全都响应,又死死盯着正道各派,准备借着嵩山这口锅,将这些人一锅炖掉! “杀!!” “全给我杀!” 血雨纷飞! 数千魔教教众,一时间杀红了眼。 任盈盈站在靠近峻极悬崖那边的位置,将朝此地来的魔教教众全部驱散。 任教主回归,圣姑地位更高! 她这边暗中掩护,虽有魔教高手保护在她身边,却不会再朝受伤的剑神那边去。 正派不攻,魔教不至,顾老先生一下清净了,便去瞧任我行。 这一场大戏,着实让他也感慨不已。 此时此刻,任教主何等得意。 听着数千教众胡吹法螺,他以往瞧不起东方不败的这一套东西。 可落在自己身上,却受用无比。 回来了,一切都回来了! 属于他任我行的旧时代,那个吸星大法谈之色变的时代,就要回来了! 最大的仇敌坠入悬崖,一众威胁各都重伤。 日月神教重新回归他掌控。 诸方混战,他是最终赢家! 赵荣微露惊讶,他也没想到会是这副光景。 沉浸在武学与莲弟中的东方不败有一种变态的浪漫主义,虽是武道大宗师,却远不及这两位手狠心黑。 想到东方不败的武功,赵荣很是佩服。 他已然超脱了葵花宝典,若不是内功比自己逊色一些,目前想赢过他,不知要硬耗到什么时候。 他目光幽深,不着痕迹地朝血衣坠崖的地方瞧去。 跟着转眼望向不远处的黑裙姑娘。 巧合地是,那边的姑娘也隔着面纱看来。 二人的目光,有一瞬间短暂碰撞,但像是有什么禁忌,立马又分开了。 虽然一片混乱,但依旧是大庭广众。 正道第一大侠与魔教圣姑有什么猫腻,刺激虽然刺激,但名声不太好听。 赵荣又看向正提剑朝左冷禅走去的任我行。 任教主的狂傲、冷酷,他的霸气,似乎都回来了。 “左冷禅,你能八脉齐通,我又岂会比你差?” “你不知我吸星大法中有多道异种真气,以八道异种真气冲八脉,如此危险,却难不倒我任我行。” 他举剑,霸气一笑:“终究还是我赢。”杀人之前,他还要摧毁对手的心志,以此享受一番。 面前这人虽不如东方不败,却也算得上劲敌。 重伤的左冷禅低着头,闻听任我行道出自己的神功秘辛,他那沾血的嘴角露出一丝残酷阴冷的笑意。 但是,旁人却无法瞧见。 见左冷禅不回应,任我行认为他已崩溃。 当下朗笑一声: “左冷禅,今日便拿你祭旗!” “左师兄!!”那些太保闻言大喊。 各大门派的人或者扭头,或用余光朝那边看去。 魔教教众也是如此。 他们憋着一口阿谀之词,只待左冷禅在教主剑下饮恨,便要脱口而出。 然而. 剑出衡山 第451节 情况有变!! 任我行一剑击出,拄剑在地、身受重伤的左冷禅忽然拔剑而起,一剑挡住! 此时,他剑法之快,剑风之烈,远超方才! “怎么可能!” 薛香主与莫长老惊叫一声。 他们方才偷袭虽然仓促,却下了狠力! 重伤之下,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挥出这样一剑来。 任我行也是没有想到。 左冷禅这突然一剑,迅捷将他长剑压下。 跟着眼前身着玄色衣袍的左冷禅身形急窜,他一剑过后,一掌拍地,整个人倒立朝前。 仅是压剑的间隙功夫,人已至任我行身前。 他这诡异怪招任我行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此时双腿踢出幻影,连续四脚将任我行踢得浑身震颤! “啊哈哈哈~!!!” 左冷禅宛如疯狂,莫长老与薛香主上前帮忙。 左冷禅一掌按地倒立飞天,跟着从天而降洒下一方剑雨! 任我行身形爆退,莫长老与薛香主双鬼拍门,各持单刀迎上。 可此时的左冷禅岂是方才能比。 他从天而下的剑法古怪异常,却快出嵩山派剑法之极! 莫长老只挡住一剑,他拿刀的右手便被砍下。 薛香主的刀法更是稀松,他一剑都没挡住,拿刀的左手便没了。 左冷禅飞身在空中,呈轻功飞掠之态,双脚不断踢在这二人身上,将他们接连踢退三丈。 左冷禅长剑插地,在空中一个翻身双掌齐出。 薛香主的铁布衫当场变成烂布,莫长老的后背炸出血雨。 这毙命一击之下,两人倒头就睡。 左冷禅借着按掌之力腾空后跃,踩在了方才插地的长剑之上! 登时居高临下,瞧着手按胸口的任我行。 这一次他亲自动手,任我行想要装伤也不可能。 峻极峰上正邪两道厮杀在一起无比混乱,却不影响众人被如此诡异的场面所惊。 哪怕是方证与冲虚,脸上也变了颜色。 “任我行,我还是高看你了。” 此时此刻,左冷禅不再隐藏,霸气外露。 “你以为我对这二人没有防备?” “既然你已八脉齐通,如何不知八脉真气奔流的化力,我有所防范,以他们两个的功力岂能得手?” “未免太小看左某人了吧。” 左冷禅笑道:“枉你心思缜密,终究是个狂到没边的愚蠢之人。” 任我行胸口起伏:“左冷禅,你也练了葵花宝典!” “我自然参悟阴阳二谱,”左冷禅微微摇头,“本以为以你的才学,应该能与我一样参透其中奥妙。因此处处提防,没想到我的担心却是多余了。” 任我行对他的话不屑一顾:“当初我在黑木崖当教主多年,连葵花宝典我都可以不练。” “林远图抄背的什么阴谱我岂会放在眼中?” “既然你阴阳同练,难道与东方不败他们一样登顶武学极境?” “哈哈哈!” 左冷禅放声大笑,又露出冷厉之色:“武学极境,哪有那么容易!” “这阴谱阳谱残篇我才得手多久?” “潇湘剑神、东方不败,左某人的武学境界自是比不过他们,但那也不重要。” “我的剑,已足够杀人。” 不少人正听他们对话,忽然听见“轰”的一声巨响! 这一次,一连串的爆炸一直炸到峻极峰登封禅台的石阶下! 没有炸到峻极之巅,却叫山道上的人乱成一团。 不少人被气浪推下悬崖,还有人被活活炸死。 正邪两道的人因此被逼到一起,厮杀更加惨烈。 两人再说什么,他们已经没精力去听了。 那一边,左冷禅不再废话,拔剑杀向任我行。 此时他实力全展,任我行又受伤,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对剑不到十招,就被左冷禅一掌击在胸口。 大嵩阳神掌结结实实按上,任我行身受重伤! 向问天任盈盈与一干魔教教众上前来救,左冷禅连杀十数人,又一掌击中任我行后背,将他打在向问天怀中。 向问天不顾一切,大喊一声“教主”。 跟着扛起任我行狂奔。 好在他这些年南来北往,一直在逃命。 论及逃命的本领,自然是远超常人。 “保护教主!” 向问天一边逃一边大喊,任盈盈领着身旁数位魔教高手挡在后方。 左冷禅没有去追,任我行吃了他数掌,全都打在要穴上,想要缓过来已经极难。 此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自峻极峰上的爆炸声响起后,有厮杀之人,也有不要命朝山下狂奔的。 还有诸多正邪之人从山巅斗到山下,场面极度混乱。 他们不敢在封禅台那边待了,生怕峰顶也有炸药。 却有一队古怪人马,着装整齐,气息匀称,从嵩山山门中掠出,逆流而上直奔封禅台! 他们一路杀到峻极峰巅,人人剑法迅疾,身法诡异。 这样的人,足有一百零八位! 他们就像是一股恐怖的血色洪流,直冲山巅! 一路阻挡他们的人,在正邪难辨的混战中,直接不管不顾,拦路便杀。 等他们汇聚在左冷禅身后时,人人长剑滴血,默不作声。 任盈盈本打算领着魔教教众冲下去,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厉喝。 “左盟主,你要干什么!” 却是华山宁女侠发出来的。 她身上沾着血,拿剑的右手原本捂在左肩的伤口上,此时却用剑指着左冷禅。 岳不群满脸紫气变淡,也喘着粗气,站在宁中则身前。 “左师兄,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的话语委婉一些。 这个时候,却又发生恐怖一幕。 钟镇、陆柏、丁勉、费彬、沙天江、白头仙翁卜沉、青海一枭,这七人忽然也使用出诡异而快捷的身法,齐齐压来! 唯有副掌门汤英鹗一人正常。 那一百零八位高手,也各自往前三步。 一股妖气霎时间回荡在整个封禅台上! 恒山三定除了大师姐定静,其余都已负伤。 定逸师太的一只胳膊不断淌血。 天门道人身旁,除了少数泰山弟子,唯有天乙道人。 那天松道人,则是被炸药炸死了。 左冷禅的目标正是赵荣! 华山、恒山、泰山派的人全部围聚过来。 不过,面对此时的左盟主,面对嵩山势力,他们压力太大。 左冷禅朝三派瞧了一眼。 最后又看向赵荣,他眼中藏着一抹狠色。 其他人不用着急,先杀威胁最大的。 如果顺利 他用余光扫了一眼少林武当,两派高手或死或伤,他们保护方证与冲虚,方才拼得最狠。 一时间,左冷禅野心鼓荡。 “没有什么误会,只是想看看赵师侄伤势如何?” 顾老先生闻言朝前一步,挡在赵荣身前。 剑出衡山 第452节 左冷禅面色忽变冷厉:“想来赵师侄也无碍,今日这般多英雄在场,我想问诸位一句。” “在这江湖上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算不算错?” 丁勉冷笑道:“师兄何必去问,此乃理所当然之事。” 峻极峰下的打斗声他们如同听不见,嵩山众人全都看向赵荣。 青海一枭道:“剑神虽是天下第一,但杀我师父,此仇如何能罢休?” 费彬怒斥道:“我诸多师弟,都死在剑神剑下。” “今日,我们要找剑神讨要一个公道!” 天门道人红着一张脸:“若真有这些事,等赵师侄伤愈,再讨论不迟。” “阿弥陀佛。” 定闲师太道:“赵大侠为人正义,天下敬仰,就如岳师兄所言,其中一定有误会。” “我五岳剑派同气连枝,左盟主乃五岳盟主,应该考虑周全,以免误信小人之言。” 这话对左冷禅却无用。 他从不怕当面翻脸:“师太此言差矣。” “我诸位师弟都埋葬在胜观峰后山,如今仇人近在眼前,我若是毫无作为,如何与他们交代?” 左冷禅大义凌然:“我也愿意相信其中有隐情,不想我正派大侠有何污点。” “就请赵师侄让我们封住穴道,一道去山门后的松林详谈,几位师弟就埋葬在那里,如真有隐情,几位师弟泉下有知,也能安息。” “呸~!” 定逸师太忍不住了,拖着一只胳膊骂道:“分明是乘人之危!” 嵩山一众妖异高手齐齐望向她,那恐怖气势叫定逸师太面色一白。 宁女侠朝另外一边喊道: “方证大师、冲虚道长,左盟主咄咄逼人,两位前辈可有话要说?” 方证闻言看向左冷禅:“左盟主,还是先处理这山上山下之事,其余事等剑神伤愈再谈。” 冲虚道长也点头道:“不错,东方不败已死,剑神化解了各大派危机,左盟主何必再起波澜。” 左冷禅微微一笑,料定他们不会插手: “两位德高望重,左某人向来尊重。” “但这是五岳家事,不劳旁人费心。” “卑鄙无耻!” 这时,一道清冷女声传出。 众人寻声望去。 “妖女,你竟敢去而复返!”丁勉怒喝一声。 “难道我说错了吗?” “左冷禅用炸药引得今日大战,连五岳剑派自家人都被炸药炸死,又用诡计伤我爹,如今又想乘人之危害死剑神,实在可耻又可恨。” 任盈盈一个纵身飞掠到顾老先生旁边。 也站在赵荣身前。 众人知道她是妖女,可此时的话那是半点也不错。 左冷禅却笑道:“潇湘剑神翩翩少年,魔教圣姑花容月貌,真是好生相配,看来你们早有勾结,既然勾结魔教,那我就只能为正道除害了。” 任盈盈丝毫无惧:“左冷禅,你的野心众人皆知。” “此时若被你杀掉剑神,他日各大派永无宁日。” “唯有剑神活下来,你才有忌惮,不敢为祸武林。” 她又对少林武当的人道:“少林武当的高手莫要看戏,东方不败已死,我日月神教已无能力搅扰你们,唯有这个左冷禅会对你们动手。” “你们看看这嵩山多少练了葵花宝典的高手,他先杀剑神,一旦得手,接下来你们一个别想下嵩山。” “现在看戏,待会一定后悔。” “想保住少林武当,就一道保护剑神下山,唯他能让江湖安宁,你们也可休养生息。” 她话语干净犀利,一下点中要害。 少林寺与武当派的人也不禁看向左冷禅身边的一众高手。 “胡说八道~!” 费彬尖着嗓子怒骂一声:“小妖女妖言惑众,我先杀了你!” 他一下抽出剑来。 顾老先生不说话,朝着任盈盈身旁站了一小步。 老人家其实一点也不慌。 岳不群夫妇、恒山三定、天门道人也举剑对着费彬。 天门道人喊话道:“顾前辈,若是动手,就请你带着赵师侄先下山。” “左冷禅若是敢杀我们,就请赵师侄为我们报仇!” 宁女侠也道:“劳烦再去我华山一趟,叫上我风师叔。” 左冷禅神色平静:“听闻风老前辈不问江湖事,想必是不会来我嵩山的。” 他又转身对武当与少林的人说道: “方证大师、冲虚道长,峰下还在争斗,你们下山时请小心一些。” “魔教大部虽朝山下退,但也有可能去而复返。” 左冷禅知晓取舍,暂时不理会武当少林,先把最大威胁除掉。 今日,绝不能放虎归山。 同样的错误,岂能犯两次。 然而. 少林武当还无有动作,那位顾老先生稍稍一让。 左冷禅眼中,那道青衣人影捂着胸口慢慢站了起来。 “左大师伯,嵩山派当真容不得我吗?” 赵荣轻咳一声:“东方不败虽然伤我,但你们不见得是我对手。” “若对我出剑,就休怪我不念五岳同盟之谊。” 费彬嗤嗤一笑:“装腔作势。” “今日我们为众师弟报仇,天经地义。” 左冷禅没有因为赵荣的话有丝毫犹豫,因为这就是最好的机会。 他轻轻摆手,身后一百零八位阴谱高手再度往前。 残阳如血,杀意如潮! 第189章 万剑归宗! 天门道人挺剑相护。 这牛鼻子道长毫不畏惧,此时因为愤怒一张红脸如有火烧,指着左冷禅骂道: “左盟主,你对一位伤重后辈有如此行径实在是厚颜无耻!” “贫道不屑与你这样的阴险小人为伍!” “今日便是本派东灵祖师在此,也不会责怪贫道将泰山传承丢在这里!” 天门道人道袍怒摆,一步抢到赵荣身前。 这牛鼻子道人算不上天下顶尖,但作为泰山掌门,此时凌然之正气,已显泰山之巍峨。 他又朝赵荣怒瞪一眼,呵斥道: “赵师侄你有气力还不速速下山,莫要在这里逞英雄,叫这阴险小人奸计得逞!” 费彬低喝一声:“出言不逊,那你就与他一起死吧。” “贫道怕你不成?!” 天门道人举剑,反要杀过去。 “天门师伯.” 这一道声音灌入他的耳中,天门道人稍稍下放长剑,转头看到两道坚定而犀利的眼神。 “既然他们想死,天门师伯何必阻拦。” 哪怕此时赵荣处于重伤之态,嘴角挂着血渍、胸口印着东方不败的掌印。 可作为天下第一,他简短的话语,还是给了一众嵩山门人压力。 这一众阴谱高手,有的是嵩山弟子,有的是登封道上的黑道高手,有的是从江湖上网罗而来的痴魔练武之人。 自两年前福州林家祖宅一战后,他们便一直研究剑谱。 可是破碎错乱的剑谱,折磨着许多人的痴心与欲望。 直到大半年以前得到青城松风观的成熟阴谱,这股疯狂的欲望被彻底点燃。 左冷禅决心寻找时机,用这股欲望来除掉赵荣。 决心之强,乃是他毕生野心之凝聚。 可此时此刻. 剑出衡山 第453节 赵荣的话,还是叫他们生出一丝寒意。 顾老先生与赵荣来了个眼神交流,跟着便在岳不群、宁中则等人惊异的眼神中,朝旁边挪步让开。 并且,顺势拉了一下处于无尽怒火中的天门道人。 任盈盈微微怔住,她盯着那张略显苍白的脸,见他有一个轻微的偏头动作,心中已明其意。 带着复杂心情,也从他身前让开。 “凔~!” 下一刻,一道拔剑声霍然响起。 山风呼啸,青衣拂动。 赵荣右手执剑,托刃在左手。 “左大师伯,既然嵩山派要置我于死地,那便只能剑下无情了。” “你可不要后悔。” 左冷禅拔出剑来,眼中寒芒四射,此时他已排空一切,不会再生出任何顾虑。 “赵师侄,我们做个了断。” 赵荣一眼朝嵩山众人扫过,平静道:“出剑吧。” 顾老先生见状稍稍后退。 天门道人、岳掌门等人知晓他与赵荣的关系,默契跟上他的脚步。 又朝青衣人看了一眼,久久凝望,心头惊异更甚。 难道 难道剑神重伤之下,也能力战嵩山派?! 少林武当,以及还在峻极之巅的少数武林人,不管是正道还是邪道,全在退散。 “哼,装模作样可吓不到人!” 丁勉厉吼一声,登时嵩山一众高手齐齐而动,兵刃抡错的劲力刺穿山风,发出裂帛撕鸣。 青海一枭领着七名阴谱高手冲杀在前。 八人身法各都极快,直扑上来,挥剑齐斩! 这八人剑法迅猛,刃光从各个方向笼罩而下,如同剑网。 然而青影如电闪雷轰! 左右前后闪展腾挪,在一步方圆内巧夺天工,叫八剑全部斩空。 众人眼花缭乱时,赵荣已举剑平削。 剑不及,剑气却至! 他们身法虽快,却不及赵荣剑速。 这等切割练功的法门服丹炼药虽然速成,多半只能提高下限,武学上限所在,非但需要悟性,也非一朝一夕之功。 下限提升对他们个人来讲精进不小。 可在赵荣眼中,不过等闲。 “呃~~!” 一连串惨叫极其急促,只因剑速太快,喉咙被割破的时间几乎一致。 赵荣长剑滴血不沾,已有七人死在剑气之下。 青海一枭的反应最快,他做出了一个侧身动作,以左膀受伤为代价让开了致命一击。 在场之人无不心惊。 剑神受伤不假,但他依旧是天下第一! 只这一剑,便叫七人殒命! 剑气之恐怖,让人胆寒。 嵩山一干人等哪有时间思索。 前面人冲上去之后,其余人立马接上。 他们看向峻极峰巅的那面悬崖,不断将赵荣朝那个方向驱赶。 嵩山阴谱高手身形闪动,一个个运转快剑。 可惜,他们这两项长处远逊色于赵荣。 每将赵荣逼退一步,便要死上几人。 听得碰剑声持续响起,峭壁旁一道道剑气斩出,重伤之下的剑神,似乎还能拿出与东方不败决斗时的战力! “杀!!” 陆柏大喊一声冲了上去,与他并肩一起上的还有受伤的青海一枭与七八位高手,除了悬崖那边,几乎将赵荣团团围住。 可是! “哧哧哧~!!” 接连三人被剑气斩杀。 赵荣一剑震开陆柏长剑,下一剑迎头劈去,青海一枭爆吼一声,几乎以换命之势朝他心脉刺来。 霎时间,赵荣捏着剑诀,至阴至寒真气顺着手阳明大肠经勃发而出! 拼命的青海一枭也不及去躲。 赵荣以指成剑,在其拼命奔来时用寒冰剑气洞穿他的心脉! “吭”一声响。 青海一枭胸口炸开血雾,这一下心脉洞穿,必死无疑。 他却拼出一股狠劲,以最后的气力朝赵荣斩来! 这一下没多少气力,却拼出一个身位。 费彬等人大喝一声,立时又有更多人填上来。 剑气再厉害,那也是真气所化。 耗! 耗死他! 看他到底还有多少真气! 旁观者心惊肉跳,哪怕是少林方证与武当冲虚道长,这一会也有些看呆了。 剑神的内力,就像是运转不尽! 在此之前,他可是与东方不败有过一场惊世大战! 嵩山阴谱高手已损失四十多人。 唯一叫他们看到希望的是,这个恐怖的剑神距离悬崖更近了。 左冷禅、沙天江、费彬、钟镇、卜沉等人寻到机会,一齐出手! 赵荣一个提纵飞起,躲开来剑。 左冷禅拔地而起,飞身追剑。 二人在空中快剑对快剑,从起到落,剑光远远刺人眼目。 左冷禅对剑不过,身上多了好几道伤口,他一个翻身落地。 底下的高手等候已久,长剑直刺赵荣,要将他朝悬崖处再逼。 然而赵荣一剑盘下,将周遭抬起的十几柄长剑全部搅中,但凡剑上的内力灌输不足,跟着就是咔咔咔连响,那些剑全都折断! “嘿~!!” 丁勉、费彬、钟镇、陆柏、沙天江、卜沉等人一声大喝。 六大太保举掌过顶! 托塔手、仙鹤手、大嵩阳神掌!! 诸般掌力,要将下落之人震杀! 赵荣倒立而下,丝毫不避,直直一掌按下! “轰~!” 一声雷鸣爆响,周围气浪翻腾,像是一阵大潮卷来! 峻极之巅沙尘四起,六大太保脚下一沉。 嗤嗤嗤声音不绝于耳。 他们的双脚已被一股强悍劲力硬生生压入土中。 诸般掌力更被压回,反而在他们周身大穴盘桓! “喝欸~!” 周围人举剑刺来。 左冷禅也从旁飞身一剑。 可他六位师弟根本无法用掌力拖住赵荣。 轰鸣声再响,一阵推力翻涌,赵荣一个翻身避开左冷禅长剑,跃入人群正中。 他瞬间进入风暴中心。 这一刹那四面八方全是森白刃光,举剑之人一个个面色凶狠,妖气杀气几近成浪,一柄柄长剑递出,密密麻麻盯准他全部要害! 加之人人来剑极快,身法迅疾,又是拼命之势。 刀山剑海也不过如此! 剑出衡山 第454节 赵荣鲸吸一口气,他长剑盘绕周身,衡山千剑之势梦幻无比! 他身如雷霆,轰向天空,一跃而起。 周身旋转而上,带着阴阳气旋逆旋吞吐到了极致! 登时幻剑与剑气搅动在一起! 随着他旋转挪跃,幻光夹着剑气如千如万,朝四下奔流!! 一道道森白剑气如流光迅捷无伦,如火矢可观其形,又如琴如箫可奏剑鸣! 无形有形,幻真幻真,谁人能辩! 峻极之巅烟云炸散,风幕洞穿,剑鸣之声霎时间响彻八方! 剑气! 全是剑气! 那一道道剑气射出,无差别笼罩了周围所有人! 峻极之巅,剑气如泼洒开来的雨幕~! 嵩山阴谱高手一片惨叫,跟着爆出漫天血雨。 他们并非东方不败,根本没有抵抗剑气的本事。 “哧哧哧~!” 一串串炸响与剑鸣相合,构筑成一曲死亡音符! 莫大先生若在此处,潇湘夜雨当为嵩山奏。 “呼——” 大风吹来,在一阵哀嚎、惨叫和惊喊声中卷起血雾。 浓厚的血雾凝聚在一起,在风吹之下漂浮在空中,如同一件血衣。 他们痴痴入梦,修了阴谱,幻想红衣如血,仗剑无敌。 如今被万千剑气洞穿,披在心中的血衣,也已经百孔千疮。 此时此刻 这血雾腾腾如衣,似是将他们身上的那件血衣扒了下来。 如此 江湖一梦,也就醒了。 “噔。” 赵荣长呼一口气,从空中落下。 周围的阴谱高手,全都看向他。 “哗啦啦~~” 那虽然轻微,却像是水流一般的声音,却是他们的血。 摇晃越来越多人在摇晃。 “吭吭吭” 仰倒、趴倒的人越来越多,最终成排倒下! 剑气所过,谁可撄锋? 恒山、泰山、华山的人全都瞪大眼睛。 顾老先生露出心驰神往之色,却又轻啧摇头。 任盈盈松了一口气,一双妙目痴痴凝视在赵荣身上。 任凭武当、少林的人心态再过硬,这时候也端不住那张脸了。 方证大师与冲虚道长对视了一眼,这两位知晓天下秘辛之人,此时都在怀疑自己的认知,想从对方的眼神中找寻答案。 剑气飞掠纵横,如一道道穿透封禅台的流光。 那是什么? 武林之中,当真有此神技吗? 然而. 彼此眼中只有惊讶与错愕。 没有答案,也找不到印证! 他们底蕴再雄厚,这时也没了作用。 这是一位超脱他们底蕴之人。 二人眼中,少不了一丝感叹。 从今往后,所谓的大派格局将彻底改变。 嵩山派.要败了. 远处带领数名嵩山弟子观战的汤英鹗此时身体一软。 “师父~!” 两位嵩山弟子立刻将他扶住。 汤英鹗恍若未觉,他按了按胸口,失魂落魄地盯着峻极崖边。 “怎么怎么可能~” 费彬没有望向赵荣,而是盯着自己的胸口,上有数个被剑气打出的孔洞。 他慢慢抬起头,眼前视线开阔。 因为一众阴谱高手,已经躺下。 砰的一声,费彬手中长剑坠地,他已经无力去拿。 “你怎么可能还.还有如此强横的真气.” “你” 费彬话未曾说完,仰面倒在师兄陆柏旁边。 他死不瞑目。 赵荣催射出的剑气激射八方,如此盛烈。 真气之强,甚至超过了对战东方不败之时。 江湖人怎么可能拥有这等内力。 费彬到死也想不明白。大太保丁勉长剑入土三寸,以此为依靠。 他的胸口血流如注。 左右两边,分别是秃鹰沙天江与白头仙翁卜沉,他们和陆柏一样,已经死透了。 “这这是什么招法?” 他凝目望着赵荣。 “什么招法.?万剑归宗,你觉得如何?” “万万剑归宗嘛.”丁勉嘀咕一声并没有评价,而是看向扭头看向左冷禅。 “左左师兄.” 他拼着最后一口气说道:“今日之败,非我等之错。” “我们已经穷尽手段,创造极致,奈何还是无法杀他。世上有此人物,非人力所能料定。” “左左师兄,师弟先走一步,若能重来,师弟还会随你共谋霸业。” “啊~!!” 大太保怒吼一声,他浑身一震,口中溢血而死。 左冷禅默然看着这一切。 似乎并无意外,似乎这一切也在他意料之中。 能接住方才剑气的,唯他一人而已。 “左左师兄。” 钟镇气若游丝: “丁师兄所言不错,想我嵩山派籍籍无名,自师兄领着我等一干师兄弟,拼搏练功,才能力压四岳,与武当少林并称三大派。我嵩山太保之名,武林谁不知晓。” 他喘了一口气,声音更加虚弱: “然此子似人非人,江湖争斗,我们没输,可世事难料,如今败败于天人,不算遗憾。” “与左师兄共闯江湖数十载,多少仇敌命丧我手,今日命丧峻极,九曲剑落太室山,依然快意.” “左左师兄,师弟不后悔.” 话罢,他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左冷禅迎着山风,闭上了双目。 也许他是在为师弟们哀伤,也许为野心破碎而痛苦,也许是想到了三十年前嵩山派的萧条 他闭着眼睛,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慢慢地,一道脚步声靠近。 直到这一刻,他才睁大虎目。 其目中无有伤感彷徨之色,昔日霸气仍在,五岳盟会时的熏天气焰,并没有被万千剑气击溃。 双目死死盯在赵荣身上。 左冷禅终于开口:“赵师侄,今日还是你赢了。” 剑出衡山 第455节 “但我还是好奇,你的内力当真无有穷尽吗?” 赵荣摇头:“人都有穷尽,只是我还没有被逼到极限。” “左大师伯,出剑吧。” 左冷禅闻言朝自己的长剑看了一眼:“在剑法上左某人远远不是你的对手,剑气之妙难以估量。” “衡山派从未有过剑气之说,难以想象你是如何练成的。” 赵荣回应道:“如果没有,那就去创造。” “前人无有内功、招法,不也创造出来了吗,后人不一定就要承认自己比前人差。” 左冷禅问:“你的内功,也是自己所创?” 赵荣点了点头。 “佩服,佩服!” 左冷禅连道两声,将手中长剑朝地上一掷,他的眼睛扫过一众尸体:“看来左某人是在拾人牙慧的路上走偏了。” “不过,我也想知道你的极限在哪里?” “赵师侄,你方才施展了万千剑气,恐怕真气损耗极大,不知此刻可还有能力与我拼斗掌力?” 与左冷禅意料中一样,赵荣将剑单手竖背在身后,缓缓抬起一只手。 “请。” “好,今日左某人就来试试看,天人的极限到底在哪?!” 他话音一落,聚集全身真气,一掌朝赵荣击出。 赵荣举掌迎上。 一道风震之声霍然炸响! 二人举掌相对,内力不断冲击,狂暴的劲风吹起青色玄色衣袍猎猎而响! 但听掌风间的呜鸣之声,便知其中蕴藏真气劲力之恐怖。 落在寻常人身上,刹那间就要被震碎心脉。 左冷禅抓住这最后一丝机会,他八脉齐通,此时毫无留手,内力从八脉中齐齐奔涌而出,直如潮水奔腾,一浪拍打着一浪。 可任凭他真气刚猛,却有种泥牛入海之感! 极限在哪? 极限到底在何处! 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怎么可能有无穷无尽的内力。 左冷禅一咬牙齿,强按掌力。 可是他的内力在不知不觉中入了赵荣的阴阳气旋,化作其中养分生出反哺之力。 这门神功在他天人合一时,已参阴阳造化。 除非对手内力狂暴到瞬间冲破循环,否则他的功力只会越打越多。 旁人皆能瞧见。 剑神衣袂飘飘,他的表情一直是云淡风轻。 反观左盟主,额头上青筋跳动,汗珠滚滚落下。 又持续一段时间,被逼到极限的左冷禅一声大吼,猛地推出最磅礴的一口真气! 可惜 那种不知天空之高的凝重无力之感油然而生。 这一股真气打出后,他已无法阻挡赵荣的功力冲入体内! 几乎在一瞬间,赵荣的真气呈摧枯拉朽之势,左冷禅八脉真气溃散! 跟着经络崩裂,真气冲破丹田! 左冷禅浑身剧震,仰天吐出一口鲜血。 败了,毫无悬念地败了~! 他连退三步,单掌撑地。 此时丹田已如漏勺,残余的真气也彻底流出。 这代表他多年练出的武功,一朝全废。 “深不可测,果然深不可测。” 左冷禅捂着自己的胸口,愣了半晌:“看来两位师弟所言不错,我们嵩山派在与天人交战。” “输得不冤。” “不过.” “左某人唯一的遗憾,就是在五岳盟会的日子看走眼,没有将你扼杀。” “那任我行狂妄自大,没想到我也会犯同样的错误。” 他遗憾已极,一拳砸在地上。 此时功力尽废,又受重伤,这一拳再无嵩山左盟主该有的威力。 左冷禅回忆起那个天垂清光,满是三秋爽气的夜晚。 当时他立身高墙之上,闻听箫声入耳,又览嵩阳盛夜,笑意何其浓厚。 可叹可叹 赵荣听了他的话,也浮想联翩。 不由问道:“左大师伯,我离开胜观峰的前一夜,那晚所奏之箫如何。” “哈哈哈!” 左冷禅忽然仰头大笑:“妙极,箫声妙极。” “莫大先生厉害,你更厉害,没想到,那竟是我左某人的潇湘夜雨。” “然嵩阳形盛,那般盛夜,我听不出来也不算奇怪。” “今日一败,左某人心服口服。” 他侧头看了一眼岳不群夫妇,恒山三定,天门道人,跟着又看向少林武当。 左冷禅忽然朗声道:“诸位在此见证,左某人练功走火入魔,失了心志,陷入魔道,全是咎由自取!” “寻常弟子全然不知情,我嵩山残余弟子不可有半分遗恨,违者杀无赦。左某人酿成大错,此刻醒悟已晚。” “汤师弟” 汤英鹗双膝跪地,凄然道:“左师.师兄~!” “请将五岳盟主令旗交由赵盟主,此后剑神便是我五岳盟主!” “嵩山派要听从赵盟主号令,不得有误!” “是~!” 汤英鹗以头抢地,双目含泪,声音不住颤动。 “哈哈哈,人算不如天算。” “但江湖人有江湖人的归宿,赵师侄,就不劳你动手了。” 左冷禅霸气一笑,眼见黄河如带,烟水茫茫。 皇图霸业,一场空谈。 古今几度,江湖悠悠,恨满天涯又能如何? 不如一笑休休。 “诸位朋友,告辞!” 左冷禅朝着五岳各派、少林武当拱手,跟着飞身一跃,跳下峻极悬崖。 赵荣瞧见了玄衣一角,再望远山,眼中云海浮尘,却填不满那一丝丝忽然生出的寂寥之感。 “左师兄~!!!” 汤英鹗跑到峻极崖边,悲恸大喊。 他满眼嵩阳盛景尽数淡去,唯剩萧条二字。 野心破灭,终要舔舐伤痛。 这一切,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阿弥陀佛。”恒山三位师太见左冷禅跳崖,也露出一丝悲悯之色。 岳不群没什么表情,只是凝望着悬崖。 宁女侠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师兄啊,我们早日返回华山玉女峰吧,我有点想灵珊冲儿和师叔他们。” “好。”岳不群点头。 天门道人一拂袖袍,将拔出来的剑收了回去。 冲虚道长、方证大师以及一干少林武当之人,全都看向崖边的青衣人。 冲虚与方证对视了一眼。 江湖有了一位如此年轻的话事人,少林武当锋芒不在,要沉寂很长时间。 至少在他们有生之年,都难有什么变数。 他们又看了一眼圣姑,却什么话也不说。 各位掌门似乎也保持着默契。 任盈盈驻足盯看赵荣几眼,知晓他不会再有危险,又想起自己的身份,便转头下山去了。 一路上又以魔教圣姑的名头勒令那些教众停手,这才追向受伤的老爹与向问天。 剑出衡山 第456节 “剑神,左师兄留下一物,特请你过目。” 汤英鹗打起一分精神,从胸口掏出一件物品,双手恭敬递上。 赵荣不由问道:“是给我的?” 汤英鹗点头,愣愣地看向悬崖。 “左师兄早有嘱咐,若若他身死,便让我将此物交给剑神。” 赵荣顺手接了过来。 这东西用灰布包裹,很沉很厚。 打开一看,下面是几册古籍。 《杏庄太音补遗》 《碣石调幽兰》 《白石道人歌》 竟然是些很珍贵的曲谱 再看上头,有一封没拆开过的信。 赵荣有些好奇,将信拆开,里面的字大大方方,颇为舒展,正是左冷禅亲笔。 “赵师侄,见字如面。” “你能看到这封信,那表示左某人没有算错,纵然千般布置,万般谋算,还是在你身上落空了。世事难料,我终还是个等闲之辈。” “纵观衡山派这几年的变化,叫我佩服无比,又有惺惺相惜之感。” “若非你我敌对,真想一起把酒言欢,共图大事。若我能回到几年前,定会抢在莫大之前收你为徒,可惜可惜,这是左某人一大憾事,当面难以提及,只得信中觍颜。” “唉,愁愁悲悲的莫大,怎能有此乐事,可恼可恨.” “那葵花宝典的阴谱阳谱,皆被我整理在胜观峰后山最大的那棵松树下,若赵师侄担心我安放炸药,可以叫我汤师弟来取。” “这阴谱能以身残为代价换取精进,虽是妙法,但我仔细精研,终觉不如阳谱高深精妙。初初我以为全是林远图所留,后来生出疑窦,真想瞧瞧原版葵花宝典,可惜黑木崖实在难登。” “阴谱汇集起来乃是害人之物,一旦我死后必然遗祸嵩山,因此不做存留,赵师侄便将其取走吧。” “我嵩山派无有什么妙法,剑神恐怕看不上本派收藏,但若有得剑神青睐的,可叫汤师弟送原本到衡山,给我派留下刻本便感激之至。” “左某人活时不负师长所托,光大门楣。如今身死,只能尽力叫赵师侄不再仇恨。” “江湖便是如此,恩恩怨怨,永远也无休止。” “但请赵师侄看在往日多以左某人名头行事的份上,给我嵩山派留下一丝血脉,左某人感激不尽。” “知晓师侄爱曲,便以几册曲谱奉送,聊表歉意。” “人生似幻化,终当归空无。” “如今烟消云散,若十八年后还有记忆,当去衡山,与剑神同饮一杯。” “……” 赵荣读完此信,颇有感慨。 他想到江湖多少事 终又在崖边.付诸一笑。 第190章 古来万事东流水 夕阳西下,清风拂过峻极,微散血腥气。 远望嵩山如卧,太室三十六峰耸立,鸟飞高空,下方山峦绵延,只觉青天变得狭窄。 那一山浓郁青翠,此刻身披红霞。 不知是夕阳残照为妆,还是一山血红煞景。 峻极之巅。 赵荣依旧矗立崖边,目眺黄河,指点烟岚。 此间盛景,信为万变云岚虚缈绕,百迁岭嶂险峣隆。 他的心情,似也如此间景致一般虚渺莫测。 旁人远观,只见一袭青衣随风飘荡,山岚浮动发髻。 分明已是天下第一,却忽有种茕茕孑立之感。 自打读过汤英鹗递来的信,赵荣已驻足良久,旁人也不去搅扰。 直到他转过身,泰山、华山、恒山三派掌门人才联袂上前。 天门道人怒瞪汤英鹗,哼了一声。 五岳剑派有着上百年的香火情,如今左冷禅坠崖,丁勉、陆柏等太保也覆灭在自己的阴谋之下。 天门道人恼恨嵩山派所行之事,他不屑斩草除根,却也不愿与嵩山派的人多说一句话。 此时一拂道袍含怒从汤英鹗身边走过。 “左冷禅咎由自取,已堕魔道,师侄不必介怀。” 天门道人干脆的话语中带着郑重与敬意: “东方不败已死,魔教损失惨重,嵩山派也没法继续耍阴谋为恶,若非师侄平定这场武林风波,泰山派难有传承留存。” “贫道在此谢过。” 他作揖高谢,赵荣抱拳回礼:“师伯言重了。” 天门道人又朝华山夫妇与恒山三定道:“贫道心急如焚,要回泰山山门查探,整理乱局,一刻也不想在这嵩山上多留。” “贫道就先告辞,他日再与诸位挈阔。” “天门师兄慢走。” “保重。” “……” 天门道人走得果断,其师弟也出声告辞。 天乙道人跟上天门道人的脚步,踏过封禅台阶下的尸体,不由朝武当少林所在方向看了一眼。 他心想着: 师兄这边告辞却不与方证大师、冲虚道长打招呼,实在是不给两大派面子。 按照师兄的牛脾气,这般做法倒也正常。 方才武当少林也只是动动嘴皮子,并非真要与他们站在一起。 天乙转而看向青衣剑神所在,在一瞥间将那张年轻面孔印在心中。 这时,明知掌门师兄得罪了两大派,他也无比安心。 武当少林的江湖霸主地位,从此一去不复返了。 接下来至少六七十年,两大派都休想言魁首二字。 南部雁城将是武林中心。 泰山派历经此次武林大劫,折损严重。 可泰山属于五岳剑派,往后的五岳盟主乃是天下第一的剑神,泰山派仰仗其势,可迎来多年休养生息的时间。 只要掌门师兄在,泰山派定能恢复往日气象。 且此次风波之后,门内再无玉字辈的声音,陈年弊病,也算一朝除去。 泰山派多有门人死去,天乙心中自有哀伤惋惜,可也有一丝轻松舒展之感。 再看向掌门师兄时,他的眼中满是敬佩之情。 师兄这辈子嫉恶如仇,性如烈火,为此在门内门外惹了诸多麻烦。 可在这峻极之巅,也是这份性情叫他有胆色抛却生死,迎着嵩山一众高手挺剑在剑神身前。 天乙道人想到此景,心中顿生感慨。 这对泰山派来说,可是不小的造化。 望着泰山派一行下了嵩山,恒山三定复看满山尸首,不由心生悲悯道了声阿弥陀佛。 三定朝赵荣与华山夫妇告辞。 定闲、定静又朝方证冲虚礼貌告别,脾气火暴的定逸师太却对两大派颇有埋怨,她倒是与天门道人很像,不理会冲虚方证,抱着受伤的手臂直接下了封禅台。 “师侄打算何时去华山?”宁女侠问道。 赵荣朝三秦大地眺望,歉声道:“本打算九九重阳登山拜访,如今既在中原,恐怕会早些打扰。” “此间事了,我便与顾老一道拜谒华山。” 岳不群轻轻一笑:“那正好,眼下玉女峰上景色正佳,我们先返回华山准备,等剑神大驾。” 他说话极为客气,赵荣闻言谦逊一笑。 一旁的宁女侠没那么多客套话,听赵荣要去华山,当即笑道:“风师叔与你相熟,他老人家知你早来,定然欢喜。” “届时叫冲儿灵珊陪着,师侄莫要像上次那般匆忙,可在山上多留一些时日。” “一定一定。” 赵荣抱拳,岳掌门宁女侠也抱拳告辞。 他们又朝左冷禅跳崖处看了一眼,便不再回头。 下到胜观峰半山腰,二人瞧见诸多尸首,一些死于拼斗,一些被炸药炸死。 沿途山石崩裂,数段山道被土石掩埋,旧径难觅。 对于他们这等驾驭轻功的高手来说,想从胜观峰上下来不算难事。 剑出衡山 第457节 “师兄,你此刻作何感想?”翻过乱石堆,宁女侠望着自己的丈夫认真询问。 岳不群脑海中闪烁起那剑气纵横的场景,情不自禁地摇头。 “我便是将紫霞神功练到气宗之极,也不可能有这等功力。” “葵花宝典,辟邪剑法这些功夫练到极致同样也不及他。” 他话语中带着沮丧在所难免。 宁女侠还听出一分释然。 这倒叫她心安。 “便知师兄要这般去想,”宁女侠幽幽道,“赵师侄天纵奇才,其武学天分之高连风师叔都赞叹连连,想我华山派辉煌时多有能人,却也找不出他这样一个人来。” “若师兄心中要与他论较长短,那可比与左冷禅计较要难上许多倍,如此一来岂不心累。” “东方不败天下第一,名震江湖多年。左冷禅老谋深算,又有多少阴谋诡计。到头来,全都是一场空谈。” “所以啊” 她的目光从岳掌门脸上移开,平视前方:“这古来万事东流水,倒不如心怀旷然,在玉女峰上安享余年。” 岳掌门忽然笑了,扭头看向夫人。 他长吁一口气,而后又笑了。 “师妹.我们回华山去吧。” “嗯!”宁女侠笑着点头,她不由回忆起二十年前。 那时仗剑走三秦,中原闯侠名。 玉女峰上虽然破败,他二人却互相扶持,温馨无比。 二十多年过去,似又重温旧梦,找回了当初的那份感觉。 宁女侠拉住了岳掌门的手,夫妇二人肩披彩霞,身子相依,迈着轻盈步伐下了胜观峰。 …… “善哉善哉.” 方证大师满脸慈悲:“剑神一力化解武林灾难,功德无量。” “少林寺度过此劫,必将铭记剑神之恩,日后但有驱策,只需修书一封,本寺上下,定然竭尽全力。” 赵荣看了老和尚一眼。 方证大师的确有慈悲之心,但作为少林方丈,他也在默默影响江湖,保证少林寺在武林中的地位。 站在大派掌舵人角度考虑,这也无可厚非。 可惜 此番博弈,他们已成输家。 但作为守规矩的博弈之人,输了之后,方证大师的认输态度极为诚恳,倒是叫人没法挑剔。 赵荣不想多话,与方证敷衍了几句。 同时婉拒此时去少室山做客的邀请。 一旁的冲虚道长作揖道:“剑神剑法之妙、剑气之盛惊为天人,他日若驾临武当,本派必将举派相迎。” “好说好说.” 面对冲虚,赵荣也只说些客套话。 方证与冲虚都是明白人,知晓这位天下第一对他们无有太多好感。 当下表达态度后,便不再碍眼,告辞离去。 这两大派一直高高在上,如今败下阵来,气势低了一半不止。 只能回返宗门,靠各派底蕴再历岁月,徐图未来。 “万剑归宗.万剑归宗” 山道上,冲虚道长不断念叨着这八字。 武当派的人扛着数面门板,其中一位就是成高道长。 他躺在门板上,如婴儿般睡眠。 冲虚念叨的话传入他的耳中,成高道长却听不见了。 念叨愈深,冲虚道长的面色愈是凝重。 “大师,你可曾听闻江湖有此剑术?” 方证大师摇头:“老衲闻所未闻。” “便是达摩祖师在世,见到这门剑术,恐怕也要禅心摇曳。” “身化万千剑气,已不似凡俗之流。” 方证又道:“东方不败的功力已惊世骇俗,其武学境界臻致天人合一,出招施功处处化繁为简。” “剑神创阳谱在先,境界还要高过东方不败。” “剑气万千,天人也难及。” “哪怕是东方不败面对这剑气都小心无比,等闲武人便如嵩山葵花高手一般,都要在剑气之下葬身。” 方证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好在这天下间一等一的杀伐功夫只在剑神身上,他并非滥杀之人,这真是江湖幸事。” “否则.” “这世间难以想象。” 冲虚道长的白须在太室山的清风下徐徐飘动,扯出一张颇为深沉的面庞。 “其内功之妙,我武当派的纯阳无极也比之不过。” “外有万千凌厉剑气,内有神功生生不息,天下第一当之无愧。” 他摇头,叹服道:“短短数年就能自悟到这种程度,实在难以理解。” “没想到贫道有生之年,能亲眼见证这等横空出世的神人。” 冲虚道长说到这里,他与方证大师都笑了一下。 这一笑,也不知心中是否是真的高兴 当天晚上。 一轮明月挂在天际,夜越深,月越明。 混乱到极致的太室山,此时万籁俱寂。 赵荣没有离开胜观峰,反而入了嵩山山门,就待在当初左盟主所立的山门高墙之上。 当年八月十五,金桂飘香,天上的月亮那般圆。 遥记五岳盟会时,左冷禅何等气势,一人压着四派掌门。 当时赵荣还站在莫大师父身后,连坐在桌边的资格都没有,只算一个小透明。 这个叫他如履薄冰的胜观峰,如今已经败在脚下。 嵩阳形盛,也能随意把玩。 噔噔噔. 戌时许,一连串脚步声响起。 汤英鹗小跑在前,后面跟着几名老仆,他们将酒饭送到高墙上,搁置妥当后便退了出去。汤英鹗送来了一个包袱,里边装着嵩山派整理的阴谱阳谱,还有镶满宝石的五岳盟主令旗。 “坐。” 赵荣朝对面座位示意了一下。 汤英鹗连忙摆手:“不敢不敢。” 他诚惶诚恐,只立在一旁为赵荣倒酒。 “有何不敢?” 汤英鹗道:“左师兄昨夜与我相谈许久,他言今日嵩山若败,本派生死全在剑神一念之间,叫我不可有任何僭越。” 赵荣听罢喝了一杯酒。 “左大师伯怎会将后事安排得如此妥帖?” 汤英鹗立时看了他一眼,又快速移开目光: “世上最难赢过的,便是未知的对手。” “剑神乃当世奇人,江湖上找不到任何参考,那东方不败也是历经多年才有一身功力,且能寻其出处。然左师兄研究剑神时,屡屡冥思苦想,遥叹费解二字。” “能超过一派祖师的人,哪个不是奇人?” “剑神更是奇人中的奇人,左师兄考虑赢,也就会考虑输。他已无愧师父嘱托,光大嵩山门楣。” “可嵩山派一败,便成剑下鱼肉,交代后事,只祈求留下一丝血脉。” 赵荣闻言,又小酌一杯。 “你不用战战兢兢,此刻我对胜观峰上引颈受戮之辈提不起出手杀戮的兴趣。” “不过你们得罪了正邪两道,能否活得下去,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汤英鹗愁苦满面,他已能想到嵩山派要面临的灾难。 原本他们能依仗少林寺。 此役过后,恐怕少林也不会为他们出头。 一来嵩山派与剑神有仇,少林自己要掂量轻重。 再者魔教没了东方不败,无法掀起风浪。 嵩山派领五岳冲在少林武当之前抵抗魔教的局面早已破灭,太室山上的门派是否是嵩山派,或者是否有门派存在,少林寺恐怕不会关心。 剑出衡山 第458节 汤英鹗自问没有任何把握说服少林方丈。 所以. 哪怕剑神不动手,嵩山派大概率还是要面临死局。 被赵荣点明此节,汤英鹗心情沉重。 他压下这些心事,强颜欢笑回应赵荣的一系列问题。 比如嵩山派是怎么关注到福威镖局的,何时生出灭青城松风观的心思,又如何布局这次峻极峰计划. 但凡赵荣所问,汤英鹗全部都能对答如流。 左冷禅并不藏私,汤英鹗虽然排行第七,却是副掌门。 对于门内诸事,他知晓得很清楚。 这些见不得光的勾当赵荣早就猜了七七八八,可听他一说,还是不得不感慨左冷禅老谋深算,诡计频出。 翌日一早。 汤英鹗将这尊杀神送下山去。 胜观峰山脚,望着远去的青衣人影,汤英鹗叹息间一路回到了峻极之巅。 他在左冷禅跳崖的地方驻足良久。 想到左师兄的一系列交代,想到嵩山派要面临的一切,他双目全是血丝,只觉头大如斗。 如今,他已是嵩山派掌门。 可死掉的人,有时候也能叫活着的人羡慕。 只待风波平息,正邪两道的报复一定会接踵而来。 嵩山派,该何去何从? “左师兄” 汤英鹗颓然坐在山巅上,远望层云,怔怔开口:“嵩山派危矣” 以往碰到这等难题,只管等着左师兄决定便可。 此际,他问向悬崖。 回应他的,只有一阵清冷山风. 下了胜观峰,赵荣与顾老先生便朝着登封城去。 见老人一路沉思,不由问道: “顾老可是在懊悔没与东方不败交上手?” 顾老先生摇头,坦然一笑:“不会,老朽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江湖各大派都在场,何必上前丢丑。” 赵荣恍然:“那便是在想江南男子了。” “因为胜观峰的事,咱们上华山的日程可是提前了几个月。” 顾老先生手捋白须:“我倒是在想他的独孤九剑,更想知道这一战能否赢下。” “不过.” “从昨夜到现在,多是你的剑气回荡在我的脑海中。” “万剑归宗,剑气纵横” “真让老朽羡慕,一道剑气便是练剑之人的美梦,你这万剑归宗,剑气成千上万,又该梦上多少次。” 他说罢又摇头:“按照你的法子去练,老朽半分剑气也练不出来。” “这等超凡手段,果真不是等闲之人能掌握的。” 赵荣笑了起来:“顾老自称等闲,那天下能算上等闲之人的,恐怕寥寥无几。” 顾老先生也笑了:“与剑神一道,老朽不称等闲,又算什么?” “不过.” “以老朽命格,本该塑像至死,如今却与当世剑神为友,一道行走论剑。逢此之幸,妙哉快哉。” 赵荣伸手朝三秦大地方向一指: “等与风老先生会面,当共饮一杯,岂不更妙。” “哈哈哈” 顾老先生以开怀大笑应和他的话。 上华山论剑,输赢为他所期待。 见到这位江南故人,似是能追忆到近三十年前的自己,那就更值得期待了。 他们一路来到登封城内,太室山上的事已在武林中呈野火燎原之势疯狂传播。 酒馆茶肆的江湖人都疯狂了! 东方不败已死,剑神是第一妙谛,更是天下第一! 没有在意那些讨论,赵荣一路去到悦来客栈。 嵩山派给的阴阳剑谱已经被他毁掉,这五岳盟主令旗就放在包袱中让同门携带。 没急着去华山。 赵荣准备在登封留几日,在此地打探消息。 任大教主被左冷禅重伤,不知情况如何。 这一路从太室山那边过来,竟然没有收到任何传讯。 表妹走得太急了。 峻极峰上,没想到表妹能做到那般程度。 一时间,有一张清丽绝伦的面孔在他脑海中闪烁。 下了胜观峰的第一晚,也就是四月十六。 这一晚的月亮很圆。 赵荣上到客栈楼顶,旁边还坐着一人,他们中间摆着一张放置酒盏的小矮桌。 二人面朝太室山,举杯同饮。 “师兄,你觉得嵩山派会有什么下场?” 赵荣想了一下,道:“若是不出意外,少林寺不会再管,那他们很难在胜观峰生存下去。” “这次得罪的人太多了。” “没有左冷禅坐镇,嵩山派的局面靠胜观峰上的这些人,无论如何也稳不住。” 赵荣扭头问:“你可是动了恻隐之心?” “若真是如此,我可以保住他们。” “怎么会.” “我与嵩山派早就两不相欠。” 他举目朝太室山望去:“左盟主对我爹有恩,而我爹多年以前就死在为嵩山派办事的路上,其实并不亏欠。” “但我爹临死前叫我替左盟主办事,这才遵从遗训。” “师父他老人家待我恩重如山,我虽敬重左盟主当年恩情,却也能分清是非。” “这么多年,我自问没做亏心事,心中却一直有根刺,始终觉得亏欠恩师。” 他转头问赵荣:“如今左盟主已死,我是否该向师父坦白?” 赵荣笑了笑,举杯与他对饮: “就别给师父他老家人添愁了,否则大家又得听一曲潇湘夜雨。” 他笑了笑,问道: “师兄又是何时察觉的?” 赵荣闻言,稍做回忆:“当年赖志芮叛逃,在你主动请缨追杀他的时候.” “事后我细细考虑若换了其他同门莽撞追去,此一行多半都要死,而你却能活着回来。” “背后中刀又中了大阴阳手掌力,巧合能赶上其余同门救援,可见对方有留手。” “不过当时我并未点破,一来证据不足不可打草惊蛇,二来想着若你真是叛徒,兴许我也能利用一番。” 赵荣苦笑一声:“可到了后来,我却发现你一直护着同门,总是自己受伤,这才想到你有苦衷。” “若你真是个合格的内应,早该将我暴露给左冷禅了。” “旁人有了快剑剑路,都喜欢仙岩、紫云这些进攻路数。” “偏偏咱们衡山七剑中,程师弟钟爱防守的双石剑路,并以此为名。” “双石剑,双石剑” 赵荣盯着程明义,不由笑道:“双石两张口,正合嵩字,程师弟却有口难言,久困樊笼,一直在暗示。” 程明义闻言不禁苦笑。 他被道尽心思,心中情绪翻涌不止。 赵荣拿起酒壶,为他倒酒一杯。 “程师弟,请。” “师兄,请。” 他们相视一笑,举杯而饮。 在登封城中又过两日,表妹的消息依然没有打听到,却知晓向问天奔向何处。 向问天与任我行一道。 剑出衡山 第459节 找到他们,自然能寻到表妹。 赵荣想追上去看一眼,至少打个招呼。 如今中原武林分外混乱,他求速便独自赶路。 顾老先生留在登封歇息,等他回来一道前往华山。 衡山派其余人则是留下来盯着嵩山派,看近来胜观峰上有何变数. 第191章 姑苏来客 赵荣催马赶路,一日后已入中原腹地,至黄河之滨。 于牟州投宿一晚,翌日朝东直去汴梁。 此一行不过七十里,朝出牟州城,耳听搭台梆号。入汴梁时太阳没落山,铁塔行云已在目中。 所谓琪树明霞五凤楼,夷门自古帝王州。 汴京虽不及鼎盛时,但依然是一座繁华大城。 行过隋堤烟柳,赵荣骑马入城,抬眼可见青楼画阁,绣户珠帘。 “驾!” “驾~!” “……” 官道上不时奔过一匹快马,多是携枪带棒的武林人,这在城内已不算什么新鲜事。 路边茶楼酒肆中的江湖人,也只是探头追瞧一眼。 若骑马之人出自武林大派,倒能借此与周围人攀谈几句。 倘若只是寻常小派,在最近这段时间,他们很容易被江湖人忽视。 没办法,近来引爆江湖的消息实在太多。 自东方不败下黑木崖开始,陆续传出郑州大道惨案、六合门灭门再到魔教十二堂口齐齐出动开战正道联盟,东方不败血洗少室山 走南闯北的江湖人哪个不心悸? 这场腥风血雨,不知会不会泼洒到他们头上。 东方不败魔威浩荡,逼得各大派放弃山门,齐聚太室山峻极峰。 而随着峻极之巅诸事传入江湖,武林人皆知,这江湖彻底变天了! 开封城西,错开一家伞铺、食铺,连开了三家茶棚。 此时都已坐满人。 不少人风尘仆仆,坐下来便大喊茶博士上茶,连喝好几碗茶水才缓过劲来。 “他妈的,近来怎么马匪频出?!” 喊话的络腮胡大汉哐当一声砸下碗来,茶铺伙计伸头见茶碗没碎便不去管。 邻桌人问: “兄弟你在哪里遭了匪人?” 络腮胡大汉同桌的高个男子背着一柄朴刀,闻声扭头回应:“阳谷一带。” “阳谷?哦!那也正常得很。” 络腮胡皱眉:“怎么一个正常法?” 邻桌环眼大汉道:“阳谷多有天河帮的人活跃,如今天河帮大乱,帮中交椅级头目作鸟兽散,一些人进了山,又带着人手,可不就成了匪人。” “这天河帮可是万人大帮,虽说交椅众多,可黄帮主向来说一不二,帮中谁敢不遵银髯蛟的命令?” 络腮胡子又道:“这黄伯流还活得好好的,天河帮怎会大乱?” “哈哈哈!” 另外一桌腰配四楞锏的高胖汉子大笑一声:“那你就有所不知了。” “天河帮背地里做过不少见不得光的勾当,这不算怪事,要说手头上干净的势力这天下找不出几个,可倒霉就倒霉在,天河帮招惹了不能招惹的人物。” 络腮胡子追问:“是谁?” 方才还在朗声大笑的高胖汉子刹那间神色肃穆,以至于络腮胡一桌都打起精神。 听到他道出两个字:“剑神。” “什么!!” 这下子络腮胡一桌四人全都失色。 银髯蛟黄伯流也是一等一的高手,更掌控万人大帮,齐鲁中原燕赵三地江湖人,大都知其名号。 可纵然天河帮势大,一旦惹上这位,那也是以卵击石。 高胖汉子道:“听天河帮的人说,黄伯流一直在为黑木崖办事。因此帮中不少交椅曾经不自量力对剑神出手,他们各都死在剑神手下。” “如今峻极之巅,东方不败与剑神的大战早已广传江湖。” “这东方不败无愧是曾经的天下第一,少林武当嵩山三派掌舵人,外加前任魔教教主任我行,天王老子向问天,这五大高手围攻,竟然逼不出东方不败使出全力,以一敌五重伤五人。” “武功之高,已难以想象。” “可惜碰到剑神,那万千剑气早非凡俗,东方不败已成武学天人,却还是饮恨在剑气之下。” 他话罢盯着络腮胡那边:“你们说说,倘若你们是天河帮的人,此时能不慌吗?” “东方不败已死,黑木崖给不了天河帮任何保护,如果剑神清算,他天河帮的交椅再多,也填不尽剑神剑气!” “中原第一大帮” “如今只闻剑神一个名头,就足以叫他们分崩离析。” “据说那些交椅头目离帮,黄帮主本人也不做任何挽留,他倒是个聪明人,恐怕是想用一个大帮的崩溃来平息剑神怒火。” 周围立时有人搭话:“自打天河帮土崩瓦解,中原之地瞬间多了数十个帮派,五花八门。” “他们蚕食天河帮势力,黄帮主也不去过问。” “其中一些没本事的人,做不成帮派,只有蛮劲狠劲,自然就成了匪人。” 也有操着燕赵口音的人说道:“要我说,他们纯属多虑。” “剑神何等人物?岂会将他们挂在心上。” 茶棚内许多人闻声点头。 络腮胡子那一桌人颇为惊异,他们实难想象,自己在阳谷遇到的一伙马匪,竟然也能与剑神扯到一丝关系。 中原第一大帮,这横跨齐鲁豫鄂万人帮派 没想到,短短时间就埋葬在江湖之下。 不多时,茶馆众人从天河帮谈到峻极峰上的对决。 东方不败对战剑神足有万人见证,这武林终极一战,已成神话,摘出丝丝缕缕也能叫人目眩神摇。 “太室山封禅台上两座高台全是剑痕,这些剑痕全是剑气所斩,据说每一道剑气都入石一尺三寸,这剑气连坚石金铁都能斩断,寻常人碰到,半分活命的机会都没有。” 倒水的茶铺伙计听了这人的话,入神间将茶水也倒洒了。 一个头发半白的老人道:“也就是东方不败身法如电,唯有他能与剑神争锋较量,这天下间另换一人对上,早就死在剑气之下了。” “不错!” 一位身着短打,肩膀上缠着浸血伤布的独眼汉子应和一声: “我当时就在峻极峰上,这两位顶级高手一旦动手,如同天外飞仙,连身影都看不清楚,更别说看清他们的剑了。” “我耳朵听到七八下交剑声,眼睛却只看到他们在空中电闪雷轰,期间碰剑只能瞧见一次。若是将自身本领与他们比较,恐怕这辈子都要染上心魔。” “看了东方不败与剑神大战,才知晓井底之蛙为何物。” 他几句话说完,旁边的目光全部汇聚过来。 了不起! 从峻极峰正魔大战中存活下来,狠人啊! “这位壮士!” 茶铺里间一位锦袍青年走出,恭敬问道:“在下有个疑惑,不知壮士能否相告?” “甚么疑惑?” 青年问:“据说这阳谱乃是剑神手书,此事传得沸沸扬扬,不知是真是假?” “壮士既在峻极峰上,应当知晓内情。” “哈哈哈!” 独眼大汉在众人瞩目下长笑一声:“那自然是真的!” “东方不败亲口所言,看穿阳谱是剑神手书,承认武学见解不如剑神。” “剑神却说,你能看穿阳谱,也很了不起。” “这是他二人原话,我亲耳所闻。” “论及武学奥妙,这两位绝巅高手,一人参悟天人化生,一人参悟阴阳造化,这是我等凡俗武人想也想不到的境界,他们论起阳谱,何必掺杂什么假话。” 喝茶的江湖人听罢都觉得遥不可及,却又露出心驰神往之色。 问话的青年道了一声“多谢”,主动付了茶钱。 “阳谱果真是剑神手书,那就不奇怪了。辟邪剑谱据说出自葵花宝典,乃是东方不败所炼武功,连他都对阳谱赞叹,可见不是阴谱所能及。” “东方不败的武功早就突破了阴谱上限,但他依然不是剑神对手,足见阳谱珍贵!” 也有人感到困惑:“剑神为何要写阳谱?” “这很好理解。” 剑出衡山 第460节 有人站出来解惑: “这阴谱是害人东西,一旦练了容易堕入魔道,就比如那嵩山派,一众高手练了阴谱迷乱心志,竟敢对剑神出手,他们高手众多,可那又如何?还不是死在万千剑气之下。” “当时武林人南下福州,若不得剑谱,林家一个人也活不了。剑神知晓阴谱害人,所以将自身武学见解书在阳谱之中,传道天下。只不过后来发生意外,终究没能挽回那些执迷不悟之人。” “不过我觉得这些人死了一点也不可惜。” 一些江湖老人喟叹: “福州阳谱传道、衡山论剑传道,剑神真乃当世豪侠,也只有他这样的慷慨胸襟,才能化万千剑气,壮哉壮哉~!” 茶棚中一众江湖人讨论不休。 论及深处,人人感叹不已。 这江湖风云莫测,近来更是惊雷阵阵,一桩桩大事叫武林人心神震颤。 而阳谱在江湖中的地位也水涨船高,达到极致! 剑神天下第一,盛烈剑气光耀江湖,他的武学奥妙,谁不想参悟一二? 开封这边的茶棚虽是江湖一角,却也是江湖处处。 峻极之风从中原刮向天南海北,中原武林人讨论什么,旁人也不会落后。 “吨吨吨” 开封城西离城门最远那家茶棚内,一个扁阔脑袋的怪人在旁边书生打扮的汉子地催促下,一口喝完茶水,不再听茶棚中的高谈阔论。 “茶水太淡,还是酒香。” “现在喝酒?” “事情没办好,喝什么酒?” 祖千秋叹了一口气:“再去前面那家药铺问问,圣姑交代的事,咱们可不能怠慢了。” 老头子点头跟了上去。 他们连问了几家药铺,终于在开封城中凑齐了所要寻找的药材。 这得益于之前炼制续命八丸,怎样寻找珍稀药材,老头子颇有经验。 “走,去平一指那边!” 黄河老祖将包裹中的药材仔细检查一遍,确认没有问题,这才朝城外走。 城内人多嘈杂,多有江湖人奔走,黄河老祖根本不知身后有人。 可一出城,走了不到一里路,二人越走脊背越凉。 等他们用余光看清后方那人面孔,当真是一股寒气直冲天灵盖。 如何是好? 这.这如何是好? 祖千秋偏头朝身后的青衣人瞅去,只见他神色从容,看山看水,如旅者闲游。 “怎么办?”老头子小声询问。 虽说此刻所行之地,有日月神教诸多高手。 可. 可这是剑神啊! 日月教众畏惧东方教主,连正眼都不敢瞧。 身后这位,却是让东方教主的不败神话都破灭的角色。 在日月教众眼中,这等武林第一狠人,恐怕要让他们丧胆而逃。 可以想象此人进入平一指所在之地会引发多大风波。 正值任教主重伤垂危之际,不知会生出何等变数。 老头子着实有些慌。 意乱之下,他甚至产生了剑气摧毁日月神教的遐想。 到底是酒国前辈冷静一些。 祖千秋想到了会稽山上的那一幕,圣姑到现在也还是好好的。 他心中大呼倒霉,天下间最危险的事又被他给遇上了。 又强行镇定下来: “别慌,咱们走咱们的,就当什么都没有看到。” 老头子嘴角肌肉抽动。 也只能这样办了。 进入这位的眼皮底下,此时就算想逃,那也绝无可能。 不多时,他们上到一条山道。 巨大的柳树不断朝他们身后倒退,哗啦啦的溪流声越来越响。 在一块土地平整之地,陆续出现诸多瓦房。 一个生有鼠须的矮胖人看到他们,火急火燎冲了过来。“药呢?” “在这。” 祖千秋借着取包裹转身朝后看,方才还跟在身后的青衣人,此时就如鬼魅一般消失,当真骇人得很。 驻守在此地的日月神教高手,无人察觉。 平一指将包裹中的药检查一遍,也不废话直接跑入瓦房之中。 药草煮沸顺风飘来的味道极为刺鼻。 可见平一指用药之重。 老头子炼制续命八丸多年,也学懂一些药理。 他一闻刺鼻药味,便朝祖千秋微微摇头。 任教主的情况很糟糕。 祖千秋微叹一口气。 左冷禅当日没有追击,放任向问天领着任教主下山,可见他对自己出手极有信心。 若非任教主功力深厚,又有向左使一路运送真气,恐怕早就魂归冥途了。 瓦房附近的气氛比较凝重。 黄河老祖见到几个熟面孔,但也有不少堂主长老不在此地,估计是派出去寻药去了 “咳咳.” 两声咳嗽声回荡在瓦房院落中。 本在天井旁舂捣药材的圣姑立刻停手,直朝一间透着昏黄光晕的房间跑去。 “爹~!你终于醒了!” 平一指的声音响起:“教主昏昏醒醒,此际心神不宁,圣姑莫要惊扰。” 任盈盈听了他的话当即噤声。 向问天见任教主盯着那盏莲座油灯,便将灯盏移到近前,任我行那张苍白如纸的脸,在灯下愈显憔悴。 本是一头黑发,短短数日,竟然白发苍苍。 任盈盈望之揪心,双目在灯火中闪烁水光。 “爹~~” 她轻唤一声,任我行这才将目光从灯火中移开。 平一指赶忙叮嘱:“教主千万不可运功。” “之前教主几次运功,无不是气血冲腾,真气躁动难平。多道异种真气纠缠在一起,实在难以化解。若是强运功力,教主危在旦夕!” 平一指作为大夫,牵扯到病症,他话语耿直不绕弯子。 任我行咳了一声道:“老夫如何不知?” “这些异种真气本就是吸星大法的弊病,后被我利用其中特性闯通八脉,才得八脉齐通的强横功力。” “没想到左冷禅足够阴狠,老夫着他算计。如今八脉震裂,这些异种真气便从八脉湖泽中流出,不再受我约束。” 任盈盈也知道异种真气的厉害,爹爹本就重伤,如今又有这般多异种真气在体内作祟,平一指所言危在旦夕,无有半分虚夸。 “平大夫,你可有办法化解?” 平一指看了圣姑一眼,面露难色: “这八道真气极为强悍,哪怕教主昏睡时我配药施针,也无法牵动真气。” “加之重伤之下旧疾复发,药石之力,也只能缓治伤势。唯有等将新伤调理周全,再叫教主慢慢化掉毕生功力,分解异种真气,这才有一线生机。” “但哪怕如此,一样九死一生。” 任盈盈没想到如此严重,心急之下不知该说什么。 如此多的异种真气在体内乱窜,想化掉功力也是极难。 向问天对吸星大法有所了解,知道任教主转练八脉齐通面临何等险地。 当即又问:“可还有其他法子?” “以我毕生功力,能否帮助教主?” 平一指连连摆手:“向左使功力虽高,却远远不及教主。” “你的功力下去别说化掉异种真气,只会让教主体内真气更乱。这一路到开封,教主无法运功,你能助教主调理大嵩阳神掌的掌力,已是最大帮助。” “再想往前深入调理,绝无半分可能。” 向问天闻之瞳孔放大,任我行反倒极其镇定,似乎并不在乎生死。 剑出衡山 第461节 “不过.” 平一指突兀出声,叫三人视线齐齐扫来。 “平大夫还有他法?” 向问天死死盯着他。 平一指道:“教主八脉碎裂这身功力是难以保住的,但天下间,却有能让教主保住性命之人。” 向问天道:“是谁?” 平一指摇头道:“自然是潇湘剑神。” “剑神天人合一,据说内力绵绵无尽,连东方不败比拼内功都不是他的对手。若他出手,再多的异种真气也能化尽。” “唉,不过这太难了。” 平一指叹了一口气:“剑神是所谓的正道魁首,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出手帮助教主。” 向问天眼前大亮,瞬间看向圣姑。 任盈盈轻咬着嘴唇,她心中纠结。 可关乎老爹性命,也顾不得多想些什么:“爹,女儿去找他。” “平大夫,在我回来之前,你务必要用药石稳住我爹伤情。” 平一指一直很清醒,可听了圣姑的话,突然晕乎了。 找他? 忽然,平一指一个醒神间鼠须飞动,瞪大双目。 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当即小声试探道:“我至少能稳教主三个月时间,可剑神.圣姑真有把握将他请来吗?” 任盈盈横了他一眼:“我我自会想办法。” 她说完便要告辞,一刻也不想耽搁。 然而. “盈盈。” 任教主咳了一声将她喊住。 他面如金纸,满是灰黑暮气。皓首苍颜,挂着憔悴,再无往日风采。 可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却不容置疑。 “不许去~!” 这三字一出,任盈盈直接跪在地上:“爹~!” 任教主视若无睹,一双虎目在灯火下闪烁灼灼色彩:“任我行一辈子没有低声下气求过谁,既然败在了太室山,那便生死有命。” “那小子虽然本领高强,老夫自问不及。” “但叫我看着你去求他,这绝无可能!” “东方不败也好,左冷禅也罢,老夫这辈子没怕过谁,斗武林各大派,驰骋江湖。这可痛快得很,临死之时,岂能添一个不痛快?” “你是我宝贝女儿,剑神又如何?在老夫心中,他一样不值得你去求。” “爹~!” 任盈盈带着一丝哽咽道:“女儿这次不能听您的。” 她磕了一个头,转身就要走。 任我行不去劝说,只道:“你只管去,回来替老夫收尸便好。” 只此一言,便叫她两行清泪簌簌而下。 这份哀婉可怜,却碰到一个好强执拗的老爹,任教主无有半分动容。 向问天也想劝说,但看到教主如此,知他心意已决,只得默叹。 平一指先是思绪翻覆,心中盘算着圣姑与剑神是什么关系。 忽然,他身体一僵,愣愣看向屋外天井那边。 “谁” “你是谁~!” 平一指吓了一跳,瓦房天井不知何时冒出一个人来,静静坐在井边。 可屋外没有传来骚乱,显然是那些教众没能察觉。 屋内包括向左使在内也没有察觉。 这个人的面孔,他是第一次见。 能无声无息潜入此地,实在是恐怖至极! 向问天顺着平一指的话朝外边一看瞬间愣在原地。 任盈盈本是梨花带雨,乍见来人,她就呆呆地瞧着他,心下又惊又喜,没想到这个人怎能那样巧合地出现在这里。 心中念叨着他,然后他就出现了。 霎时间有好多话想倾诉,却又绝不会说给他听。 那俏丽绝伦的脸上,却飞上一丝方才没有的神采。 转瞬之间,好似过了许久。 “是谁?” 任教主躺在床上,皱眉问道。 不用旁人回应,脚步声从天井中来到近前。 跟着,一道青衣人映入眼帘。 “任老先生。” 青衣人道:“在下来自姑苏,略懂岐黄之术,今日恰好到此,我来瞧瞧任先生的病症。” 他往前走,向问天立刻退开。 平一指也不是傻子,向问天退开,他立即跟着退。 任我行微微眯着眼睛。 盯着来人,心间忽有一股气血上涌,想与他再斗一场,登时眼中霸气流露。 枉顾平一指交代,任我行突然运功! 然而. 就在他发功之际,青衣人隔空一指点出。 一道寒气飞射,打入了他的天池穴! 任我行行功受阻,平一指眼前一花,青衣人已到任教主身边。 他接连数指点出,快如闪电。 任教主一个僵硬张开嘴巴,这时一粒丹丸入喉,须臾间,床上的任教主没了气息,像是已经死去。 向问天拉着平一指,直朝门外走,似是对任教主毫不关心。 “我我爹他.” “不用担心,这是龟息状,他脾气很大,就先让他假死一会儿。” “你怎会在此地?” 听着身后细细柔柔的声音,赵荣瞧着任教主满头白发,头也不回地说道: “我自然是寻表妹,可惜,至今没有寻到。” 这时, 他身后那我见犹怜的姑娘正轻咬薄唇,双手攥紧,在泄气时轻唤了一声: “表哥.” 第192章 飞花点翠 绿柳抱山道,瓦房傍水偎。 平一指迈步走出天井小院,与向问天一左一右宛如门神般立在门口。 这本是他的地界,与婆娘在此生活多年。 一草一木不少都是他亲手种下。 此际再看周遭高树溪流、茅草木棚,忽然有种极为陌生的感觉。 “向左使” 平大夫两撇鼠须尾端飞起,满脸好奇:“我没有眼花吧?方才那人用的可是真气隔空打穴之法?” 天王老子望着天边晚霞: “平大夫火眼金睛,怎能看错。” “那” 平一指偷偷朝后面瞥了一眼,眼睛咕溜溜一转,低声道:“天下间有如此功力的,应该只有南边那位了吧。” 天王老子面色如常:“除了他,还能有谁?” “了不得。” 平一指啧啧一声:“总听江湖人提起,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真人,没想到我这破房子,也能有蓬荜生辉的时候。” “好生年轻呐。” 剑出衡山 第462节 他感叹一句,又旁敲侧击: “瞧他样貌,当真俊逸非凡,尤其那股飘逸出尘的气度,寻常人身上决计难有。加之武功绝世,为当今天下第一,眼界再高的女子,恐怕也要对其青睐有加.” “向左使,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向问天直截了当:“你想知道他和圣姑什么关系吗?” 平一指眼睛冒光,声音更低了:“这可是天大的消息,我却闻所未闻,圣姑怎会与这位相识?又是怎么相识的?” 向问天这些日子因为任教主的伤情提心吊胆,这会儿才算松了一口气。 见平一指心痒难耐、洗耳恭听的样子,他笑了出来: “圣姑的事,我如何能知道?” “平大夫想打听那也简单,他们就在里间,你自己去问便是,问完了,正好也与我说一说。” 平一指闻言只觉胸口闷得慌。 我敢去问,有必要问你? 他没好气地看了向问天一眼,又好奇地将耳朵高高竖起。 圣姑竟与这位颇有牵扯,再联想二人身份,简直是江湖禁忌,平大夫哪能淡定得下来。 可惜瓦房中声音细微,他什么也别想听见。 一盏孤灯静静亮在莲花底座上。 似是随那声“表哥”轻出的气息,灯火微微摇晃。 赵荣冲她微笑,又指了指任教主,将话题掰了回去。 任盈盈凑近,不经意间拂袖将眼角泪痕拭去,不想让他瞧见这脆弱一面。 “我爹方才可是在运功?” “嗯。” 赵荣露出一丝认真之色:“按照平一指所说,任老先生在重伤之下是绝不能运功的。” “他看到我,可能有点激动。” 任盈盈知晓老爹运功是多么冒失危险的举动,之前运功几次已至极限,这次若非赵荣在此,那便有死无生。 “我爹他在西湖牢底待得太久,有时极为执拗,旁人之言半点也听不进去。他听到我要去找你,便.” “但我是他女儿,不能眼睁睁看他赴死。” 赵荣轻轻颔首,明白她的意思。 拿起任教主一只手,找准阳池穴打入一道真气,再顺着手少阳三焦经查探他体内情况。 片刻后,赵荣将他的手放下。 任盈盈面含担忧之色:“如何?” “筋脉受损,这身功力保不住了,但体内真气我可以将之化去,也等于消除了吸星大法带来的弊病,后续叫平一指调理,便能逐步养好伤势。” 赵荣看了她一眼:“性命无虞,只不过功力全失,以任教主的脾性,不知能否承受。” 听了他的答复,任盈盈松了一口气。 “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其余不必再求。” “只是叫你为难了” 她道“为难”二字丝毫无错,哪怕任教主江湖迟暮,依然与正道有着死仇。 作为如今的正道魁首,赵荣出手救命,属实不合身份。 平一指先前曾言“剑神能救命”,又说太难,便是有这等原因。 赵荣闻言,侧目一笑。 见她脸上无有往日活泼神气,像是暴雨打过的娇花,耳鬓几缕青丝因泪贴于面颊,又露出倦态,清丽之余尤叫人怜惜。 任盈盈见他飞来目光,心下微有慌乱,立时将视野移到别处。 又听耳旁传来话音。 “有甚么为难的?” “我帮表妹做些事,这天下间又有谁能置喙?” 此刻这话说到任盈盈心中,她听罢分外欣喜,却因脸皮薄,对他的目光便更加躲闪。 屋中安静得很,安静到只有两人的呼吸,似乎连灯火灼烧的声音都能听得清。 赵荣再去看任教主。 感觉蚕蛊已经起效。 这蛊虫能叫人假死,常人吞下,便如同死过一次。 希望任教主能借此醒悟,莫要执迷不悟。 任盈盈想上前帮忙,赵荣示意不用,他手上轻轻一托便让任教主坐在床上,跟着伸手朝他后心按去。 假死状态的任教主无法控制真气,一身内力囊括异种真气逐渐被他抽走。 虽然只是散功,可这异种真气错综复杂,互相冲撞,想散掉也是极难。 不过 一碰到赵荣的阴阳气旋,这些异种真气便如百川入海,从任我行的经络湖泽中流出,进入一片汪洋。 任教主功力深厚,可体如沙漏,越漏越快,直至干涸。 赵荣从运功到收功,只片刻之间。 肉眼可见,任教主的头发更白了。 数十年的功力一朝散尽,身体上的虚弱难以避免,往后练一些养生功夫,配上药膳,或能有所弥补。 解除他身上的穴道,再以内力刺激气血。 任教主的气息越来越平稳,显是摆脱了假死状态。 任盈盈想问话,赵荣示意她安静。 两人便坐在床边等候,外边越来越暗,蟋蟀昆虫的叫声越来越响。 夕阳滑下山,漫天星月。 终于,沉睡中的任我行悠悠转醒。 他睁开眼眸时,先是迷茫。 但出乎赵荣意料,任教主很快就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眼神一如从前犀利霸道。 什么假死一遭,似乎没有对他产生影响。 拒绝女儿帮助,他双手撑着床板,朝后边一靠。 那双眼睛,飞快从女儿身上掠过,凝视在赵荣身上。 “好俊的内功。” 任我行由衷夸赞:“难怪东方不败在内力拼斗上不及你,老夫这一身异种真气,竟能被你轻松化去。” 赵荣微微抱拳:“方才多有得罪,任前辈莫怪。” “没有什么得罪之说,倒是我又输了一场。” 任我行表情复杂:“老夫突然运功,还能被你打穴止住。” “这份功力,天下人望尘莫及。” 他双目凝在赵荣身上: “想我任我行曾经横行江湖,自问什么样的人物都已见过。后来被东方不败算计,囚居西湖十多年,这十多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准备,就等着重出江湖复仇的那一日。” “谁能想到武林大变,江湖诡异莫测,叫我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如今有你这么一号人物,一统江湖的美梦,老夫是做不成了。” 任我行看了女儿一眼,又对赵荣道: “老夫蒙你相救,天大的恩情绝不会忘。” “日后你若想成为武林盟主,一统江湖,黑木崖上上下下,都不会反对。” 赵荣不禁摇头。 “任前辈,我对一统江湖,并没有什么兴趣。” 任我行闻言哼了一声: “你小小年纪,怎能没有野心锐气。” “以你的本事,就是问鼎天下又有何难?对这份权欲,你就半分也不心动?” 赵荣笑了起来: “我刘师叔金盆洗手之前曾被我多次劝说,但他并不听劝,言道身心皆不可在江湖,才能沉心音律。” “当时我难以理解。” “此时任前辈一问,我反而体会到刘师叔的感受了。” “权欲权欲,乃是无穷无尽之物。我身在江湖,若以这二者累身,如何喜乐随心,自由自在,笑傲江湖。” 任我行摇了摇头,“衡山派都是你们这些奇人妙人。” “不过你话语真诚,是个真君子。” “只是年纪不大,心却比我还老。” 他言到此处,缓了两口气对任盈盈说道: “盈盈,这小子虽然天下第一,功参造化。但心如野老,随遇而安,并不是什么良配,你钟意于他不见得是妙事。” 一直在旁边听他们说话的任盈盈,脑海中还回荡着赵荣所讲的“自由自在,笑傲江湖”。 剑出衡山 第463节 任教主一番话叫她一怔。 登时隐现羞急之色:“爹~,你不懂!” “我与表哥皆好凤管鸾笙,一道弹丝品竹,乃是琴曲之交。甚么野老良配,你伤还没好,说话不清醒。” 任我行瞪了她一眼:“胡说八道。” 他不愿再看任盈盈,也不想再和赵荣说话。 “去将你向叔叔还有平一指叫来。” 任教主似乎认清现实,在失了功力这事上情绪稳定。 赵荣闻弦知雅意,便与任盈盈一道离了房间。 守在门口的向问天与平一指很快走了进去,再朝瓦房外边瞧,原本徘徊在附近的魔教教众早已不见踪影。 那些堂主香主早被向问天给遣散了。 向问天与平一指来到任我行身边后,平大夫立刻伸手把脉。 下一刻,他满脸惊异之色。 “教主情况如何?”向问天问道。 平一指目中闪烁兴奋:“不愧是天下第一,这手段难以想象,教主体内异种真气全消,这一过程竟然对经络毫无损伤,实在是神乎其技。” 他又检查了一下任我行前胸后背掌伤。 “大嵩阳手的后劲也被他化掉了。” 平一指连赞:“剑神出手,果真非同凡响。”“不知这到底是何等功力啊” 他啧啧两声,又颇有自信地说道: “教主只需用药静养,辅以针疗,我有十成把握让教主无恙。” 任我行点了点头,又出声叮嘱:“我功力散去之事,莫要朝外张扬。” “是!” “向兄弟,你传话各堂口,就说两日后返回黑木崖。” “教主不宜颠簸,不如在此多调养几日。”向问天建议道。 “我还没有那般脆弱,”任我行目光如炬,“端阳节前务必返回,你照我安排去办。” “明白。” 向问天不再多话,他知晓教主还在安排三尸脑神丹解药一事。 屋内又传来一阵商议声。 不多时平一指的老婆回来了,夫妻二人揽下了圣姑之前做的活计,在天井院中捣药。 瓦房之外,夜色愈深,虫鸣声越响。 此时月色远不如太室山大战那夜,不过天空澄澈,无云遮挡。 月光伴着星光洒下,山景朦朦胧胧,飘着烟雾水汽,远处的山道瞧不清楚,但朝着山上走,溪流声清晰可闻。 赵荣跟着任盈盈的步伐,沿山道所行不过一里路。 这时晚风一吹,溪流处泛起一片白光,原来有一方溪潭。 二人靠近,听到扑棱扑棱声。 有鸟雀夜莺受惊,扇着翅膀飞走了。 任盈盈显然是来过不少次,轻车熟路在溪潭岸边找了一块石头坐下,她手上拿着一节竹枝,连着上面的竹叶伸入溪潭中作圆搅动,晃出一圈圈纹理。 “你那日真的受伤了吗?” 见赵荣也坐了下来,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 “东方不败打我一掌,当然会受伤。” “只不过嵩山那些人低估于我。” 任盈盈道:“左冷禅倒是有手段,也足够无耻,他们想要将你除掉,只剩那一个机会了。” “我看不是低估,而是破釜沉舟。” 话罢,她停了手上的动作:“你练功速度太快,简直一日一个样子,嵩山派选你作对手,真是寝食难安。” 赵荣换了一个话题:“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我们要先回黑木崖。” “可自从我去了洛阳绿竹巷,就不喜欢黑木崖上的一切,哪怕我爹拿回教主之位,我也不会在黑木崖上多待。他喜欢的那些东西,我一点也不感兴趣。” 她话音比往日柔和:“只等他身体好转,我便.” “便去江南隐居.” “你觉得如何?” “我觉得很好,”赵荣笑了笑,复而追问:“只是江南很大,你要去何处?” 任盈盈内心期待,有好多想法,可她却是个腼腆面嫩的,若是寻常,绝不愿意说出口叫人笑话。 此时 在最是无助的时候,她又得了最想见的依靠,便一边搅动水花,一边低声细语。 “当然是太湖之畔,姑苏燕子坞” “我爹说你是野老之心,其实这心我也有一些,退隐江湖,我不要再做圣姑,就养花抚琴,闲云野鹤,寄情山水,顺便” 似是瞧见某人脸上笑得灿烂,她话音重了,发出轻轻的鼻声。 “哼,顺便等一个无耻小贼,不知他可有胆量到太湖之畔,与我一钩香饵,垂钓斜阳。” 赵荣知她说会稽山钓鱼一事,不由又笑了起来。 “无耻小贼没有,不过,表哥准有一个。” 表妹听罢,嘴角洋溢着喜悦,手上摆动的竹竿都轻快许多。 她将那竹竿从水中抽出,滴答答一些水珠溅到赵荣身上。 旁人或许难以会意,赵荣却明白。 顺手摘下一片竹叶,任盈盈也摘下一片。 他们各执竹叶,放在嘴边,互相对望一眼。 任盈盈起了一个曲调,赵荣略显生疏得跟上。 正是轻快的飞花点翠。 月色溶溶在一汪溪潭中,乐声透过竹叶传出,叫水面晃动,于是倒映在溪水中的星月,像是伴着乐曲起舞一般,随着涟漪晃动。 山风懒慢,拂人眉发,那样轻柔。 可表哥的技艺到底差了一些,竹叶又是随手之器,连错了数个调子已叫人忍俊不禁。 等他一发劲力,竹片崩散成了两片。 他随手一掷,那两片竹叶如箭矢一般朝水面呼啸,将水中的星月全部打散。 任盈盈欢快地笑了。 “天下无敌的剑神,也有气急败坏的时候。” 她心情疏朗,极为放松。 瞧着面前水潭,不由想到了之前在衡山上发生的一幕幕。 鬼使神差地. 将岸边石头朝溪潭边移了移,借着夜色掩盖,背身脱鞋除袜,理好裙裾,双足快速探入水中。 夏夜暑气随着脚上传来的凉意,顷刻间全消了,好生舒服。 不过赵荣本就靠在溪潭边,她方才背身还好。 此时正身过来,与他靠得很近。 就像当日在会稽山上钓鱼那般。 双足入水,任盈盈就有些后悔了,只觉太过放松,有些唐突。 不知道表哥在想些什么,盯着水面,忽然不说话了。 气氛旖旎,她的心跳微微加快。 她本是个心思灵敏,能言善道的,这会儿稍有紧张,便随口说道:“我记得你水性极好。” 赵荣瞅了她一眼:“要不要我教你?” 任盈盈想拒绝的,却忍不住道:“怎么教。” “学会踩水就行了。” “怎么踩?” 赵荣道:“就和那时在衡山上的水潭中一样,不过这里水太浅。” 他说话时,潭水晃荡得更厉害。 任盈盈双脚正拨弄水波,叫赵荣朦胧间看到白色,不知是水花在月光下泛白还是腿白脚白。 在他眼中,这无疑是悠闲放松的姿态。 或许是因为夜色掩盖,没瞧见她脸上丝丝红晕。 赵荣又摘来一片竹叶,重新吹奏那曲飞花点翠。 他一人独奏,享受着夜色山风,听着耳旁水声,心情好极了。 虽有些磕磕绊绊,但认真投入其中,倒能将曲子富有情感地吹出来。 任盈盈在音律上是大行家。 她很轻易地听出其中一些错漏。 剑出衡山 第464节 可是此时在她耳中,这用窄窄竹叶吹出来的曲子,就是人间仙乐,能让她身心都安定下来。 双脚轻轻晃着水,像是赵荣说的踩水,又踩在飞花点翠的调子上。 虽与赵荣的曲调并不同步,或快或慢,但这份轻松闲适的体验是绝无仅有的。 若是时光能停驻在这一刻,或是在这一刻前后不断轮回,在她想来会是无比烂漫美好。 不知不觉,表妹的目光全凝在身旁表哥身上。 随着曲调,心中的情感就像是溪潭中被不断拨弄的水,波澜起伏。 就在某一刻,她脸如火烧,在一瞬间没能控制好自己的情感。 星月之下,一道苗条身影慢慢歪斜。 最后后脑枕在身侧之人的腿上。 此时仰望星空,闻着一股叫人心安的味道,听着竹叶之曲,叶片上偶有一滴水珠落在她的面颊上,清清凉凉,消去了一抹红霞。 任盈盈小心脏快要跳出来,她后悔想要起身,却好像没了力气。 但某人似是沉浸在曲调中,让她急促的呼吸稍有平复。 只不过. 等一曲罢,那双目光从上头落下时,四目相对,她顿时惊慌喊了一声:“不许看!” 而后双手捂着发烧的脸蛋,绝不看他一眼。 挣扎着要起身,忽然觉得身体一轻,双足哗啦一声离了水,却比那些飞走的鸟雀扑腾得厉害,打出了一大串水花。 任盈盈从无法思考中回过神来时,已经身处温暖的怀抱之中。 赵荣低着头,瞧见了一张清艳绝伦的脸蛋,此时红霞遍布,在朦胧夜色的笼罩下,叫天上的星月都要失色。 不过,那双瞪大的眼中,除了羞涩,还有显而易见的慌乱。 对视了几秒钟,便觉得胸口一痛。 却是两个拳头。 “你你不可轻薄于我。” 她话音慌乱,表达却清晰: “自东方不败下崖开始,我跟随爹爹就从未心安过。这一路从登封奔波过来,身心疲倦,我.我只是累了,借你身体靠一下。” “方才失礼,但.但你不可借.借此轻薄。” 她说着说着,已满脸羞红。 赵荣像是见到一只慌乱小鹿,不由笑道:“你枕得我腿酸,我换个姿势让你靠,别锤了,我这就放你下来。” 他手上一松。 可是 胸口的锤头没了,又来了一张略烫的脸蛋。 任盈盈听了他的话,又不舍得走了。她将头一埋,轻轻靠在他身上。 湿漉漉的双足,正悬空滴着水。 总之,看不到脸,就没那么害羞了。 赵荣双手不知怎么放,任盈盈伸手在地上一摸,又拽起一片竹叶朝他手中一塞。 顿了几秒 怀里响起一道柔柔细细的声音,就如那日在梅庄风雪中的吴侬软语。 “表哥,你继续吹” 赵荣轻笑摇头,又拿起竹叶。 他越吹越乱,不知是飞花点翠,是鸿雁梢书,是碧霄吟,还是一江风 第193章 鸿雁捎书 晚风拂过苔藓草衣、山道青林,沙沙声传至溪潭佳处。 夜晚雾露满天,初夏之风,穿过夭斜水竹,叶片簌动,宛若鸣笳。 美好的夜,一直到月儿沉落。 袒露在外的过水赤足,早被风吹干,再滴不下半滴水来。 江湖人皆知剑神剑气凌霄,冰白霜色,寒骨彻魂。 闻其名者,无不仰止其厉,以为拒人千里,难言亲近。 可世上又能有几人知晓 他那无有破绽的胸膛,除了广阔,亦很温暖,宛如温床,哪有半分凌厉寒凉。 这个夜晚,表妹却是安心体会到了。 等天色渐明,虫声稀疏,早鸟觅林。 沾着些许风露的睫毛轻颤,一双妙目睁开,满眼晶莹水润,晃动着近在眼前的青影,将他的样貌深刻其中。 忽然 赵荣的眼睛也睁开,与她相对。 “昨晚,你吹的曲子.属鸿雁捎书最为细腻,其他的则很助眠。” 表妹在温暖的怀抱中睡了一晚,此时就像是短暂忘了羞涩,至少脸上看不出来,说话时很镇定。 其实她是醒转很久,内心羞腆,几番挣扎,久思准备过后,这才能镇定端雅。 洵然不想叫他误会自己是个失礼亵慢的女子。 “助眠?” “这是夸奖吗?” 任盈盈的眼中本来是他,听他这样说,一下笑得眸光颤动,里面映着的人也看不清了。 “当然是” “这些时日昏沉疲倦,得表哥妙音,像是荷塘之花从淤泥中钻出水面,一切都清新了。” 她说话时双手很自然地朝赵荣胸口一抻,倘若赵荣不着力往后一仰,他们一定会一起栽倒。 可剑神无愧天下第一,他静坐如桩,任凭那纤细的手撑劲,他也纹丝不动。 双足点上旁边的石头,她姿态轻盈,裙裾从赵荣指尖划过,人便稳稳立在灰黑色的浑圆石块上。 背过身去时,任盈盈脸上的淡定顷刻化作红晕。 她在黑木崖勾心斗角许久,江湖杀戮、武林纷争,这些腥风血雨在她眼中,只是生命中平淡至极的一部分。 这些看似惊心动魄的江湖事,难叫她有什么情绪翻涌。 能让魔教教众又敬又怕,圣姑的名号不是白叫的。 可男女情缘之事,乃是她心底最深处的美好。 无须动用刀兵,却比动刀兵为难百倍。 到了这事上,她期待中的美好在脑海中有太多画面。 可终究是个在情缘上内敛至极的人。 昨夜是在精神紧绷忽然松懈的情况下才有冒失,几乎已经耗光勇气。 此时背身看不到赵荣的脸,任盈盈才算找回真我。 脸上红霞诱人至极,却不愿让表哥瞧见一分。 穿上鞋袜,这才松了一口气。 恢复从容后,她又想起这一晚的安心,想起星月之下的怀抱。 在这山野林国,溪潭幽地,山风消暑气,虫声伴鸟鸣,又能聆听他的心跳,听他轻微悠长的呼吸声。有竹叶之歌,助眠之曲,偶尔还有一声轻笑。 任盈盈垂眸而下,双手轻攥裙角。 若身旁有瑶琴相偎,此时已将诸般情绪拨弦转达,让山林自然也倾听一番。 不经意间,嘴角抿出会心笑意。 眼中又饱含期待,盼望这份光景在未来某一天能在太湖之畔复演。 那时身无所累,定然更得其乐。 在她想来,世间美好,不过如此。 “你在此地待几天?”任盈盈转头询问。 赵荣稍一思索:“我见你爹的样子,似乎雄心不减。此时距端阳节不远,恐怕你们待不了多少时日便要返回黑木崖。” “我先在开封城内待上几日。” “等你往北去了燕赵之地,我也就离开了。” 这次一别,应当很长时间都难见到。 一来山水相隔,关山迢迢。二来任教主恢复伤情,怎么都要一段时日,做女儿的陪在黑木崖,那也正常。 任盈盈点头:“你去城西,那边有家悦来客栈。” “我问起爹爹安排,再去寻你。” 赵荣起身拍了拍衣服,又莞尔一笑:“行,你一夜睡得安稳,我却没有合眼。” “你在峻极之巅站在我身前,我这算不算还上了?” 任盈盈听了前边的话有些不好意思,听了后一句立时说道:“不算不算。” “我在太室山上并未助你,只算一厢情愿。” 剑出衡山 第465节 “昨夜是我欠你的。” “等你以后到姑苏,我将你吹奏的曲子全弹给你听。” 她扬起白皙的脖颈,目光凝视着他,追问一声:“怎么样?” “好。”赵荣笑了笑,欣然点头。 本以为到此结束,没成想她目光游移别处,像是试探在问,又像是自言自语: “表哥好是熟稔,是不是还有其他妹妹枕怀夜宿?” “嗯”赵荣眉头微蹙,坦诚回应:“枕怀夜宿的表妹只有一个。” 任盈盈却听得话中深意。 剑神够坦诚。 可她说妹妹,他提表妹。 “我就知道.” 她只用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嘀咕着,又气得呼吸一沉,发出轻哼,跟着柳眉一飞,眼睛微瞪朝他吹了一口气,往日的神气瞬间又回来了。 “呸,无耻小贼。” 她话罢像是忘了昨夜旖旎,无情转身不再看他一眼。 但人影才从水潭边消失,赵荣就听到了窄窄竹叶吹出来的曲调。 是. 鸿雁捎书。 论及曲调的细腻情感,表哥是远不及表妹的。 同样是竹叶吹曲,此时的曲调,可谓清丽动人。 虽然瞧不见她的身影,但那曲子一直在附近,想来人也没有走远。 赵荣心中愉悦,便咬着一片过水竹叶,靠在一块大石头边。 胳膊为枕,眼睛盯着愈发明亮的天空。 表妹的曲子还在奏,直到临近曲调高潮,那潮水退去,戛然而止! 这鸿雁捎书. 就好像大雁才从江南飞到衡阳,忽然碰到一个猎人,一箭给它射了下来,再想知道它捎带书信中的内容,却是不可能了。 赵荣听得不上不下,知晓是表妹作恶。 想将她抓回来继续吹,那声音没了,人自然也已跑远。 在溪潭边待了片刻,错开瓦房附近的魔教教众,赵荣来到开封城中。 仅在第二日,他便收到表妹消息。 跟着又过了一天,开封城内车马连绵。 自开封北上的魔教教众少说也过千人。 等大批人马走后,赵荣骑马来到城北大道。 任教主回黑木崖之急,超乎他的预料。 “嘚嘚嘚” 城北外墙三里处,大道密林中快速奔出一骑。 她一身黑裙,轻盈潇洒,负剑腰侧,另外一边挂着个紫红色的葫芦。 此刻头戴斗笠,外笼黑纱,真容若隐若现,如云笼月。 匆忙之下瞧不清,想仔细去看又没人有那个胆子。 又听到叮当声响,原来马脖子的撄项上挂着个小铃铛,像是廊下铁马,只是更小巧。 到了赵荣近前,任盈盈抬手撩开黑纱,又去了面纱,这才露出旁人无缘一见的清丽面容。 “你爹走得太急,可是黑木崖上有什么事?” 任盈盈摇头:“无事。” “东方不败已死,十二堂口本就群龙无首。他们不晓得我爹功力已失,自然不敢作乱。加之大部分堂主长老需要三尸脑神丹解药,黑木崖已重新回到我爹的掌控之下。” “上官云死在嵩山,教中有向叔叔帮衬,外界还有你这样的巨大威慑,黑木崖对江湖的影响不及巅峰时,内部却很是稳固。” “我劝他在开封附近多休养几日,赶着端阳节回去便好,可他不肯听。” 当年一个假东方不败高坐成德殿,无须动手,也能压服所有教众。有天王老子全力支持,任教主确实稳固。 赵荣想了想,好心提醒: “你爹练的功夫与常人不同,他功力尽失,散功之后却依然能用吸星大法。” “但其身体已至极限,这次散功之后,虽然去疾,实则断了根基。若他强行练这有弊病的武功,只需几道异种真气散在经络内,他的身体便无从承受。” “江湖之暮不是人生之暮,你可以劝说一下。” “一统江湖,已不可能,不如修身养性,调理旧疾,约束好黑木崖势力,叫这片江湖多一份宁静。” 任盈盈想到自家老爹脾性,觉得赵荣所说不无道理。 “我会相劝。” 又稍带埋怨说道:“他再练吸星大法一百年,也不是你的对手,怎么还是放不下。黑木崖上有向叔叔,没了武功也不碍事。” “一把年纪了,王图霸业成何用,又去争什么,真是叫人着急。” 听她吐槽,赵荣又觉得有趣。 “你与你爹说话,还是委婉一些的好。” 任盈盈应了一声,将此事放在心上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解下腰间紫红色葫芦,朝他甩来。 赵荣接过,入手沉重。 微微摇晃,水声低沉,可见装得很满。 凑近一闻,便嗅到一股酒香。 “这是什么酒?” 任盈盈笑问:“你不是酒国高人吗,怎么这也闻不出来。” “什么酒国高人,只是偶尔贪几杯。” “那真是糟蹋了.” 她取笑道:“三山环抱,一溪旁流,百泉喷涌,清冽碧透。这酒是从洛阳酒泉来的,你总该知道是什么了吧。” “哦?” “原来是杜康。” 赵荣来了精神,摘开瓶塞一闻,果然有股天然香气。 这是酒泉夏季独有的香气。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妙。 “酒已开封,我装入这葫芦中不好保存,你早饮早尝。” 任盈盈眸光清亮,柳眉朝上轻飞,薄唇轻启,念念有词:“剑神无有忧愁,无有烦恼。可怜这酒足有百年,却不解剑神忧,不消剑神愁,真是可惜。” 她话音乖俏,只是逗趣。 赵荣将酒葫芦端详一番,知道它必然珍贵。 之前毫无透露,故意赶在这时候送,便可见一斑了。 于是说了句好话: “此时虽无愁,但不知何日再见,想到表妹又见不到,愁绪一起,这酒就有用了。” 任盈盈闻言,顿时压不住嘴角笑容。 “你可真会说好听的。” 她嘟哝一声,又冲着赵荣眨了眨眼,而后将面纱罩上,又戴好斗笠。 一提缰绳,转马背身。 也不多言,这便要走。 不等赵荣再说话,她轻“驾”一声,催了马鞭。 一声清脆的铃铛声伴随马嘶同响,骏马双足一抬,朝之前的密林来处奔去。 嘚嘚马蹄声响起。 赵荣望着前方清丽又潇洒的背影,想到那一曲戛然而止的鸿雁捎书,忽见她策马狂奔时回过头来。 “未曾奏尽之曲下次再奏.” “表哥,我在姑苏等你!” 她喊出一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赵荣在后方笑了起来。 表妹是个面皮薄的,他想着此时她面纱之下,会不会染上一抹红晕,脑中只余下这般遐思,还有短促密林余音。 他晃了晃手中的杜康酒,将它挂在腰间,打马朝西边去了。 从登封来时稍有急切。 回去的路上,他倒是不疾不徐,一路赏玩。 自打峻极之巅一战后,在这江湖上,他已然瞧不见什么大风大浪。 悠游数日,回到登封悦来客栈时,已是与表妹分别的第六天。 “师兄!” 剑出衡山 第466节 向大年等人迎了上来,米为义将马牵走。 “顾老呢?” “哦,去了少室阙,这几日都是如此,晚间便回。” 赵荣不觉奇怪,这少室阙在少室山下,乃是东汉遗留。 其间遍布雕刻画像,有汉朝余韵,对顾老先生的吸引力自然极大。 “少室阙倒是寻常,少室山和太室山却有些让人想不透。” 向大年面带疑色。 “怎么回事?” “师兄离开这些时日,我们一直盯着太室山,大战后第三日,汤英鹗与嵩山两位老迈耆宿一道下了胜观峰,去到了少林寺。” “嗯?”赵荣笑了笑,“这也正常,那少林寺可有回应?” “有。” “还派了一些武僧去了太室山,与嵩山弟子一道清理胜观峰山道崩石积土,这些武僧不是装装样子,他们真在出力气。” 向大年挠头:“少林寺自己都有处理不完的事,这时候怎么会去帮嵩山派呢?” “这些武僧虽然只是搬石干活,却让不少想登胜观峰的人望而却步。” “师兄可能看透其中玄机?” “简单.” 赵荣看向中岳方向:“上胜观峰瞧瞧就知道了。” “也许是少林寺不想放弃嵩山派,也许是方证大师顾念曾经的香火情,这些事情不好猜,但只需我朝汤英鹗问一问,必然一清二楚。” “不过.” 赵荣捧着一杯茶,话音一转。 向大年还在等着下文。 程明义接话道:“想必师兄是没兴趣过问了。” 赵荣无奈呼出一口气:“正是如此啊。” “诶,意兴阑珊。” “嵩山派现在谋求生存,我若想灭他们,早已动手。如今关注,也只是好奇想旁观结果,其中琐事牵扯,我对此确无兴趣。” 向大年哈哈一笑:“我总算明白,当初东方不败天下第一,又为何十多年不下黑木崖了。” “想来是和师兄一样,厌倦了这些琐事。” 赵荣连连摆手,心说误会大了:“我和东方不败可不一样。” “瞧着吧,我在衡阳待不住,兴许每年都会出去行走。” 程明义与向大年也不追问他每年出去干什么。 只问:“师兄,何日出发去华山?” “嗯” “等顾老回来吧。” 赵荣笑了笑:“若他不去少室阙,咱们明日就启程” 第194章 故人相逢 白帝真源紫界封,金天削出翠芙蓉。高擎零露仙人掌,俯瞰明星玉女峰。 所谓仲夏始,暑气升。 好在一场大雨下过,覆压了些炎炎之气。 玉女峰上那处瀑布因雨水汇聚而盛极,湍急流白,恍如飞龙冲崖,砸出清凉水汽,随山风席卷,漫浸百丈青碧。 这暑气愈盛,景况愈佳。 芒种节气前后,华山大师兄与小师妹便每日走出白墙大屋,站在玉女峰崖前朝下瞭望。 入眼皆是参天之木,虬龙之松,孤崖之卉,真是旖旎狎猎,入眼何止数千本。 “大师哥,你说赵师兄他们可要到了?” 岳灵珊举着两片芭蕉叶,一片遮着自己,一片遮令狐冲。 令狐冲闻言,从芭蕉叶的影子下走出来,大半边身子晒着太阳,伸头朝山下瞧。 “几日前收到飞鸽,荣兄他们已到洛宁,如是走得快,这几天便要到了。” “师父多有叮嘱,咱们不可失了礼数,更要尽全力招待。” 令狐冲笑望着岳灵珊:“其实.” “我觉得荣兄这样的人,可能不太在乎师父他老人家约束咱们的条条框框。” 岳灵珊拿着芭蕉叶朝他头上拍去,“背后嘀嘀咕咕,你胆子倒是大了。” “赵师兄如今可是天下第一,连东方不败都败给了他,他要登咱们华山,爹爹作为一派掌门,怎么能马虎,就连娘亲也说此次意义非凡。” “大师哥,你可得重视起来。” 令狐冲露出了两排牙齿,洒脱一笑:“天下第一这个名号旁人在意,我觉得荣兄不一定有多么看重。” “他可是世间奇人。” 他面上含笑:“这次论剑,我自然是远远比不过,不过若是不用内力压制酒劲,荣兄不一定能喝得过我。” 提到论剑,岳灵珊心虚问道:“太师叔有机会赢吗?” “太师叔若是也练成剑气,定能与天下第一相较,此时可就难了。” “他老人自己也说过,寻常刀兵,破不了剑气。” 令狐冲练成了独孤九剑,比旁人更清楚风老先生的功力,见小师妹稍有失望,便宽慰道: “风太师叔心性淡泊,不会在意输赢。他一直心念剑气,却不愿下山,这次能从荣兄剑上瞧见,不论输赢都会欣喜。” “其实.” “我更期待太师叔与那位塑工老人的对决。” 岳灵珊正准备附和,忽然听见远处有人喊他们。 原来是陆大有、高根明,梁发等人。 陆大有的手中提着一个竹篮,另一只手压在篮中,原来是一条大肥鱼,不压着就蹦出来了。 他是特意跑来炫耀的。 那瀑布下的水看不清楚,尤其近期水流湍急,处处都是水汽白沫。 这条大鱼可不好抓。 “这鱼知晓赵师兄要来,往日我瞧见它却屡屡不得手,这次水大了,反叫我捉住。” 陆大有咧嘴欢笑。 跟来的几位华山弟子同样如此。 自打中原武林的消息传来,一众华山弟子各自心头一松。 东方不败死了,左冷禅跳崖,嵩山派从此一蹶不振。 摆在眼前的威胁,一下子消失了。 短暂适应了这惊天动地的变化后,大家都有种发自内心的松快。 似乎之前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又回到玉女峰上。 “陆猴儿,你笨死了!” 岳灵珊盯着那条鱼,连声催促:“外间这样炎热,你不将它养在水中,等赵师兄登山,它早死得发臭。” “到时候准被赵师兄笑话死。” 陆大有闻言一拍脑门,他这边手一松,鱼从篮中跃出。 跟着哎呀一声,急忙跑去抓。 周围的师兄弟们都哈哈大笑。 通向思过崖的山道上,一位青袍老人捋着胡子,微笑地瞧着这充满朝气的一幕。 此际连江湖人都听到传闻,知晓华山有五大妙谛之一。 作为本派弟子,风太师叔在思过崖独居,已经不是秘密。 风老先生孤零寡淡的日子被打破。 之前二十多年没寻人交流,此时面对一群徒孙,完全是截然不同的生活,他倒是显得挺适应。 虽然总是骂岳不群不会教徒弟,可这些弟子胡闹玩耍,总能引他发笑。 风清扬也做了一些改变。 从思过崖下来的次数,明显比以前多了。 甚至看到一些徒孙练剑,他偶尔也会出声训斥一通,再去指点。 只要不下山过问江湖事,倒不算违背誓言。 芒种之后的第七天。 这一次,玉女峰彻底热闹起来。 岳掌门与宁女侠领着华山上下所有门人,一道迎至玉女峰下,将一路游赏山川的衡山一行人迎接上山。 在岳掌门的辛苦搜寻之下,如今华山派已有不少新鲜血液。 这些新入门的弟子还是第一次见过这般大的场面。 剑出衡山 第467节 虽然岳掌门多有叮嘱,但不少小弟子还是会屏住呼吸,偷偷去瞧衡山领头的那位。 当世剑神,天下第一! 这等武林神话突然出现在眼前,对练武之人来说,这震撼着实巨大。 岳掌门与宁女侠领路,赵荣与顾老先生走在后方。 华山之景,赵荣不是第一次瞧了。 所以一路顾人多过顾景,登山时一直在和华山夫妇攀聊。 岳掌门也是个好面之人。 赵荣说话一直都比较好听,岳掌门脸上的笑意自然越来越盛。 毕竟 现在赵荣说起恭维话,与之前相比给人的感觉简直是天壤之别。 在岳不群听来。 以前是衡山十四代大师兄夸他武功高,现在是天下第一说他功力不俗。 虽是同一人之口,意义却大相庭径。 哪怕知道是客气话,也能相谈甚欢,叫人心情愉悦。 顾老先生说话比较少,他不仅是初次登华山,而且即将见到那位印象深刻的江南男子。 所以左瞧右看,尽收景色,以平心中波动。 赵荣此行目的主要是寻风老先生兑现约定,虽说是奔着风老来的,但岳掌门举派相迎太过隆重。 他是个明事理的,所以暂不提论剑一事,将重心放在华山夫妇身上。 从当年的五岳盟会初见,一直聊到嵩山峻极之巅。 踏入正气堂时,宁女侠回忆左冷禅跳崖那一幕,情不自禁感慨: “左冷禅算计了一辈子,却没想到碰到师侄这般人物。我倒觉得他添了一些悲情。” 赵荣闻言便笑了,岳掌门先是笑了声,跟着则是摇头。 “若是没有赵师侄,这悲情可能就落在我们身上了,左冷禅咎由自取,师妹倒是顾念起香火情。” 宁女侠道:“我对左冷禅所作所为自然痛恨至极,他本事不俗,可惜心思不端,若不折腾那些阴谋诡计,也能别有建树。” “师侄,你怎么看?” 赵荣面朝中岳,悠然道:“禾黍高低六代宫,楸梧远近千官塚,左冷禅心中霸业,终究只是空谈。” “岳师叔说他咎由自取,宁师叔道他悲情,都是因这本就空洞的执念。” “身处江湖,执念愈深,江湖路愈是难走,最终入了泥淖而不自知。” 自觉话音有些老气低沉,便朝两位师叔笑了笑。 宁女侠笑赞:“难怪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成就,这心境是多少江湖人比之不及的。” 赵荣轻笑道: “我也是多有挣扎才得今日,想当初斗剑厮杀,哪有时间谈心境。” “所谓一入江湖,身不由己,前人所言不错。” 岳不群与宁中则不由点头。 正气堂中听到他们说话的两派弟子,也各生感慨。 午宴极为隆重。 岳掌门夫妇几乎拿出了华山最好的东西来招待。 赵荣与他们夫妇二人连喝数杯,又在一众弟子的叫好声中与令狐冲对饮三大碗。 宾客尽欢,宴酣已极。 唯一可惜的是,风老先生没有参与进来。主宴用过,赵荣毫不急躁,陪他们喝茶叙话,对岳掌门与宁女侠的隆重安排显得很是重视。 二位长辈感受到他的尊重,内心自然高兴。 思过崖毕竟是一派禁地,岳掌门主动吩咐:“冲儿,灵珊。” “你们带赵师侄与顾前辈去见风师叔。” “是!”华山大师兄与小师妹一道应声。 赵荣则问:“两位师叔不同去吗?” 宁中则笑着摇头:“风师叔不喜欢太多人打搅,若一起上思过崖,他决计不会露面.” 赵荣闻言,便让向大年等同门暂歇。 片刻后,他们四人上了前往思过崖的山道。 一路上,赵荣、令狐冲,岳灵珊的表情都很轻松。 唯有顾老先生,一直是满脸郑重。 “顾老,你此刻在想什么?” 赵荣瞧他一脸认真,顿觉有趣。 岳灵珊猜测:“定是在想独孤九剑的破解之法。” 令狐冲摇头:“近三十年不曾见,顾老应该是在回忆风太师叔当初的样貌。” 三人不约而同看向老人。 顾老则是看向岳灵珊:“我确实在想破剑之法,从衡阳出发这一路就一直在想,却无有把握。” 他又看向令狐冲:“当初的样貌,早已模糊。” 这时耳边轰隆声越来越响,那条瀑布到了。 阳光照来,在瀑布激射的水气前架起一座七彩虹桥。 当他们的目光被虹桥吸引时,赵荣看向远处山道,朗声笑道:“风老先生,故人在此。” 他话音刚落,一道青影从石壁之后腾挪而出。 白须青袍,身形瘦长。 当初赵荣见他时,风老先生神气抑郁,脸如金纸,分显憔悴。 此时一见,白发齐整,面色算不上多红润,却透着一股精气,没了往日的销铄枯槁。 赵荣只瞧一眼,既高兴又心安。 看来风老与华山小辈相处得挺融洽,那自己当初便没做错。 风老先生讲述剑法,他多有受益,内心希望这位老人能颐享晚福。 顾老瞧见风老,登时怔在原地。 风老先生亦是如此。 那一瞬间,时光仿佛倒退了近三十年。 二人眼中,华山变成了江南水乡。 烈烈夏日,似有一场江南烟雨。 那一天,他剑法大成,遂出关,准备名动武林。 那一天,他一身喜袍,心如死灰,在江湖中不知所措。 当初他们不期而遇,拔剑相对。 此时聆听水声激荡,身处陡峭山道,从对方身影中,看到了近三十年前的自己。 难言的奇妙,让他们挪不动脚步。 令狐冲与岳灵珊在一旁饶有兴致地观望。 赵荣则是处于二老中间,他喊了一声顾老,又喊了一声风老。 两位老人看了他一眼,这才恢复正常。 赵荣笑着退开,一个飞掠来到令狐冲身旁。 顾老先生拱手:“当初多有冒昧。” 风老先生立刻回礼:“当初多有得罪。” 二人互道一声,相视而笑。 忽然,彼此面色一暗,一度陷入沉默。 岳灵珊摸不着头绪,小声问道:“为什么不说话?” 赵荣看向两位老人:“追忆过去,心事重重,久思难言。” 令狐冲颇为感慨,不由转头看向赵荣: “荣兄,五六十年后,我们白发苍苍,会不会也有机会像这般在华山山道互相见礼?” 赵荣摇了摇头。 “令狐冲,恐难实现。” 令狐冲大为失望:“为何?” 赵荣道:“五六十年后,我已功参造化,依如少年时,华发难生。” 岳灵珊噗嗤一声笑了:“那岂不成了老妖怪。” 令狐冲笑道:“我觉得正好,你这个少年,见到我这老人,我也可从你身上回忆令狐冲少年时。可能和两位老人家一样,也会沉默久思。” 岳灵珊没理会大师兄的清奇角度:“风太师叔是带着剑下崖的,他们会不会在此比剑,山道是不是太狭小了。” “有可能,毕竟当年那场斗剑也是不期而遇。” 令狐冲看了小师妹一眼,又道:“不过我希望他们能到思过崖上较量,在这里施展不开,精妙对决恐难赏尽。” 赵荣有些惋惜:“可惜我师父不在此地。” 剑出衡山 第468节 “哦?” “为何要莫大师伯在此?” “风老与顾老追忆过去,全是愁绪,正需要一曲潇湘夜雨。” 令狐冲与岳灵珊都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令狐冲又皱眉:“我发愁的时候,根本没有心思拔剑。” “令狐兄,可带了杯盏?” “自然。” 令狐冲闻言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酒具。 赵荣走上前,依次给风老与顾老各一盏。 他们都没拒绝,随手接了过来。 “妙,正该举杯消愁。” 令狐冲在远处赞:“当年的悲情忧愁,全都忘去吧。忘掉那些,才好论剑!” 赵荣拿出了紫金红葫芦。 哗啦啦. 他伸手朝葫芦上一按,忽然两道酒线从葫芦口飞出,奔向两位老人,就如玉女峰上的冲崖瀑布! 风老先生与顾老先生眼冒锐芒,身形闪动,各自举盏将酒线全收,一滴不洒。 三人小露本事,已叫令狐冲岳灵珊以及远远跟在后方观望的华山夫妇眼前一亮。 “请。” “请。” 顾老先生与风老先生举杯相请,一饮而尽。 而后他们同时看向赵荣。 “这是什么酒?” “百年杜康。” 赵荣笑着摇了摇酒葫芦:“这分量足以消愁百年,两位的忧愁加在一起也不过百,此番可消去了?” 此间甚妙,两位老人听罢都笑了一下。 顾老先生恢复了认真之色:“独孤九剑无招胜有招,甚是奇妙。” 风老先生也很认真:“无招高手难得一见,见之有幸,遑论回风泼雨。” “请。” 风老先生朝思过崖方向招手。 顾老先生复请。 两人笑了一声,剑意剑势荡漾开来,一道登峭壁而上。 第195章 一枝独秀! 草木清华越往上越淡,绿叶阴浓再瞧不见半分。 思过崖荒芜在华山盛夏,无虫无鸟,寸草不生。 赵荣登崖复看,与他第一次来此地无有变化。 两位老人登崖之后,并未闲聊。 互相抱剑一礼,便各自拔剑出来。 顾老先生的表情稍显凝重,他当年惨败在风清扬的独孤九剑之下,此次入玉女峰乃是挑战。 虽怀战而胜之的期待至此,却不敢忽视独孤九剑的奥妙。 风老的目光则凝在对手剑上,独孤九剑要旨在于料敌机先,观察对方招中破绽,后发先至,乘虚而入,一招制胜。 纵然对手的回风泼雨剑已经淳朴自然,随意发招,入了所谓的无招境。 但他精熟总诀三百六十种变化,八式剑意中的破剑式已经引而不发。 故而,风清扬显然是二者中更从容的那个。 两位老人剑已出鞘,却没有急着动手。 赵荣与令狐冲站在崖边,一个是看热闹心态,另一个则是期待二老的对决与其中精妙剑术。 岳灵珊看了看两位老人,又看向自家大师兄,最后将目光放在赵荣身上。 她低声笑道:“记得三年前是赵师兄与风太师叔作约,要华山论剑。” “可现在,赵师兄反与我们一样,成了旁观之人。” “论剑论剑.风太师叔与顾老前辈却将剑神晾在一旁,还真是有趣。” 她是觉得好玩逗趣才这样说。 华山大师兄就颇为真实:“小师妹,荣兄一身剑气,要与他论剑可是危险至极。” 话罢笑瞧着赵荣:“将剑神晾在一旁却是对的。” 他能说出这番话,说明在心中早有认定。 两位老人并不是剑神对手。 神乎其神的剑气,江湖上唯有一人可以驾驭。 所以. 在令狐冲看来,两位老人比剑或许能打出势均力敌的效果,更为精彩。 若与赵荣相论,招法已在其次。 怎么抵抗剑气,则成了关键。 东方不败正值春秋鼎盛,他飞针走线,技艺之精世所罕见。其一身功力难以揣测,便是如此,也不敌剑气。 两位老人虽有精妙剑术,但其余方面,在赵荣面前难寻任何长处。 这天下第一,已和排在其后的江湖武人拉开了巨大差距。 令狐冲心中一清二楚,他两句话说完,岳灵珊便瞪了他一眼。 她觉得不该对太师叔如此没有信心。 赵荣微微一笑,正待说话,但顾老挺剑而上,已率先动手! 他一出手,便是一身剑法精华所在! 每次出剑,都是随意使招,叫旁人猜不到下一招是什么,因为本身无招,也就跳出了孤独九剑破剑式的范畴。 但塑工老人并不是瞎劈乱刺,而是有回风泼雨之势。 在剑势之下,他周围剑光密密麻麻,如同一场暴雨打上思过崖! 加之回风之势,飘忽难觅,雨打风吹,叫他的剑光一施展开来便危险至极。 令狐冲与岳灵珊在刘府见过一次这路剑法。 此时再看那顾老周身数也数不清的飘忽剑光,依然被这剑法声势震慑。 然而. 回风泼雨之势再妙,风清扬自有总诀。 独孤九剑每一剑出都沟通三百六十种变化,又将这些变化活在心中,任意施展。 对手剑势愈烈,他手中的剑招也就越妙! 敌人剑招再强,他也能跟上。 当塑工老人刺出密密麻麻的剑光时,江南男子挺剑而上,也就能以密密麻麻的剑光跟上。 二人闪转腾挪,搅出一阵阵剑鸣! 剑光紧贴着他们,回风盘旋。 独孤九剑越是碰到高手,越是能体现这套剑法的精髓。 二人的剑光才交在一起,令狐冲便已如痴如醉。 在场旁观者中,他练过独孤九剑,只在他们交手瞬间,就叫他受益匪浅。 岳灵珊与远处观望的华山夫妇,各都目不暇接。 唯有赵荣,能清楚瞧见两位老人的每一次碰剑。 顾老在攻,风清扬也在攻。 招招相对,短短时间便有上百次撞剑的铮铮金铁之声! 若不是他耳力眼力各都惊人,恐怕也分不清那几乎无有间隙的声音。 赵荣看他们交手百招,不由替顾老先生捏了一把汗。 风老先生,越打越稳! 独孤九剑的恐怖之处,在他身上显露无遗。 回风泼雨之势乃自然衍变,淳朴无伦,最开始的大风大雨,让风老先生无比警惕,每一次对剑都用出全力。 可初初没有被这股剑势击溃,他立身剑势风雨,逐渐适应。 风雨虽大,可风清扬慢慢显露出岿然不动的态势! 顾老先生也察觉到不对,他再运内力,让出剑速度快到极致! 风老又一次在风雨中飘摇,但他以更快的速度适应下来。 无招对无招,除了剑势与剑意的碰撞,胜负还牵扯在方方面面之中。 剑出衡山 第469节 赵荣在一旁观战,也不由露出惊奇之色。 没有招式,在招式上找不到破绽,那就不从招式上找。 以剑意适应回风泼雨剑势,找寻剑势中的破绽。 可剑势浑然,破绽几乎不可寻觅。 但独孤九剑料敌机先,讲究机先二字,风清扬运转如意,在圆润的剑势中抢到先机。 他先是在风雨剑势中傲然屹立,跟着一柄长剑,穿雨而出! 几乎在抢夺先机的刹那,风老攻势愈发凌厉。 顾老先生险情频出,他心中一乱,剑势忽然乱了。 风清扬将这一瞬间把握住,一剑劈风断雨! 只听“当啷”一声,二人长剑相交,风清扬顺剑身而下,一剑刺敌手腕,迫使塑工老人躲闪导致手上卸力,他用力一压,对手长剑脱手。 “独孤九剑果真厉害。” 顾老先生凝望着坠地之剑,幽幽开口。 “你又赢了。” 说出这四字时,他比剑之前的凝重之色,反而消失了。 此时去看,论剑败北的顾老先生,倒像是更轻松。 风清扬听了他的话不由摇头:“这次并非我赢你。” “我没破剑招,也没破剑势,是你自乱剑势,输在了自己手上。” 顾老先生抬眼望着他,忽然想到刘府一战。 当时封不平用狂风快剑面对自己的剑势,尚且要依靠那诡异身法。 可这江南男子,全是正面迎剑,毫无闪避。 足见他的剑法比封不平还要高明。 念及此处,顾老先生摆了摆手,忽然笑了一声:“我与二十年前早已不同,不必在话语上照顾于我。” “回风泼雨奈何不得你,就算没有那一下心乱失手,我还是会败。” “早败晚败,没多少区别。” 风清扬闻言,苍老的脸上洋溢起笑容。 赢下一位无招高手,对他而言也是大为欢快。 瞧见顾老先生一脸平静地将剑收起,并无想象中败剑后的失魂落魄。当令狐冲还在回味论剑妙处时,岳灵珊已经压不住内心的好奇。 “顾老前辈,你输了剑,怎么一点也不沮丧?” 顾老闻言笑问:“为什么要沮丧?” 岳灵珊道:“您与太师叔上次比剑是近三十年前,这次应当是抱着赢下太师叔的心思来的。” “你说得没错。” “我开始的确想赢,但是” “从拔剑相对的第一招开始,我就忘了那些执念了。” 顾老先生的目光闪烁着追忆之色,而后轻快一笑:“你可能不懂我的心情。” “对于多年前的自己,我已经给过交代了。” 大家静静听着,他继续讲述。 “当年输给了林远图,后来遇到了一个剑法与林远图很像的封不平,我与他斗过一场。” “再来便是输给风先生,此际也斗过一场。” “赢下我的对手,都无法像过去那般随意战而胜之,曾经我心志不坚,受到过巨大打击,如今想来,似乎都已弥补。” 顾老先生快慰一笑:“胜败难定,无有遗憾便知足了。” 他说完之后,忽然想起一件事。 顿时嘀咕起来:“林远图,江南男子,还有” 顾老先生转而看向赵荣。 而后悻悻摇头,想想还是算了。 这似乎是增添遗憾的一件事 但他的声音已落在旁人耳中。 令狐冲等人也都看向赵荣,看来塑工老人除了败给林远图与风老之外,还有这位。 之前两位都有弥补一战。 可塑工老人唯独不想再战剑神。 至于原因,稍微一想便能猜到。 顾老先生收好剑,笑着对风清扬道: “风先生,我不是你的对手,还是叫剑神领教一下你的独孤九剑吧。” 他脸上满是看好戏的表情,风清扬见状,眼角微微抽搐 他如何不明白这位故人话语中的‘恶趣味’。 独孤九剑三百六十种变化,八式剑意。 转眼一看赵荣,风清扬心中便生口诀。 所谓气者何也,虚无之系,造化之根,其大无外,其微无内 这便是八式剑意中的破气式。 可惜,其中言“破气”二字,针对的是上乘内功,并不是剑气。 独孤九剑,并无破解剑气之法。 他自从得知赵荣修出剑气,便在思过崖上枯坐很长时间,既好奇,又在想针对的法子。 可惜 一来没有捣鼓出玄之又玄的剑气,二来也没想到好办法。 三年前,他面对赵荣时何其从容。 多过二十招,赵荣便要败了。 现在嘛. 三年前河东,三年前河西。 瞧见对面那飘逸青年笑着漫步上前,哪怕是风老先生,也有种五里雾中,恍如梦境的感觉。 作为一名痴剑之人,风清扬在恍惚刹那后,立时说道: “一直听说小友的剑气,却从未得见。” 他后话未出,就听赵荣接话:“便请风老一观。” 话罢。 见他来到思过崖靠着山壁那一处。 秋水出鞘,冰白剑气露出刹那,风清扬睁大双眼,二目似是倒映着冰白刃光! 这可是练剑之人梦寐以求之物! 赵荣举剑,剑刃距石壁一尺八寸,却听到“吭吭哧哧”之声不绝于耳。 剑气所过,石屑纷飞,坚硬岩壁顷刻间留下深痕! 他出剑快如闪电,就连两位老人看他的剑速,都生出吃力之感,旁人休想瞧清。 定睛去看那崖壁时 只见剑气过处,留下一个“剑”字,那冰白寒雾,正从剑之九划上缕缕浮空,凌厉又神秘。 饶是见多识广的风清扬见了,也心中震撼。 他不由朝岩壁走近,感受到冰雾寒凉,剑气森森,知晓这剑气非同小可,乃是人间罕见,更是生平仅见。 一时间,不由面“剑”而立,沉默了半晌。 风清扬待冰雾尽去,伸手摸了摸依然冰冷的岩壁。 “好霸道的剑气,实在了不起。” “哪怕是招法之极,也不及剑气半分。” 他脸上展露更多神采,老眼精光湛湛:“我痴剑一生,没想到有生之年能见到这等神迹,真是叫人满足。” “小友已远远走在我前面了。” 风清扬很少这样夸人,而且是发自肺腑,可见这剑气给他带来的震撼有多大。 赵荣谦逊一笑:“剑气有剑气的妙处,招法有招法的神异,风老不可妄自菲薄。” “诶,什么妄自菲薄,我是有什么就说什么。” 风清扬捋须沉思:“剑若闪电、身法如雷,还有这霸道剑气.” 他摇了摇头:“我不是你的对手。” 那边看戏的顾老先生听了这话,略微有点失望。 想看故人惨败却是看不成了。 那东方不败针飞线走,才能与剑气相抗。 江南故人的独孤九剑虽妙,可就算能挡住剑神长剑,在身法剑速都不占优势的情况下,如何在神峰剑势之下去接剑气? 顾老先生设身处地一想,只觉头疼。 又心中喟叹。 剑出衡山 第470节 赵小友不仅是天下第一,更是一枝独秀,叫妄想企及之人心生绝望。 “风老,真的不比吗?” 赵荣询问一声。 风清扬朝岩壁上一指:“有这个字便够了。” “不过,我很好奇你是如何将剑势与剑气结合的。” 赵荣没有说话,而是催剑一刺。 这一刹那,在场每个人的眼中都被剑光填满,如同坠入剑之世界。 风清扬和三年前一样,运独孤九剑口诀,去看那些幻光。 这一次. 他依然能将幻光看透,可虚幻之中,为气所在,剑气乃真,无有虚妄。 赵荣内力奔流,凝住千剑纵横势,认真问道: “风老,能破吗?” 风清扬再次摇头:“破不了。” “这是真正的千剑纵横,千剑齐出,无物不破,天下无敌。” “小友,你无愧剑神之名.” 第196章 谁言寂寞 山风皱了青袍,飘扬的华发之下,老人一脸赞叹。 接着又作悠然沉思状,似是回味无穷。 思过崖上,赵荣已收剑入鞘。 他轻轻拂袖,冰白剑气便逸散开来,随着崖顶山风让四下一片湿凉。 风清扬给的评价之高,可谓生平之最。 此前遇到多位无招境高手,他也只是觉得碰上一个算是有幸,幸在世上有能与自己论剑比剑之人,顿有吾道不孤之感。 这剑法出自独孤求败。 当年剑魔无有敌手,难求一败,世间寂寞,可谓孤独。 风清扬虽没有剑魔之能,但他也为剑所痴,似是感受到这般意境,因此对无招境高手印象深刻。 可今日一见这冰白剑气,千剑纵横。 作为痴痴于剑的练剑之人,剑魔前辈的寂寞意境在他心中瞬间便破碎了。 他曾言天下无有几位高手,自然对自己的剑术极有信心。 但赵荣的剑气,却让他生出了难以企及之感。 风清扬脑海中闪过诸多念头,最后捋须微微一笑,看向赵荣时露出一丝好奇之色。 赵荣见状,不由笑问: “风老有何指教?” “欸,”风清扬微微摇头,“我现在可没能力谈什么指教,只是有个问题想冒昧一问。” “请讲。” 赵荣眼中,风老先生先是看了他一眼,而后将目光又移到那剑气所刻的“剑”字上。 “想当年独孤求败前辈仗剑江湖,无敌天下,连找一个对手来逼他回守一招都不可得,委实令人可惊可佩。” “现如今” 他又看向赵荣:“你这剑气一出,旁人恐怕也无有胜你的机会。” “放眼江湖,小友的处境与那独孤前辈已如出一辙。” 赵荣听他说到此处,已明其深意。 风清扬叹了一口气:“而你” “堪堪弱冠之年。” “相比独孤前辈,小友感受天下寂寥,只怕时日更多。” “此等寂寞忧思,如何排解?” 旁人听了风清扬的话,也都朝赵荣看去。 风清扬到底受了剑魔影响,寻常人只觉无敌天下便肆意逍遥,拥有一切,他却能看到无敌后的哀情。 经他一话,顺着风老的角度考虑,岳灵珊与令狐冲竟都离奇生出一丝丝同情。 赵荣如此年轻,就要品味独孤前辈的寂寞。 将身后之人远远甩开的天下第一,实在难寻抗手。 “风老,你觉得这个东西能不能排解?” 赵荣晃了晃紫金红葫芦,杜康佳酿在其中闷声翻滚。 风清扬摇头,侧头看了令狐冲一眼:“如果你的性格和他一样,这东西就能解。” “可你不是酒痴酒鬼,只是尝味,那就只能排解一时。” 令狐冲愣了愣,一旁的岳灵珊顿时没忍住笑出声来。 “风老看人真准,”赵荣笑道,“不过,江湖于我而言,不只是练剑练武。” “独孤前辈的寂寞,我也许一半都体会不到。” 赵荣的语气很笃定。 他看向腰间秋水,又想起衡山同门江湖朋友,想到琴棋书画医匠花戏,还有几位妹妹. 人生在世,若不是痴痴于武,乐趣随处可寻。 脑海中又闪烁着独孤求败的绝笔. 赵荣心想,若是我同这位前辈一般,绝笔是不是该这么写. ‘弱冠之年纵横江湖,剑气所出,天下无可撄锋之辈,惟隐居神峰,以熊猫为友。呜呼,天下寂寞难堪也。’ 想到此节,他不由觉得有趣好笑。 那是决计不会如此的。 去姑苏找表妹钓鱼,去古寨寻阿妹喝酒,在雁城与师妹合奏,怎么也不会去隐居神峰的。 赵荣的笑容自然落在风清扬眼中。 风老先生先是点头肯定:“衡山派雅量无穷,倒是与各大派多有不同。” “我记得上代掌门朱先生的五神剑法很稀松,但他却也是琴曲大家。” “丝竹管弦之乐,也能排解寂寞。” “但是.” 风清扬话音一转,又指了指他的酒葫芦,“你不是我徒孙那样的人,也不是你师祖朱先生那样的人。” “所以.” “也许有一天你会体会独孤前辈的寂寞。” 赵荣听了风老先生的话微微蹙眉,不知他为何如此自信。 又隐隐觉得,风老受独孤九剑与剑魔的影响太大。 痴剑之人感悟剑意,想法与常人不同吧。 赵荣比较委婉地问: “那兴许是几十年后的事情,风老为何执着这个问题。” 风清扬笑道:“我为独孤前辈感到可惜,也就在你身上多想了一些,不希望你与他那般。” 他看了看后崖方向:“我隐居已久,知晓其中心路。” “他日你若有此感受,可以再上华山。” “我这个老头子定然早就深埋黄土了,但你可以找我华山后辈,我会为小友留书一封,也不枉你叫我见了这剑气。” 他笑得更灿烂了:“当然,你不来寻这封信,那是再好不过了。” “无敌世间的寂寞之苦,我也不想小友去尝。” 赵荣听他解释,这才明白风老一片好心。 “多谢。” 赵荣拱手道:“只怕要叫风老落空,我是不会来此寻信的。” 风清扬闻言一笑。 令狐冲岳灵珊他们听着“世间寂寞”这样的话题,没有从旁插话。 他二人一个是站在独孤求败的角度,一个本就是天下第一世间独秀,如此才有这等层次的对话。 旁人认可也好,不敢苟同也罢,胡乱指摘即便他二人不在意,也会显得不知轻重。 不远处的山道上。 宁女侠与岳掌门已经转身下山。 “师兄,你可听见了?” “听见什么?” “无敌寂寞在旁人听来难以理解,只因站不到那等高度。风师叔与赵师侄谈起来,却从容得很,可见天下第一也有天下第一的烦恼。” 宁女侠笑望着他,下边的话还未出口,岳掌门便抢先道: 剑出衡山 第471节 “师妹不会以为我想争天下第一吧。” 岳不群埋汰一声。 宁女侠一脸认真:“风师叔对赵师侄关怀,我自是希望师兄也无有忧愁。” 岳不群闻言,脑海中闪过峻极之巅所见的场景。 万剑归宗之下,嵩山阴谱高手成片倒下。 一众太保,踏上冥途。 他暗叹了一口气,知晓近年来师妹一直暗示,于是轻声抚须道: “师妹无须多虑,往后我静心钻研紫霞,再多收几个徒弟,此生便如此了。” 宁女侠忽然打趣: “师兄话音中怎有一股萧索之情,难道我夫妇二人在华山相伴,不及那孤独寂寞的独孤前辈?” 华山山道上,书生打扮的岳掌门闻声放缓了脚步。 他扭头看了看身旁略带笑意的美妇人。 岳掌门想到这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旋即也笑了起来。 在这几里无人的山道上,华山夫妇携手而下。 崖顶之上论及的无敌哀情,再与他们无任何干系。 岳掌门夫妇下到有所不为轩时,思过崖上的赵荣、令狐冲岳灵珊也陆续下山。 崖顶留给了两位老人。 赵荣还想留下那一葫芦百年杜康,江南男子与塑工老人都说不用。可见思过崖上已没什么愁绪,只是老朋友见面,聊一聊当年事。 同代人之间的话题更多,也更能聊到一起。 赵荣与令狐冲岳灵珊,又来到上次到过的大岩石上。 “好酒。” 令狐冲与赵荣碰杯,饮了一盏杜康。 酒蒙子回味着酒中香气,又道: “这酒真是世间难寻的佳酿,不过荣兄到我华山做客,不能只喝你的酒。令狐冲虽然没有多么拿得出手的珍藏,却也能让荣兄得尝一醉。” 原来他早有准备,与岳灵珊快步到正气堂旁边的木屋,接连搬过来好几坛酒。 “这一坛是采摘华山野果酿制的果酒,这一坛是三十年汾酒,那两坛是梨花酒.” 令狐冲介绍完,赵荣连道三声好。 岳灵珊坐在一旁,看他们两个连饮数碗。 又听他们回忆颍川城往事,当时还在与魔教相斗,在嵩山高手孙振达的惨叫声中初次遇见。 接着是五岳盟会前后的腥风血雨。 当年的事说起来,当真别有一番滋味。 聊到东方不败与左冷禅相继坠崖时,令狐冲停碗在面前,感慨一声又将酒饮尽。 “风太师叔说要给荣兄你留书一封,我一定会将之保管好。” 赵荣摆了摆手: “你不如好生钻研武学,待紫霞功与独孤九剑皆大成,我若真生出风老说的寂寞之意,那就上华山寻你论剑。” 令狐冲一脸认真,他对风太师叔极为尊敬,也不认为赵荣这是一句玩笑话。 “我会勤练武功,不过” “连太师叔都无法面对剑气,我恐怕更有不及。” 赵荣道:“那就不用剑气便是,总能过招了吧。” 令狐冲咧嘴一笑:“定不能让剑神失望。” “来,干杯。” “干” 他们聊天喝酒,一直到天黑。 玉女峰上的蝉鸣鸟叫,清晰入耳。 赵荣喝出醉意,晚间到房中休息时运转内力,这才压下酒劲。 不过,这一晚他睡得依然挺沉 江湖翻涌巨浪之后,短暂陷入平静。 当然,这种平静,也仅是不涉及正邪两道的大战。 各种小门小派,闲散的武林人之间的争斗,没有哪一天能停歇。 不管天下第一是谁,都不影响他们厮杀。 峻极正邪大战之后,江湖势力似在重新洗牌。 类似天河帮这样的大帮倒塌,反倒叫底层的江湖争斗愈发激烈。 一些势力凋零,一些势力崛起。 阳谱武学奥妙,也慢慢渗透进诸多势力当中。 这一切每日都在发生,却并不会对大派产生影响。 赵荣在华山的这些日子,能想到江湖变化,却在玉女峰上毫无感受。 直到第七日,哪怕华山夫妇挽留,赵荣也要告辞了。 离开华山当天,风老先生很难得地现身在一众弟子面前。 “诸位,请留步。” 玉女峰脚下,赵荣抱拳告辞。 华山众弟子也向衡山门人抱拳。 赵荣与风老先生互相点头,又给了令狐兄一个眼神。 令狐冲当然明白。 他们三天前还聊过小师妹的事,这位洒脱的华山大师兄,也有局促不安的时候。 “一路慢走。” “告辞~!” …… “顾老比我想象中可要率然不少。” 衡山一行人拿回马匹,准备骑马上路。 “你是说胜败一事?” 赵荣摇头:“不是,顾老虽然对论剑很郑重,我却知道你心中对胜败没那么在意。” “只是.” “我本以为你想在华山与风老先生多聊几日,多讨论剑法,没想到我一提回衡阳,你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顾老先生笑呵呵道: “与他比剑之后,后续论不论剑已经不重要了。” “近三十年.” “我自己也以为我会很在意,其实就是那一口气,等它泄了出去,执念也就没有了。” “可见,我不似江南故人那般痴迷于剑,他比我纯粹,剑法更厉害也不奇怪。” 赵荣有些好奇:“那顾老现在想做什么?” “我啊.” 顾老先生顿了一下:“我更想去摆弄木雕泥塑。” 他笑出皱纹:“那二十多年的沉寂,我心中有剑,却一直在做木雕泥塑的活,这时放下心中的剑,又觉得不该辜负那木雕手艺。” “等我去衡阳,为你塑一座剑神像。” “哈哈哈” 赵荣大笑起来:“我才这般年纪,哪值得塑什么神像。” “要得要得.” 顾老先生摆手,在赵荣面前谈到塑像技艺,确实比谈剑有底气多了。 衡山一行人催马上路,朝衡阳去。 这一路上,也没有其他地方要访。 但大家心情舒畅,并不急于赶路,于是观览沿途景致,马儿走走停停,也不受累。 大半个月过去,他们还在路上。 这导致,江湖传闻比他们走得还快。 入了潇湘时,赵荣听到黑木崖端阳节传闻。 任教主重掌日月神教,为了收揽人心,赐下东方不败三尸脑神丹解药。 其后,出现了一件难以预料之事。 一些得到解药的日月教众,竟然在端阳节之后,直接逃离黑木崖,远遁江湖! 这些人中,竟然包括不少长老堂主。 没了东方不败,叛教之人也不怕被追杀。 毕竟,只要逃到南边,没有魔教教众敢追来。 剑出衡山 第472节 从此隐姓埋名,也落得一个自由。 曾经的日月神教十二堂口,一个端阳节过后,只剩下八大堂口。 江湖人议论纷纷: “少林武当沉寂,嵩山凋零,魔教颓势尽显。” “江湖大派大教,都被剑神所压!” “……” 赵荣听到这些声音,并不在意。 他心念着衡阳,又念着五仙古寨 第197章 湘水雁城 薰风愠解引新凉,小暑神清夏日长。断续蝉声传远树,呢喃燕语倚雕梁。 季夏,初六,傍晚。 雁城螺粟码头热闹非凡,堤岸边船入船出,船工们吆喝的号子声压过了趴在沿岸柳树上的夏蝉。 咕噜噜一阵阵车轮声响。 拉货的独轮车、马车拉着一车车货入城出城,随处可见镖局趟子手与各路船帮马帮成员。 他们各有各的营生,彼此招呼农夫帮工互不打扰,却都融在码头的繁华景象中。 初来乍到的江湖人、旅者,也被雁城的喧阗所惊。 此地车水马龙、摩肩擦踵的繁荣景象,属实叫人印象深刻。 堤岸边连排的酒肆茶棚,也葺而新之,客满为患。 佩戴兵刃的武林人随处可见,码头卖力气的农夫帮工混一口饭吃,近年来生意不断变好,衡州府的安定极受商客青睐,他们的日子也好过许多。 而武林人来到此地的心情,与他们截然不同。 雁城在他们瞧来,已有一种神圣之感。 昔日东方不败威震天下,江湖人不敢提及名讳,谈黑木崖而色变。 如果说那是一处叫人畏惧生寒的地方,雁城便是让人向往之地。 潇湘剑神乃是正道大侠,慷慨侠义,声名远播。 江湖人入了潇湘,就能感受到剑神对此地的巨大影响。 而入雁城,便能知道诸多与剑神有关的故事。 哪怕是一件小事,在旁人听来也值得揣测,余味无穷。 弱冠之年就能远远拉开身后追逐之人,成为难以企及的天下第一。 那就有理由相信,剑神过往经历的小事,也是这份功业的一部分,具有深意。 当然,偶尔天幸在城中撞见剑神,虽只一面之缘,那也是往后与朋友后辈吹嘘的强大资本。 在江湖纷乱不休,争斗不断时。 此地却风平浪静,虽有争强斗狠之辈,却难见大盗强贼。 凶名再盛的狠角色,到了这里也突然儒雅随和,变得有礼貌。 往日里这螺粟码头已经够热闹了,今日更是聚集了大量看热闹的江湖武人。 堤堰下方近江处,几棵高柳之下,聚集了一批衣履齐整,精神抖擞的武人。 人人腰佩长剑,正是那雁峰烟雨。 可见全是衡山门人! 曾经的衡山派作为五岳剑派之一,偏安一隅,虽份属江湖大派,却也仅是大派末尾之流。 只是南部武林强龙甚少,才显其势。 如今可就是另外一幅光景了。 周围武林人看衡山门人的目光,都带上了几分敬意。 一来衡山派今非昔比,地位尊崇。 二来嘛,这衡山门人虽然与诸多江湖武人志趣不同,却多有侠义之辈,至少在周围几府所行所作之事,都无可指摘,有大派风范。 所以. 江湖人的敬意,虽有畏其强盛的成分,但也有不少是发自内心的。 “那都是衡山门人吧?” “是了。” 堤岸边的茶棚内,一些才到此地的武林人刚喝一口茶水便开始八卦议论。 坐在茶棚外檐,后背背着遮阳斗笠的汉子一边解脖子上的细绳,一边与同伴嘀咕。 “能叫衡山门人列出这种阵仗等待的,恐怕只有剑神了。” “这是自然。” “衡山门人已经等了几日,估摸着剑神要从北边回来了。峻极封禅大战之后,剑神去了华山访友,据说他与那位华山风姓老人也是朋友。有人在华阴见到了衡山弟子,想必是真事。” 他们一桌人聊天,旁边也有人插话,却是一位颇为年长,满脸皱纹的老人: “那风清扬早年也是名动一时的用剑高手,虽在江湖上名气不大,各大派的顶尖人物都是知晓的。曾经华山派还是五岳盟主时,这风清扬便是剑气两宗的第一高手。” “也唯有这般高手,才能与剑神以剑会友。” 一名穿黑色长衫的用剑武人悠悠开口:“风老也是妙谛级高手不假,但封禅之巅,剑神万剑归宗,万千剑气席卷,那些走火入魔的嵩山阴谱高手尽数死去。” “威极一时的嵩山左盟主也跳下悬崖。” “独孤九剑虽然厉害,但东方不败也破不了剑气,风老也不可能是剑神的对手。” 他又道:“剑神在福州传天下阳谱武学,又衡山论剑,在衡阳传剑天下。这等气魄,便不是其他人可以比拟的。” 说到这里,哪怕周围一些喝茶的不是武林中人,也竖起耳朵听这匪夷所思、荡气回肠的江湖故事。 而那些武林中人,无不心神摇曳。 这些日子,他们听过不少茶博士、说书人讲峻极封禅大战之事。 剑神对东方,那是一场叫人难以想象的巅峰对决。 最终不败传说破灭,这个江湖迎来了剑神时代。 不管你是何方高手,但朝雁城望上一眼,便要扪心自问,有没有本事接下一道剑气。 也有人评价道: “华山派的风老虽不及剑神,可也是妙谛高手,加上有岳掌门与宁女侠,年轻一代的令狐冲也得风老传授,独孤九剑学有所成,看来往后华山派,也大有崛起的机会。” 这个话题引发不少人关注。 毕竟正邪大战后,江湖处于重新洗牌阶段,对于各大派的现在将来,江湖人都心中有数。 这也决定了他们对这些门派,要持以何种态度。 有衡州府本地武人面带骄傲之色,顺势说道: “当初的魁首三大派沉寂凋零,魔教失了东方不败尽显颓势。” “衡山有当世三大妙谛,更有剑神威震天下,也有莫大先生江南四友等一众高手,十四代弟子中七子七剑也能自当一面,剑神小师妹也天资不凡。” “听说剑神未来还会收几位亲传弟子,学剑神剑术。” 他掷地有声:“可以预见,这未来的天下第一大派,必然落在雁城!” 衡州府的江湖人与有荣焉。 当初他们行走江湖时,自称来自南部武林,旁人便觉得没甚奇异,实在是南部武林整体稀松的印象实在深刻。 这地域成见,真是让诸多南部武林人内心不痛快。 如今一提来自潇湘,或者说来自衡阳。 一众江湖人立马肃穆,当即就要来一句“那是剑神所在”。 这名号报出去,旁人就不敢小看。 因此 潇湘一带的江湖人,自都乐见衡山派强盛。 茶棚中附和之声颇多。 武当少林虽有底蕴,可剑神显然是中兴之祖,数年之间衡山派便有如此大的变化,往后至少一甲子光阴,天下第一大派的盛况,已能窥一二。 众人议论纷纷,言谈欢笑。 忽然 堤岸边喧闹之声大起,茶棚外脚步声嘈杂,许多携带刀兵的武林人在朝堤岸奔跑。 “怎么回事?!” 隔壁酒肆有人跑了出去,茶棚中不少江湖人也站了起来张望。 这时听见外间有人激动大喊: “快看!” “剑神回衡阳了!” 这一声喊可把一干江湖人惊醒了。 当即茶棚中人纷纷散下铜板大喊结账,一个个抢身出棚,撩开草帘,夺步江岸。 然而堰岸之上早已人头攒动,目眺湘水。 夕阳西下,暑气未散,目光穿过被江风拂舞的柳条,见远处归棹纵横,又有一条庞大客船顺湘水而下。 剑出衡山 第473节 江面鸟飞鱼跃,波光粼粼。 夕阳平铺江上,更胜火红,熏风漫天,又夹些许水气。 寻常商客瞧个热闹,他们也不认识什么剑神,但见到江湖人一个个面露痴狂,激动瞭望,于是跟着人流朝江上看。只见那艘大船船头,屹立着一位青衣人。 熏风拂发,衣袂飘飘,容颜俊美,气度绝非等闲。 他旁边还有一名白发苍苍的负剑老者,正与青年交谈,说着什么。 身后一众佩戴长剑的门人,则是面含笑意。 岸边的江湖人一见那道青衣人,立时瞪大双目,已知来人是谁。 尤其是那些慕名而来,初次到雁城的人,更是心下惊喜,觉得撞到大运。 剑神在衡山派极少见客,能见一面,颇为不易。 此番归剑神回到衡阳,更是意义非凡。 北东方南剑神,曾经的天下第一之争已无悬念,这是剑神冠盖武林之后的回归。 单单这一幕,便叫诸多武人浮想联翩。 船头青影刻在心间,此生注定难忘。 江边,衡山弟子整整来了一百人。 领头之人是一老者,腰间负剑,手中执拐。 正是鲁连荣。 当初人道衡山鲁连荣多嘴多舌,说话难听,故有金眼乌鸦这等难听匪号。 现如今他是剑神师叔,听说二人关系亲近,旁人可不敢逞强再说他匪号。 当面得喊一声鲁前辈,金眼乌鸦也变成了金眼侠。 客船近岸时,一众江湖人忽见船头青影一闪。 众人眼前一花,心中惊骇,不知何时这位剑神已至岸边,和鲁连荣站在了一起。 “大师兄~!” 衡山门人极为镇定,在岸边朗声迎喊! 只这一声,便让瞧热闹的人浑身过电,咋舌不已。 衡山派的气壮强盛,扑面而来。 赵荣朝同门含笑点头,余光扫过四方江湖人,又往前半步靠近鲁连荣。 “师叔怎么也在此地。” 鲁连荣黄澄澄的眼睛凝在他身上,确认他安然无恙,这才露出稍显‘凶恶’的笑容。 “大师哥宠溺得很,明明不合理,他也听你安排。你说不要迎,他便不迎。” “我却觉得非迎不可。” 他声音不大,除了周围的衡山弟子,退在远处的外人是听不见的: “我衡山剑神回归,怎能小了排场?” “偏偏你也是个喜静怕麻烦的性子,有些安排不妥当。” 赵荣歉意一笑:“只是我路上怠慢,叫师叔多等了几日。” 鲁连荣却道:“那算得了什么。” “便是在这里等你一年,我也心中高兴。” 他面相显老,露出笑容的时候皱纹密布,加之那双眼睛总像是在审视,故而伴生凶相。 可鲁连荣并未说客气话。 当年他在嵩山唯唯诺诺,与左盟主说客气话,赵荣是自家人,那是有什么就说什么。 又朝赵荣上上下下扫了几眼,鲁连荣眼底也满是骄傲赞赏之色。 天下第一啊. 衡山派的天下第一! 师祖师叔祖们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就这么华丽地实现了。 鲁连荣与顾老先生打过招呼,跟着衡山众人便在城西众多目光的瞩目下,逐渐入城。 除了衡山门人迎接,一路上还有诸多下属势力。 像长瑞镖局的总镖局龙长旭,赤狼帮的尚玉康帮主,他们都是赵荣的熟人,各领了核心人马,等候在城外。 虽然没有上前打招呼,但也列在一旁迎接。 在寻常人眼中,这些镖局帮派大佬,已经算是一号人物。 透过这些人,也让寻常人明白“剑神”这二字的分量。 城西动静极大,很快剑神回归衡阳的消息便传遍城中各处。 顿时飞鸽忙碌,消息疯传衡州府,又朝周围几府扩散。 赵荣安排向大年米为义他们去刘府看望刘师叔,自己便与鲁师叔一道返回山门。 当他回到门内,衡山门人也陷入激动欢庆之中。 “师父。” 琴轩雅处,赵荣又见到莫大师父。 莫大先生一脸欣慰笑意,上上下下打量着他,跟着道了一声“好”。 又问道: “阿荣,东方不败的武功如何?” 赵荣如实评价:“他武功极高,一身功力已超过葵花宝典的范畴,且针飞线走,能与我的剑气相抗。” “若非我的内功更高明一些,恐怕想战而胜之也殊为不易。” 赵荣心想,师父会不会再说“多练”。 然而,此时莫大先生却二目含笑,慢悠悠开口: “你已走出自己的道路,往后随心所欲,适性任情就好。” “师父,”赵荣笑了,“你忽然这样说话,我有些不习惯了。” “如何不习惯?” 赵荣故作失望:“师父不再督促弟子多练了吗?” 莫大先生抚须而笑:“阿荣啊,世事有极。” “为师悲奏一生,唯有一曲潇湘夜雨,为师之悲,不可再现在你的身上。” “往日严厉督促,只盼你有大成就,能将一切命运都把握在自己手中,如此才不走悲路。” “如今你已登峰造极,前路平坦广阔,为师不必再督促于你。” 他话到最后,竟略有寂寥。 又幽幽道: “其实为师也不习惯,不过这总是好事。” 赵荣知晓师父的良苦用心,此时也心生感慨。 “师父。” 他又喊了一声,恭恭敬敬给老人磕了个头。 师父倾囊相授,他能有如今的成就,决计少不了师父的帮助。 莫大先生感叹不已,又笑着将他扶起。 “为师能有你这个徒弟,此生无憾。” 他又道: “阿荣,你赢下天下第一,回归衡阳,可有心情听为师奏上一曲?” “弟子自然愿意。” “好。” 莫大先生又道一声“好”。 跟着,他取来胡琴 不多时,衡山派琴轩之中,又响起一曲潇湘夜雨. 第198章 师兄师妹 一曲悲调,暮奏江湖路。沉沉凄凄,夜雨洒潇湘。 生客但闻弦中音,无不哀婉话凄凉。 谁晓老人心,朝去暮来,华发如雪,人生未尽悲已尽。 这一天琴轩中的潇湘夜雨,绕梁之声别有余韵。 当晚,明月照人。 如银清光平铺在衡阳西街的喧嚣夜景之上。 绿裙少女步伐轻快,踩着西街青石路。 她蛾眉弯弯清淡,下方眼眸灵动至极,稚嫩小脸业已长开,似是受某人影响,竟沾染了出尘之气,她若不苟言笑,显得颇为圣洁。 只是此时,却总是时不时笑看身旁青年。 那青年映在少女眼底,圣洁便无影无踪了,只有灵动烂漫。 剑出衡山 第474节 “荣哥。” “嗯?” “你有心事?” 赵荣的目光从街道上移开,扭头好奇望着曲少女:“你看出什么了,我有什么心事?” “师父拉的胡琴我在听风台那边都听见了,”曲非烟蛾眉微蹙,“不过师兄莫要误会,师父这一曲虽悲无悲,只是他老家人最擅长的便是潇湘夜雨。” “他是高兴的,有你这么一个徒弟。” “所以这一曲潇湘夜雨,曲调越是悲,越是欢喜。” 赵荣顿时笑了,语调轻松: “我可是衡山大师兄,你说这话开解我,可是小看我在曲艺上的天赋?当我听不懂师父的弦外之音?” “哪有。” 曲非烟眉梢朝上轻飞,脸上却有忍不住的笑容。 若要论武学,剑神自然天下第一。 若论丝竹管弦,剑神在衡阳排名要一直朝下找。 她的少女音是那样清脆:“天下间谁敢小看剑神的天赋?不过” “我又不是荣哥,怎能知晓荣哥听懂师父的琴音。” 赵荣笑了笑,不答她的话。 只随手从路边摊买了根糖葫芦塞她手上。 曲非烟攥着穿过山楂的竹签,还是和以往一样抱怨赵荣将她当小孩,但却不会拒绝。 又将糖葫芦送到赵荣面前,见他随手摘下一颗,便笑着将巾帕递给他擦手。 若是叫有眼力的人见了定会吃惊不小。 谁能想到天下第一的剑神,身上有这等烟火气。 可是 天下间能让他如此随意的人,能有几个? “又是一个仲夏,荣哥这次上华山,与上次有何不同?” 赵荣回应道: “登山前几日,华山山雨连绵,那条瀑布飞下,气象更壮观。除此之外,还是怪石嶙峋,绝峰云隐,一山青碧,景致没有多大不同。只是心情有异吧,我登山时虽有期待,心中却平静。” “顾老却比我更尽兴。” 曲非烟点头,她已经听过赵荣讲述两位老人的论剑之比。 若旁人闻听“尽兴”二字,定要说一说剑神天下第一,自然波澜不惊这些话。 小曲却不会太关注这些。 她好奇问:“衡山、华山两派大师兄,有没有去捉萤火虫?” 赵荣摇头:“我们喝酒聊天,没有谈到萤火虫。” “只是.” 他笑了笑:“华山大师兄有没有暗中捉萤火虫,我就不知道了,那可是人家的私事。” “总之,我是没有去捉的。” “我衡山小师妹不在华山,捉来也无人去赏。” 听这话时,正一口咬在糖葫芦上的少女薄唇沾着糖红,瞬间呵呵笑个不停。 她冲赵荣眨了眨眼睛: “令狐师兄看上去也是天赋高、很聪明的一个人,可是和荣哥一比,他还是差了不少机灵。” “若是你与他换地而处,华山小师妹早就被迷住了。” “荣哥,我说得对吗?” “夸张.我可没那个本事。” 赵荣移开目光,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曲少女见状手拿糖葫芦朝背后一收,舔掉嘴角糖色,快两步来到赵荣身旁,轻垫着脚,摆出一脸认真的模样。 “荣哥,你有没有发现” “你又长高了是吧?” “对。” “以往我比你矮一头,现在不会了。” “长高了能代表什么?” 她颇为郑重:“你不可以再将我当小孩。” 赵荣含笑侧头,见少女在街道灯火下扑闪的水灵眸子。 他一时忍不住,又扬起自己的手。 曲非烟见状,立时屏住呼吸,闭着眼睛留下一道缝隙偷看。 果然 那顺下几缕绒发的额头,又被某人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 “只有小孩才会说这样满是孩子气的话。” 曲非烟睁开眼,揉着她的额头,很不乐意地轻哼一声。 走在回赵家坞的路上,她步伐越来越慢,口中也不像之前那样一直说个不停了。 她大口咬着冰糖葫芦,像是和那山楂果有什么仇恨。 用锋利的虎牙,嚼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不一会儿,一整串糖葫芦便被她吃完了。 又“嗖”地一声掷出竹签,精准扎在远处的树上。 哪怕夜色朦胧,也能瞧出她嘴角挂着的糖红色,还有小脸上的几分不满。 赵荣虽觉有趣,但又不忍再逗她。 于是喊着一声“回家”,便伸手朝她胳膊一拉。 少女受了胳膊上的力道,立刻听话地朝前走,脸上那不满之色全然憋不下去,转而露出抹抹轻笑。 瞧周围没人,便顺势双手抱住某人伸来的胳膊。 “荣哥,下次去华山带上我好不好?” “嗯。” 赵荣肯定道:“本来就准备带你一起去的,只是因为嵩山与东方不败的事太过凶险,临时改了主意。” “以后我去华山,你想去,那便一道。” 听他这样讲,曲非烟满意地应了一声。 不过,她抱着赵荣的胳膊,又说回了刚才的话题。 “再过一个年关,我真的要年过二八了,荣哥还会一直将我当小孩吗?” 赵荣盯着近在眼前的可人小脸,半开玩笑: “那有什么不好?” “女子更记挂着青春年少,忆当年姿容,盼着自己年岁小些。” 曲非烟没那么好糊弄,她并不依着赵荣的话:“虽然没什么不好,但不是你说的那样。” “倘若两人远隔,那时间便如指尖沙砾,抓也抓不住,转眼就能看到流逝,不可能瞧不见变化。” “若身处一地,经常面见,就难觉察纹理。” 她二目盯着赵荣:“荣哥要一直将我看小,那就只能在衡阳与我朝夕相伴才有可能。真要是这样,我觉得也极好。” “我早说过,我家就在这里,还会去哪。” 赵荣应了一声,又莞尔学着她之前的话打趣道: “若是华山大师兄有你这般机灵,华山小师妹才要被迷死。” 曲非烟乐呵呵笑了。 手上将赵荣的胳膊拽得更紧,又有两只手握在一起,轻轻摇晃起来。 他们迈着轻快的步子,一路闲话返回赵家坞。 而这一刻. 华山玉女峰上,某位捉萤火虫的令狐大师兄正在打喷嚏。 没过多久 赵荣与曲非烟一道回了院落。 此时不过戌时中,赵荣才推开柴门,就听见屋内富有节奏的呼吸声。 爷爷已经睡着了。 听曲非烟说,爷爷最近精神不是很好,倒不是什么病症,只是年岁上来,无法避免。 虽然近年来在赵荣的照顾下,无有烦恼。 可年轻时多有劳苦,也有一些老毛病缠身。赵荣没去打扰。 在院中点上熏香,驱赶蚊蝇。 赵荣便仰躺在竹椅上,瞧着天上的星月。 曲少女在他身边,坐在夏日用以乘凉的竹床上。 剑出衡山 第475节 他们晚上在门内用餐,那是极为热闹的,此时院中就他们两个,不想打扰爷爷,虽然说着话,但声音很小很小。 赵荣将这次北上的事,慢慢讲给她听。 很久之后,曲非烟侧身面对赵荣,安心睡着了。 经过了峻极之巅大战,在他眼中,江湖已是风平浪静。 问鼎江湖之巅,天下再无抗手。此时回到自家院落中,心中有种难言的平静。 就仿佛时间都静止了一样。 这种感受,旁人是无法体会的。 不知何时,他的这种静止被打破了。 原来 身旁睡熟的少女,竟在梦中轻声呓语。 她念着的,全是“荣哥”二字。 透过夜色,能看到她的表情微微变化。 有时高兴露出笑容,有时又像是些许哀伤。 不知梦到了什么。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想她曾随爷爷逃命江湖,飘零南北,辗转难定,寻不到心安之时。 眼下的衡阳,才算是她的归所。 当初的一幕幕涌上赵荣心头,想到初遇,又想起学习穴位霜寒劲的那段时日。 此刻听到呓语,一时心中怜意无限。 曲非烟虽呼吸平稳,却在梦中蹙眉,赵荣不由缓缓伸手,轻抚她的额头。 没想到,身处梦中的少女睡得并不安稳。 赵荣一触之下,便见她睁开了惺忪睡眼。 “荣哥.” 她迷糊之间轻唤一声,双手拽着赵荣的胳膊。 又顺势往前用力,半个侧身都搭了上去。 赵荣稍用力一带,便听到他半躺的竹椅发出咯吱一声,一下承载了两个人的重量。 原本睡得迷迷糊糊。 可这一下,曲非烟瞬间清醒了。 赵荣心无杂念,出声安抚,想让她睡下。 但小师妹与旁人不同,她此时靠在师兄怀里,半点睡意也没了。 “快睡。” 赵荣见她一双眼睛那样明亮,不由瞪了她一眼。 曲非烟恍若未见,贴着他道:“荣哥,你比那竹床要凉。” “这也是内功的效果吗?” “是。” 赵荣幽幽道:“我驱散暑气,好让你安心睡下。” 曲非烟摇头。 “我方才已经睡过了,你陪我说话好不好。” “不好。” 赵荣拒绝,立时感觉到怀中少女不断摇着脑袋,又摇晃着他的身体。 竹椅又咯吱咯吱响了起来。 赵荣只得双手发力,将她箍住。 这时,一股少女幽香袅袅传来。 瞧着那双星月之下依旧明亮的双眼,以及眼中的期待之色,他便心软了。 “要我说什么?” “只要是你的事便好。” “我的事你都已听过,方才也将北去嵩山的事说了一遍,没有新鲜的可以说。” “那就再说一遍,我听不腻。” 少女清脆的声音那样悦耳,她往上蹭了蹭,脑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话吐气的声音全在他耳边。 “荣哥,你再说说那天晚上从铁拳武馆回家,是怎么用石灰杀了那贼人的,期间又过了哪些招式,现在回想起来,以现在的武学理解来看,那些招式用得好还是不好?” “这都说过好多遍了。” “再说再说.” 她虽然心智成熟,但年纪小就是有年纪小的优势。 什么天下第一,什么剑神,全败在几句略显娇嗔的少女音下,到头来也只是个宠溺小师妹的大师兄。 于是,赵荣又说起那段往事。 那时他还只是个在铁拳武馆练拳的少年,碰到乐厚手下一名不成器的弟子都陷入生死险情。 此刻再度谈起,倒让他又生感触。 这个夜晚,赵荣在曲非烟的央求下,愣是翻开了脑海中记忆。 再用此时的眼界,去评判曾经应付对手时用的招法武学。 他本以为说一会儿,怀中的小师妹就会听话睡着。 没想到. 她不仅越来越精神,还是个会插话的,总有各式各样的话能将赵荣的话题接下去,让他一直讲个不停。 一直到星月暗淡,天边泛起鱼肚白,他们就这样低声说了一夜。 深夜不鸣的夏蝉,又在天蒙蒙亮时发出“知了知了”的声音。 赵家坞附近起早的邻居已经发出动静,有的人家掌起灯火。 为生计奔波的大有人在。 鸡鸣声响,赵荣看了曲非烟一眼,跟着朝屋内示意了一下。 她心思灵敏,如何不懂他的意思。 只是 在脑袋离开赵荣的肩膀时,并无多少不舍。 因为有了一次,就不怕没有第二次。 曲少女眉眼全沾着笑意,脸上没了圣洁之气,唯有少女娇态。 但是,她又比寻常女子干脆,有一股江湖气,更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离开赵荣肩膀后,与他对视一眼,二人相视一笑。 “一夜不睡,你高兴了吧。” 曲非烟的额头又被某剑神并着剑指戳了一下。 敌人看到这一招,定要被后续隔空点出的剑气吓个半死,曲少女先是一笑,又不满地揉着额头。 “哼,这只是大师兄没带小师妹上华山的一点小小补偿。” 她说时微微侧头,余光朝上斜飞,偶尔嘴角微翘含笑瞄他一眼,其间少女灵动之态,真是一曲飞花点翠都描述不尽。 忽然, 曲少女又矮身下来,复而枕在他肩头上。 轻轻朝前一探,在他脸上印了一下。 “荣哥,你真好。” 清脆而柔的声音划过他的耳际,赵荣拍了拍她的后背,也柔声道: “你还小。” “马上就长大了。” 她一脸期待:“荣哥,我会好好练功,以后在雁城,小师妹会陪你到最后。” 赵荣点头,笑着嗯了一声。 蝉鸣鸡叫,万物在清晨复苏。 二人的心,却无比宁静 第199章 人生净土 爷爷赵福醒来时,赵荣已准备好早上吃的粥饭。 以他现在这身功力,虽然一夜未眠,脸上也难见疲惫。 赵福早起看到孙子时,只是慈祥一笑,并没有表现得太激动。 自打练武出入江湖,离开衡阳久不归家已成常态。 在这五六年间,爷爷早已习惯。 尽管也听到外界谈论什么“天下第一”之类的传闻,老人还是和往常一样,没有去打听什么。 剑出衡山 第476节 他晓得有些江湖忌讳,不方便对外讲。 而且 也无须他问,能说的事,赵荣每次都会回来当故事讲给他听。 这一日用早饭时,打渔人也没什么吃饭不说话的讲究,边吃边聊。 赵荣将嵩山上的一些事说给他听,过于血腥之处,便稍加掩饰。 “看来外边的传闻不假,荣儿你还真是天下第一。” 赵福盯着他,苍老的脸上带着唏嘘之色:“我晓得你早晚会有出息,却想不到短短时间变化这么大。” “不过.” “再有技艺的打渔人,也不敢在风高浪急的时候掉以轻心。” “你年纪还小,爷爷没本事教你什么,只盼你以后不要忘了初入江湖时的那份谨慎,刀里来剑里去,名头越大应付事就越多,总是比打渔危险的。” 赵荣听他的话后,也不解释什么功力高深,只应声点头,如此一来,反倒让爷爷更放心。 “待会吃过饭,我来帮恁按摩活血。” 赵福微微摇头,“我没有病痛,只是精神不好。” “上了岁数都这样。” “在你这个年纪时,爷爷虽不是武林高手,但也是水中一条活鱼。不过,人都有老的时候,不用勉强。” 他又叮嘱道:“等爷爷哪天死了,记得将我埋在靠江边的山上。” “再将坟前的树砍掉,这样便能看到江里的鱼儿跃出水面。” “我在船上大半辈子,最熟悉这些景象。” 赵荣闻声将菜碗中的小虾夹入他碗中:“爷爷别瞎想,恁自会长命百岁。” 赵福那满是皱纹的苍老脸上挤出笑容。 “哪用活那般久。” “瞧你这么有出息,我也没什么可担心的,活到哪天就哪天。” “你记住爷爷的话便可。” “是。” 将早饭用完,赵荣没顺着他的意,用内力给他按摩活血。 但也仅能如此了。 他本身没有武功,这么大年纪,也不适合再练功。 生命衰老,乃顺应自然,无法停歇。 赵福活动了一下胳膊,看了看赵荣,又看了看曲非烟,他脸上笑意更甚,没有在院中多待,只道去寻老邻居,便出门溜达去了。 赵荣走到廊檐边,看到了地上摆着的渔网,以及编修网子的鱼线工具。 “荣哥,现在回门派吗?” “不回。” 赵荣忽然来了兴趣,坐在爷爷平日坐的小板凳上,扯了扯渔网,找到上面的结扣与破漏的地方。 就和当年一样,扯线出来修补。 这技艺,倒是没有生疏。 “你要不要去睡一会?” “不用。” 曲少女摇晃脑袋,蹲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手上的动作。 “荣哥,你若是不学武功,是不是会一直打渔?” 赵荣余光瞄了她一眼便继续编网:“不知道。” “你觉得哪样更好?” “当然是练武,否则我就见不着你了。” 她说这话时语气稍有急促,又朝赵荣身边贴靠一步,似乎生怕那是真的。 “有缘自会见到。搞不好哪日你落入水中,又被我所救。” “那样巧的事情怎会有。”她呵呵笑了出来。 赵荣将渔网递来,“来,我教你编网。” “好。” 曲非烟应了一声,又突发奇想:“这世上有个武林高手,他若编网一定比你厉害。” “谁?” “你猜一猜。” 赵荣停了动作:“桃谷六仙?” 曲非烟摇头,却追问:“为什么会猜这六个怪人。” 赵荣打趣道:“我与爷爷两个人一起编网,总能强过一个人,何况他们是六个。” “不是,这六人古里古怪,准编得乱七八糟。” 曲少女眸光明亮:“那一定是东方不败。” “他针飞线走,能敌剑气。” “若是在编网上与你一较长短,那天下第一,准还是他的。” “胡说八道.”赵荣失声笑道:“人家那是绣花。” 他们在渔网前说话玩闹,临近中午爷爷才回返。 三人用过午饭,爷爷又溜达去了。 赵荣与曲非烟便一道前往刘府。 “稀奇,稀奇.” 才被刘菁引入府内,老师叔就笑着迎了上来,又热情地拉着他,“大师侄可是难得一见,不过今日你来得正是时候。” 刘菁瞧见方师叔的眼神,当即会意退走。 “今日有什么不同?” 赵荣看了刘菁背影一眼,又看向方老师叔。 “你们随我来。” 他打了个哑谜领路在前,走了一阵,跟着飞身上了屋顶。 赵荣与曲非烟跟上,三人便在屋瓦上行走。 没过一会儿,看到前方竹园小径。 屋顶上正好有一方竹阴处,方老师叔挥袖荡开竹叶,朝前方阁楼指了指,示意他们坐下。 赵荣听到一阵爽朗笑声从阁楼方向传来。 这笑声中 有刘三爷,有曲知音,还有黄钟公。 不知他们正聊着什么,笑得那般欢畅。 赵荣摸着下巴寻思。 原来是刘三爷与曲知音的高山流水组合,现在多了一个大庄主,那是不是可以叫岁寒三友琴曲版。 他发现方老师叔很有意思。 在远处听他们欢笑,听他们奏曲,一个人悠哉欣赏。 若有兴致,就在远处抚琴来和。 少顷,阁楼中曲调声响起。 这曲子纷披灿烂,戈矛纵横,琴声所述,正是广陵散。 在这三位琴曲大家手中,广陵散的魅力已淋漓尽致地体现。 他们的曲声相和,丝毫不显得繁复,反而交错纵横,完美融合。 若是嵇康在此聆听,定然再无遗恨。 广陵散弹罢,又有一曲赵荣从未听过的曲调幽幽响起。 铮铮两声琴音初初时甚为优雅,过得片刻,又有柔和的箫声夹入琴韵之中。 七弦琴的琴音平和中正,清幽的洞箫声混在其中,似乎在一问一答。 这琴箫不同于方才三人所奏的广陵散,分明是出自高山流水两人的手笔。 琴箫响彻阁楼,那琴音急促高亢,箫声慢慢低沉如有游丝随风飘荡。 两道声音连绵不绝,像是大潮之水翻涌,在赵荣心中滋生了荡气回肠之意。 又忽然听到一阵大笑声。 这时琴中迸出铿锵之音似有杀伐,箫声却依旧温雅婉转,二者抑扬顿挫,极尽繁复变化,竟又完美融合,直叫人感受到江湖大浪,又似乎看到了大浪平复之时。 而一切人事,诸般悲喜,都淹没在大浪之中,最终无有痕迹。 琴箫韵远,在赵荣心中久久徘徊,心生无限感慨。 这便是《笑傲江湖》曲吗? “大师侄,小师侄,你们觉得这曲子如何?” 曲非烟没有评价,只是问:“师叔,这是什么曲?” 方千驹摸着短须:“笑傲江湖。” 剑出衡山 第477节 他回答了小师侄的话,笑望着大师侄。赵荣道:“先是广陵散,再是笑傲江湖。” “高山流水这是在与嵇康论曲,黄老先生正好点评。” “此曲余韵绵长,似是大河之水向东流,流了千百年不曾停歇,非琴箫技艺精湛至极之人,无有可能将它合奏而出。” “如听仙乐耳暂明,妙。” “便是嵇康在此,也要叹他们此曲不输广陵散。” 方千驹听他给了这么高的评价,也赞叹道:“初初闻听这曲子,我也深受震撼。” “一曲已罢,既然大师侄也这般欣赏,我们一道去阁楼,叫他们再奏一遍。” “不了。” 赵荣忽然拒绝,笑着对他说: “这次我从嵩山归来,所隔日久,才想到此看看师叔他们近况,也想将江湖事简而概之,好叫他们彻底安心。” “只不过今天听了这一曲,我已闻曲中意。” “既已笑傲江湖,何必再问那些繁琐事。” “闻曲如见人,得知刘师叔他们一切安好,我便放心了,此际也不去打搅他们的雅兴。” 他从竹荫下起身,就要告辞。 方老师叔是个心性旷然的有趣人,他觉得赵荣所言有理,竟也不留客。 “去吧。” “等晚间我将你的话带给师兄,他们一定欣喜。” 方千驹笑道:“这可是天下第一的认可.” 赵荣与曲非烟离刘府时,外间的刘菁也不觉得奇怪,只招呼他们多来。 “笑傲江湖.” “世上有几人能做到?” 曲非烟念叨两声,又看向赵荣:“荣哥,你就是其中一个。” “对吗?” “对。” 赵荣笑着点头:“走,我们去天柱峰看看。” 说走就走,两个人两匹马,半个时辰后就到了天柱峰脚下。 他们一路登山,在山道上闹出动静。 五路神施令威与一字电剑丁坚各自一身黑衣,从木屋中探出头来。 剑神守山人一瞧来人,立时笑着抱拳,再退回屋中。 走过这两道守山门户,再往陡峭处行,终登剑冢。 一素色袍服的长脸汉子,面色平静,正对着一整片插入岩土中的剑。 正是归隐天山的剑奴,封不平。 封不平不愧在中条山隐居二十多年,如今心死之下,论及静功赵荣也不及。 自衡山论剑之后,他一步没下过五神峰。 面前剑冢,似乎就是他的一切。 “剑神。” 赵荣到了近前,封不平打了一声招呼。 “许久不见,封先生在此地可好?” 封不平闻言回应:“一切皆好。” 他盯着剑冢:“对我来说,这里是一片净土。” 赵荣又问:“近来可生出与我论剑之心?” 封不平摇头:“暂且没有。” “我剑法虽有增进,却自觉不是剑神对手。寒来暑往,若有剑法大进一日,封某人再行讨教。” “好。” 赵荣对他沉心于剑的状态很是看好:“希望这一天快点到来。” “若封先生有所求,可以对山下的门人说。” 封不平道:“不敢有求,多谢。” “莫要客气,你如今身在五神峰上,那就是我衡山的一份子。” 赵荣一句平淡之言,却让中条山的孤魂野鬼感到温暖。 封不平点头。 赵荣转身下山时,封不平目送着他远去。 山下弟子寻常上来给他送日用并非不说话,嵩山峻极一战,他早有耳闻。 东方不败也败了。 所以赵荣说“希望这一天快点到来”,在封不平听来,就是希望江湖上能有对手。 他一颗剑心有些躁动,很希望自己能成为剑神的对手。 天山山脚。 赵荣与曲非烟按辔徐行。 “荣哥,这位封先生算不算笑傲江湖?” “你说呢?” 曲少女道:“我觉得” “若他一直在天柱峰上,那就是算的,就如同刘师叔与我爷爷,他们离了江湖,便钻研笑傲江湖曲,以此为乐。” “这封先生在峰上,他的剑就如刘师叔的七弦琴,他的笑傲江湖曲,便是狂风剑法。” “如今五神峰有荣哥的光芒在,无人敢上峰打搅,那封先生便算笑傲江湖。” “可他若是出了净土,再入江湖,诸多烦恼就紧随而至” 她话罢,一双妙目凝在赵荣脸上。 “你说得极对。” “人生问得志趣,心怀旷远,无有忧愁,便算寻得人生净土,那也许就够了。” 赵荣说完,就听到旁边如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荣哥说的简单,但江湖上少的便是心思纯粹的人。” “所以,无有忧愁嘛.没几个人能办到。” 赵荣也笑了,他们又在驿站附近行走。 天山浓绿,芙蓉疏秀,云雾笼罩着山峦峰顶,五神峰山色壮丽。 曲非烟一路上又提起一件事,赵荣立即做了安排。 晚间,他们来到同福客栈。 又是一次老朋友相聚。 这次除了包不颠、包大潼、邢道寺、闻泰、芦贵、卢世来,蒲逵等人外,还有从永州赶来的公孙深度夫妇。 赵荣之前得空,也不时与他们相聚。 不过成为天下第一后,还是第一次。 这一次聚会后,闻泰单独找上了他。 “少庄主,今日身体无恙了?” 听赵荣打趣,闻泰摸着头苦笑:“无恙无恙。” “不过,我是不会与天下第一动手的。” “那” 闻泰叹了一口气,抱拳道:“我收到父亲的信,叫我回奔雷山庄娶亲。” 赵荣点头道:“这是好事。” 闻泰看了看同福客栈的匾额,目光中有些不舍。 他又抱拳道:“当年年少轻狂,多有冒犯。” 赵荣一下将他扶起:“往事如流水,早就过去了。” 闻泰心中感慨,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第二日一早,他向众人告辞,就匆匆忙忙离开了雁城。 等他走后,曲非烟才笑着说。 “其实他很早很早就收到了奔雷山庄的来信,这次要娶亲的对象,还是他的青梅竹马。” “但一直碍着面子与承诺,不好意思离开。” “这次若再不回去,他的相好就要嫁作他人妇了.” 赵荣有些愕然地望着城西方向。 又笑道: “这家伙也真是有趣,等他娶亲那日,就叫人送上一份礼物。” 曲少女笑呵呵道: “了不得,这可是天下第一送的礼物。” 剑出衡山 第478节 “这下奔雷山庄可赚到了.” 第200章 岁月静好 孟秋时节,一场大雨为潇湘大地添了凉风爽气。 江水清澈澄碧,倒映着两岸山麓层林,一树树红叶在水中绽放,那鲜明之色似把江水也染得火红。 回雁城这一个多月,赵荣问访朋友,有时喝茶叙话,有时推杯换盏。 也与秃笔翁论书,与黑白子问棋。 七月初八,赵荣遇见了擅长写意作画的文先生。 他当即作局,邀丹青生一道登码头城墙,一起作画。 赵荣无甚画技,却也懂了些赏玩之道,是个好看客。 陈叔起、王绂曾作《潇湘秋意图》。 那画作空旷廖廓,风帆出没,烟波竹树,浩渺无涯。 当天面对码头江景,文先生与丹青生兴致大发,一道作画。 二人都是写意高手,于是将眼中的落霞孤鹜,平沙落雁写意画中,又见远浦归帆,孤村斜晖,山寺晚钟。 好一卷水墨山水画。 这是一幅《潇湘写秋图》,其间清幽意境,绝不输陈叔起、王绂之作。 甚至,这幅画还深藏一抹锐利。 只见归棹船头,勾勒一戴笠披蓑的身影,他的旁边搁着一把剑,剑上拴着一个酒葫芦。这人静坐在船头,手执一杆,垂钓湘水。 文先生作画之后,对赵荣笑道: “这戴笠披蓑之人,正是照着你的身形画的。” 赵荣闻言稍有愕然,细看写秋图,又笑问:“倒是像个老叟。” 没想到文先生与丹青生听罢,竟都连连点头。 “老叟横秋,一杆香饵,垂钓潇湘,这才显秋意浓,秋意盛。” 文先生话罢,丹青生盯着赵荣道: “人皆看尽青年剑神,纵横天下,乃是英雄已极。我们却想象着你的晚年,世间春去秋来,年年岁岁,不知多少轮回。” “可人之一生,总有尽头。” “晚年的剑神,就像这幅画一样,剑已经解下,手持钓竿,随舟飘荡湘水。” “这时潇湘秋意浓,英雄终有暮年时,自古谈秋而悲,寂寥话不尽,我们也道如此。” 他话到此处,竟然拿出一壶酒,痛饮起来。 赵荣听了他的话,不由想象自己暮年时分,是何等景象。 他再去看画,只觉这幅写秋图,虽然波澜壮阔,融满潇湘景,却写意更甚写景,浓浓秋意,仿佛让人看到满山黄叶,又随风簌簌而落。 果然有股伤悲迟暮之感。 赵荣盯着画中老叟不由询问:“这是要我几十年后,再看这幅画,体会此时情吗?” “不。” 文先生摇头,丹青生放下酒水笑道: “恰恰相反。” “这是给你看暮年景,体会暮年情,再立身此时,叫你珍惜当下,享受人世间的美好。” “什么白鹭沙鸥、万顷碧波,什么招飐青旗、人间烟火,哪个不在你眼前。” “年华正好时,应当好生把握,不负光阴。” 赵荣莞尔一笑:“我邀你们写意潇湘山水,两位已摆脱山水束缚,这是要将我的人生也写意而出。” 文先生与丹青生也笑了。 三人在城楼上品画喝酒,那酒水之中,似乎也融了潇湘秋意。 自得《写秋图》后,赵荣便行走各处。 他时而站在湘水之滨,时而矗立天山之巅,看漫山红叶,看江鱼水鸟,又复行五神峰,驻足雁峰寺 雁城形胜,无一不落在他眼中。 他偶有兴致,又在一些衡州山川石壁上留下刻字。 这些刻字,有的是人生感悟,有的是两句诗词。 也有剑意浓厚时,会留下一些招式运劲法门。 有时武学意境翻涌,就随手留几句武道见解。 这倒是一件有趣之事。 不知未来会不会有有缘人到此,又是否能领悟他的遗刻。 孟秋之末,赵荣在衡阳心下生动,于是稍作交代,便启程出发,行道云贵。 一路上走走瞧瞧,耗费近一个月时间,才来到云南之东。 这里西接春城,是滇黔锁钥,珠江源头。 自曲靖朝南走,有连绵大山。 暮秋时分,山中多有阴雨,气候更是独特,号称一山分四季,十里不同天。 十万大山古老悠久,有着许多古代遗迹与民间传说。 赵荣入了罗平州,也遇见了诸多武林人。 似是行走江湖的原因,他们的打扮与北地江湖人没有多大区别。 这一路上,他比较低调。 沿途看山看水,多有流连,像是个离家不久,初入江湖,看什么都新鲜的小子。 至于一身青衣,现在也算不上什么标志。 当年东方不败红衣如血,震慑天下时,尚且有人敢模仿他的装扮。 剑神万剑归宗,剑气照耀峻极,乃是比东方不败更出彩的人物。 加之赵荣素有侠名。 江湖上崇拜他的人极多,不少青年男女,效仿其装扮。 别说潇湘荆楚中原等地,赵荣入了云贵,一路上也屡屡看到青衣执剑的少年青年。 所以只从外观,不熟悉他的人,很难一下认出他的身份。 在芙蓉峰那边种植草药的五仙教众虽给赵荣指路,叫他知晓仙教古寨在十万大山之中。 可到了罗平州,一见山峦叠嶂,云雾缭绕,诸多山路盘亘,赵荣也分不清要走哪条道。 “可知五仙教怎么走?” 赵荣寻问好几个江湖人。 他们一听这话,登时露出畏惧忌惮之色。 五仙教是朋友之间的说法,江湖盛传的从来只是五毒教。 哪怕是本地武林人,一听这三个字也不由变色。 有人回应:“在十万大山之中。” 有人说:“具体不知在哪,但那里遍地毒虫瘴气,毒蛇密布,我劝你别去,否则再也回不来了。” 也有一位卖猪肉的络腮胡子大叔好心劝说赵荣: “那是五毒教,不是五仙教。你定是被五毒教主的美貌所迷,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我见多了,我劝你回头,不要鬼迷心窍。” “五毒教人人都会下毒,这蓝教主都是天下第一用毒高手,你一入十万大山,准要丢了性命。” “再说.” “从未出现过五毒教教主外嫁的情况,你长得确实俊俏,但那又有什么用?在人家森严的教规面前,休想打动蓝教主分毫。” “听说这蓝教主会用妖法,旁人看到她的样子便走不动路,一听到她的声音,更是瞬间丢了魂,喝上几坛符水也救不回来。” 赵荣闻言非但不怕,反而露出很是期待的表情。 罗平州苏家肉铺前,长相凶悍如铁塔般的屠夫正在磨杀猪刀,瞧见赵荣的样子,屠夫下巴上的络腮胡轻颤。 而后摇了摇头,他觉得眼前的年轻人没救了。 这卖猪肉的屠夫名叫苏叶,早年也曾行走江湖,有一手稀松刀法。 像面前这样的年轻人,真的屡见不鲜。 赵荣笑着感谢他的好意,复问五仙教在何处。 这屠夫指点迷津,说寻常江湖人根本不敢朝五毒教去,唯有集市上卖药草菌菇的老人知晓。 他们偶尔与五毒教有些草药交易。 赵荣听他的话,果然从一卖蜈蚣草、菅草与牛肝菌的老人口中打听到了五毒教所在。 又付了银钱让老人带路。 二人一道入了十万大山。 听老人说,山上的一条条岔道,有的是采药、采菌人踩出来的。 有的则是连着一些古老部族,还有居住在山中的村落。 这些村落部族传承久远,各有各的规矩,若没有熟人带去,很容易犯忌讳。一旦冒犯他们,可能会有危险。 因此,这十万大山虽然景色壮美,除了本地人,敢深入其中的江湖武人那都是少之又少。 剑出衡山 第479节 行过诸多岔道后,采药老人朝云深处一指。 赵荣见到一片密林。 “你顺着这林子的路走,里面只有一条道了,十几里后就能看到古寨,那便是五毒教所在。” “这一段路有许多毒虫,老朽也不敢进入。” “每隔一个月的十五日,我们会在这林外交易药草,你若是不着急的话,可以在罗平州等上一月,届时见到五毒教的人,若真有要事,让他们带你进去,那就安全许多了。” 采药老人看着赵荣,等他决定。 “多谢,老丈出山时要多多留心。” “好,那你小心。” 老人点点头,转身便背着包袱离开。 等他回头望上一眼时,方才与他一路说话的青年已经消失在密林之中。 这份胆色,倒是让老人稍有赞叹。 …… 十万大山深处,云雾缥缈之地。 一栋栋古色古香的吊脚楼依山傍水,蜿蜒的小径,清澈的溪水,散发奇香的药田。青山绿水,蓝天白云。 在十万大山之中,这一处处古寨古楼,像是一幅静默内敛的优美画卷。 它就亭亭山中,无人搅扰,独享清幽。 古寨连绵而上,有一条石板路,吊脚楼旁的石头垒高,像是一条石巷。 说不出名字的野草花卉从一些石缝中冒出,为古楼增添色彩,又添生气。 偶尔芦笙之音,从吊脚楼中传来。 还有一些苗家人背着农具在田间行走。 除了五仙教的教众,也有不少朴素苗家农人,他们也生活在这片静地。 从下方平坦的古寨蜿蜒而上,到一座大山的半山腰上。 这里一片浓绿,药草花卉更多,蜂飞蝶舞。 在陡峭山路上行走的苗人,都有武艺傍身。 这显然是五仙教的教众。 只是 任凭他们武艺再好,一道青衣人从他们身旁走过,悠赏古寨,他们各做各的事,也没能察觉。 就这样. 青衣人一路登上半山腰的青石石阶,看到一栋高大楼阁。 那正是五仙教核心教址所在。 赵荣脸上已泛出笑意,沿途采采摘摘,拾级而上。 此时此刻 一阵山风吹响了半山腰楼阁廊檐上挂着的铁马,不多时又有清幽的洞箫声传来。 待洞箫声落下,站在阁楼屋顶的陶白护法笑望着正把玩玉箫的女子。 这阁楼很古老,没什么色彩。 然而这女子一身彩衣,裙裾花花绿绿,在木色古老的阁楼上尤为鲜艳,像是一朵静静开放的小花。 姣好的姿容下,一双眼睛大而妩媚,她的眸光那样幽深,倒映着蓝天白云。 此时 蓝凤凰正坐在阁楼上,修长的双腿撑开了裙摆,任它在山风鼓荡之下轻轻摇晃。 一只手捏着玉箫,一只手托腮,手上的花边袖口垂下,露出了一节白皙的胳膊,手腕上,还有一个银环点缀。 陶白护法的脸上先是挂着笑意,但瞧见她痴痴的样子,笑意又顷刻间消失了。 “教主,你当真是被种了情蛊。”陶白微微翻了个白眼。 “那不是挺好的.” 她的声音还是那样婉转动听:“我想着阿哥,阿哥一定也想着我。” “那可不一定。” 陶白道:“我看啊,他是将你当成了酒坛子,如今酒喝空了,酒坛子便扔了。” “你自己知晓装五宝酒的酒坛子也很珍贵,给他喝了酒,还将酒坛子带回来。可在他眼中,这坛中无酒,那就一点价值都没了。” “如今他已是天下第一,要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 “教主啊” “也许你只是他曾经的酒,他尝过了,就想换个味道。你得有些志气,早点把他忘了。” “哪怕他是天下第一,那又如何?我古寨在十万大山中,你是仙教教主,身份一样贵重,对一个负心人念念不忘不值得。” 蓝教主闻言,忽然笑了。 她双目点缀秋波:“陶姐姐,他不是那样的人。” 瞧见她妩媚动人,又痴痴于那个人的样子,陶白叹了一口气。 “若不是我说的那般,这都多长时间了,怎的他不来寻你?” “难道非要你去衡阳找他?” “若真是如此,你便将他想的太好。” 蓝阿妹摇头:“旁人只瞧见他天下第一,却不知与东方不败一战的凶险。” “他之前没来找我,只是在为这凶险一战做准备,我帮不上忙,绝不愿给他添乱。” “如今尘埃落定,若是他不来寻我,那.那我便去衡阳寻他。” 她的声音妩媚至极,说到最后一句时,没有幽怨,反倒有些期待。 陶白不断摇头。 她感觉自家教主没救了。 心中为自家教主感到悲伤,却又无可奈何。 一来知晓教主的性格,二来. 教主所爱之人,乃是天下绝巅。 看似美好,实则危险至极,叫人生出无力之感。 陶白又叹一口气,旁边的蓝教主则拿起洞箫吹奏一曲。 等这一曲罢 就在蓝凤凰刚刚放下洞箫时 忽然! 陶白神色大变,只听另外一道清幽无比的箫声,徐徐入耳。 这曲调,与方才蓝教主所奏一般无二。 若是旁人听了,还以为是自家教主在吹奏。 可陶白清楚看到自己教主已经放下洞箫。 这.!! 她瞪大双目,听那箫声越来越近。 不知何时,一道青衣人影突兀出现在古寨屋顶下方的院落之中。 这青衣人一手拿箫,一手攥着山间野花。 此时立身院落,一脸笑意朝楼顶看来。 陶白看了看下方的青衣人,脑袋微微僵硬,扭头看向自家教主之时。 那一朵古寨小花,像是沾了晨露,满眼秋波乱点。 脸上娇柔妩媚中有搀着浓浓情意,她妙目含笑,眼中再无蓝天白云,全是底下青衣人的身影。 这二人隔空凝望,对她这个第三者视若无睹。 将陶白当成了空气。 “阿妹,在家吗?” 赵荣移开目光,朝阁楼深处问,像是没有看到楼顶上的人一样。 “好阿哥~” 这一声娇柔婉转的声音回荡在古寨。 跟着陶白身边荡起一阵风,身旁的小花已经起身跳下。 陶白见证了他们的大胆。 苗家妹子敢爱敢恨,蓝阿妹飞身而下,被下方的青衣人一把接住,抱在怀中。 陶白瞧见自家教主,双臂一缠,直接搂住了下方那人的脖子。 他们就这么旁若无人地在空中转圈。 那手上的野花,被一股强劲真气激射到空中,又成一片花雨落下。 这一幕,让陶白看得有点呆了。 等她稍微醒神时,耳边又有一道风声划过。 陶白定睛一看. 身旁不远处,青衣人坐在了阁楼屋顶上,而自家教主,就横坐在他怀里。 剑出衡山 第480节 赵荣端详着那近在咫尺的妩媚容颜: “阿妹,我来迟了吗?” “不迟。” 蓝阿妹望着他,娇柔道:“天涯不过咫尺,好阿哥一直在我心中,时时都在,从未曾从我身旁离开过。” 赵荣温声道:“阿妹也在我心中。” 他说完,便有一段婉转调皮笑声响起。 “听说剑神的剑气凌厉无比,不知可有斩断情丝啊?” 赵荣笑了:“哪能.” “你叫我听听。” 她话罢,将耳朵贴在他胸口上听了起来。 二人互道情愫,你侬我侬。 陶白微微脸红,瞧着他们的背影,无奈一笑间,又露出一丝安心之色。 她慢慢退走,不再打扰。 等陶白出阁楼,又闻听洞箫声响。 这一次,她也分不清到底是谁所奏。 箫声回荡在十万大山之中,其声清幽出奇 山烟轻缓,古寨安宁,岁月静好 第201章 番外一:点苍之鹰(一)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时间直如指尖沙砾,握不住,终流逝。 自嵩山峻极封禅大战以来,十八载光阴,似在弹指一挥间。 江湖人常道: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如今一十八年过去,当年沉睡在嵩山之人,不知是否真的又活成‘好汉’。 大理。 点苍山。 物移星斗变,韶华逝,摩崖高崖仍在。 当今天下,若论谁是第一大派,那自然在潇湘。可若问哪门哪派在大理武林影响最大,定然是点苍派。 大理武林人皆知. 剑神弱冠之年便无敌天下,如今一十八载过去,天下第一早就深入人心,无须再提。 当年点苍双剑中的师兄商素风,曾与剑神论剑百招,为大理武林魁首人物。 相传 点苍神剑商素风商前辈自败剑神之后,二十一年未曾下山。 连苍山神祠之中,也多有商素风的传说。 这二十多年,多有挑战者登崖挑战。 然而挑战者败得越来越快,点苍神剑之名也愈发响亮。 可这位老人,似乎并不在意外界的名头,愣是枯坐二十一年,苦修烈阳功,精研无影神剑。 这位老人的毕生梦想,乃是再战剑神! 旁人知道他有这般目标,实在不敢小看。 甚至,都有些叫人仰望了。 剑神十八年前便是天下第一,如今一身功力无人能揣测。 这点苍神剑,竟想再战剑神。 若他没有本事,岂敢有这等豪言壮志。 商素风一直闭关,也叫旁人瞧出他以极度认真的态度对待自己的梦想,并非胡言乱语。 这份决心毅力,让他在大理武林享誉盛名,成了不少小门小派眼中的榜样。 摩崖高崖,巍峨在群山万壑之间。 “哗啦啦~~!!” 这一日瓢泼大雨如珠帘般串串洒落,砸在点苍山上,惊雷电闪之中,看到摩崖高崖对面一只苍鹰穿雨破雾,又隐于乌云之中无影无形。 高崖顶端。 一位白发披肩的老人头戴斗笠,苍老的面孔上,一双鹰目锐利至极。 要仔细评说,这完全就是鹰目。 他一直注视着对面的苍鹰,直到它掠入乌云之中。 老人盯着乌云的某个方向. 那似是无影无形的苍鹰,竟从老人盯望的地方破云而出! 这一刻,高飞的苍鹰在他眼中,也是猎物! 大雨打在崖壁上,汇出一条溪流,流水顺高崖直下成瀑。 白浪滔滔,奔流而下,极为壮丽。 一大串登山的脚步声藏匿在雨中,又被瀑布声音掩盖,格外细微。 可是 这些脚步声才靠近崖顶,老人便提前回过头来。 “师兄。” 为首两人一齐喊了一声。 其中一位是点苍双剑中的另外一剑攀灵山,他的名气就没商素风那般大了。 并且,从外表上看,他也没商素风那般精神矍铄。 明明是年岁更小的那个,却垂垂老矣,一脸黄斑。 攀灵山身边另外一位矮个老人,则是点苍派掌门车季衡,这是一位非常低调的掌门人,一直操劳点苍派诸般事务,很少在外行走,名气比攀灵山还要小。 论资排辈,他也是商素风的师弟。 “师父。” 商素风的大徒弟邹松清也跟在两位长辈之后打招呼,其后还有一干弟子,齐喊“师伯”。 商素风朝他们微微点头。 这些人冒大雨上山,当然是有急事。 攀灵山最为直接,上前问道: “师兄,听松清说,你即刻就要下点苍山?” “不错。” “难道真要去衡阳寻剑神不成?” 攀灵山的话音明显有些急促。 当年师兄与剑神斗剑百招的事,他再清楚不过。 那一年.点苍双剑赶上了好时候。 少年剑神未长成. 要知道,十八岁的剑神就已经传道天下。 现如今. 他已经天下第一好长一段时间,一说起他的名讳,武林人既感叹,又觉得厚重。 近些年也有不少后起之秀去衡山论剑挑战,可是连剑神的面都难见。 点苍派因为商素风的关系名声大振。 这些年吃了许多福利。 门派多了一批优质的下属势力,又吸引了不少大理才俊拜入山门。 一十八年来,点苍派的实力可比之前强盛太多。 加上商素风这块招牌,论及当今天下大派,点苍派的讨论度可是非常之高。 出于对门派发展考虑,不去挑战剑神,更为妥当。 攀灵山与点苍掌门车季衡都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一听商素风要下山,他们赶着大雨前来劝阻。 听了攀师弟的话,商素风一双鹰目,死死盯着衡阳方向。 “轰~!!” 仲夏雷鸣,响彻摩鹰高崖。 闪电照亮了老人充满战意的脸,邹松清见师父这般模样,心中一片火热。 这一切,就和他预料中一样! 师父,绝不会为了一些虚名而退缩! 没有人比师父更了解剑神。 剑出衡山 第481节 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师父。 果然 “我正要去衡阳,与剑神一战。” 商素风的话像是一块巨石,狠狠砸在鹰崖上,让一众点苍弟子震撼。 车掌门欲言又止。 攀灵山道:“师兄,你久居此地,与鹰为友,不太清楚此时的剑神是什么状况,匆忙而战,殊为不利。” 他在大雨中踱步,追忆道:“还记得十五年吗?” 商素风没有搭话,车掌门道:“攀师弟说的是雁城那场盛会吧。” “没错。” “衡山派的莫大先生将掌门之位传给剑神,天下大派齐聚,五岳掌门皆在,少林方证与武当冲虚道长都来道贺。嵩山派正式移交盟主位,剑神也是新的五岳盟主。” “但凡他有一丝野心,成武林盟主也是顺水推舟之事。” 攀灵山继续道:“当日是我代表点苍派去的,在那场盛会上亲眼目睹了剑神风采。” “似和当年的衡山论剑一样,他当众讲解了一些武学精要,话语不多,却发人深省。” “有人求教剑气.那时” “我亲眼所见.” 攀灵山抬起一只手:“剑神提手连点便迸发剑气,将一位中原用剑高手手中的精钢长剑打断。” “此等剑气之术,实在匪夷所思。” “世人皆知剑神天资极高,如今又过去十五年,不知他的功力又到了何种地步。” 车掌门幽幽一叹:“天下自有剑神,他在一日,旁人便只能争夺天下第二。” “师兄.” “何苦去衡阳受挫?” 他二人先追忆往事详述“剑神”二字的分量,又好言相劝,想把点苍神剑留住。 可惜 “哈哈哈~!!” 商素风听罢连声大笑,那奔放的笑声回荡在整个高崖之上。 只见他头上斗笠忽然炸开,整个人急促在滂沱大雨中提纵。 周围人目眩神摇,不知何时有一柄剑出现在商素风手中,他的长剑竟在大雨中闪烁起一丝火红光芒。 点苍派一众弟子还以为自己眼花了。车掌门双目陡然睁大,攀灵山露出不可置信之色。 二人齐喊:“烈日火劲,这是烈阳功大成!” 商素风使开剑法,他剑速极快,在大雨中无影无形。 却见一道红芒在雨中连闪,如苍鹰一般飞掠纵横。 那些雨碰到这柄剑,竟被烈日火劲蒸腾起气雾,让商素风也隐藏在其中,他仿佛变成了那只穿梭在乌云闪电中的苍鹰! 不少点苍弟子第一次瞧见商素风的剑术,心中无比震撼。 这便是能与剑神对战百招的传说存在! 果然名不虚传! 攀灵山的心情最为复杂,想当年他与师兄并称点苍双剑,功力相差不是太多。 现如今. 他已经被师兄甩了十万八千里了。 车掌门惊异而叹:“没想到商师兄竟将烈阳功练至大成,再练成苍鹰之势,无影神剑也得圆满。” “又能将烈日火劲融在剑招中.” “苍山神祠的造化,已在师兄身上尽数体现。” “惭愧.我的剑法内功,都与师兄相去甚远。” 在场之人,唯有商素风的大弟子邹松清不觉得意外。 这二十多年,唯有他对师父的追求清清楚楚。 又深知这些年师父是多么有毅力。 暴雨之中,商素风手捧长剑,看了两位师弟一眼,又将目光移到剑上。 他的话音苍老,却铿锵有力: “我苦心孤诣练剑二十余年,为的就是与剑神一战。我在摩鹰高崖上,当了这么多年苍鹰,怎能不下山寻找猎物。” “不管剑神有多强,我都要让他领教一下我点苍剑法。” “听说剑神剑气一片冰白,不知我的烈日火劲,能否将他的冰白剑气蒸腾而起。” 说到此处,商素风满眼期待之色。 攀灵山与车掌门见识了他的剑法之后,二人对视一眼,不再相劝。 反朝商素风拱手一礼: “剑神非同小可,师兄多多保重。” 商素风回礼。 又在一众点苍弟子崇拜的眼神中朝大徒弟示意:“松清,我枯坐高崖,许久不履江湖,此行你与我一道吧。” “是!” 邹松清兴奋应和,心中无比激动。 他等这一刻,何尝不是等了二十多年。 商素风下了摩鹰高崖之后,并没有急着离开点苍山。 他又将自己结合苍鹰之势整理的摩云三十六番交给了车掌门,又与两位师弟谈论烈阳功与无影神剑的精要。 商素风并未藏拙,拿出了二十多年苦心钻研的心得。 对于点苍派来说,这些东西说是镇山之宝都毫不为过。 闭关多年,商素风能拿出这些心得。 说明已是剑道宗师之境。 苍鹰之势,无影神剑,烈阳功大成. 高崖问剑问鹰二十余年,点苍山也迎来了一位妙谛! 这将是震动江湖的一件事。 但. 车掌门与攀灵山心情沉重。 商素风表面洒脱,战意昂扬,想来心中也知晓此战凶险难测。 妙谛高手虽是武林顶尖,但剑神当年便是第一妙谛。 世人皆知那剑气危险至极,与剑神拔剑对攻,一战而殒并不稀奇。 商素风留下了自己二十多年的心得,等同交代后事。 哪怕他死了,也能为点苍派留下薪火。 带上自己的大徒弟,既兑现承诺让他见证。 又为了让他给自己收尸。 苍鹰与苍鹰的对决,自然也要抱有从空中坠落的死志。 两日后,仲夏的一场大雨逐渐变小。 在本派弟子的相送下,商素风负剑离点苍,邹松清背着包袱,紧跟着师父的步伐。 师徒二人出了大理,向东去到镇南州,再至昆明。 继续往东,踩着仲夏的尾巴来到曲靖。 阴雨连绵的日子总算过去。 雨水落了埃土,天空明亮如镜。 商素风久不下山,此时复看江湖,山水花鸟,市井炊烟,都要他别有感触。 二十多年,景色没什么变化,山川不改颜色。 江湖也还是那个江湖。 但是 多年过去,物是人非。 他在镇南州寻几位老朋友,没想到他们都已故去,只见到他们的后辈。 在几位故人坟前洒下酒水,这一路倒给商素风添了些悲凉萧索。 不过,风华消逝,并不掩盖剑上锋芒。 点苍神剑下山的消息,逐渐在大理散开。 加之商素风一路有几次路见不平随手相助之举,不仅露了高绝身手,也让他多了一分侠名。 邹松清有些意外,他发现师父与二十年前很不一样。 成为真正的高手后,似是拥有了之前没有的非凡气度。 仲夏最后一日,他们在曲靖罗平落脚。 本是风平浪静的一天. 没想到,却出现了一位叫商素风也心生波澜之人。 剑出衡山 第482节 罗平州月望酒楼二楼。 “哎呦~!” 接连几声惨叫过后,几个持刀汉子撞塌木栏,从二楼摔了下去。 这些个汉子捡起刀,撂下狠话便跑。 楼上响起了一串清脆笑声,旁边有人叫好。 “小少侠,多亏您出手惩奸除恶~!” 月望酒楼的掌柜赶紧笑迎上去。 “甚么小少侠”那清脆声音好听:“喊我女侠。” 那戴着毡帽的掌柜明显一愣,仔细瞅了瞅面前的‘少侠’。 她看上去十四岁左右,束着个朝天的英气发髻,眼睛大而有神,乍一看,会觉得是个清秀异常的少年,可仔细一瞧,果真是个女娃子。 “失敬失敬,女侠恕罪~!” 掌柜的不敢怠慢,这女娃子别瞧年纪小,身手当真了得。 他咬咬牙道: “以后女侠到我店中用饭,我不收恁一分银钱。” 那女娃白了他一眼:“我却不占你的便宜。” 她将一小块银子朝桌上一放,极有说辞:“这是饭菜钱。” “至于那些打烂的东西,是我帮你解围造成的,你自个承担吧。” 话罢转身就走,潇洒至极。 那掌柜推说不用,这少女却头也不回。 商素风盯着这女娃好久,眼中冒出了难以想象的神采。 不止是她干脆利落的剑法. 二十多年前. 龙泉! 那个让他无法忘却的少年。 这少女的气质,竟与那人颇有神似。 真是练剑的大好材料!! 听说这二十年间,因为各种缘由,江湖百花齐放,一代新人换旧人,出现了不少武林才俊。 没想到. 今日就被他撞见了一个。 这女娃,竟与那个人很像! 商素风心中如何不惊,他心思闪动,收徒之念极为强烈。 “松清,结账,我们走~!” “是,师父!” 第202章 番外二:点苍之鹰(二) “师父,月望客栈的掌柜伙计都不识得那女娃。” 邹松清会账后朝师父禀告,商素风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他们若识得,就不会连男女都辨不清了。” “她方才用了几招剑法,你可能看出来路?” 听师父问话,邹松清一边走路,一边皱眉苦思,这些年他深受师父影响,除了练武练功,又一直关注江湖消息。 所以对各门各派的武学功路都有不少了解。 可此时到底眼力不够,冥想一阵又无奈摇头。 “弟子愚钝,还请师父指点。” 商素风摸了摸白须,微微抬头看向那女娃离开的方向。 “为师也没看出来。” 不知便不知,商素风在摩鹰高崖上一心求真,也不在乎说实话丢脸。 “不过.” 商素风抬手在徒弟面前来回比划,正是方才那女娃用的几式招法。 “我观她使剑之时来回挥削,单剑并非直来直去,而是暗藏律动变化,若是对手再强些,她反应够灵活的话,剑招定然会有飘忽之势,就如同鲜花招展风中。” 邹松清闻言也觉得有趣:“难不成与我点苍剑法有些渊源?” “这就难说了。” “只可惜方才那几个寻麻烦的人功夫稀松,没能多看几招。” 邹松清知晓师父深居简出,在崖上求剑问势,不履世俗。 于是一边走在罗平州月望长街上,一边复述往日稍有提过的江湖变迁。 也说了一些关于自己对这女娃招法功路的猜测。 “师父还记得剑神执掌衡山之后,第二年江湖上发生的那件大事吗?” “关于平定州黑木崖的事?” “对。” 商素风摇头:“时光荏苒,我没多关注,记不太清了。” 邹松清追忆:“十四年前日月神教教主任我行死在崖上,听闻他当年被左冷禅重伤失了武功,后来不甘寂寞,强行用吸星大法吸取那些东方不败老部下的功力,结果走火入魔而死。” “向问天成为下一代日月教教主,可惜人心有变,他又没有东方不败那等武功镇压各大堂口。于是黑木崖十大堂口动乱,诸多高手带着功法武学离开了黑木崖,据说葵花宝典不知所踪。” “这些人遁迹江湖,有的归隐田园,有的自立门户,短短数年之间,江湖上新立诸多武学门庭。” 商素风不由颔首:“当年日月神教乃第一大教,教中多有奇异武学,那些长老堂主各怀技艺,他们以各自的本事立下门户,这倒也不难。” “是啊。” 邹松清感叹一句:“何况剑神传道天下,又有阳谱这等高深武学功录,加之还有那阴损的阴谱,不少江湖人试图博采众长,这对他们的武功影响不是一星半点。” “这十多年时间,江湖日新月异。” “不少大派沉寂,又有新生门派崛起。曾记任我行时期,第一批叛教者南下,如今我南部武林,各门各派也星罗棋布。” “只看这罗平州,就有四刀门、劈卦帮、腐骨门、一清快剑门等门派。虽不及现在的点苍派,但和我们十多年前的点苍派相比,也不差多少了。” 商素风正在想着这些门派,对他来说都非常陌生。 邹松清又道:“十四年前黑木崖势力折损过半,十大堂口锐减到六大堂口,日月神教威震江湖的日子早也过去,如今他们已不能代表魔门。” “当年叛出黑木崖的一批高手中,有不少人被少林寺度化进入达摩院。” “没想到少林神僧也有眼拙的时候.” “这些叛教之人心思不纯,却善于隐忍,他们蛰伏少林,偷学了众多少林绝技功法,又重返江湖。” “听说有人逃亡波斯新建总坛,也有远遁塞北,逃至天山,西域也有魔门问世,据说还有人杀入白山黑水,搅乱女真部族。这江湖纷乱,不少都是黑木崖遗祸。” “这些人当中,潜在南部武林的自有不少。” 邹松清看向身旁听他说话的白须老人:“所以.” “师父看不清这女娃的功法来路,实在太正常了。” “江湖变数难定,估计一些练武之人,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功源何处。” 商素风面色平静:“你说的有道理,对江湖理解也远超以往。” “只不过,还是小看了少林。” “少林绝技的精髓依然在达摩院,这些人偷学出去对他们也无甚影响,只是帮少林武学扬名罢了。如今天下第一大派在潇湘,武当少林虽然沉寂,想来也难以平静。” 商素风还想继续深谈。 不过说着说着又忽然噤声,微微一顿,没有兴趣再说下去。 下崖这段时日,他心情一直在起伏。 草桥崩柱,故人离去,只得美酒浇奠。 曾经荒烟废垒之上,又是一派全新的江湖盛景。 商素风倒是想多感慨,多深研,他的大徒弟邹松清说得认真,听得更认真。 只不过. 在月望长街一个拐弯处,那负剑而行的女娃突然在眼前消失。 商素风就再没心情扯少林与各路魔门了。 师父加快脚步,邹松清也急忙跟上。 他朝长街拐口一瞅,心道好敏锐的直觉,想必是发现他们在跟踪。 虽说师徒二人没有恶意,但那女娃不知情。 行走江湖,自然要有这份警觉。 方才女娃子斗那几名恶霸,邹松清觉得没什么,这会儿倒是感觉对方有点不寻常。 他虽然没有师父那般功力,但在商素风的教导下,一直在修炼烈阳功,此时一口真气提上来,那速度可是一点不慢。 二人追过一条巷子,发现那女娃陡然加速,又窜向下一个巷子。 两人连忙跟上。 剑出衡山 第483节 从月望长街穿过了十几条巷子,最后到了罗平州城西,出城三里有一条小河,是从珠江支流下来的。 河边有一八角亭,还立着界碑,上面的字迹看不清了。 朝远处看是一片片整齐的田地,可惜时令不对,看不到南国春早的油菜花海。 这八角亭周围,生长了不少野花。 正在夏末东风下摇曳,散发一阵阵奇异香气。 寻常人不识得这些野花,但在苗寨老药农的毒花毒草药田中,它们都是常客。 “你们是什么人?” 等商素风与邹松清师徒靠近,亭中方桌边的少女一双大眼睛打量着他们,语气稍显生冷。 商素风和蔼一笑: “我们一路跟随多有冒昧,但小娃娃你不要误会,我对你没有恶意。” 少女听他话语诚恳,脸色稍有缓和: “能一直跟得上我的脚步,可见你们轻功不俗。” 她说出这番话,让点苍山的老鹰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若是连一个娃娃都追不上,还谈什么挑战剑神。 这少女没像其他人一样出声恭维,说话谈吐颇为自信,这份大方气度让商素风感觉惊奇。 心中又无比欣喜。 当年龙泉那位,不也是这个样子吗? 但凡世间奇人,不可仅凭年龄揣度,当下心中一动,觉得她心志成熟,自有分寸,于是也不将她当作一个十四岁小少女来看。 “你谈到轻功,老朽还是有些自信的。” 商素风抚须道:“这天下间轻功能胜过老朽的,那也是屈指可数。” 此言一出,少女顿时来了兴趣。 又仔细瞧了瞧面前的老人。 从他的打扮以及身上的佩剑,结合罗平州各门各派,当下出声询问: “罗平州一清快剑门擅长轻功,他们有金雁法,据说此功融了阳谱精深奥义,行功者气息绵长,发足奔行换息次数是旁人的一半。这一清快剑门的和掌门金雁法大成,他的年纪与前辈相仿。” “难道您便是和宗照前辈?”商素风和邹松清心中微微惊异。 他们也听过和宗照的名字,知晓这一清快剑门是罗平州十年前新起的有名宗派。 只是 他们对和宗照的了解并不多。 而这少女却一言道出对方武学根脚,竟连融了阳谱奥义这等秘闻都知道。 邹松清向来关注云贵之地,加之点苍派影响愈来愈大,可连他都知之甚少,这少女是如何得知的? 商素风盯着她的脸,直觉她与龙泉那人更像了。 邹松清道:“我师父并非和宗照,不过若比较轻功的话。” “这位和掌门纵然懂得金雁法,但也不见得是我师父的对手。” 少女更奇了:“你们不是平定州人士?” “不错。” “只是多有在云贵之地行走,所以口音与此地相像。” 听了邹松清解释,少女思索了几秒:“你们练得什么轻功,竟不输金雁法,曾经有个.有个江湖高手对我说,那和宗照是个人才,金雁法颇为了得。” 她对和宗照评价颇高,邹松清料想她的罗平州本土人士。 从刚才走街串巷就能看得出来。 不过既然是罗平州本地人,那月望客栈的掌柜竟然毫不知晓,倒也奇怪。 心下快速思索,邹松清又替师父回应道: “这江湖上有的人功夫奇妙,轻功所过,浮空掠影。但也有功力高深之人,便是简简单单的轻功,也能使得远超凡俗。” 他一说这话,少女顿时想到一个人。 不由深以为然。 商素风与邹松清也暗自点头,心想这少女不仅有见识,头脑灵活,接受东西够快。 旋即,邹松清又笑问: “小姑娘,你可听过妙谛二字?” 妙谛? 如今这两个字,在江湖上可是有着难以描述的含义。 似乎武学之极,总少不了他们的身影。 可世间能勘破妙谛之人,那是凤毛麟角。 少女很自然地点头:“当然听过。” “据说这是曾经的武学极致代表,最早出现在剑神与东方不败身上。如今天下高手层出不穷,可在某一高深武学上有着集大成造诣者太过罕见,能称呼妙谛的高手,无一不是武学大宗师。” 邹松清笑了:“不错。” “武学妙谛,难言其贵,这是多少江湖人梦寐以求的。” “小姑娘” 他说话间朝身旁老人示意:“我师父就是一位参破大势的江湖妙谛。” “那金雁法虽然厉害,可和掌门要快过我师父,恐怕也极难。” 邹松清这话显然有些谦虚。 因为早察觉到师父心态有变,不是当初那个在意“点苍双剑”名头之人。 苍鹰大势,去伪存真。 旁人称妙谛,仰慕之至,本人却又不会那般在乎。 少女听了他的话,眼睛睁得更大了。 她盯着老人,忽露恍然之色,话语中多了几分敬意: “难道您是点苍神剑商前辈?” 商素风微微一笑,那邹松清也笑道:“你也听过我老师的名号?” 少女乖巧点头: “我曾听人说过,这南部武林要出妙谛高手的话,点苍神剑是极有机会的。” “当年与剑神大战百招,这事迹可不止传播在大理武林,云贵之地几乎人尽皆知。” “不过.” 她灵动的眸子带着一丝期待:“听说商老前辈一直在点苍山闭关,在我出生之前就没有出过门派。” “前辈此时现身罗平州,出了点苍,难道要应证传闻,要寻剑神决斗?” “正是。”商素风一对鹰目锐利无比。 “好!” 少女眉飞色舞,大赞一声,又神采飞扬:“自我出生之日起,听闻正邪大战大派沉寂后,武林非但没有落寞,反而英杰辈出,乃是大世。可这江湖偏偏只能争天下第二,永远看不到第一。” “剑神,他当真无敌吗?” “哼我偏不服气,总有一日,我也要挑战剑神!夺了他的天下第一!” 她此言一出,可把邹松清吓了一跳。 好家伙. 你这娃娃当真好大的胆魄! 他本想说童言无忌,可眼前少女话语清晰有力,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面上也全是战意。 这是装也装不出来的。 便是让他说同样的话,也不可能有少女这份发自内心的姿态。 同时,心中又对女娃娃怜惜起来。 是啊 江湖被剑神笼罩,这女娃颇有天资,却一出生就生活在剑神的阴影下。 仔细一想,这是多么悲伤的一件事。 不过 她那充满气魄的话语,也不是寻常人能说出来的。 “哈哈哈~!!” 一直平静的商素风忽然大笑,声音震得周围野花乱颤。 “一个小娃娃都有这等胆气,老朽岂能输给你。” 商素风收徒之念盛烈到极致,就想将自己一身所学倾囊相授,师父死了,徒弟再斗剑神。 与他斗个百年不休! 心中越想收徒,他越是不敢说出来。 察觉这少女不简单,商素风不敢冒昧开口。 万一她拒绝那可就糟糕了。 于是顺着她的话与她共情:“既然你也想战剑神,那就与我一道。” “老朽先与他一战,定然拼尽全力,帮你打开前路!” 剑出衡山 第484节 他话语真诚,叫少女也微微动容。 “商前辈我也想与你一道战剑神。” “不过,我还有一桩麻烦事要处理。” “哦?” “什么事?” 少女道:“我要去一趟凉都,那里有好几个难缠对手等着我。” “凉都?” 邹松清若有所思,想到了什么。 商素风直接问:“对手在凉都何处?” 少女的鼻子哼出气:“六盘水,会仙楼。” 第203章 番外三:点苍之鹰(三) 会仙楼? 商素风念叨一声,目中稍有疑惑。 这楼阁名头听上去颇为不俗,但他曾至凉都数次,对此地竟无有印象。 邹松清没等师父询问直接开口: “会仙楼是十多年前新建的楼宇,临近牂牁国旧址,这楼主身份不详,只知是一位北地武人,楼中建有钟阁,钟阁上方常有江湖人论武比斗,这七八年来逐渐在云贵之地有了名气。” 话罢笑问少女:“既是在会仙楼,可是找你约斗的?” “正是。”少女声音清脆,语气却带着几分强势。 商素风听到此处便知自己想岔了,到底是二十多年没出点苍,对江湖事不够敏感。 忽然又觉得有趣。 似少女这般年岁,放在二十年前的江湖,多是师长带在身旁去江湖上见见世面,单独行走的都算少数。 可现在. 这女娃不止有一身不俗的本事,还有模有样与人正式约斗,宛如当年那些老江湖的行事做派。 年龄带来的反差感让商素风感到新奇。 故人离去,江湖本是暮气沉沉。 如今像是又感受到蓬勃朝气。 不禁笑道:“那难缠的对手,又是什么人,年岁可是和你相仿?” 少女道:“他们是从北边来的。” “一女一男,与我一般年岁,月份比我稍小。” 对方虽是两人,可她语气上无有半分怯懦。只不过,脸上闪过的一丝谨慎之色,无论如何也瞒不住那双鹰目。 商素风心中豁然生奇。 方才他与大徒弟追在这女娃身后,别瞧她年纪小,轻功当真不俗。 否则不会提到金雁法这茬上。 按常理来说,与这女娃一般年岁的少男少女,多半不是她的对手。 商素风对自己的眼力极为自信。 可是 这心智颇为成熟的女娃一提到这一男一女,显然将他们当作劲敌。 那岂不是说. 在这云贵交界,乌蒙之侧,一下出了好几位江湖天才? 想到点苍派的变化,想到近些年徒儿口述中的武林诸事,想到远比往年密切的江湖武学交流。 果然 如今的江湖要比二十年前更为繁盛。 商素风心下一叹,又生出喜悦之情。 正该如此啊。 若是江湖凋零,那剑神岂不真要无敌于世? 如今的年轻人胆气足,也许在这繁华大世,能出现诸多天骄,敢去衡山问剑。 哪怕老夫身碎衡阳,看不到后世,想来吾问剑衡山一途,终不会寂寞。 他心中所思所想,似又朝后飞了二十年。 一时间心潮起伏,很好奇这女娃口中的难缠对手。 “既然与你一般年岁,那老夫也不好帮你。” 商素风话语真诚,又掺杂了一丝惭愧。 当年 他不仅以大欺小,还输给了少年剑神。 如今怎么也不能重蹈覆辙。 再说这也无关功力,他有了如今的武学领悟,绝不会再做那般难以启齿之事。 少女知道老人一片好心: “商前辈不必为难,那两个对手有我对付。只是我担心他们斗不过我,又带帮手。” 商素风顿了一下道:“比武论斗讲究公平,若他们以多欺少,老夫替你理会。” “前辈仗义!” 她拱手称赞,嘴角闪露一丝笑容,“商前辈已参妙谛,有您老坐镇,我一定公平赢下对决,不枉您出手相助。” “之后,我再陪您一道去战剑神!” “善。” 点苍老鹰笑着点头,转而问道:“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来自何门何派,可有师承?” “方才在月望客栈见你有了几招剑法,老朽眼拙,没能看清是何派路数。” 少女眼睛咕噜噜转了一圈,礼貌道: “我叫蓝姝。” “前辈不识得我的剑法再正常不过,这门剑法是我在一个石刻上学的,应当是一位江湖高人所创,只是石刻上没有留下这人的名字。” “这剑法唤作惊鸿剑诀。” 她不多废话,直接拔剑出来在亭中连使数招。 八角亭周围野花摇曳,显是受一道劲风撩拨。 邹松清心下有些吃惊,这剑法气势如虹,她虽只是个小少女,剑中却极具凌厉锋芒叫敌胆寒之意,倒是对应上她一身英气。 商素风暗自点头。 他的目光并不局限在这套剑法上,而是对女娃的根基大为赞赏。 剑神能有如今成就,与其根基有巨大关联。 这女娃真如昔日的少年剑神,是一块大好璞玉。 他心中暗忖,却不明面夸赞。 等她再使几招,凝神评价道: “惊鸿一出剑惊风,招式奇绝意未穷。” “这剑诀大有深意,重意胜过重形,你已初窥门径,但须守得心静,将来才有大进。” 蓝姝盯着老人,脸上洋溢起几分佩服之色。 江湖妙谛,果然惊人。 “前辈之言,正合那江湖高人石刻所留,我还要多练。” 邹松清叹了一句:“天下能人异士层出不穷,不知留下石刻的是何方高人。” 他忽然想到什么,扭头对师父道: “几年前有人在昆阳州发现了遗刻,也是武学功录。” “听说刻痕尚新,不似前人所留。” “不知是哪位前辈留下的机缘。” 邹松清稍有感慨,少女则微微一愣:“昆阳州?” “我怎么从未听闻过?” 邹松清面色和善:“你没有听过再正常不过,寻常江湖人得到遗刻,可不会像留刻前辈一般无私,多半要深藏起来,怕人抢夺。” “我能收到消息,只是因为那人与我点苍派在昆阳州的势力有关,旁人自然不知。” 少女顿时露出好奇之色:“遗刻可是一篇剑法?那前辈可曾留下名讳?” “不是剑法.” “是一篇内功心法以及暗器法,至于名讳.只有一个莲字,不知是否是这位前辈的姓氏?” 邹松清听她说起“剑法”,想她是练剑之人,对剑法执着。 于是随口问道: “你可曾听闻衡山剑典?” 剑出衡山 第485节 “当然知晓.” 蓝姝平静的表情让点苍师徒二人又高看一眼。 “传闻这万法剑典包罗万象,记载了剑神一身剑术奥秘,乃是练剑之人梦寐以求的宝录。” “不过.” 她神气地微仰着下巴,“那剑典终究是死的,它再有奥妙也不能代表剑神。” “当年衡山派可没有什么剑典。” “我看武林人是求错了方向,若是一心奔着剑典去,只能大受剑典影响,想要超越剑神只会更难。” 邹松清很佩服眼前这女娃的心气。 提到衡山剑典,哪怕是他也心神摇曳,可这少女却如此平静。 只是毕竟年纪小了一些,还比较单纯。 江湖人自然心热剑典,有几人会考虑什么影响? 绝大多数人可没有超越剑神的念头。 商素风好奇问道:“这也是你自己领悟的吗?” 蓝姝摇头。 “不全是。” 她倒是没有隐瞒,追忆道:“在我小的时候,我娘亲给我讲过许多剑神的事迹。我几乎是听着他的故事长大的,所以很了解。” “衡山派当年也不是天下第一大派,没有如今半分盛况。” “万法剑典之前,他曾闯荡江湖观摩多派武学。” “如今这江湖更繁盛,我行走江湖自然能看到超过剑神所观的武学,所以,这是新法。” “他的旧法能成,我未尝没有机会创出超过他的新法。” 听着剑神故事长大的江湖少年比比皆是。 但眼前这位,志向高得吓人。 商素风由衷赞叹:“有志气,少年人当如此。” 他意味深长:“当年剑神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受江湖所限,眼界一定比你此时狭隘。” “你能看到更多。” “所以,这股气十分宝贵,哪怕千磨万击,也不可泄去。” 从商素风的话语中,蓝姝读懂了一些东西。 她忽然说道: “前辈,这次那个难缠的对手,她也是个不服剑神的。”“哈哈哈。” 商素风先是一愣,而后摸着下巴上的白须连笑三声。 兴致勃勃道:“吾道不孤。” “老朽对你这次的会仙楼约斗更期待了。” 蓝姝迎着他的话道:“我会赢的。” 一老一少似是找到了共同话题。 邹松清反倒僵在原地。 师父闭关二十年,他可是一直派人打探消息关注江湖。 可是 这才陪师父下山多久? 怎么像是要蹦出数位罕见天才,而且都想战剑神? 这江湖怎么与自己关注中的不太一样啊? “松清,别发愣。” “我们先去凉都。” “是,师父!” 一老人,一中年,一少女,三人的年纪代表着江湖三代,此际他们一道从罗平州出发,朝东而去。 出发之前,蓝姝还在罗平州的药材坊市上购了一些药草。 本地多有蛇虫,懂一些药理毒术的人比比皆是。 点苍师徒倒也不觉得奇怪。 行走江湖,多一门技艺总是好的。 一路上,少女还拿出自己的药草,与他们讲哪些有毒,哪些没有毒但是混合起来有毒。 她讲得头头是道,条理清晰,对药理之道不是一般地懂。 点苍师徒都有些佩服。 看得出来,蓝姝与她娘的关系极好,很多东西都是她娘教的。 除了提娘,就是说剑神。 从未听她说起自己“爹”如何如何。 点苍师徒如何能不明白? 那多半是个负心人。 旁人的伤感家事,自己都不愿提,他们自然不会戳人痛处。 于是一路叙话,又将话题转移到她的对手身上。 “她们是从姑苏来的。” “姑苏?” “嗯,太湖之畔,姑苏燕子坞。” “她们不仅通晓剑术,还会一些奇异武学。” 商素风摇头:“我倒是记不清姑苏有什么高深的武学传承。” 邹松清笑着安慰道:“连少林七十二绝技都遍地开花,这江湖何等广大,哪怕是剑神也不可能时时知晓江湖变化。” “如今一个罗平州都有诸多武学门庭,姑苏也不是师父记忆中的姑苏了。” “到了凉都,自然可见分晓。” 商素风嗯了一声,不再纠结二十年前如何。 他们一路东进,逐渐至南盘江上游,六日后到了江水合流溯源之地。 这里是普安州。 朝北再行四五日,便至凉都。 也就在入普安州的当天,他们不及规划第二日路线,忽然出现了一件意想不到之事。 甚至 此事引爆后,整个云贵边界江湖动荡,并迅速朝周边扩散。 大批武林人冲入普安州! …… “驾!” “驾~~!” 晴隆西进官道,穿过一片古老茶地,飞扬的马鞭偶尔抽断道旁茶树枝头。 数队携带兵刃的武林人朝西边疾驰。 沿途茶贩、商旅见他们走得急,早早让道。 也有聪明人跟在他们身后,便是寻常拦路蟊贼见了这些江湖人,那也要赶紧让道。 晴隆城东二十里处有一大片茶地,过了一条溪流,便有两家茶棚。 听得马蹄踩水声轰隆隆作响,水花四溅。 茶棚中一些不明真相的人拿着茶碗站了起来,伸长脖子张望。 他们一路喊话,那些骑士拼命赶路,没几个理会他们的。 终于,有几匹马跑不动了,那些江湖人骂骂咧咧,不得不在茶棚中歇脚。 “来,几位壮士喝一碗茶水。” “这西边不知出了什么事,怎得今日有这么多人朝普安州方向去?” “几日前的消息,你竟然不知?” 那接过茶的汉子诧异得很:“盘州出了前辈遗刻,红砂教与四象拳门大斗了一场。” “有人带着遗刻,一路冲入了普安州。” “啊?” 茶棚中的江湖人都围聚上前。 “天下间遗刻多了去,不值得这般兴师动众吧?” “哼,你懂什么?” 那人咕嘟咕嘟喝下一整碗茶水,看了看自己累倒的马,将背上的双枪卸下来道:“那是一名叫做‘莲’的前辈所留。” “记载了一篇能参破妙谛的心法。” “你们不心动?” 有人闻言大笑:“完全没有听说过这位前辈的名号,武学妙谛哪是那么容易参破的。” 剑出衡山 第486节 “若他真有这等本事,早就天下扬名了。” “是啊!”周围人也觉得有理。 “井底之蛙。” 那汉子没好气地嘲讽一句:“红砂教是盘州后起教宗,连这十年前纵横盘州的红砂教主佘休彦都亲身追到普安州,还能有假?” “你当人家佘教主也不识货?” 一提红砂教主,不少人眉头一跳。 这一位的来历可不算小,据说他表兄正是二十多年前在日月神教担任白虎堂副堂主的佘呜銮。 传说此人参透了一部分阳谱,红砂煞掌功力比其表兄更为凶悍。 不谈他的来历真伪,此人在盘州立教,绝对是名动一方的高手。 茶棚中安静了一瞬. 下一刻,不少人目色有变,在桌上排上茶钱,急急朝西而去。 茶棚南侧,正有两人对坐。 一人身姿苗条,头上戴着纱帘,看不清面貌。 另一人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郎,手臂边搁着一管竹箫。 “走。” “去哪?”少年正喝茶,闻言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不是有遗刻吗?” 少女声音清冷:“抢来,我也要看看。” “姐姐,道听途说当不得真的。” “你懂什么?” “赵姝准在,也许她已经抢到遗刻,你去把遗刻从她手上抢过来。” 少年弱弱道:“姐姐,你怎和她有这样大的矛盾?” “什么矛盾?” “她要挑战剑神,我也要做天下第一,她早晚是我的对手,还有你什么意思?” 她清冷的目光穿过纱帘:“胳膊肘要朝外拐?” “不敢不敢!”少年赶紧摇头,又道:“但” “但我不一定打得过她。” “你打不过还有我。” 少年弱弱问:“那为什么姐姐不直接出手。” 少女哼了一声反问:“那为什么到五神峰拜山要先问守山人?” 少年闻言,又小声道: “姐姐,这次还是别斗了。” “我听说三师兄一路追人南下.” “胆小鬼!” 少女没好气地说道:“三师兄最没脾气,他有什么好怕的” 第204章 番外四:点苍之鹰(四) 东风呼啸,晴隆西进官道上马蹄声不断。 茶棚屋檐下悬着的陈旧红灯笼,不住摇曳,若在晚间,必定光影交错。 靠南侧. 那头戴纱帘的少女轻靠满是斑驳痕迹的朱红梁柱,目光穿过被东风所拂的白纱,全盯在面前少年脸上。 尽管弟弟胆子小,但本事可不弱。 少年微微有些紧张,手不由朝茶盏旁的洞箫摸去。 “姐姐,三师兄寻常脾气最好,但若是他他师父有什么交代,往往铁面无私,奉命行事,一点情面也不留。” “倘若是四师兄,那才叫好说话。” 他说话声音不大,却将自己的看法说得明白。 少女略带戏谑:“任玉彦,你就是胆小。” 少年不看她:“我姓赵。” “用得着你提醒?” 少女轻皱眉头,将面前的茶盏转了一圈:“在外边别说真名,叫旁人知道了,还以为我们闯荡江湖全依仗别人。” “娘怎么教你的,人活着要有志气。” “江湖后浪推前浪,我们姐弟不比任何人差。” “我有没有说错?” “没错。”少年摇头。 少女嗯了一声:“所以我们必须出手,先在普安州赢过赵姝一场,娘说我们姐弟要齐心,难道你不帮姐姐?” “帮。” 他回应得干脆又快,少女面纱下藏着一丝笑意。 又宽慰道:“三师兄的事你不用担心,他南下决计不是找我们的。” “你也知晓他奉命行事,既不是冲着我们来的,那就不用太在意。” 少年觉得有道理。 但又很担忧地问道:“姐姐.” “二师姐会不会也” 一听到二师姐这三字,靠在梁柱上的少女微微挺直了腰。 “不会的,不会的” 少女的语气也不再那般平静了,她凝眉思忖:“听说二师姐练功到了关键阶段,如今应当在五神峰悟剑,爹曾说.” “十五代中最先功参妙谛的,最可能的便是二师姐。” “她轻易不会出神峰。” 少年拍了拍胸口:“那便好。” 经过姐姐一通说道,他也没那么担心了。 当下又喝了一碗茶水,便随着姐姐的目光一道朝西进官道瞧。 虽说当今武林极为繁盛,可今日朝西去的江湖人也太多了。 “看来盘州遗刻很有吸引力,不知这莲前辈究竟是何人?” 少年谈到正事,便露出认真之色。 “天下奇异之人甚多。” “可能是某位高手不想自己断了传承,故而留刻。” 少女平静分析:“这等参悟妙谛的高手,都不愿承认自己输旁人多少,雁城能成传道之地,盘州自然也能。” “这些前辈高人,都有自己的脾气。” “前些年有人在姑苏城外的寺庙钟楼上看到一篇惊心动魄的剑法,不也是这些高人留下的吗?” 少年露出笑容:“我猜那是顾爷爷所留。” “听娘说,他曾返回江南桑梓地,还邀请华山的那位老爷爷一道。” “这都是陈年旧事” 少女的声色中总有股清冷味道:“我们要朝前边看。” “你吃茶可吃饱了?” “喝茶不算饱,而且也才六七分.” 赵玉彦的脸蛋上满是实诚:“姐姐一路催马赶路,好不容易才歇一下。” 少女指了指马棚外的马匹,也很实诚地说:“我不是让你歇息,是马儿跑不动了。” “荒郊野店没什么好待的,还要提防黑店,到了普安州,寻一家正规客栈保管叫你吃好。” “行。” “那走吧。” 少女起身会账,留下铜钱便去牵马。 姐弟俩倒是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二人看上去年纪不大,却不似初入江湖的雏儿。 对于旁人视线,毫不在意。 他们腰挎长剑,步伐轻盈,上马动作颇为矫健,这少女面罩纱帘气质神秘,少年手执竹箫别有气度。 有眼力的江湖人仔细一辨,便能猜到他们背后定有门庭。 如今江湖宗派五花八门,若是不小心惹到大宗魔门,那都是极大的麻烦事。 类似这样的少年男女,不排除有高手随行的可能。 所以,心机不纯的江湖人,也不敢贸然将他们当作猎物。 “驾~!” 剑出衡山 第487节 二人驭马西进,奔走官道。 这一路山川起伏,翠影苍茫,峰峦如聚,云绕其间。 与他们熟悉的江南风光,那可是大大不同。 哪怕入云贵已有一段时日,还是会流连山川之景。 因为路上遇到一处人为破坏的断桥,他们耽搁了很长时间。 日头逐渐西斜,赵玉彦再朝西边望。 只见青嶂叠叠,雾锁幽岩,日光照在山头上,若神女之披衫。 “姐姐,天黑之前不一定能到普安州。” “我们要连夜赶路吗?” “不可。” 少女道:“夜间多有毒物出没,又看不清山间瘴气。” “我们寻一地落脚,明天再赶路。” “好。” 二人一路聊着,又行过五里地,入了一片松林,这林中飞鸟翔集,嘶鸣婉转。 再走一里,依然在松林中,却看到溪流交汇所在。 那泉流潺潺,声如佩环。 往一条岔开的山道上瞧,在暗淡的光线下能看到炊烟。 山道下有一碑,上书崧岿山、五龙观。 赵玉彦朝碑后看,才知五龙观的来历。 原来是崧岿山周围有五条似龙的山岭,此观如被五龙环绕,倒是山川灵气所汇的旺地。 “要不要在这观中借宿一宿?” 他望向姐姐。 赵霏看向山道:“似你这般考虑的可不在少数。” 她指了指地上杂乱的马蹄印,这印记很新,显然有不少人入到观中。 人一多,麻烦就多。 少年轻皱眉头,犹豫起来。 但少女已经牵着马朝山道上走了,他也跟上姐姐的脚步。 松林延续,山道两旁也有诸多古松。 到了半山腰,有一块空地,本以为五龙观是旺地,没想到入眼全是荒烟废垒。 这处道观的墙壁都已坍塌,大门上的门板也不知所踪。 道观前的老树边,倒是拴着一些马匹。 距离马匹不远处炊烟袅袅,有好几伙人在生火煮饭。 看上去很是平和。 有人抬头瞧了瞧姐弟二人,又很快移开目光做自己的事,对他们无有兴趣。 “当心点。” “天一黑,这些人准会斗杀起来。” 少女有张口动作,旁人却听不到话音,唯有少年听得真切。 赵玉彦看向姐姐,不由露出一丝佩服之色。 这是娘亲的武功“传音入密”。 能够将说话者的声音传递给想要传达的人,而不被其他人听到。 除了爹娘之外,也就姐姐能用得这般精巧。 对于姐姐的判断,他是绝对信任的。 当下也不问他们为什么要斗,只是将马匹牵得稍远一点。 他们取下包裹中的葫芦,喝了点茶水。 对付着吃了些干粮。很快 赵玉彦就明白过来,为什么姐姐明知这边有人要斗杀,却没有第一时间离开。 他的目光,也隐隐看向某处。 日头逐渐西沉,晚烟升腾,暮色从四方合拢。 一棵巨大因受风雨侵蚀而纹理深刻的老松树下,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正在和周围人一样生火煮饭。 忽然 他浑身一个激灵,面色随之一变。 身旁一名年岁差不多的女子感受到他的异常,一边朝瓦罐下方添火,一边不着痕迹地小声问道: “师兄,怎么了?” 年轻师兄的声音非常低:“现在不宜多话,待会一旦斗起来,我们立刻下山。” “这边的事,我们就不要掺和了。” 女子闻言微微一怔。 他们可是追了好久才追到此地的。 师兄竟说要放弃! 但她对自家师兄很了解,也不说反驳的话。 只因 孙师兄不仅天资出众继承师父衣钵,练有一身傲人本领,更继承了师父他老人家的谨慎性格。 “普安州那边呢?”女子问。 年轻人皱眉道:“普安州如今龙蛇混杂,有诸多高手汇聚,极度危险。” “师父似乎看出端倪,说这篇盘州遗刻非同小可。” 他一脸谨慎,攥着拳头道:“因此我们还是要去闯一闯。” “不过.” “咱们可以跟着其他势力一道,不要走在明面上。” 他目光一斜:“但今晚消息错漏,绝不能冒险,非走不可。” “好。” 女子点了点头,坚信师兄的判断。 临近亥时,五龙观附近极为安静。 山道旁的泉流声竟显得有些刺耳。 这对师兄妹知晓许多人蛰伏,不敢引发动静第一时间退走,以免引人围攻。 待夜色更深之时,五龙观外,忽然火把摇曳,响起急促的拔刀之声! “杀!” 这一道“杀”声,是多人一齐吼出,叠在一起。 “簌簌~~!!” 五龙观外松树上的松针受强悍内力所震,不住颤摆。 在厮杀拼斗激起的一瞬,之前讨论要跑路的师兄妹立刻朝山道方向逃走。 几乎在他们启动瞬间,身旁还有一名身着黑衣的汉子,也朝山道方向狂奔,显然与他们想到一块去了。 可这汉子一动,枣红色大马旁的姐弟二人齐齐驾驭轻功,冲了上来。 那孙师兄见状,豁然变色。 登时他脸上出现一股火色,迸发强横劲气,一拉师妹,发足狂奔! 这人脸上的劲气变化,哪怕是在夜间也能看得真切。 姐弟二人都露出一丝惊奇之色。 但他们的目标,只是那个黑衣汉子。 如果只有两人动,旁人恐怕不会在意。 这五人齐动,动静着实不小。 “哼,哪里去!” 灰暗的火把光芒下,有一人厉声大喊。 跟着三道身影急窜,挡在了那黑衣汉子的身前,直面姑苏姐弟。 其中两人手持兵刃与姐姐相斗,另外一名身材魁梧的大汉,则是掌风呼啸,径直拍向赵玉彦。 大汉目光凶悍,死死锁在眼前少年身上。 在他看来,这一掌既出,这少年已是一个死人。 然而. 少年听到身旁掌风时反应极快,侧身一掌与其相对。 大汉惊其功力,脸上杀意更浓。 他运足全力,双掌齐飞。这招法极为了得,只在双手递送招式瞬间,右掌击敌左颊,左手诡异伸出食指,点向对手右肩缺盆穴。 其中暗藏雄浑劲力,一旦点中,整个胳膊都别想再用。 剑出衡山 第488节 可是,少年反应迅捷,截住了他的招法。 “这是.花开并蒂。” “绵掌?你是武当派的?!” 少年惊疑的声音响起。 “哈哈哈!” 那大汉根本不解释:“你有点见识,看招!” 他大吼一声,双掌齐齐飞舞,如要驾驭掌风成桥,搭上敌手心脉,招招狠辣至极。 正是横架金梁! 然而他掌法再快,少年却古怪异常,几乎都能用类似的手法接住。 他用的横架金梁,少年用的似乎也是横架金梁! 一时间,大汉也搞不清楚对面是什么路数。 他凶色大起,将一招自在飞花与花开并蒂合拢起来接连使出,便是武当派练了绵掌的掌法前辈见了,也要叫一声好。 接连七八式变招,便如狂风骤雨一般。 势道之猛,手法之快,当真非同小可。 在一片掌影之中,少年并没有被迷惑。 他右手一探,袖风鼓荡,脑海中回荡着某个面带微笑的出尘身影,随即一掌按在对方掌影之中。 “砰~~!” 掌力交汇,如有一道破音之声。 大汉掌势被破,非但不慌,反而露出得意狞笑。 “小娃娃,你倒是有点本事。” “但是.” “你还是太嫩了。” “好好瞧瞧,这是不是武当绵掌?!呵哈哈哈~!” 他狂笑中加催内力,满是厚茧的手掌突然出现一股灰黑之色。 此乃凶悍药练之法,融有腐骨之毒。 绵掌内劲又极具透力,藏在经络中的腐毒一旦顺真气溢出,对掌之人,顷刻毒发殒命! 且死者三刻过后,面色发黑。 乃是心脉之毒涌上面颊的后力。 这一招腐骨绵掌,真是阴险狠辣至极。 大汉本以为要得逞,忽然之间,少年身上出现一股奇特功力。 霎时间,大汉面色骤变! 那腐骨绵掌的掌力,竟然在少年身上过了一圈,又回到他的身上。 他催动掌力越猛,自己便中毒越深。 这是什么功夫?! 他面色登时一黑,已中剧毒,连忙自伤撤掌,吞服解药。 这时听到两声惨叫,与他一齐出手的两名同伴,竟已死在那少女剑下。 此时不做二想,来不及呼唤其他酣战同伴,随着之前三人脚步,朝五龙观山下猛冲逃命。 “愣着干什么,快追!” “哦!” 姑苏姐弟追的并不是这用腐骨绵掌的阴毒高手,而是之前的黑衣汉子。 可惜 被这三人拦了片刻,又是深夜,之前的目标不知逃到了何处。 他们追了一阵,便一点痕迹也找不到了。 “算了。” 赵霏皱着眉头,见到弟弟还在发愣:“你在想什么?” 少年道:“在想那人的掌法。” “他的招法应该是绵掌,却又大有不同。” 赵霏哼了一声:“与那个叛徒一伙,多半是从达摩院跑出来的。” “看他内力倒是雄浑,你没有受伤吧?” “没有。” 赵玉彦知晓姐姐关心,不由笑了笑:“他被自己掌力所伤,方才追他,定能追上。” “追他作甚,”少女清冷声音响起,“我对少林达摩院的东西又不感兴趣。” “先去普安州吧,也许还能遇上他们” 第205章 番外五:点苍之鹰(五) 东风吹拂着山雾浓云,月华时隐时现。 赵玉彦听了姐姐的话,也回转心神,不再想那人的诡异掌功。 深夜视线不清,他们小心翼翼地往回走。 一路上多有蛇虫出没,还遇到两头寻着血腥味来的豺。 虽有武艺傍身,却也不敢马虎。 “姐姐,方才那人逃得那样快,他可是认出了我们?” “不会。” 少女摇头:“我们多于姑苏走动,在江湖上又没有什么名气。听娘说,这些人当年叛出平定州,尤其是白虎堂那一支心中有鬼,便远遁阳关以西,玉门关外。” “他不可能认识我们。” “若非这几伙人用了当初日月教衍变过后的暗号,叫我瞧出端倪,我也不会仔细去观察。” “此人既与那些叛徒有关,胳膊上还有虎头烙印,那按照娘之前说过的话,他多半是当年白虎堂堂主上官云的忠心部下。” 少年点了点头,这一点他也看出来了。 不过 他平日里更喜欢曲艺,对这些事关心较少,不似姐姐那般经常打听。 所以遇见这帮人时不够敏感。 眼下动手过后,不禁重视起来。 二人继续朝五龙观方向返回,顺着上官云的话题,他又打听起来。 “当年外公的死,可是与白虎堂一系有关?” “娘当初说的时候,你一点不见上心,怎么关心起外公的事了?” 赵霏侧头看了弟弟一眼。 “我虽没见过外公,但听娘说他曾经也是一位江湖霸主,号令天下第一大教。” “只惜江湖英雄辈出,他老人家囚困西湖十多载,江湖已然大变。” 少年小有感叹:“听不少老人说,如今的江湖与当年相比更不一样了,可惜他老人家一眼没瞧过。” “谁说没瞧过?” 赵霏纠正道:“外公去世的那些年,武林受衡山论剑影响,论武论剑思潮已盛,他老人家早已看到其间变化。” “因受脾性影响,称雄争霸之心犹在,这也是他后来身体有恙却依然强练吸星大法的原因之一。” “爹爹曾说这武功弊病甚多,还叫娘亲嘱咐外公不要去练。可他却自信能克服,故而强练。” 赵玉彦微微一怔。 他第一次听说这些事。 娘亲寻常不会提这些,想来都是姐姐主动去问的。 “那白虎堂一系又是.” “哼,这自然也与他们有关。” 赵霏回忆着娘亲与她说过的陈年旧事,声音清冷了一些:“当年童百熊在黑木崖成德殿杀掉杨莲亭逼出了东方不败的秘密,杨莲亭在临死前将黑木崖花房闺阁的钥匙给了一位紫衣侍者,让他请出东方不败。” “后来东方不败下崖,祸乱江湖。其后不败神话破灭于峻极之巅,便跳下悬崖。” “殊不知” “这钥匙还在那紫衣侍者手中。” “此人曾是杨莲亭心腹,与上官云关系极好,听闻外公重掌日月神教,害怕被清算,便趁着外公在开封养伤的时间入了东方不败的花房闺阁。” “他找到了葵花宝典,并留下抄本。” “外公回到黑木崖后,将葵花宝典毁去,也并未清算。哪知此人心中有鬼,便与上官云后人上官虹勾结,领着白虎堂一系叛教下山,带着葵花宝典远遁关外。” “外公恨这些叛徒,又听闻他们自立魔门,他却失了武功无力阻拦。受此刺激,才是强行练功的关键原因。” 少年不住点头,这才知晓其中内情。 “那葵花宝典,被他们带到西域了吗?” “可是成了那魔门宝录?” 剑出衡山 第489节 “哪有那么简单.” 赵霏看江湖事比弟弟更透彻一些:“白虎堂一系又不是上下一条心,听说他们在被日月教追杀过程中,还曾有过内斗。” “听说那紫衣侍者武功不高,他若想保命,便不太可能将葵花宝典全交给上官云后人。” “的确如此。”少年嗯了一声。 他又联系起今夜的事:“白虎堂叛徒出现在这里,多半在参与少林寺那件事。当初黑木崖动乱,少林寺度化群魔不成,反丢一众武学。” “既然他们还在费力争夺少林武学,也就是说,带出玉门关的葵花宝典极大概率是不完整的。” “你总算聪明了一次。” 赵霏夸了弟弟一句,可少年细细一听,感觉不像是夸人的话。 正要反驳 又听姐姐道:“葵花宝典也好,少林绝学也罢,其实对江湖的影响远不至于现在这么大。” 这一下,不用她解释,赵玉彦也听明白了。 “是爹爹对吧” 他想起了今晚碰上的绵掌。 若是十几年前,练绵掌的高手最多掌法繁复,暗含透劲。 此时却融入了腐骨毒力,且行功运劲法门,也与传统绵掌大有不同。 这汉子的功夫放在十多年前,决计算得上一名响当当的高手。 而身处现在的江湖 他仅是漫天繁星中的一颗。 “江湖人的枷锁被打开了,当他们开始质疑各派祖师与创功者时,那就不是死气沉沉的秘籍功录能比的。” 赵霏微微颔首,弟弟这话是娘亲说给他们听的。 姑苏燕子坞建有琅嬛密室,当年黑木崖上的武功,大多数都有刻本留在那里。 面对一众武学典籍,娘亲便给他们说了这番话。 所以. 这些秘籍尸体,最好用来参考。 如有超越创功者的野心,就不能只走老路。 江湖上依然有许多追寻秘籍的传统武林人,但也诞生一大批想走出自身道路的新派练武人士。 因此盘州遗刻出现,才能这样轰动。 新旧两派,都难以抵挡妙谛级的武学思想。 姐弟二人又回到五龙观下。 喊杀声听不见了。 哗啦啦. 泉流之声更响。 他们顺山道至观前,地上散落着火把,血腥味极为浓厚。 方才那几伙人不知所踪。 赵玉彦拾起火把,小心朝地上照去。 这是他们方才动手打斗的地方,赵霏杀掉的两名敌手尸体还在。 “看一下他们的手腕。” 赵霏提醒一声,赵玉彦便撕开两人裹紧的衣袖。 果见两人手腕上有纹烙图案。 似乎是一只简笔画成的“雕”。 “这纹烙是新的,看来是西域魔门新招揽的教众。” 赵玉彦道:“雕上官云便是雕侠,果然与白虎堂有关,难怪会护着那人退走。” “姐姐,这两人武艺如何?” 方才他与那人斗掌,没怎么关注这边。 “他们比你对上的那人稍弱一些,不过阴损得很,表面使的是刀,其实更擅长鞭法,且很像伏牛派的功夫。” “哦?” 赵玉彦翻开两人手掌,从虎口到掌心,再到掌心下侧,都有一层厚茧。 且厚茧上有着指纹般的纹路。 朝尸体旁边的兵器一看,鞭子把手上的螺纹与厚茧上的纹路很像。 这说明两人使鞭多年。 他朝钢鞭一瞧,看了看它的形态长度:“有点像伏牛派的百胜软鞭,不过更长一些。” “嗯。” 赵霏用脚拨动另外一条钢鞭,轻轻一挑便拿在手中。随后在手中挥舞几下,打给弟弟看。 不过,她并非使鞭高手。 若是地上两具尸体复活看了她使的鞭子,一定大皱眉头,甚至出声呵斥。 这鞭子用得实在潦草。 但一些招法,却简单还原了出来。 “看出来了吗?” 少女几招打完,随手将鞭子一丢。 自家弟弟除了爱好曲艺,也喜爱钻研武学,经常泡在姑苏琅嬛密室,博览众家。 因此 也唯有他练成了老爹的斗转星移。 对于武林中的招法路数,他知道得极多。 虽然赵霏的见识也不少,但她所学专一,论及旁门细处,恐怕不及弟弟。 “天灵千醉?” “你方才用的这招,很像是百胜软鞭中第二十九招中的第六个变招。” “不过.” “那一招虽然古怪,却算不得是上乘武学,伏牛派在这招法中,只是力道十分刚猛而已。” 火光晃动中,赵玉彦的眼底大有探索之色:“可是你这一招,又险又急,完胜天灵千醉,但颇为凶险。招法要人性命,自己便没了守势,恐怕要将胸口破绽露出。” 他话罢赶忙看向尸体要害。 果不其然,这二人全是心脉中剑,瞬间毙命。 他摇头道:“这两人太过托大。” “恐怕依仗左右夹击,料想姐姐只能攻击一方,另一方便能取人性命,因此只得两方不得攻,被逼无奈全然退守,从而落入下风。” “但他们料想不到” “姐姐的剑快而精简,正是他们这繁复变招的克星。” “这破绽一出,攻势难成便要殒命。” 赵霏笑了笑:“你说论武功时倒是有模有样。” 赵玉彦一脸满足。 趁热打铁,又连续翻了附近的几具尸体,看他们要害,再猜对方武功路数。 忽然 少年面色一变。 一具,两具,三具. 这些尸体的致命伤完全一致。 膻中穴,膻中穴,还是膻中穴. 赵玉彦将其中一具尸体翻开,摸了摸他的后背,果然有一大片软肉,松松垮垮,骨头也齐齐断裂。 再看膻中穴,只有一个指痕。 “好厉害的透力,想来是一种霸道指功,可我却从未见过。” 他正思量。 一旁的少女已微蹙眉头,“能击中同一处要害,说明实力有差距。” “这些人我看了,身手不是太弱。” “出手之人,定然是个高手。” 她说话时已警惕无比,忽然扭头看向五龙观方向。 这一回身动作,立刻引起了赵玉彦注意。 姐弟二人的反应不可谓不快! 这时!一道宛如夜莺扇动翅膀的声音从五龙观倒塌墙壁的那一侧突兀响起! 奔着二人所在方向急掠过来。 在火把光芒的照耀下,姐弟二人在短瞬之间看到一条黑影。 他黑衣蒙面,不知来历。 但动作之快,已让二人感受到威胁。 剑出衡山 第490节 赵玉彦翻身而上,率先接招! 黑衣人一掌拍来,赵玉彦没上当,错身不去对掌。 果然这掌法一卷,立时变掌为指,若是抬掌相对,这一下就要吃他后招。 这时东风吹散了一片浓云。 月洒清光,下方的黑衣人忽然十指交错翻飞,全然点向对手大穴。 “呼呼呼~~!” 他抬手举臂之间,劲风鼓荡,可见其真气之盛。 而这门指法,正是以深湛气功内力为基础。 赵玉彦捕捉到这一信息的瞬间,便一直用身法与斗转星移化劲错招,不敢强接。 忽见黑衣人指法更急,他十指连点,如波罗花绽开! 这一招实在太过明显,直接将自己根脚暴露。 “让开!” 赵霏大喊一声,一脚踹起地上的一具尸首。 少年一个矮身,身形朝后一退。 那尸首豁然飞出,挡在黑衣人身前! “哧哧哧~!” 像是利刃插入沙砾中的刺耳声音,那尸首前身吃到指劲,后体爆发冲天血雾,在其强横指功之下,那血雾如被灌入一道风劲,冲出了三尺远近。 那气血成风,直接将地上一根火把熄灭! “少林绝技,多罗叶指!” 姐弟二人齐声喊出,那黑衣人目色生变。 没想到对手如此滑溜,不仅有诡异卸力之法。 他这必杀一击,竟也能被瞬间识别躲开。 一时间,倒是疑惑起二人来历。 “姐姐,他的多罗叶指不是寻常绝技,其间透力指法极其狠辣,不是大和尚们的功夫。” “我自然知晓。” 少女拔剑出鞘,少年也随之拔剑。 “别跟他论技,一起上。” 黑衣人见他们如此干脆,用低哑的嗓音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哼,先问剑再说!” 黑衣人从腰间抽出短刀,作势要战。 忽然右手朝腰间一抹,一把腥味扑鼻的暗器在月华下闪烁银光。 叮叮当当一阵碰响。 “轰~!” 跟着一大团烟雾在轰然爆响间升腾而起。 赵霏一剑从雾气中斩出,那黑衣人却丝毫不恋战,他直奔山道,头也不回地下山去了。 因为天太黑,姐弟二人并没追去。 “没想到五龙观这边藏了这样的高手,这些人多半是他杀的。” “嗯。” 赵霏道:“此人功力颇高。” “不过他在五龙观战了一场,内力一定有损耗,因此没信心面对我们两个,走得倒是果断。” 赵玉彦轻吁一口气: “他这多罗叶指练得极为高深,不知是用什么法子练成的。” “据说将这门绝技练到出神入化的高手,须臾之间,可让指力透过这门指法,如波罗花绽开,身形步法如风般隔空将巨石一指头一指头击得完全粉碎。” “此人虽没到这等境界,但少林中将这路绝技练到此等功力的高僧,恐怕也为数不多。” 少女嗯了一声。 “五龙观出现了这样的高手,我倒是开始好奇,他们在争夺什么了” 第206章 番外六:点苍之鹰(六) 出了这个用多罗叶指的高手。 姐弟二人谨慎起见,点上火把在五龙观附近搜寻一番,提防还有人藏在暗处。 确认无人藏匿,便又检查起地上的尸首。 从他们的兵刃、佩饰、形貌等方面去分辨是何方势力。 有些能辨得出,有些却陌生得很。 靠在五龙观西侧,柴木灰烬旁有一具特殊尸体。 此人面色煞白,身着白袍,身旁遗落蛇杖,还有一顶样式古怪的灰色布帽。 帽顶似是绳结的装饰不断上盘,状若毒蛇。 赵玉彦找寻致命伤翻动他的尸体,等他后背露出,忽然一条黑白环纹细蛇从破烂的袍子中钻出,蛇头沾着主人的血,嘶嘶吐着黑色蛇信子! 这蛇诡异得很,分叉的蛇信扫了两下,立即将头扭过姐弟方向,它身子往后蜷缩蓄力作攻击状。 少女长剑一扫,眨眼将毒蛇分成数段,在地上一扭一扭,流血蠕动,那蛇头一张一合,凶性仍在。 一看便知是凶猛毒物。 “你瞧。” 少年目光从毒蛇尸体划过,捡起地上一支短哨,吹了吹上面的灰尘,递送到姐姐身前。 “这这是蛇哨。” 那短哨在少女两根手指间旋转,发出呼嘶呼嘶声响,想来用嘴去吹,声音定然清亮。 “姐姐,赵姝一定会用这个。” “天下用毒宗派虽多了不少,五毒教依然是其中翘楚,但能用蛇哨控制豢养毒物的宗派终究不多。” “看他的装扮、面骨、兵刃,显然与那些叛教徒不一样,可能本就是西域人士。” 少年继续回忆:“姑苏琅嬛密室中一些卷宗中有过记载。” “昔年日月神教启创,能收录那般多的功法武学,乃是因为创教教主发现了一个残缺传承,得到那个大教遗留下来的部分宝库。” “而这个大教的源头,最开始便来自西域。” “按照卷宗记载,西域也有毒宗活跃,比如白驼山。只是听闻断了传承,数十年前就已凋零。” 赵霏听了他的话,端详手中的竹哨:“西域教派中最活跃的应当是昆仑派,其他宗派鲜有听闻。” “这还是个西域用毒高手,确实罕见。” “若非他死了,我倒想与他多聊几句。” 赵玉彦点了点头,他也有类似想法。 “说起昆仑派,早闻昆仑二老已将天龙五诀练到巅峰,又在雪山推衍剑气。” “老掌门震山子早年便有乾坤一剑的名号,不知云龙大八式是否也登顶极致,若是如此,恐怕能激发剑气。” 他露出一丝期待之色:“昆仑新任掌门号称一字飞龙剑,他得昆仑二老教导,不知是否练成剑气。” “嗯” “应该还是及不上爹爹,否则早就来衡山论剑了。” “昆仑掌教佩剑,现在还在神峰剑冢中呢。” 赵霏没了兴趣,随手弹出蛇哨:“丢了一柄掌教佩剑算什么。” “昆仑二老将剑气引入了玉虚殿二十年,这笔受用不尽的财富,远不是一柄佩剑能比的。” “不过.” “自打爹爹的剑气问世,江湖新学就从不缺少关于真气外放的争论。” “剑气能激射万千,乃是真气载气,以气为媒介。” “佛门绝技中承载真气的媒介似乎很好找,比如当年少林方丈的袈裟伏魔功配合大慈大悲千叶手,方证大师凭借一件袈裟就能隔空拍出连绵掌力。” “那些求捷径的人,一个个盯着大和尚们的功夫。” 她又指了指方才那具被打穿的尸体: “这人的多罗叶指用法奇特,透劲极高,激射的血雾带着劲风飞掠。加之这门指法炼至大成,本就有隔空伤人之能,若是此人功力再高深一些,以他特殊运气法门,也许能用出隔空指劲,那便也与剑气差不多了。” 赵霏透过火把看着弟弟:“你的斗转星移碰到这等特殊内功就打了折扣,远不及爹爹。” “所以.” “你还要多练。” 赵玉彦将目光移到一边,有些不乐意地嘟囔一句:“姐姐的要求太高了。” “我才什么年岁,没有爹爹的功力再正常不过。” “当年爹爹如我这般年岁时,兴许与我也差不多。” 听了这话,尽管少女一直心存胜过自家老爹的远大理想。 却也立即瞪了弟弟一眼。 剑出衡山 第491节 “你练功多早?爹爹早年可是打渔出身,哪有你如今的资源。” 说到此处,赵霏露出仰慕之色:“你可以在琅嬛密室阅览各家武学,那时爹爹可是一部功法都难求,但却在短短数年之间登顶天下。” “若非他是这等惊世人物,娘亲这般心高气傲的人,怎会经常盼着他去太湖边垂钓。” “要知道” “当年爹爹尚在微末之时,莫师祖便用东方不败作为目标时刻激励。” 赵玉彦立时露出惭愧之色,又正色道:“姐姐所言极是,我一定努力勤恳,多学多练。” “嗯。” 赵霏顺势说道:“本来我们南下只是寻赵姝的,现在却多了好几件事。” “盘州遗刻,白虎堂叛徒,还有方才用少林绝技的人。” “你想了解他的心法功路?” “不错。” 她应了一声,余光瞥向地上西域用毒高手的尸体: “西域魔门的人像是走在了真气外放的前沿,对大和尚们的绝技研究颇深。” “若是能借鉴他们的方法,我们也许能早日练出剑气。” “不一定非要按照剑典上的思路走。” “那” 赵玉彦犹豫了几秒,又问道:“西域魔门多有蹊跷,这边的事要不要告诉三师兄?他毕竟南下了。” “哪用得着你操心.” 赵霏一转身子:“也许他南下就是来处理这些事的。” “你只要一发信,以三师兄的性格,绝对会当面问清楚。” “那时.我俩想离开他的视线都是一件麻烦事。” 赵玉彦一想也是,便不再赘述。 二人找了个干燥的地方,将就着对付一晚。 翌日清早,骑马上官道,继续西进。 临近普安州,群山巍峨,连绵起伏。 乌蒙山横卧州上,如一条巨龙蜿蜒,守护一方水土。 道旁水流清澈,在州城东边十里左右,嘉树茂竹成片,还有几汪巨大湖泊,无风无浪时,那湖泊如镜,将郁郁苍苍的山川绿树,全都倒映下来。 这一路环境清幽,与昨夜杀气对比鲜明。 可是 普安州附近的官道上,急促的马蹄声响直接踏碎宁静。 野店客舍,驿站茶棚的生意突然爆好。 携带刀兵的武林人比比皆是。 行商的马队商帮,各都雇佣了大批人手,镖师护卫一个个神色肃穆,早早打出背后宗派势力旗号,免得遭人冲撞。 江湖上侠者多,恶人也不少。 越是靠近普安州,越是能听到众多传闻。 关于盘州遗刻,还有数日前在黔滇古驿道、罐子窑湾的血腥大战.! 普安州城以西,有一巨大庄园,名曰温山怡园。园内极为奢华,引外护城河之水,从水门入园,流经亭阁间,此阁多有翠竹古梅,桃桂松柳,号自在山水阁。 这是普安州的大户。 家主温廷榕,掌控普安州最大的温山马帮,旗下经营的草药生意更是当地大宗。 可是 人总有些贪心的时候。 数日前领着温山马帮从凉都回来,路过黔滇古驿道时,仗着人手众多,本身好武的温廷榕对江湖人争抢的盘州遗刻起了心思。 于是卷入了罐子窑湾大战。 哪知对自己几斤几两判断有误,不仅人手折损众多,温帮主自己也差点没命。 只因有人逃命时祸水东引,将一篇破损遗刻抄谱丢到他手上。 当天若不是有贵人相助,他的命早就没了。 “聿~!” “聿~!” 温山怡园门口响起了一阵勒马声,门口一位接近五十岁身穿酱袍的中年人在看向马上来人后,总算松了一口气。 他正是温山马帮帮主温廷榕。 “老前辈!” “两位大侠,总算把你们盼来了!” 来人骑着三匹马,一位气度不俗的白发老人,一位面相憨厚的中年汉子,还有一位灵动少女。 温廷榕能保住一命,全靠这三人搭救。 当时一道返回普安州时,他极力邀请三人入门,但对方并没有给面子。 今日能到此处,全仗一封让他汗毛倒竖的诡异信件。 “温帮主,这信是你自己写的,还是旁人给你的?” 少女手拿一封信件,对着他摇了摇。 温廷榕不敢对下马的少女有一丝一毫的轻视怠慢: “大侠,我岂敢欺骗你们。” “再说三位对温某人有救命之恩,说什么也不能做忘恩负义之事。” 老人闻言没什么表情,中年汉子倒是点了点头。 顺势递话:“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温廷榕赶忙解释:“在下世代在此地行商,广有人脉。” “旁的地方不敢大话,若在普安州,小道消息能打听到不少。” “我与三位恩人在西城门分别,虽不知恩人们去往何处,但只要大概描述三位样貌,手下总能打听出来。” 他往前半步抱拳作揖,一脸苦楚: “在下一时贪心,惹出祸事,心中悔恨已极。” “收到这封信后,温某寝食难安,束手无策之下,只得冒昧搅扰。” 温帮主姿态放得极低。 他虽然不清楚面前这三人的身份,但瞧过他们出手,知道是江湖高手。 暂不提面前这位深不可测的老人,便是那看上去仅十三四岁的英气少女,就有一手惊掉他眼球的神奇剑法。 心中猜测他们不是寻常门庭,极有可能是高门大派。 甚至是平日里温山马帮想攀附都攀不上的大宗! 也唯有深厚底蕴,才能培养出这等传人。 不过 三人不主动提,他自然不敢去问。 这两日心中七上八下,惴惴不安。 此刻看到三人当面,才稍缓愁绪。 那封信对他而言威胁颇大,甚至不敢面对。但大宗高人,却不一定会怕。 且牵扯盘州遗刻,云贵各路门庭恐怕都不愿忽视。 庄园门口,牵扯缰绳的憨厚中年人徐徐说道: “温帮主不用拘谨。” “这信你没给错,既然对方指名道姓要寻我们,那自然要瞧瞧他们的手段。” 温廷榕唇边八字胡一抖,显然很激动。 他连声道谢,心觉温家有救了。 那少女笑道:“当日黔滇古驿道那般多高手,温帮主竟能夺得遗刻残谱,可见温山马帮的实力绝非等闲。” “帮主纵横普安州,如今在温山怡园摆下龙门阵,何必因为几个宵小慌神。” 虽然对马帮实力有些信心。 甚至对温家的一些武功路数颇为得意。 但是 那也要看与谁比。 在江湖大宗面前,温帮主可不敢听这恭维话。 他苦笑一声:“大侠太高看在下了。” “那晚夜黑,温某人又才从凉都回来,不清楚时局。当时两眼昏花,心想着浑水摸鱼,倘若知晓罐子窑湾龙盘虎踞,如此险恶,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趟这浑水。” 温帮主说话时用厚大的手掌将后脑拍得咚咚响。 可见有多懊悔。 少女闻言不太礼貌地笑了笑。 她举止随心,毫无拘束,倒是让温帮主心中有些奇怪。 剑出衡山 第492节 按常理来说. 与长辈在一起出行,多半要遵守礼数。 这少女却无拘无束,似是并不在乎两位长者的目光。 他暗自摇头,心想这云贵之地的门庭那样多,总有些奇奇怪怪的宗门是自己不熟悉的。 温帮主冲着少女摆出一个笑容,又朝靠后一些的老人深深一礼。 这位白发老人在他心中分量极重。 当日他只是简单出手,便觉难以揣摩。 兴许 是红砂教教主那等级别的人物。 “三位恩人,外边风大,还请入庄叙话。” “请。” 那中年人最有礼,也举手相请。 温帮主以及温山怡园中大批庄客,一道迎请三人。 在普安州,少有这般隆重。 但三人显然都是从大场面中出来的,面对温家隆重迎客极为平静。 瞧着三人表情,温帮主更确定心中猜测。 忽然 踏上庄内小径时,又听那少女笑道: “温帮主当日将盘州遗刻的残谱交给我们,可曾好奇过上面的内容?” 温帮主愣了一下,回应道:“在下还是不知道的好。” 少女看着他的表情,哦了一声: “误会,误会,原来温帮主是真不知情。” 温帮主闻言脑筋急转,顿了良久才算明白少女话外之音。 能做成这般的大生意,他当然不傻。 原来 她是在怀疑自己与那些发信人串通一气。 这.这是哪家的女娃娃。 年纪不大,心眼子可真不少 第207章 番外七:点苍之鹰(七) 普安州温山怡园。 温廷榕将三人招待安顿后,察觉三人无意多话,便识趣告退。 回到内堂,温家最核心的几人又坐到一起。 包括温帮主的二弟、三妹,儿子,以及侄子侄女,还有数名核心帮众。 “今日细看这三位,瞧着面生得很,我一点也分辨不出他们的底细,不像是普安州附近势力。” 副帮主温廷林身材高大,魁梧雄健,此时一脸谨慎: “不过从当晚表露的身手来看,决计不是泛泛之辈。” 他朝其他人提醒道: “在园中这几日,大家吩咐下去,不可怠慢恩人。” “是。” 帮众核心成员各都应诺。 温廷榕顺着二弟的话,对几个小辈叮嘱道:“平日里你们喜欢闹腾,此际万不可冲撞了贵客。” 小辈们点头。 那二十岁出头的侄女抬头好奇问: “大伯,我瞧三位恩人与寻常江湖人没多少差别,他们真有你说的那般厉害?” 旁边两位稍微年长一些的青年,也目不转睛地盯着温帮主,听他作答。 “你们见过的江湖人还是太少了。” “论及这三位的身手,哪怕是那个小姑娘都能算是江湖高手。咱们小门小帮,只在普安州有些势力,可底蕴与大宗派无法对比。” 温帮主很有耐心地指点晚辈: “这次温山马帮有难,凭自身的能力是解决不了的。” “那些人知道我们的根脚,将信送到庄上,通过我们引出这三位。” “你想想看,若他们没有本事,怎敢来赴约?” 他的语气稍有沉重: “当晚黔滇古驿道多有强人,只盼此事造成的影响不要继续扩大,否则便难以收场。” 晚辈们见他面色沉重,也不再追问。 温帮主的妹妹温元秀则是将话题引到别处,又猜测起两边人的身份。 一时间,内堂议论纷纷。 只可惜. 不管是发信到温家的势力,还是今日来的这三位,都叫他们看不透。 这也不怪温家人短见薄识。 哪怕是收到信的邹松清、赵姝,此时也不明对方来历。 不过有点苍之鹰坐镇,底气十足。 在温山怡园等了七天。 暮夏后的第一场大雨不期而至,温家在普安州西侧,地势较高。 上游河水泛滥,门前檐沟下汇水成溪,湿了官道。 大雨不歇,路面坑洼地聚着浑浊泥水。 然而. 就在这大雨倾盆之日,一群黑衣人首戴茅蒲,身衣袯襫,驾马登门。 “哒哒哒~~!!” 马蹄踩在泥坑中,浊浪排空,四下激射。 来人有二十多骑,一齐挥动马鞭,口中喊着森冷号子,听口音像是塞外之音。 这些人来势汹汹,到了温山怡园门口也不下马。 有两人拽缰走马,在温家庭园门口晃荡,不顾温山马帮一众汉子的眼神,在马上高高俯视,好生无礼。 “温帮主在吗?” 雨下得甚急,马上说话之人斗笠前沿压得深,雨水如线成帘,也看清楚他是什么表情。 如约早早守在门口的温廷榕可不敢得罪这些煞星。 他立刻往前走出人群,也没接旁边人递来的油纸伞。 淋在雨中,拱手扬声喊道: “知悉今日有诸位高客驾临,温某人久候多时。此际赶着午时,天漏雨大,在下在园中略备薄酒,不成敬意。” “还请诸位入门叙话。” 他自知马帮势力招惹不起对方,想要平事,这姿态摆得极低。 之前说话那人微微抬头:“你倒是会来事。” “不过.” 他冷哼一声:“一个小小马帮却没资格与我共饮。” 温帮主也不生气,立即递话:“前辈的信我已送出,另外几位高客已在园中。” “好。” 那人闻言这才满意地应了一声。 二十多人纷纷下马,须臾间就涌入园中。 别瞧列队等候的马帮成员加上温园中的护卫人手是他们的数倍,这二十多披蓑戴笠之人,却正眼不瞧他们。 这队人显是训练有素,且目标极其明确。 他们顺着温帮主指路,直奔温园中心。 这是一个巨大的会客厅堂,可以轻松容纳两三百人。 等他们入门时,闭目养神的点苍老人抬眸看了一眼,跟着又合上双目。 邹松清站了起来。 他准备迎上最前方两人,可是少女更快他一步,抢先走了过去。 也就在这刹那间,厅堂之中,像是传来一阵淡淡香气。 虽然这是温家地盘,但连着温帮主与一众马帮成员围在最外边,几乎都成了看客。 他们心中难免有些惊异。 剑出衡山 第493节 只见那英气灵动的少女,竟无惧这些气势凶悍的蓑衣人。 反而抢在两位长者之前与最前方两人对峙,面对面坐在了厅堂中央的席面上。 那两人在少女面前摘下斗笠,露出两张煞白恐怖的脸来。 细细去看,能发现乌青的经络。 且二人太阳穴高高鼓起,可见内功不俗。 “小娃娃” 开口这人四十余岁,说话时煞白的脸上带着一丝笑意,眼睛如毒蛇一般,有种说不出的阴森之感。 “我记得不错的话,那天晚上你杀了我们这边好几人。” 赵姝漫不经心道: “我娘教过我,如果有人对我起了杀心,那么这人死得一点也不冤枉。” “你们的人对我动手,我就不能杀他们?” 左侧白脸人继续道:“你娘没教错,江湖便是如此。” “但她有没有教过你,有些人是不能得罪的。” “有什么不能得罪的?” 少女轻哼了声,微微扬起下巴:“就算是天下第一的剑神惹了我,我也要拔剑跟他动手,何况是你们这些藏头露尾之人。” 她这话一出,四周围观的马帮帮众一个个瞪大了眼珠子。 温家几位后辈与温帮主都吓得一激灵。 这.这可不兴说啊。 要说也别在我温家庄园说啊。 便是对坐两位白脸人,听了这话也太阳穴微抽,不禁顿了一顿。 左侧那人冷笑摇头:“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小娃娃,看来你还不知江湖险恶。” 赵姝也不给他面子:“啰里啰嗦,你们费尽心思寻到我们,就是为了辩论这些无聊之事。” “按信中所说,你们也得到了盘州遗刻残篇。” “若不是假的,就拿出来瞧瞧吧。” 她说话时,后方的邹松清从袖中摸出一张羊皮,正是那晚得到的盘州遗刻。 一见这东西,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过去。 不少人眼中,都闪烁着贪婪之色。 如今盘州遗刻在知晓内情之人眼中,已不是太大的秘密。 这东西,不仅记载了“莲”的妙谛武学见解,更有一样惊人的东西。 那便是关于真气外放。 从遗刻本身来看,并非年久之物,这位妙谛高手存活于世也大有可能。自剑气伊始,真气外放乃江湖新学。 少林绝技因其承载真气的媒介特性,被不少人暗中盯上。 如今这篇盘州遗刻现世,自然引发轩然大波。 这位高手能对真气外放进行阐释,想来他在妙谛中也不是平凡之辈。 消息正从云贵之地流出,假以时日,这篇遗刻在如今江湖中产生的影响,也许能不逊色剑神阳谱。 一些江湖老人甚至猜测,这是一位当世妙谛在与剑神争锋。 因此才有盘州遗刻。 此时看到邹松清手中之物,他们如何能不眼馋? 白脸人的脸上狞出的笑容愈发森人,他即刻就想动手抢夺。 可是朝那位闭目的老人一瞧,又心生忌惮。 从那晚的战斗来看,这老人是个硬茬,应该是一位教主掌门级的高手。 这时,从他身后的蓑衣人中,走出一个铁塔般的汉子,那汉子伸手朝怀中一掏,也拿一块羊皮。 至于上面有无内容,那就不清楚了。 白脸人道:“我们自然有残篇遗刻。” “想来大家都留有刻本,这残篇互相交换对你我都没有什么坏处。” “不过.” 他面色一沉:“我们的人不可白死。” 赵姝面对两人凶厉的眼神,反而笑了:“那何必废话,直接动手便是。” 她有恃无恐的样子,反倒叫白脸人气势一滞。 他没接赵姝的话,而是侧目看向紧张的温廷榕。 对坐着的另外一名一直没开口的白脸人道:“温帮主,你既然摆了席面,还不上前斟酒?” 温帮主看了看两个凶神恶煞,又看了看少女。 一方开口,另一方没有拒绝。 他感受着剑拔弩张的氛围,不由咽了一口唾沫,面带僵硬笑容,三步并两步走上前。 立时有仆人端来杯盘,温廷榕取下几个白玉酒盅。 又拿起那绘制粉彩仕女图的酒壶,拉出酒线,哗啦啦倒着酒水。 白脸人盯着酒水,手指在红木桌上轻轻按动。 赵姝瞧着他的动作,又看着那泛起的漂亮酒花。 “请。” 温帮主将酒斟好,立在一旁。 那白脸人对赵姝道: “你娘应该也教过你,江湖恩怨,不一定非要刀剑解决。” 他说话时,端起那白玉酒盅。 “你敢喝下我这杯酒,之前的恩怨,我们便既往不咎。” 只见他手朝前一送,小小的白玉酒盅就打了几个圈飞到少女面前。 神奇的是 那酒花荡漾,酒水却一滴不洒! 这一番出手,显然用上了高明至极的暗器手法。 一旁的温帮主以小见大,心下吃惊不已。 邹松清感觉有诈,立刻上前要阻止。 没想到. 少女笑着伸手制止了他。 众人只见她反手一推自己面前的酒盅,那酒盅一路滑过席面,直奔那白脸人面前。 听得“哗”一声响。 白玉酒盅中的酒水激荡浮空,却沿着略微弯曲的杯壁兜了一个圈卸力,又稳稳回到杯盏中。 不仅一滴没洒,酒花也更甚。 其中暗含的巧力,点苍之鹰瞧了都暗暗点头。 众多马帮帮众愣愣着盯着少女,心下咋舌不已。 这女娃娃不仅伶牙俐齿,身手竟也这般高明。 温家几个后辈,之前对温家主的描述很是怀疑。 此刻都深以为然。 少女清脆灵动的声音回荡在厅堂中: “你叫我喝酒,那我这杯酒,你有胆量喝吗?” 递酒的白脸人脸色一变,冷哼一声。 他倒不是害怕,而是有些生气。 一个小女娃敢在这方面逼迫,简直是侮辱。 于是出言相激:“混江湖自然要有胆气,若是连一杯酒都不敢喝,那还是趁早回家吧。” “小娃娃,你要试胆量,这可是你自找的。” 他话语阴森,说话时右手朝前一伸。 只见蓑衣下方的黑色衣袖中,忽然钻出一条黑白相间的细蛇,那蛇吐着黑色蛇信,发出嘶嘶之声。 周围人一看,立时头皮发麻。 此人有着卖弄之嫌,他微微吹出一个口哨,这黑白相间的环蛇竟然朝前探头。 越探越长,最后蛇身一卷,将白玉酒盅卷了起来。 虽然洒去一些酒水,但环蛇却将酒杯卷到白脸人面前。 此等操控毒物的本领,简直是神乎其技,叫众人大开眼界。 不少蓑衣人都露出得色。 又瞧着那女娃娃,看她有没有被吓到。 正常的小女孩看到这等毒物,肯定被吓得哭爹喊娘。 剑出衡山 第494节 然而. 这灵动少女瞧见这毒蛇,非但不怕,反而露出笑容。 只见她从腰间取下一个紫金红葫芦。 本以为这葫芦中应该是装着酒水,没想到她将盖子一揭,竟也有嘶嘶声传出。 两位白脸人的眼睛微微睁大。 少女哼了清脆的号子。 忽有一条小小青蛇钻出,也将白玉酒盅卷到她面前。 青蛇眼睛很大,看上去十分温顺,故而动作轻缓,依然是一滴酒水不洒。 点苍老人与邹松清也露出好奇之色,之前他们只听蓝姝辨识毒草药草,没想到她还会这等奇异毒术。 那操控环蛇的白脸人面色再变。 此时愤怒反倒没了,多了几分认可与郑重之色。 “我看走眼了,女娃娃,你出自哪个门派?” 赵姝反问:“你又出自何门何派?” 白脸人凛声道:“西出阳关,大漠黄沙,在下只是一座偏僻山峰上普普通通的驱蛇人。” 赵姝目色悠然:“云贵边陲,十万大山,识毒养毒者不知凡几,我也仅是其中平平无奇的一个。” 二人针锋相对。 之后,互相举起酒盅。 酒盅很小,一口便尽。 少女与白脸人喝完,各都反扣酒盅,示意一滴不剩。 他们不再说话,暗自运功。 周围人各都紧张,看看少女,再看白脸人。 片刻之后 少女面色轻松,嘴角荡漾一声轻笑。 那喝酒的白脸人太阳穴高鼓处,经络极速跳动。 忽然 那煞白的脸遍布青色,竟与方才那条青蛇的颜色一般无二! “师弟!!” 另外一人大喊一声,急得屁股离开座椅。 可是 他听不到任何回应,一直运功的师弟浑身一颤。 仰头朝后倒去 砰一声砸在温家厅堂中,他忘了呼吸,倒头大睡 第208章 番外八:点苍之鹰(八) “师弟.!” 又连喊数声,可他的师弟踏踏实实躺在厅堂中央,半个字也不予回应。 他的脸色本就煞白得吓人,此时怒气盈头,添一丝血色反倒显得健康。 怒视面前的少女一眼,俯身想去触探师弟鼻息。 手伸到一半,半路颤抖一下,盯着那张青绿毒脸,不由将手缩了回来。 同为用毒高手,哪怕心急火燎也深谙此道戒忌。 明知师弟中了剧毒,怎能用手触碰。 他没有本事,不代表别人就不行。 那二十多位蓑衣人分开道路,打中间快步走出一个矮小瘦削临近花甲年岁的老者。 此人脸须棕黄,鼻梁高挺,眼眶凹陷,眼神有种说不出的阴鸷之感。 见他上前,之前那大喊“师弟”的白脸人也止住声音,不敢造次。 周围人察言观色,知晓这隐藏在蓑衣人群中的老者绝非等闲。 白脸师兄不敢触碰中毒的师弟,这老者却敢。 虚伸两根枯瘦手指,在其鼻息上一探,霎时间老者脸上皱纹更密,听一声闷响,他二指点在白脸师弟的人中穴上。 左手顺势从怀中摸出一颗黑色药丸。 他一击之下,那中毒躺地的白脸师弟有了一瞬间的呼吸,眼皮像是在跳动。 可是 那眼皮重于千钧,终究无力抬起。 一瞬间的呼吸,戛然而止。 老人面色微变,脸上皱纹已成沟壑。 才掏出来的黑色药丸,又收了起来。 因为已经没有服用的必要了。 “好俊的毒术。” 瘦削老者抬头,目光凝视在少女身上。 低哑的声音慢慢传出: “早闻十万大山毒花毒草俯拾皆是,云贵之地的用毒高手大有人在。”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此地风情尤甚往昔。” “连你这么一个小娃娃,都能有这份用毒本领,真叫人叹畏。” 赵姝望着老者,她表面依旧维持着轻松随意,眼底却深藏认真之色。 “我的毒术算不上高明,只是从小与村民邻里学的土法。” “他不胜酒力,沾酒便醉,可不是我毒倒的。” 她侧头看向温廷榕,清脆声音又响:“温帮主,你这些贵客与我又生误会。” “便请再斟满杯,叫他们上一个酒品好些的,不要一杯就倒,免得又睡在旁人的厅堂上,好生失礼。” 一众蓑衣人闻言全都怒目而视。 那老者心中有话辩驳,可一瞧对方十三四岁,立时没了开口的心思。 众目睽睽之下与一个娃娃争论斗嘴,实在落入下乘。 但是 这女娃灵动聪慧,擅用毒术,他心下不敢小觑。 温帮主能掌管温山马帮,心态够稳。 见识到两人驱策毒蛇,以诡异毒术较量。 尽管连他们怎么下毒都没看清,还是能暂压心中的惊涛骇浪,绷住表情慢慢走上来,又要去摸那托盘酒壶。 温家人十分担忧。 他们生怕那酒壶上也有毒,连用毒高手都扛不住,更别提温帮主了。 “慢着!” 这一道声音在温廷榕听来,直如天籁。 蓑衣老者身后阔步走出一名大汉,他抢步到席前,一手抓住那酒壶,快速斟满两酒盅。 他倒酒时拉出高高酒线,可眼睛却没看那酒盅,目光全在少女身上。 倒酒之后将两杯酒放在托盘上,朝着席桌中央一放。 “你先选。”他朝赵姝说道。 赵姝毫不犹豫,手在两个酒盅上一拂便过,抓起右边那杯。 不等大汉说话,直接一口喝下。 片刻后,她还是面色如常,无有中毒迹象。 这时她悬空倒扣酒杯,声音隐隐有一丝压迫感:“到你了。” 那大汉眼皮直跳。 他心中疑惑已极,这两杯酒他都下了剧毒! 自己的得意毒药,按照常理来说早该发作,可没在少女身上反馈出半分效果。 方才这少女的手拂过杯子,可想而知另一杯定被她下了毒。 想到还睡在厅堂中怎么也叫不醒的同伴,大汉失了心气,没把握用自己的体质与内功抗毒。 他将酒盅拿在手上,盯着清澈酒水,犹犹豫豫,根本没胆子喝下去。 “怎么,你气势汹汹地上前倒酒,我喝下去了,你却不敢?” “既然没有胆量,为何上前献丑?” 赵姝语调嘲弄,刺耳无比。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 大汉本来是不敢喝的,可是人活一张脸。 剑出衡山 第495节 在一个小娃娃面前露怯,这江湖岂不是白混了这么多年。 他被人瞧得脸上燥热,气血上涌碍于脸面就要将毒酒喝下。 说时迟那时快! 他的酒盅才举到唇边,之前的白脸人给了一个颇为无耻的台阶,大喝一声: “师弟住手!” “她喝的那杯没毒,你这杯被她下了毒,莫要中她诡计!” 他颠倒黑白,不讲规矩,当真无耻。 大汉听了这话内心羞燥,可到底是求生欲战胜了羞耻心! 人无羞耻心,气急败坏之下便失去下限。 “欸~!!” 他满脸赤红怒吼一声,忽然紧握酒盅,将里面的酒水朝着少女泼洒过去! 周围有旁观者发出惊呼。 赵姝从下朝上,一脚踢在席面上! 砰的一声爆响! 桌面翻飞竖起,挡散酒水! 二人一动手,周围人并未一拥而上,而是朝后几步腾开空间,任凭他们施为。 邹松清皱着眉头,看向师父。 商素风的目光则是盯在出手的大汉与赵姝身上,余光时不时扫向那蓑衣老者。 他随时都能动手,却在看赵姝出招,又被大汉奇特武学吸引。 “砰~!” 席桌那红木桌面在空中爆裂,大汉一拳既出,红木顷刻爆出一个巨大孔洞。 他的拳头才穿过桌面,忽然生出诡异变化。 本是个魁梧健硕的汉子,可不知用的什么法子,那只递出去的胳膊像是一条灵活的毒蛇,一下子没了骨头一般! 攻击手段,如成一条软鞭朝前抽打,在空中稍稍变化了一个方位。 哪怕是赵姝,也第一次面对这等怪招。 她朝后撤入第二席,而大汉怪招之后,又接狠辣招式。 他蛇拳轰出,又拳变剑指,如同一条毒蛇的蛇头,直朝少女咬去! 可惜 他招法虽奇虽狠,轻功却逊色赵姝。 身法没跟上,便像是毒蛇蓄力凶猛咬向蛇獴,结果被一个灵活跳躲闪开。 退至后方席面少女踢飞第二张桌面。 “哧哧哧~!!” 顷刻之间,木屑纷飞。 大汉并剑指分明是一种打穴之法,然而这等打穴发劲手段,竟比攥着鸡心锤还猛! 桌面被接连洞穿! 若是打在人身上,恐怕要穿透皮肉,打到骨头中。 商素风得点苍真传,眼力很是毒辣。 大汉使第一招时,他便心生疑窦。 后续招法一出,他立刻醒悟。 “师父,这是什么招法?”邹松清从未见过这等招式,情不自禁地问道。 “这招法苍山神祠有过记载,如果为师没看错,应当是西域失传多年的透骨打穴法。虽然与记载中有些不同,但这阴毒的手法,却如出一辙。” “若是透骨劲力打入穴道中,想解也难。” “倘若算准时辰打入死穴,直如附骨之疽,能将人活生生折磨到死,是一等一的阴毒武功。” 瞧见憨厚的徒弟担心女娃子安危。 商素风又道:“此人功力稀松,他方才偷袭占了先机,又出奇招也不奏效。” “可见与蓝姝的差距还是有些的。” 正如商素风所言,那大汉接连数招过后,气势陡然停滞。 他没用兵刃,少女也不动兵刃。 蛇拳灵活诡异,哪怕大汉功力不足,也能叫人窥探到这门功夫的厉害之处。 可是 少女掌法催动,也让众人眼花缭乱。只见她双掌不断在身前递送,像是飞燕游龙,又如同一位书法大家拿着画笔,构出了鸾翔凤翥的笔法! 在掌印翻飞之间,大汉的蛇拳频频击在虚影上! 他迷失的一刹那,少女目色沉凝,果断一掌推出,掌风惊鸿掠影,穿透蛇拳! “轰~!” 大汉胸口中掌,仰面倒飞而出! 商素风与邹松清都露出了然之色。 他们知晓蓝姝练的是惊鸿剑诀,这掌法轻盈而犀利,极适合女子去练,又与剑诀法门同源。 从未听闻江湖上还有谁会这套剑诀、掌法。 看来也是她从高人遗刻上学的。 “师弟~!!” 白脸人又一次大喊。 大汉撞倒数把高椅,哐当一声砸烂一张长凳。 他正好倒在之前大睡的师弟旁,与他一道酣睡。 “好毒辣的手段!” 白脸人怒瞪赵姝,大汉心脉中掌,而且呈现乌黑之色,显然掌中带毒。 顷刻之间,已死得不能再死了。 他盯着小少女,没想到她看上去人畜无害,一出手却如此狠辣果决。 赵姝一点不与他置气,一脸轻松地说道: “他偷袭奔着我要害攻杀,我一出手,自然要攻杀他的要害。” “况且.” “这掌力中的毒,是他自己在酒水中下的,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温山怡园中央厅堂,少女在众人目光聚焦之下,晏然自若地念叨着: “正所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这是他自找的。” “还有.” “你们论杯也输,比斗也输,已经输得一干二净。” “将你们的盘州遗刻拿来我看,今日之事,我便既往不咎。” 白脸人面色大变,既往不咎这话乃是他之前所说。 现在被打了几巴掌,又原话奉还,当真难堪至极: “你~!!” 他怒喝一声,眼珠快要夺眶而出。 点苍老人瞧着少女,目中全是欣赏之色,不由抚须暗叹。 女娃娃这姿态,当真让他想起了那个人。 想成为一名绝世高手,体现在方方面面。 这女娃娃,很像是那个万中无一之人。 与一众气愤的蓑衣人相比,温山马帮的人已经看呆。 除了不断增长见识之外,也知晓了什么叫高门大派的武功手段。 而这少女 不愧是大宗传人,哪怕抛开武功,小小年纪有这等黠慧也实属罕见。 白脸人还想再说话,那矮小瘦削的老者忽然抬手,这才制止了他的声音。 “拿上来。” 他有些低哑的声音再度响起。 身后铁塔般的汉子上前递上羊皮刻谱,老者顺手接过羊皮,他看了少女一眼,又将目光转向点苍老人。 “不知前辈是哪一家的教主掌门?” 说这话时,他语气极为礼貌。 一直没开口的商素风平静道:“我只是一个闲散失落之人,不是什么大派掌舵人。” 他这话倒也不作假。 本想摊开羊皮的老者停下动作。 他的表情忽然热情不少:“前辈一身本领,闲散荒废太过可惜。” 剑出衡山 第496节 老者话还没有说话,商素风就明白他的意思。 “我对西域教宗并无兴趣。” 表态之后,又不禁问了一句:“西域毒宗沉寂许久,早年似乎失了传承,销声匿迹。” “没有想到.” “现在又能大行于世,真是出人意料。” 老者顿了一顿,说话时忽然中气十足:“中原武学兴盛,西域自然不落人后。” “雪山之上,冰原之下,茫茫草原,群壑山巅,大漠黄沙.熄灭的火苗也有被点燃之时。” “前辈若有疑惑,可以随我西行异域,便知武林奇妙不止江湖南北。” 商素风摇头: “老朽心之所向不在此间。” 矮小消瘦的老者闻言眸光一暗:“可惜,可惜” 他连道两声可惜,声音晦涩无比。 这时 他举起记载了盘州遗刻的羊皮: “真气凌空的秘密就在上面,请看!” 他将羊皮摊开,掌风猛然一推,跟着一股异香霎时间填满整个厅堂。 旁人还没察觉到异常。 赵姝反应最快,铮一声剑鸣! 一道极快的剑光闪过,她惊鸿一剑,直接将推向点苍老人的羊皮遗刻切成两半! 不过 这股异香乃西域毒宗秘要,与中原毒花毒草不同。 散布之快,连赵姝也没能料想到。 “有毒!” 她提醒一声,可比她声音来得更快的是. “砰砰砰~~!!” 温家中央厅堂之内,温山马帮上百帮众,一排排倒下。 温帮主一句话没说出口,就软软倒在地上。 “哈哈哈~!!” 这时 一众蓑衣人发出的笑声盖压了外边的瓢泼大雨。 只见方才愤怒的白脸人,这时像是对两位师弟的死浑不在意,露出了奸诈得逞之色。 赵姝望着正捂着胸口的邹松清,立时转头对白脸人与那老者道: “这是什么毒?” 白脸人嬉笑道:“小娃娃,你的毒术确实了得。” “我们一到此地便用上了沙蔓花之毒,没想到被你迎面化解。” “但是.” “你的见识还是太狭隘了。” 那白脸人道:“可知碧陀罗花。” 赵姝皱着眉头:“听闻这花有腥臭之气。” 瘦削老者点了点头:“不错,可是这花却能隐藏在沙蔓花的香气之中。” “仅是碧陀罗花,当然无毒。” “但与我们种植出的三蛇虫草花相结合,却是能叫人手软脚软,内功平平之辈,眨眼间就会昏迷不醒。” “你们闻久了碧陀罗花,现在用三蛇虫草花一勾药性,瞬间叫你们身中剧毒。” 他神色傲然:“我西域毒宗早年间也曾名震天下,岂能没有底蕴?” “你这小娃娃倒是奇特,竟然百毒不侵,难怪我两名师侄都死在你手上。” 老者说到这里,又狡猾一笑: “但你自作聪明,将旁人也当成了你。” 他指了指邹松清与点苍老人:“你故意说话拖延,是在给他们争取喘息时间,压制毒性,我没有说错吧。” “可是.” “我陪你说话,正是因为这毒作用于真气,越是压制,气血越是躁动。” “所以,是压制不住的” “这位前辈功力颇高,若不让他中毒中得深一些,连我也没把握出手。” 邹松清的内功也颇为不俗。 但就和老者说的一样,他压制毒性,导致气血翻腾。 以至于,整张脸都带着血红之色。 老者见他这个样子,又朝商素风一笑:“前辈,我有没有说错。” 点苍老人依然坐在高椅上。 他的脸上也浮现异色,宛如烈火灼烧。 但是, 那一双鹰目却说不出的平静。 苍老的声音幽幽响起: “你可以试试” 第209章 番外九:点苍之鹰(九) 天空乌云覆压,闷雷作响,瓢泼大雨泼洒而下。 雨点足有黄豆大小,温家中央厅堂上的干槎瓦被打得噼啪乱响。 可下方厅堂内,却离奇安静了一瞬。 点苍老人并不高亢的话语,有一股叫人心生不安的底气。 他面泛赤红,似火灼烧,华发白须随劲气飞掠浮动。 那股澹然之态,若非演技精湛,绝不像是深陷险地之人能做出的模样。 一时之间. 矮小瘦削的蓑衣老者,竟心如悬旌,步伐踌躇。 点苍老人见状,一双鹰目忽然从平静转变为锐利,平添一丝火芒,口中话语陡然尖锐起来! “怎么?不敢出手?” 那面目煞白的白脸人怒喝一声:“从前辈表象来看,无疑深中碧陀虫草之毒,何必装腔作势?” 他表面愤怒,出言却在试探。 可点苍老人极其坦诚:“老朽中毒不假。” “但你们犹犹豫豫,难道对自己的毒术并无信心?” “西域毒宗,倒是叫人失望。” 此言一出,一众蓑衣人怒火中烧。 “找死!” 人群中数声爆喝齐响,其中九人蓑衣大震,他们朝背后一掏,从蓑衣下揭出奇怪兵刃。 乃是一根长逾四尺的蛇杖。 杖身盘着一条红铜烧炼的赤色小蛇,一直延伸至杖尖,探出狰狞蛇头,口中全是尖锐利齿,上方机括一动,银色利齿立刻变作黑色,喂送了致命毒药。 “布毒阵!”矮小老者冷冷叮嘱,他一声令下,随即手藏袖中,在一旁游走掠阵。 “是!” 九人同时响应。 对付一个中毒之人,他们本意只是一拥而上,这时用出毒阵,可谓是谨慎到了极点。 赵姝看了点苍老人一眼,在一双鹰目的示意下,与邹松清一道飞身后退。 人影翻飞之间,九名蓑衣人已挺蛇杖上前。 他们脚下踩着阵法,将商素风团团围困。 一旁的邹松清与赵姝都有些惊异。 西域毒宗的阵法鲜有听闻,原以为只是寻常把式。 可这九人绕厅行走,竟或张或弛,收放自如,暗含多重变化。 二人目不转睛,发现这阵法大有来历。 然而又叫不出名头。 只待九人齐齐出手,他们才恍然大悟! 九人各持蛇杖,第一击出手右手使杖,左手平举身前,又出一黑白袖中杖! 剑出衡山 第497节 所谓袖中杖,乃是袖中藏着的黑白环蛇。 此蛇飙射而出,直挺如杖。 嘶嘶声鸣响厅堂。 九人九蛇,顿时构成九人十八杖,加之奇妙步法,蛇杖与毒蛇联动。 这一下. 但凡有点江湖阅历,便知这毒阵来历。 岂不是少林绝技中的十八罗汉阵? 只不过衍变有方,成了西域毒阵。 毒蛇与蛇杖从四面八方齐齐架来,如十八架毒桥,朝着中央坍塌,冲势极猛,锁死全身方位,更带着毒气腥风,要置人于死地! 这时! 点苍老人须发怒张,狂暴劲风像是能吹散摩鹰高崖山巅的云雾。 他拔剑时 一声苍茫剑鸣,铮响骤起,压过群蛇吐信! 寻常高手拔剑,剑鸣之后,便是剑光。 可奇怪的是. 点苍老人拔剑之后,竟然看不到他手中长剑在何处。 取而代之的,乃是一点红芒! 红芒如火,胜过了老人脸上的火红之色,在周身盘旋照耀。 瓢泼大雨天,云贵生秋意。 可此时温家厅堂中无有半点寒凉,在那一瞬间,所有人都感受到一股灼热火浪。 就像在待在一堆篝火边,忽然有一阵大风吹来,将篝火全部刮到脸上一般! 蛇,乃是鹰的猎物。 那火红光芒在空中扑朔,如一头捕猎的苍鹰从空中俯冲! 这等森森灼烈的剑势扑面而来,让周围的蓑衣人突然窒息,跟着大惊失色! “呲~!!” 暗红色的血液朝四方溅射。 九条毒蛇被红芒掠过在一瞬间尸首分离,从空中坠地。 这些毒蛇尸体,全都在剑削处腾发青烟,散着如铁锈般腥味,还有几分半生不熟的皮肉炙烤焦糊味。 人比蛇要聪明。 那九个布毒阵之人瞧剑势猛烈,各怀守势,准备依阵僵持。 但是 他们的速度及不上点苍老人,就只能沦为猎物。 红芒追至,四个稍慢一拍的蓑衣人顷刻发出惨叫! 这四人一死,阵法立刻被破解。 其余五人惊慌失措,再按蛇杖中的机括,黑色的毒水喷涌而出。 “轰!” 一具中剑同伴的尸体被巨力带飞,挡住毒水,其后一道身影飘忽飞掠,冲到另外五人近前。 别无他法,这五人使出浑身解数,将蛇杖戳向点苍老人。 但是 点苍武学中的飘忽之意,在商素风苍鹰之势下展露已极,他身法之灵动,委实不是这五记蛇杖能捕捉的。 蛇杖从翻飞的衣袖残影中掠过,五名蓑衣人看到红芒出现在眼前时,胸前迸发大片血光! 中剑那一刻,他们发出一声惨嚎。 这结结实实的一剑,看似无影无形,眼睛无法捕捉,身体却感受得清清楚楚。 那一剑砍在身上,所过之处,血液像是被烧得沸腾。 这定然是他们此生所见识到的最恐怖的一剑! “砰砰砰” 面带惊恐的尸体连续倒地,与那些毒蛇尸首挨在一起。 商素风站在尸体中央,他停下身形,周围人终于看清那柄无影无形的利剑。 剑尖滴血,又冒着几缕白气。 任谁也瞧出来了,这剑上有股灼热火劲! 其余的蓑衣人盯着点苍老人,齐齐后退。 谁也没想到老人的剑法恐怖如斯! 他在中毒情况下,只花短短十几息时间就破了九人毒阵,斩杀九人九蛇。 那矮小瘦削的老者瞪大双目,他第一次在温家露出这种带有惊恐的神色。 上下打量着点苍老人,有种不可置信的感觉。 他瞧见商素风脸上的火红之色更甚。 点苍老人一头华发,故而黑气从他头上蒸腾而起格外显眼。 矮小老者这才醒悟. “好生刚猛的内功,我毒宗的碧陀虫草之毒虽曾失手过,但前辈能以刚猛内功强行焚毒,真叫我涨了见识。” 商素风的烈阳功不住运转,说话时都在吞吐灼气: “毒性虽烈,火劲之下,终要成灰。” 邹松清站在师父身后,他同修烈阳功,很能明白师父话语中的含义。 当下也按照师父所言焚烧毒性。 可是 他有祛毒法门,却无法将烈阳功运转到这等地步。 至阳至刚的功诀都有抗毒之效,烈阳功自然也有。 但如商素风一般须得将烈阳功练至大成,有了烈日火劲,才能展露神奇。 心下却松了一口气,不必担心师父的状态。 然而,西域毒宗的人不晓得点苍功法,却不这样认为。 矮小老者与商素风的对话,无疑提醒了西域毒宗之人。 这剑法精湛的老人,正是在用内功强行抗毒。 此时他面色火烧更烈,按照西域毒宗的一些典籍所记,正是气血难以压制、濒临破关冲脉的边缘。 “杀!” 西域毒宗之人极为果断,他们惊恐之色暂压,又抄起蛇杖冲杀。 方才与赵姝说话的白脸人,递送羊皮残谱的铁塔壮汉,全在冲杀的人群之中。 七八道身影冲在前面,抵挡商素风第一波剑光。 他们可不是傻子,明知对手剑法恐怖,自然要上手段。 这些人全都抬手泼洒毒粉。 寻常毒药对这等内力强悍的高手见效极慢,甚至无用。 他们所泼洒的药粉,却能让人眼睛睁不开。剂量一大,便能瞬间瞎人双目。 毒药成云,将点苍老人团团包裹。 可惜 烈日火劲凶悍异常,如同烈火灼烧时火焰上方气流流动扭曲。 商素风的须发都在上扬,那些毒粉被灼浪托住,根本无法下沉侵入商素风的面部,更别说瞎他双眼。 点苍之鹰在毒云中更显飘忽。 毒云一起,赵姝与邹松清接连后退,又把地上中毒倒地的温帮主等人朝后拖拽。 火红光芒在毒云中连闪,从毒云外面看,像是有一头恐怖的苍鹰正在捕食! 惨叫声、倒地声! 跟着变作惊恐地哀嚎声! “砰~~!!” 一道强烈的碰撞声响起时,那团毒云瞬间被恐怖劲风掀飞排空。 赵姝看到 那矮小瘦削的老者面目大有变化。 他的脖子胀气鼓起,一鼓一缩,喉腔之间传出咕隆隆的怪异声响。 在他鼓缩之间,传递了一股股强横掌力到掌间! 商素风与矮小老者接掌处白气腾腾,一人是烈阳掌功,一人却是带着雪寒之气的掌力。 烈阳烧雪寒,气蒸普安州. 尽管老者本事不俗、异功甚妙。 可他的功力到底达不到点苍老人层次,十几个呼吸过后,矮小老者就变了脸色。 剑出衡山 第498节 “噗~!” 他重伤之下喷出一口黑色毒血,迫使商素风回避。 借着这一个喘息时间,老者朝后跌撞,将温家厅堂弄得大乱。 跟着他整个诡异趴在地面上,不顾伤势。 带着满脸惊恐之色,一个蛤蟆跳冲破了厅堂屋顶,顺着温家的屋瓦,在瓢泼大雨中亡命飞逃! 还有两名靠外围的蓑衣人想跟着逃走。 赵姝冲上去断了他们的后路,将这两人的尸体留在温家。 商素风瞧着屋顶上的大洞,面上露出思索之色。 “师父,他方才用的什么武功?” 邹松清虽然中毒,却抑制不住内心的好奇。 “这人竟能与您对掌。” 商素风解释道:“他的武功颇有妙处,一口真气及不上,却能将多道真气股缩汇聚在一处,这才能与为师的烈阳功相抗,他本身真实功力,并没有表现得那般高强。” 他微微沉吟: “听闻西域毒宗曾有一门蛤蟆功,他练得似是而非,加之这门神功已经很久没出现在江湖上了.” 商素风说到此处微微摇头: “方才他们用的阵法,毒术,掌功,与我派记载中各有不同。” “看来这些年西域武学多有变数,为师也说不清他的根脚底细。” “这些人的手段层出不穷,往后你们在江湖上遇见,要多加小心。” 邹松清赶紧点头。 若不是师父功力高绝,恐怕已经着了西域魔宗的道了。 他不禁看向正在尸体上来回翻找的蓝姝。 这些毒人的尸体,也就她敢这样翻找。 连碧陀虫草之毒都对她无效,当真是百毒不侵。 少女从那白脸人的尸体上翻出一些瓶瓶罐罐,揭开盖子闻了闻味道。 “找到了!” 拿着一个棕色小瓶子,赵姝对其中的气味很是嫌弃,口中发出的声音却带着惊喜。 “这些毒宗的人并不能抵抗碧陀虫草之毒,我猜他们事先服用了解药。” “果然,这解药就带在身上。” 邹松清并不怀疑她的判断,只是心有疑惑。 他指着地上一堆瓶子: “你是怎么从这些药物中选出解药的。” “这很简单呀” 赵姝简单解释:“碧陀罗花本身是腥臭的,所以他们用药时,以沙蔓花的香气作为掩盖,而后以三蛇虫草花为引子勾发毒性。” “就和之前我说的那些草药常识一样,药理讲究生克之道。” “碧陀罗花花瓣有毒,但花蕊常作为解药的一部分。” “花蕊的气味比花瓣更加刺鼻,加之没有了沙蔓花掩盖,在这些瓶瓶罐罐中极为明显。” “原来如此.” 邹松清点了点头,又涨了见识。 “商老,这东西闻一闻便可解毒。” 她将那瓶解药递送过去,商素风笑着接过。 虽然一直运功能将毒性化去,却颇为耗费内力。 如今见识了一些西域毒宗的手段,不知他们还有什么样的高手。 点苍老人用了解药,对这药理毒理并无太多兴趣。 他朝赵姝问道: “可曾看清我的剑法?” 赵姝摇头,露出一丝赞叹之色:“商老的剑极为飘忽,简直是无影无形,我只能瞧见火芒闪烁。” 商素风顺势指点: “你的惊鸿剑诀其实也意境深远,等你有一天忘了剑法形表,收发其势,随心所欲,便能明白剑诀奥义所在。” 赵姝见了点苍老人剑法对敌,此时再听他说明诀窍,不由陷入沉思。 商素风笑了笑,不去打扰。 邹松清解毒之后,着手帮温山马帮的人解毒。 另外一头. 瓢泼大雨之中,唯一一个用奇法逃遁,重伤保住一命的矮小老者来到了温山怡园的门口。 他拐入一个巷道,上了一辆早就等候在此的马车。 “驾~!” 外面披着蓑衣的车夫赶忙催马。 马车中有一名灰衣人,打扮得很是儒雅。 “元肃兄,你怎么搞成这副样子?” “其他人呢?” “咳咳咳” 矮小老者在一连串的咳嗽之后,喘着粗气说道:“死了,全都死了。” “怎么可能!” 灰衣人眉头皱成川字:“难道你们没下毒。” “当然下了毒,但是.” 老者咬着牙道:“我们碰上一个百毒不侵的,还有一个内功高到焚灼毒性之人。” “这普安州,不能再待下去了.” 他的话语中突然带着一丝惊悚感: “那晚上的老人,可不是什么普通的掌门教主” “这可能是一位领悟妙谛的高手” 老者捂着自己的胸口:“他方才若是强追上来,今天我也跑不掉。” “什么!” 灰衣人面色骤变。 这些年过去,江湖妙谛什么含义,他岂能不清楚。 “这南北武林还真是藏龙卧虎。” “罢了,普安州这边的遗刻残谱暂不去管,先去凉都。” 灰衣人像是镇定下来,作出安排。 但很快. 他又掀开马车的帘子,对着外面马夫连声嘱咐: “再快点。” “离开这座州城” 第210章 番外十:点苍之鹰(十) 大雨倾盆,道路泥泞。 云贵边界,纵有峰峦叠翠,山川形胜,可匆匆行道的赶路客,却生不出半分心情在这大雨天流连。 普安州城北,进进出出的商客行人江湖汉子络绎不绝。 正有一行押镖押货人马,准备列队进城。 行在前头的是几个雄赳赳的武师,挂着一杆镖旗。 正是本地最大的南湖镖局,为首的镖头叫做林山亭。 他正想喊号子招呼大伙入城,没想到听到了城内传来一阵哐哐噪响,雨声本就嘈杂,可由远及近的马鞭声那样清晰。 只见一架马车自城内冲出,惹得官道大乱,道旁一串骂街之声。 驾驭马车的车夫恍若未闻,越跑越快,直冲出城。 南湖镖局的人见状,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镖头林山亭手一挥,镖局众人立时让开道路。 “驾~!” “驾~!” 马夫催马声更响,无视了这些镖师镖头,径自朝北。 眨眼之间,他们就消失在雨幕之中。 “他妈的,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莽撞人。” “还以为身后有人追杀,结果什么都没有,这么急着朝北边去,难道凉都那边又有什么大事?” 剑出衡山 第499节 几位镖师骂骂咧咧,但各都疑惑得很。 林山亭道:“近来听说有什么盘州遗刻,这宝录从盘州到了普安州,兴许又朝凉都那边去了吧。” 他脾气倒是很好,没在意方才那马车冲撞。 “总之,这不是咱们能操心的事。” “镖头所言极是,咱们还是赶紧将镖货押送清点,好去打打牙祭。” 较之二十多年前的镖局,不管是镖头、镖师还是喊号子推车的趟子手,只要是肯用心练武的,手上的功夫一定比当年强。 毕竟 哪怕自个儿没什么家承,时下的武馆、拳馆、刀馆,真能学到不少硬东西。 糊弄人的把式不少,可真货也比二十年前多得多。 加之江湖传闻遍通南北,人走得开,见识的东西便多。 各自的本事在江湖中能有个什么样的定位,只要是头脑清醒的,都能明白个大概。 所以. 尽管知晓盘州遗刻是了不得的江湖宝录,一群镖师们也是感叹羡慕,真有贪念也能压制得住。 朝着远去的马车又看了一眼,林山亭忽然吸了一口气,对着一旁的同伴笑道: “这几日下了大雨,他们跑得再急估计也没用。” “哈哈哈,不错。” 一旁另一位镖头刘鹏辉操着普安州当地口音道: “这乌都河水天门来,大雨一至,支流交汇,打凉都奔涌而下,河水泛滥。咱们回来的时候,之前因为地龙翻身不稳的几处栈桥都塌了,坐马车急着去凉都是去不成喽。” 南湖镖局的人说说笑笑,一齐入了普安州城。 他们却瞧不见 方才那辆灰棚马车出城所行不过五里地,另有两辆马车早在山边石亭等候。 这两辆马车原本是敞篷的,下大雨才铺了棚盖。 有茅草粽条顺着棚盖拖了下来。 若是将它们藏在树林中,只要马儿不乱动,保管隐秘。 “聿~!” 马夫看到那两辆马车上的奇特记号,于是停了下来。 车中人见他停车,不由皱眉掀开帘子。 他朝外边看了一眼,这才释然。 没等他开口,石亭旁的马车中就传来了莽声莽气的声音: “元肃兄,看来你们失手了。” “据我所知,周围大宗大派的高手都被吸引去了凉都,这普安州怎么会有人让你们吃这么大的亏。” 马车内正一路疗伤的瘦削老者睁开眼睛。 “贵教高手如云,盘州遗刻的残谱就在城内,要找的那三个人应该还在温家,若是觉得我们办事不力,你派人去取回来便是。” 对方略带一丝嘲弄的声音惹他不快。 这会儿老者开口,语气也颇为尖锐。 “元肃兄莫要误会” 隔着马车雨幕,莽声莽气的声音再度传来:“大家都是西域教宗,如今法不排外,薪火互传,在下没有半分恶意。” “方才也只是打听这一份残谱的下落,若有可能,还是被我西域教宗得到的好。” “再说.若贵宗有难,我们岂能不帮?” 这一番话倒是实诚得很。 矮小老者没有说话,一旁打扮儒雅的灰衣人道: “几位掌舵人不在此地,普安州的这一份残谱就暂时放弃吧。” 他这话一出,另外一架马车内立时传来了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 “怎么回事?” “到底是何等高手?” 灰衣人咬出四个字:“江湖妙谛。” “什么~!!” 那莽声莽气的汉子立时惊喊一声,突然听到这等名头,实在骇人得很。 但他又马上冷静下来:“如今江湖高手层出不穷,但妙谛依然是凤毛麟角。” “普安州怎能突然冒出一个?” “难道.” 他大胆猜测,有些惊悚说道:“难道是留下盘州遗刻的那位!” 盘州遗刻可是有着真气外放的秘密。 这样的妙谛高手,绝对是江湖最顶层最危险的人物。 普安州与盘州邻近,这么一联想,把那马车中留着络腮胡子,顶着个无毛脑袋的恶汉吓了一跳。 “不是.” 受伤的矮个老者又咳嗽两声:“此人的剑法无影无形,还将一门至阳内功修炼到极为高深的境界,足以从内而外,焚烧毒性。” “他的剑法无有规束,驾势而行,必是妙谛无疑。” 这么多年过去,江湖人对妙谛高手也有了一定认知。 势之大成,意之练达,速之极尽,外化之气. 不管是刀剑还是拳脚,只某一项登临极尽,便参妙谛。 江湖人各抒己见,虽然还有众多不同声音,但以那些巅峰高手为参照,这些功参妙谛的路径,几乎被所有人认可。 矮个老者道出这番详尽说辞,马车中的人便知他没有说笑。 低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再度传出: “普安州这人,其势飘忽,如大鹰飞掠。” “能在这云贵之地对应上的想必你们已经猜到是谁了吧。” 另外一马车的女子立时回应:“大理武林支柱,点苍神剑!” “竟然是他.” “据说点苍神剑二十多年没出宗门,没想到他也不甘寂寞,下了点苍山。” 光头络腮胡大汉接话:“二十多年前,点苍神剑是除了东方不败之外,唯一能与雁城那位对战百招的高手。” 他话音刚落。 接连响起了簌簌两道揭开马车帘子的声音。 一位高大的汉子,还有一位中年女子,全都不顾大雨,飞身站到马棚顶端。 他们的目光穿透雨幕,齐齐朝普安州城方向看去。 若是看到有人追上来,他们定然第一时间逃走。 “不用担心,若是他追上来,你们早就见不到我了。” “元肃兄,出门办事还是小心为上。” “不错,不要在此耽搁,我们先去凉都再说。” 这光头大汉和中年女子本来还有心情叙话,此时听到这位妙谛名讳,顿时没了兴致。 此处距离普安州不远,怎么看都像是在一个妙谛高手的眼皮底下,浑身不自在。虽然他们没有直接出手得罪,但眼下与矮个老者混在一起,对方想不误会都难。 要知道,点苍神剑可不止是妙谛高手那么简单。 江湖上早就传得沸沸扬扬,点苍老人一直想再寻那位一战。 他若没有真本事,怎敢有此等豪言? 纵然西域教宗迎来盛世,可这盛世源头,也与雁城那位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几人自问有些本领,却也够不上这等江湖传说。 心中虽藏有猫腻,敬畏之心倒也无法抹消。 他们立时催促马夫,抢过灰衣人与受伤的矮个老者一步,朝着凉都进发。 三驾马车在大雨中极速奔行,一刻不停。 差不多一个时辰过后,聿聿驻马声接连响起。 远处传来轰隆隆的河流咆哮声。 乌都河川浪声如歌,洪水推着波浪,一路高亢。 浪头急急地拍打着河床,雕刻下岁月痕迹,又奏出一曲自然音符。 可惜 望着大河断桥,他们是没有心情去欣赏了。 “怎么回事?” 儒雅灰衣人询问一声。 前去探路的人回禀:“乌都河上游的木桥被水冲塌了。” “说是最近涨水造成的。” “可有渡口?” 剑出衡山 第500节 “有。” 探路的人继续回应:“说是要朝下游方向走,那边水面宽,水流没有那么急,来往有舟船拉商客。” “不过近来客商行人特别多,估计要等候很长时间。” 听了他的话,几人没任何犹豫,直接顺着小路朝下游渡口方向去。 别说等候,就是连夜赶路也要朝凉都方向去。 众人心中有鬼,总想着离普安州远一点。 车夫驾马,徐徐催动马车来到河流下游。 这时看到河岸边有许多人马,舟船极为忙碌。 寻人打听了一下能否使用银钱优先通行。 然而,与他们有类似想法的客商大有人在。 “马车放在这里,我们先过河。” “好。” 这几人倒也果断。 他们取下贵重物,朝岸边走。 “让开!” 那顶着光头的络腮胡子恶汉抢身到河岸边,将一根绳子绑在枪头上,跟着大力朝河对岸掷去! “嗖”地一声巨响! 这恶汉好大的气力,长枪如箭,深深扎在对岸的泥土之中。 又听砰的一声。 另外一柄长枪,被他扎在脚下。 周围人见他搞出这般声势,便知是江湖高手,加上他长相凶恶,立马从他身边退避。 但众多目光,都朝他身上汇聚。 恶汉得意一笑,飞身而起。 在一众惊呼声中,驾驭轻功,在绳子上借力,竟然轻松飞跃河面。 那位受伤的老者也紧随其后,鼓足一口气劲,强撑着用出轻功过河。 乌都河边,不少人瞧着这个热闹。 之前也有江湖高手踩着木头过河,但像这样,一连出现四位高手,实在罕见。 于是喧闹议论声四起,猜测他们的武功来历。 驾驭马车的车夫没他们的本事,负责留下来看守马车。 河对岸就有几家茶棚,距离附近的县城不远。 在大雨天寻个地方躲雨,喝上一碗热茶,对于赶路人来说,还是非常诱人的。 所以. 几家茶棚坐得极满。 靠在最北侧的茶棚柱梁边,有两张桌子最是空荡。 一张茶桌坐了两个人,另外一张桌子只坐了一个人。 两男一女,看上去大概四五十岁,他们身上各有股儒雅气质,比方才过河的灰衣人更甚。 几位西域高手路过茶棚,并不耽搁。 他们没有找座喝茶,而是直接朝县城方向走。 然而. 才路过最北边的茶棚,就有一道声音喊住了他们。 “喂,几位打西边来的朋友,这雨正急,何不坐下来喝一碗茶水,等雨小些再走。” 哗啦啦. 大雨打在西域四人的斗笠上,他们的蓑衣都拖着断断续续的水线。 四人心下一凝,被喊停瞬间,各自面露厉色。 又不约而同做了一个扭头动作。 藏着一抹杀气的目光,扫向茶铺边沿正喝茶的三人。 这三人捧着茶碗,桌边放着一柄精致长剑。 “几位是在等我们?” 光头恶汉道:“不知是哪路人马,有何见教?” 茶桌边的中年男人放下茶碗,没回应他们的话,而是反问道:“几位在普安州杀了不少云贵一地的武林人吧?” “当日在黔滇古驿道,诸位肆无忌惮。” “怎么现在又要弃马渡河?” “我们只是好奇,所以问一问。” 光头闻言,眼中杀气更甚:“哼,我看几位是想要盘州遗刻吧?” “不过这东西并不在我们身上,我还要奉劝你们一句,出门行走,招子放亮一些。” “可别惹上了得罪不起的人。” “不仅害了自己,还要连累宗派。” 他此言一出,茶棚中的两男一女都笑了。 而后 茶棚中那没有说话的女子缓缓开口:“我早说过,与这些人没什么好谈的,还是直接动剑的好。” 两个男子点了点头: “有理,有理。” 上一秒,他们还在不疾不徐地喝茶说话。 下一秒. 三人几乎同一时间拔剑出鞘! 连声剑鸣,响彻茶棚! “杀!” 西域四人也同时大喊,光头恶汉拔刀冲在最前。 对方三人,他们四人。 虽然有一人受伤,但他可以从旁使毒,并不怕这拦路的三人。 然而. 几乎就在光头恶汉动手的瞬间,他身后的灰衣人、中年女子还有矮个老者,几乎同一时间朝着密林方向狂奔。 霎时间,光头恶汉一把大刀,陷入了三柄快剑的剑网之下! 若是单对单,也许还要大战一场。 但此时一对三,短短数招,光头恶汉身上便有几处剑伤。 这还不是最恐怖的 一番拆招之下,他认出了三人的剑招来历,登时浑身冰凉。 “这这是” “衡山剑法.!” 第211章 番外十一:点苍之鹰(十一) 没错,不可能看错! 哪怕从西域进入南北武林不久,对衡山剑法,他也是提前作了许多了解。 光头恶汉身上伤口传来的剧痛,尚不及心中胆寒。 他一直避开衡州府,此时忽然在云贵之地被衡山派的人盯上,心中疑惑不解,又如何不惊? 一柄鱼头刀握在手中,裹挟凶悍劲力,尽力盘在周身。 作为西域密教高手,光头恶汉这一手鱼头刀法杀气凛然! 那刀啸之声磅礴而出,在雨幕中吸引了茶棚附近一众江湖人的目光。 不少人都知晓他是方才驾驭轻功过河的高手! 可是 他周遭快剑频出,将鱼头刀架起的防御之势不停洞穿。 面对眼前三位中的一位,都会是一场凶险恶战,更休想在三道剑网之下全身而退。 在一众骇然的目光下,光头恶汉周身响起叮铛震响,血液飞溅又被暴雨打落。 三人各自还没出到第十招,便见血光大盛。 那名出手的女子右手负剑于后,左手朝前一掌震拍,掌风所至,顷刻间暴雨斜飞,似浪涛向前席卷,借着连绵暴雨为媒介,将掌力轰在了光头恶汉身上。 放在周围人的眼中,这等掌法,几乎就是江湖盛传的真气化外! 看戏的江湖人,全都将惊疑的目光盯在女子身上。 这一记掌功看上去威势极强,但论及掌力,尚且达不到真气外放的精髓。 剑出衡山 第501节 可此时光头恶汉中剑在前,哪有余力再接掌法。 “噗~!” 他张口吐出鲜血,整个人倒飞而出。 一滩泥水溅起,鱼头刀掉落一旁,他瞪大眼珠,嘴巴张了张,挣扎着想说什么。 但身子一沉,光光的脑袋终究砸在泥水中,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米师兄,你说他方才想说什么?” 女子好奇问道。 米为义笑道:“这人适才提到盘州遗刻,听闻这刻谱内容与真气外放有关,故而他怀疑我们在此堵截是为了这遗刻。” “而师妹这一招流云叠影倒海式,估摸着有师兄所说的七成火候,实在难得。” “在这恶汉眼中,恐怕已经是真气外放了。” “他因此乱了心神,想在临死前问问师妹这一招是如何做到的。” “可惜,没了开口机会。” 一旁的凌兆恒听罢不由点头:“是极,是极!” “不过.” “这盘州遗刻果真有传闻中的那般神奇吗?” 米为义与李未锦都摇头。 他们没有见过,难以评价。 俯身在这西域恶汉身上探了探,确认他已死,又看向之前几人逃走的方向: “那几人怎么办?” 李未锦看向米为义。 米师兄拾起那柄鱼头刀,斟酌了一番:“西域教宗倒是挺活跃,看样子他们是朝凉都去的,咱们也该跟去瞧瞧。” 凌兆恒道: “那小姝呢?咱们不管了?” 他有些为难:“点苍山这位已参妙谛,小姝不知怎么与他一起跑到温家,若跟着他们,一定会被发现。” “师兄真是给我们出了一个大难题。” “师侄女收了信不肯去雁城,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李未锦露出一丝揶揄之色:“我看呐师兄他自己也没什么好办法。” “我记得他上次去云南,丢了一块顾老雕刻的玉佩不说,连一直带在身上的酒葫芦也弄丢了,好生狼狈。” 说到这里,三人都觉得好笑。 凌兆恒笑着感慨:“小姝机灵聪慧,颇像师兄少年时。” 米为义点了点头,脸上又浮现认真之色: “从点苍神剑的所行所作来看,与二十多年前大不相同。” “虽说云贵之地因为遗刻的事不太安生,但小姝与点苍山这位待在一起,反倒安全。” “我们便先去凉都等他们吧。” “嗯。” “这些年西域教宗多有诡秘,如今大行于世,此地不在潇湘,咱们万不能掉以轻心。” 他们三人都看向地上的光头恶汉,知道这家伙其实本事不俗。 若是他们单人对上,也做不到如此干脆利落。 回到茶棚,他们付了茶钱。 跟着便被众多目光越送越远,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官道拐弯处,茶棚附近的江湖人顿时议论声大起。 普安州龙吟刀馆的几名汉子兴奋喊道: “衡山剑法真是名不虚传!” “方才这三位,看他们的年岁,难道是衡山七剑?!” 不少人被龙吟刀馆的话语声吸引,朝他们的方向看来。 在场基本都听过衡山七剑的大名。 但此地毕竟是云贵边界,不似潇湘大地的武林人对衡山派那般熟悉。 兴许知道名讳,可要对上人,那可就为难他们了。 不过 到底是不缺见多识广的江湖人。 一位蓄须老者听了他的话连连摆手:“你说错了,那不是衡山七剑。” “而是衡山七子中的三位。” 一提七子,立刻就有人目闪惊色念叨起来:“衡山惊门北斗剑阵。” “这可是衡山派的杀伐大阵,据说衡山七子汇聚在一起,成北斗阵势排列,剑阵一出,入阵者立时被四面八方的剑光笼罩。” “方才那个光头刀法凶悍,绝对是高手。可是在剑网之下,连十招都没有撑过。” 有人点头:“那就不奇怪了,七子七剑,都是衡山十四代高手。” “方才这位隔雨幕出掌杀敌的前辈,想必用的便是衡山派大流云神掌。” 一说起大流云神掌,周围人就有好多说辞。 也有人谈到西域一行人:“听说这几人是从普安州方向来的,一路驾着马车横冲直撞,定然犯下什么恶事。” “衡山高手想必是收到消息,在此截等。” 茶棚中还有人一口饮尽茶水,将茶碗一放,举步朝着凉都方向去。 临走时大笑出门: “哈哈哈,连衡山派的人都到了此处,这下凉都可热闹了!” 一众江湖人热聊着方才的战斗,很快又转移目光到盘州遗刻身上。 衡山派作为天下第一大派已经很长时间,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他们更关注遗刻本身,那才是与他们息息相关的东西. 翌日。 普安州温家庄园内,脸上还泛着疲惫憔悴的温山马帮帮众一齐相送。 他们诚心诚意,想将三位恩人送出州城。 可邹松清出声叫他们留步,温山马帮不敢冒昧,只得止步在家门口十步处,目送三人离去。 温廷榕想攀交情,可对方没这个意思。 他是个聪明人,也不会主动去提。 等三人走后,副帮主温廷林一脸可惜之色。 “大哥,这三位的来历,恐怕超乎我们之前的预想。” “嗯。” 温廷榕别有深意道:“此番我们受了大恩,待日后寻机会,备上一份厚礼感谢恩情。” 温廷林泛白的脸上忽然精神起来。 大哥聪明啊! 往后再去拜谢,可见温山马帮对这份恩情无比重视。 不过 “大哥难道看出了几位恩人的来历?” 一旁的三妹也很疑惑。 昨日大家中毒晕眩,醒来时只有满地尸首,并未见到那位老人出手。 温帮主轻轻点头:“八九不离十。”他一脸郑重,将自己从伤口上得出的一些信息详说给他们听。 尤其是那些有灼烧面的剑伤,岂是寻常高手能做到的。 温山马帮作为普安镇最大的马帮,他们的见识虽受实力所限,但不涉及隐秘的江湖传闻,他们大都知晓。 因此温廷榕一番说道,讲出自己的推断后,其余人的眼睛越瞪越大。 直到最后. 呼吸都有些粗重了。 他们不由看向大理方向,当真是心潮澎湃。 剑神威震武林二十载,如今神龙见首不见尾,只余下江湖传闻。 大理点苍神剑,便是那些江湖传闻中的一部分。 这在当世剑客中,属于是极其罕见的存在。 谁能想到,他们竟能与这位高人产生交集。 “但是.” 温帮主又道:“那位小姑娘出手次数最多,我却怎么也猜不到她的来历。” “她的武功,与点苍派并非一个路数。” “那一身用毒本事,倒像是五毒教,可五毒教的人全都是苗家打扮,这小姑娘显然是汉家女子。” 说到这里,温帮主有些头疼地抓了抓脑袋。 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能对上号的势力。 剑出衡山 第502节 “我总觉得这小姑娘大有来头,不是寻常人能培养出来的。” 他苦笑一声: “可天下间,毒术与剑法相合的,似乎只有百药门,但那晚我见到的剑法,与百药门盛传的剑法也不同,她用的毒术也与百药门不同。” “欸,也许是我想多了吧。” 温廷榕嘀咕一声,又朝着三人消失的方向望去。 这西域毒宗事了,在赵姝离开的当天晚上,温家并不太平。 昨日的大雨早也停歇。 晚上没有雨噪之声,临近子时,温家怡园突然响起的打斗声,便显得格外刺耳! “铛铛铛~!!” 敲锣声响彻庭园,温山马帮的人立刻集结。 灯笼亮起,将庄园照得一片火亮! 但是, 火亮的灯盏光芒下,却有三道他们无法触及的身影。 他们在温园的屋瓦上打斗纵掠,最后消失在夜幕中。 “驾~!” “驾~!” 第二日,两骑快马一路从普安州朝西侧猛追,早入了盘州地界。 眼前的官道崎岖,夹在群山之中。 道旁多有半枫荷、香樟、紫薇。 深邃的山道深处,偶尔传来一曲带着乡音的山歌,歌词听不真切,也许是樵夫赶山客呼唤同伴的号子。 姑苏姐弟骑马来到了盘州东南,临近白虎崖。 入眼苍翠相融,绿浪涛天,远山雄浑辽阔,又夹着清溪奔流。 若仅来此赏景,定然美不胜收。 可惜 他们连夜从普安州追着人过来的,如今在盘州的山道与迷蒙山雾间将人追丢了,心情自然不算美好。 赵玉彦时不时朝姐姐偷瞧一眼,想着要不要出口提醒,说些别追别找了之类的话。 又知道姐姐的脾气,想想还是作罢。 这时不急着追人,便按辔徐行。 在盘州东南晃荡了大半个时辰,赵玉彦总算松了一口气。 “算了。” “转道去凉都吧。” 姐姐一发话,赵玉彦顺势宽慰:“兴许是你多想了,天下间用寒冰掌力的不算少,不是听闻西域擅用雪山寒掌吗?” 赵霏嗯了一声,没心情多聊。 他们正从一条临近河流的小道上调转马头,想回转到官道。 就在此时 河流下游,碧绿树林后,忽然传来清亮的歌声。 这与他们之前听到的山歌不同,也不是山间呼唤朋友的号子。 那声音清脆悦耳,将他们吸引住了。 少年听得入神,姐姐停住调转的马头,喊了他一声,与他一道朝歌声传来的方向。 这是一条珠江支流。 在小道之后,还有小路。 河流边,有一条往山道的阶梯很是陡峭,马儿上不去便拴在路边的香樟树边。 石阶上布满苔藓草衣,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一些树藤从山道两旁垂下,在石阶顶部,如同一扇扇巨大的拱门,掩映幽境。 复前行,道旁有一排两个拇指粗细的稚嫩水竹。 因过一条河湾,水流更急,哗啦啦的水声与远处清脆的歌声交相辉映。 不多时,那歌声停了下来。 显然是发现了两位不速之客。 赵玉彦闻到一阵花香,转过水竹一处遮挡视线的弯角,看到道旁全是鲜花。 有的栽种在花盆中,还有的攀在花架上。 这时听到几声鹤鸣。 入眼是一片宽阔空地,前方是几栋木屋,木屋之后还有一条延伸到深处的道路,不知通向何处。 这屋檐下扎着竹篱笆,里面豢养着几头白鹤。 它们扇着洁白的翅膀轻唳,眼睛望着屋顶上的人。 那人手持竹篮,正将一条条活蹦乱跳的溪石斑投向白鹤。 “你们是谁?” 屋顶上坐着说话的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年,看样子比赵玉彦要矮一点。 他说话瞬间,提着篮子从一丈多高的屋顶一跃而下。 落地时极为平稳,看样子轻功很是不凡。 他好奇瞧着姑苏姐弟,又追问一句: “你们怎会来到这里?” 赵玉彦抢先姐姐一步,抱拳道:“我叫任玉彦,你叫什么?” 那少年似是没什么心机,直接回应道: “我叫杨君采。” 复又追问:“这里从没有客来,你们怎会来此?” 赵玉彦道:“我喜欢曲艺,之前在山道上听到了你的歌声,这才一路寻来。” “你在歌声中夹杂内力,所以传出去很远。” 听到他这样说,这叫杨君采的少年极为着急地抓了抓脑袋。 不知为何,他露出一脸愁容,像是很自责。 一时间,连话也不知道怎么回应了。 赵玉彦正准备问,一旁的赵霏则是看向木屋后边的青石小径。 随着一道脚步声慢慢传来。 走出来一名看上去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 杨君采立刻局促喊道:“姐姐.” 那女子看向姑苏姐弟: “你们原路返回吧,这里不接纳外客” 第212章 番外十二:点苍之鹰(十二) 这女子的声音平平淡淡,倒也算不上清冷。 赵霏一眼扫去。 细细打量,这女子约摸二十五六岁。 一席白衣,身姿玲珑。 那山风一吹,简束的发丝随同白衣在风中轻扬。 微微上扬的眼角透着一抹冷峭,双眸自然而然地从赵玉彦身上掠过,与赵霏对视了一眼。 姐弟二人耳濡目染,颇有江湖经验。 可从女子衣着与腰间所佩的长剑上,并不能找到与之对应的宗派势力。 心中又觉得怪异。 这般花样年华的女子,怎听她的语气,像是樵隐深山的隐士? 好奇心驱使,让姐弟二人第一时间忽略了她的送客之言。 方才沉默杨君采紧张开口: “姐姐,是.是我的错。” “方才白鹤和鸣,我被它们引发兴致,忘乎所以,没能控制嗓音,声音传得远,才将他们吸引过来。” “我这就送他们离开。” 小少年虽然紧张,但吐字清楚。 赵玉彦冲他笑了笑:“哪是你的错,是我们冒昧搅扰净土。” “只是没想到这盘州白虎崖附近,竟然还有隐士。” 他又好奇追问一句: “你年岁与我相差不多,难道是一直待在此地吗?” 剑出衡山 第503节 方才出现的女子一开口便是送客,这会儿不知为何,瞧着姑苏姐弟二人,眼中闪烁起疑惑,竟没有忙着再说一些清冷的话。 杨君采见姐姐没出声,似是对年纪相仿、说话又有礼貌的赵玉彦有好感,便小声回应: “不是的。” “我们偶尔会去盘州城内,但不会走得很远,因为” 后边的话还没出口,那女子眉头微蹙,出声打断: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听口音不是云贵之地的人。” 赵玉彦顺势回应:“我们来自姑苏。” 那女子念叨一声“难怪”,眼中疑惑稍解。 又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之色: “姑苏至盘州足有四千里,你们怎会刚好到这里?” 赵玉彦还想回应她的话。 一旁的赵霏却不喜这样被别人盘问,只道:“闯荡江湖,信马由缰,也许跑到白龙崖,也许是白虎崖,谁知道会出现在哪里。” 她也很好奇这女子的来历,于是盯着对方腰上长剑,忽然道: “这位姐姐看淡江湖,隐居在此,定然有不俗艺业。” “不知是否封剑?” “若没有封剑,我们过上几招如何?我若输了一招半式,绝不流连这白虎崖的好景致,也不会对外人说此地有人隐居。” 赵玉彦倒也聪明,瞬间知晓用意。 一旦拔剑试招,准能看清对方根脚。 又想起之前追的那人,恐怕姐姐也是有所怀疑。 女子听了她的话,本来平静的脸,忽然微微一怔。 旋即摇头道:“我并不像你说的那般看淡江湖,相反.这江湖上有不少我想赢过的人。” “不过.” 她对赵霏道:“你并不在此列。” “赶紧离开吧,你不是我的对手。” 此言一出,姑苏姐弟看向女子的目光更是奇光闪烁。 赵玉彦颇为认真地提醒: “阁下莫要瞧我姐姐年纪小,她可是我家长辈都夸天赋好的,虽然在江湖上算不上顶尖,但也不是谁都能赢过的。” “加之我姐姐剑法独特,只论剑术的话,阁下张口便说不是对手,有些唐突了。” “哦?” 女子闻听这话,眼神微微有变,又端详着赵霏,好像在疑惑自己是不是真的看走眼了。 好在她是女子。 若是换一个男人这样盯看,早就拔剑相向了。 赵霏没在意弟弟的话,反问道: “你方才说这江湖上有不少你想赢过的人,不知这些人是谁?” 女子目光错开姑苏姐弟,穿透青林北望。 伴着篱笆内几声讨食的鹤鸣,杨君采说道: “先是各大派最有实力的传承人,再者.” 后续话还没出口,赵玉彦就露出兴奋又惊奇的目光: “你想赢过这江湖上的年轻一代,然后上雁城挑战剑神,是这样吗?!” 这下轮到杨君采吃惊了。 他话才说到一半,就被人猜透了。 姑苏姐弟一见真是这样,不由露出一丝赞赏之色,对于之前对方说的送客之类的话,也丝毫不放在心上了。 先不说才情本领,只这份胆色就极罕见。 杨君采出声问:“你怎猜得这样准?” 赵玉彦指了指一旁的少女:“因为我姐姐也有这个想法。” 那女子的眸光亮了一分,又听赵霏道: “若论各大派最有实力的传人,华山、昆仑、武当、西域宗派这些暂且不提,衡山派是无论如何也避不开的。” “你可听说过” “剑神有四位真传弟子,四人所修不同,却各得剑神传承,有一身高明剑法,乃是年轻一代中的翘楚。” 年轻女子闻言,她的左手很自然地搭在腰间剑柄上。 “剑神四大真传,我当然知晓。” 她幽幽开口,话语平静,眼中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战意。 赵霏听她语气,并无任何惧意。 又仔细看她年岁,与那四位相差不多。 虽说这江湖上能者辈出,能与衡山四大真传相较的不少,可是同年岁的,那就罕见了。 这人是真有本事,还是逞口舌之利? 赵霏先前只想探这人根脚,看看她与自己所追的那些人有无关联。 此时此刻,却真的生出了战意。 “既然我们目标一致,就让我试一试你的剑法。” 她话罢拔剑出鞘,纱帘下的脸上满是认真之态。 随着赵霏舞剑,长剑之上,竟传递着一股森寒剑意。 赵玉彦知道姐姐动了真格,赶忙朝后退,还不忘将杨君采朝后拉。 又顺手将小杨手持着的竹篮中的溪石斑全丢向那几头白鹤,省得它们叫个不停,弄出一种风声鹤唳的写实之感。 两个少年身形提纵,上到一丈高的屋顶上。 杨君采瞧见下方剑闪寒芒,方知那舞剑的少女剑法不凡。 “这是什么剑法?” 他从未见过,忍不住打听起来。 赵玉彦道:“我姐姐练的是寒雨剑诀,这是.是一位江湖高人在姑苏留下的遗刻,被我姐姐修炼有成。” “看她这起手动作,已是极为投入。” 他从旁提醒:“你家姐姐自比衡山四大真传这样的高手,我姐姐恐怕一出手便是寒雨剑诀中的三仙烟雨剑。” “她若是再不拔剑,待会输了可真冤得很。” 他直接道出剑诀剑招,也不怕赵霏吃亏。 因为旁人不可能看过这剑诀遗刻。 就算这女子功力高深,也必然是第一次领教这门剑法。 果然 瞧见赵霏的招法动作,女子也拔剑出鞘。 她一言不发,左手握剑,平举身前,看样子是把先机让给了赵霏。 竹篱笆中的白鹤衔起一条蹦跶的活鱼,在它发出扇动翅膀的声音时,屋前空地上已亮起森冷剑芒。 赵霏一剑直劈,分裂三道剑光直下头顶! 那女子斜身一闪,无半分多余动作。 赵霏似是早有预料,她顺势圈转长剑,拦腰横削,这一下剑光更烈,耀人眼目! 白衣女子没有被剑光影响,赵霏剑速极快,可白衣女子身法迅捷,一个提剑纵身竟从剑上掠过。也就是这一瞬间,赵霏反握长剑,汇聚真气朝上撩刺。 这一刺,乃是三仙烟雨剑的精髓所在! 剑光散开给人一种烟雨迷蒙的错乱之感,而一道锐利寒芒,则是隐藏在烟雨朦胧之下,自下而上却能如一道落崖飞流,尽显冲势! “铮~!” 电光石火之间,白衣女子竟以极快身法做出扭身动作。 她左手长剑也顺势反撩,圈散烟雨剑光,又以极快的一剑,压在赵霏的剑身上! 这一下虽是后发,却能追上赵霏的快剑。 且她功力更强! 剑身一碰,当即内力碰撞,赵霏长剑立时一振,出现偏斜。 只这一击,她心中一惊,已知晓对方深浅。 尽管还有剑招后手没出,也极为果断朝后纵掠,直接把剑一收,干脆利落不再打了。 如此一来,反倒叫那白衣女子意犹未尽。 她多看了赵霏几眼,顺势收剑入鞘。 又道: “你的剑法还没出尽。” 赵霏坦诚道:“我的功力差你好些,出尽了也占不到便宜。” “再说只是论剑较量几招,并非死斗,我自然不会追剑。” 剑出衡山 第504节 “等他日我功力上涨,再与你斗不迟。” 白衣女子点头:“若再过十年,方才那一剑,我就不敢那样去接了。” “这叫寒雨剑诀?” “是的。” “你剑上有股寒气,但还没有激发出来,看来这剑诀威力要在你功力更进一步时才能展露。” 她这话让赵霏有些惊讶。 没想到对方短短时间,能看出这般多的东西。 这眼力,绝对受过武道大家的熏陶,否则寻常人在这般年岁,哪怕武功高强也不会有这样的见识。 白衣女子又念叨一声:“留下这剑法遗刻的,定是个了不起的高手。” 听她说起遗刻二字,赵霏想起什么。 于是旁敲侧击: “天下间像这般留下遗刻的高手还真是不少。” “近来盘州遗刻在云贵之地闹出诸多风雨,也叫越来越多的江湖高手朝此地集中。” 她说话时,密切留意白衣女子的表情。 可是没能从她脸上瞧出什么。 只是,她又像是找回了初初露面时的态度: “这里不接纳外客,你们这便离开吧。” 赵玉彦从屋顶上一跃而下,与姐姐站在一起。 这时他没说话,听姐姐安排。 赵霏也不多话,直接道:“告辞。” 姐弟二人转身就走。 忽然,那白衣女子的声音传来: “你们若是寻找盘州遗刻,不应该来白虎崖,而是去坡上高原。” 赵霏闻声转过头来: “那我也告诉你一个消息。” “听说衡山四大真传之一正在南下,不日就要来到云贵之地。” “凉都风云汇聚,他兴许会在那里露面。” 她的话断在此处,不多时就消失在了那满是花卉的小径上。 “姐姐.” 杨君采问:“我从未听师父说起过这门剑法,没想到如此厉害。” “江湖广大,岂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你没听说过的可多了。” 没有外人在,白衣女子露出一丝笑容,又拍了拍他的脑袋: “下次莫要大意了,不要再惹外人进来。” “免得打搅了师父清修。” “是。” 他又好奇问:“姐姐为何要告诉他们遗刻的事。” 白衣女子道:“这两人若真是从姑苏来的,为了这遗刻倒是极有可能,把他们引到那边去,免得一直惦记着此地。” 杨君采哦了一声:“那你会去凉都吗?” “衡山四大真传可都是很厉害的人,上次去盘州城内,客栈中也有不少江湖人谈到他们。” “不过.” 他自信一笑:“姐姐一定不比他们差。” 白衣女子想了想: “走,我们先去问过师父。” “嗯。” 二人话罢又走上了木屋后的那条幽深小道,进入一片花卉更盛的隐居之所 另外一边,赵霏与赵玉彦已经牵马上了官道。 一路上,他们也在讨论方才那两人的来历。 正常来说,彼此过了几招,都能瞧出一些功路端倪。 可两人拆招之后,竟然都看不出彼此来路。 这就奇特得很 “她若是去了凉都,会是三师兄的对手吗?” “三师兄的剑” “那可要比姐姐厉害。” 赵玉彦有话直说,少女却哼了一声:“有什么了不起的,若是同样年岁,他们不见得是我对手。” “不错,不错” 赵玉彦晓得她心中不高兴。 于是又在一旁扬声道: “哪怕是同年纪的剑神遇到姐姐,最多也只能与姐姐斗个一百回合。” 赵霏明知他在瞎吹,却还是笑了起来。 “剑神.” “他到太湖旁边钓鱼,哪次不是我赢。” 赵玉彦弱弱道:“那是我连夜打好的窝底。” “你不帮我,难道要帮旁人?” “没有,爹亲娘亲没有姐姐亲.” 少年不着痕迹地翻了翻白眼,心说家里就你从小打我。 赵霏琢磨道:“这人若是去了凉都那可正好。” “若三师兄寻我们麻烦,就将她引过去,我们便能脱身。” “那我们现在去哪?” 赵玉彦追上一句:“可是直接去凉都?” “不,就近去盘州草原看看。” “这盘州遗刻,倒让我愈发好奇了。” “好!” 两人骑马上路,白虎崖在盘州东南,这时去草原,则是纵马向北。 不过有着明确方向,他们骑马脚程很快。 当天晚上在盘州城歇了一天,第二日上路就走上了去草原的道路。 此地是贵州最高的高山草场。 弯弯山道,那可不好走。 加之不是本地人,途经一些岔道,姐弟二人也不敢胡乱去走。 日头高照,在他们摸不准方向时 一大队号子、风铃声自山道上响起 第213章 番外十三:点苍之鹰(十三) 掩在青林山道之后,马车辘辘声越来越清晰。 听方才喊话的号子,不难分辨是黔西乡音。 想来是本地人,那必然是识路的。 姐弟二人下了马,牵着缰绳依在道旁树荫下,他们耳力过人,等了片刻,山道弯角凸出的岩石旁,最先头便看到一匹头直耳朵小的棕红骏马。 这马与北边的马相较偏矮小,但体格结实,行动敏捷,乃是山地驮乘兼用的优良马种。 既是本地的黔西马,朝山道结队出行的多半是客商。 马脖子下的铃铛晃动着,坡下青林古道,清脆的叮铃铃声分外悠扬。 商队的人马越来越多,排成了一条长龙! 虽然盘州多有朝坡上草原赶皮货的生意人,可这等规模的商队,恐怕只有凉都那边才有。 姐弟二人一眼扫去,便察觉到异样。 这商队请来的护卫不同寻常,显然不是一路人马。 “嘚嘚嘚” 见前面有两人拦路,商队前边几个骑马的精瘦汉子先是放慢脚步打量,瞧清是少男少女后,心中自然放松警惕。 有一名头戴赤帻的中年人登时催马,抢在其他人之前来到姑苏姐弟身前。 赵玉彦与他拱手,递话道: “这位大哥,不知可是去盘州草原的?” 剑出衡山 第505节 中年人的声音很粗:“不错,小兄弟拦在这里,可有什么招呼?” “我们第一次到此,不辨路径,”赵玉彦礼貌问道,“可否行个方便,让我们一路跟到坡上?” 中年人摆了摆手: “不必客气,你们跟着又不打紧。” 他又扫了少男少女一眼,轻皱眉头提醒:“你们这些初入江湖的少年人,往人多安生的地方见见世面便好,少朝陌生险处走。” “近来盘州草原多有争斗,你们若真想去草原,最好等个一年半载。” 赵玉彦知晓他一片好心,不由问: “有什么争斗?” 后面的队伍要跟上来了,中年人理了理头上的赤帻,话语低而急促: “多的不说,与你们一道跟队伍去草原的生客大有人在。” “早些离开这里吧。” 他言尽于此。 再往下说,后边人便要听到了。 这中年人显然是商队护卫,一口贵州乡音浓厚,他说完便不再理会姐弟二人,往后喊了一声响亮的号子。 商队中领头的几人看了看姐弟二人,应和一声。 商队护卫之间的乡音密语,他们自然听不懂。 只是明显能感受到,马儿前进的速度变快了,一辆辆骡马轱辘压在土路上的声音更响,伴随着马铃,青林山道忽然嘈杂起来。 姑苏姐弟让到道旁,准备缒在商队之后。 车马所过,一道道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 但并没有多瞧。 天下间闯荡江湖的少年人比比皆是,没什么稀罕的。 而赵玉彦与赵霏,也在打量着商队。 除了正经的商人、帮工护卫之外,还有他们请来的镖师。 从马车轧路痕迹来看,车辆里边没有重货,偶尔有商人掀开车帘,但绝对大多数都是空车,看来是到草原上运货的。 这些正经的商队人不多。 能排成长龙,因为有许多不属于商队的江湖人也跟在其中。 只用肉眼看,便知龙蛇混杂。 他们跟在队伍后方,前边是几个腰挂长鞭、目色森然的长脸汉子。 再往前一点,则是出现了一群红衣喇嘛,他们头戴金色丝质织锦制成的法帽,圆形尖顶,帽子两侧各有一条延边长垂覆盖了耳朵的两侧直到肩膀。 这帮人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善,腰间各自挂着一柄白光晃晃的弯刀。 “中间那几个带长刀的我们在盘州城碰上过,似乎是四刀门的人。” “那有什么奇怪?” “四刀门是罗定州势力,与盘州又不远。” 赵玉彦摇头道:“我的意思是,他们既然离盘州不远,应该知晓如何前往草原,为何还要跟这些人一道。” 赵霏轻笑一声: “别说是罗定州,估计里边也有不少是盘州本地势力。” “都是奔着遗刻去的。” “这些人能聚在一起,定是有些人想着自己不知道遗刻位置在哪,而队伍中一定有人知道,于是跟来的人便越来越多。” “有道理” 赵玉彦看向商队前侧:“之前与我们说话的大哥应该是误会了,以为我们与这些人一样,所以才出声相劝。” “走吧.” 赵霏又上了马:“这草原很大,当初发现遗刻的位置不好找,盘州城中传了好几处,不知道哪个是真的。” “我们也跟上去浑水摸鱼。” 赵玉彦打趣道:“只怕是竹篮打水。” “遗刻原迹,也许早就被人毁掉了。” “能找到字迹最好,没有也不强求,我只是好奇想去看一眼。” 他们聊了几句,便随着大队人马行走在弯弯山道上。 因为几日前的那场大雨,部分山道坍塌,清障开路耽误了许久。 一些道路直接堵住,根本无法行走。 好在有熟人引路,寻到岔道。 几番周折,总算从山脚上到高坡。 傍晚时分,异样风光陡然出现在姐弟二人眼前。 天地像是豁然开朗一般。 极目远眺,夕阳余晖洒落在草原之上,微风拂过,草浪翻涌,如绿海之波。 夕阳在绿波之上,荡漾着淡淡的金色涟漪。 那些喇嘛腰上的弯刀,似乎也更亮了。 商队又行了几里,靠着河流处停下脚步。 这里比山下寒凉,尤其是到夜晚。 几堆篝火升起,看样子不打算走了。 姑苏姐弟吃着干粮对付了一下。 他们虽没准备过夜衣物,但各有一身内力,倒是不惧怕夜间寒凉。 随着星月升起,暮色四合,周遭轮廓朦胧。 商队的人围成一个圈,单独驻扎在一起,对周围的江湖人极为戒备。 深夜 在篝火光芒黯淡时,靠在马边的姑苏姐弟几乎同时睁开眼睛。 这般时刻没人敢睡死。 风吹草动,都要留心。 “嗷呜~~!!” 深夜中一声狼嚎将许多人惊醒,月光草色之间,有一匹匹灰狼在绿草中穿行。 它们远远盯着商队。 但这庞大的队伍,不是狼群能招惹的。 这些家伙很聪明,除了远远地嚎叫之外,根本不上前骚扰。 让赵霏与赵玉彦极为意外的是,这一晚只有野狼搅人清梦,各怀心思的众多江湖势力,井水不犯河水,竟没有发生任何争斗。 “姐姐,我们要离开队伍吗?” “不。” “跟着” 翌日,姑苏姐弟就和众多江湖势力一样,依然跟在商队附近。 这一点极为古怪。跟着商队,怎么去寻遗刻? 商队的商人也极为精明,他们似也知道这些江湖人到盘州草原为了什么。 于是 他们放缓脚步,第二日只行几里路寻到一户牧民,收了一些皮草。 有狐狸的,还有草原灰狼的。 之后,他们再无动作,又驻扎下来。 “听说商队的头叫简彦曾,是盘州商会的会长,盘州草原的皮草生意,超过四成都经他的手。” “能有这么大的营生,果然不是简单人物。” 第二天晚上,赵玉彦不由夸赞起来。 似是因为草原寒凉,赵霏的声音也显得较为清冷:“江湖人有江湖人的做派,商人有商人的生存之道。” “简彦曾不敢得罪这些江湖势力,以免招惹祸事,所以不能驱赶他们。” “只要拖延步伐,耗上几天,他们一方面失了耐心,另一方面要寻找遗刻,自然就退走了。” “如此一来,解决了麻烦,也不直接得罪。” 这一夜依然平静。 到了第三天,果然有一部分闲散的江湖人待不住了,离开队伍独自去寻遗刻。 第一个人离开,本来犹豫不决的人也跟了上去。 大概离队四十五人。 看上去不少,但仅是这大队人马中的一成。 那些带着弯刀的喇嘛,一个也没走。 一直到第六天,商队还是在耗,但后来的这几天零零散散离开的人,总计只有第三天一天离开的人多。 “商队有古怪。” 赵玉彦的目光穿过青青绿草,落在之前与他们说话的中年护卫身上。 剑出衡山 第506节 “嗯。” 赵霏点了点头,她看到一个戴着法帽的喇嘛正在翻自己的包袱,然后对另外一个人叽里呱啦说着什么。 她运足功力,听到了一点内容。 可听不懂他们的话。 忽然,她眼中慧光一闪: “要动手了。” “姐姐怎知晓?” 赵霏朝喇嘛的方向示意一眼:“他们人多,带的食物吃尽了。” 赵玉彦余光朝喇嘛方向瞄去。 他看到一个领头样貌,长得肥头大耳的喇嘛取下了腰间的弯刀,正在用大拇指摩挲。 旁边有几人说着什么,这肥头大耳的喇嘛头领轻轻点头。 忽然 那屏气凝神的大喇嘛一个抬头,锐利的目光扫向了赵玉彦方向。 他看到一个少年,正在与一个戴着纱帘的少女说话。 又朝着这两人身边循扫,最后收回目光。 “好险。” 赵玉彦轻轻呼出一口气。 赵霏没好气地瞅了他一眼:“这人应该是密教高手,你这样盯着他,他自然会发现。” “奇了.” 赵玉彦摸着下巴寻思:“按照常理来说,盘州遗刻已经从草原传下去了,如今高手都追到了凉都,来此追根溯源的人,我本以为只是密教中的一小支。” “核心人物应该追到凉都才对。” “怎么此地还有这等高手?” 赵霏摇头:“我也猜不透,不过今天夜里多半就知道了。” 商队傍着河边驻扎,还是围成一圈。 圈外的气氛,愈发古怪。 刀口舔血的江湖人极为敏感,不少人察觉有异,暗暗检查起随身兵刃暗器。 也有一些人生出畏惧之心,趁着夜色降临,匆匆离了队伍。 商队最高大的一架马车内,有人掀开车帘站在马车前架子上朝四周张望。 此人五十余岁,穿着灰褐色袍子,戴着一顶圆帽,面相清瘦。 目光很是深沉。 正是盘州商会的会长简彦曾。 他四下看了一眼又回到马车,没想到里面还坐着两个人。 马车内,三人各都皱着眉头。 他们嘀嘀咕咕,商议着什么。 不知不觉,天又要黑了。 这一次,草原狼嚎之声,在夜幕刚刚拉下时便从远方响起。 狼群不是冲他们来的,而是在远方呼唤同伴,围杀猎物。 姑苏姐弟吃饱喝足,闭上眼睛养精蓄锐。 静,出奇地静! 没有人说话交谈,只有低低的虫鸣此起彼伏。 一阵凉风吹来,天上的乌云微微挪动,冷冽清光照出草原上的人影轮廓,似有一道道刀剑影子被拉远拉长。 有沙沙声响,不知是草叶拂动,还是江湖人走动时带起的衣袂声。 几堆篝火摇曳,跳动! 忽然! 一道黑影在篝火前闪过,那影子在商队马车上极速掠过。 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语. 几乎在一瞬间,就接连听到七八声惨叫同时响起! 不知这帮人是怎么分清敌友,对身旁之人暴起发难没有任何犹豫。 一些人没反应过来,突然被捅了后心! 红衣喇嘛动作极快,跟着就弯刀见血,把周边十几个闲散的江湖人尽数杀掉! “疯了吗,你们在干什么!” “啊~!!” 一声凄厉长嚎震得篝火窜动,火光跳动中,那名肥头大耳的喇嘛头领驾驭轻功,追上了一名逃跑的江湖人。 他一掌按在那人背后,凶悍掌力透体而过。 直接打得那人胸口炸血! “嘿哈哈哈~!!” 大喇嘛大笑一声,强悍的内力震动四野。 那些想浑水摸鱼的人这才发现. 原来,这水一直是清的! “杀~!” 惨叫声、喊杀声与亡命飞逃的声音,霎时间打碎静夜!! “轰~!!” 一声爆响从商队马车边响起。 只见三条钢鞭在空中劲抽,尾梢挂住马车顶棚,他们直接一抖钢鞭,直接掀翻棚顶。 这正是盘州商会会长简彦曾的马车。 没想到的是. 这简会长竟也是一名高手,且马车中一下飞出三人! 他们同时出手,击向出鞭的三人。 身影交错,其中一人退开,一人捂着肩膀伤口,还有一个使鞭的汉子,直接吐血倒地! 短短瞬间,周围人全部抄起兵刃,投入厮杀当中! “竟然是两伙人马。” 赵霏终于瞧清局势。 “姐姐.别愣着,动手!” 这个时候,少年英气勃发,忽然有了主见。 只见他飞身纵掠,奔向了商队马车方向. 第214章 番外十四:点苍之鹰(十四) 刀剑相交的琤瑽声响彻凉夜。 精铁碰击出火花,如一团团萤火虫在夜色下乍亮闪烁! 喊杀声来到鼎盛,那随微风拂动的青草沾上血液的重量显得颤颤巍巍,忽上忽下,在嘀嗒嘀嗒细碎声响中,划过朦胧剪影。 “桑苦师兄!” 一位密教喇嘛惊慌大喊。 那位肥头大耳的喇嘛头领,在空中喷出一口血,而后不管不顾亡命飞逃! “快走!” 又操着西域话,急促传递着“有埋伏”之类的消息。 从两边拔刀厮杀,再到西域喇嘛这边被追杀,只不过两刻钟的功夫。 一人逃跑,其余人自然不想断后,于是跟着飞逃。 势头一乱,这些杂乱的江湖势力组成的联盟,登时土崩瓦解。 与商队在一起的几伙人虽然赢下厮杀,却也付出不小的代价。 瞧着远方消失在黑暗中的影子,他们也不再去追. “桑苦师兄,你怎么样了?!” 河滩下游八九里处,来时的三十多名喇嘛,此时只剩下十余人。 领头的师兄桑苦喇嘛正在河滩边吐血。 这可把几位师弟吓坏了! 一位长相高大的喇嘛挤出人群,他是桑苦的师弟巴颜音,也是一位密教高手。 见到桑苦惨状,立时从包裹中掏出一个玉瓶,接连取出五颗雪莲制作的珍贵疗伤丹丸给师兄服下。 星月之下,吞下丹丸打坐疗伤的桑苦频频出现异状。 他的脸上一会泛出被火灼烧的金色,一会儿苍白无比。 剑出衡山 第507节 “这!!” 不止是巴颜音,周围的喇嘛见状,全都露出惊诧之色。 “大手印神功!” “金火融血,真是大手印神功后劲。” “但这又怎么可能,师兄怎么会被大手印神功所伤?” 巴颜音瞪大双眼:“我密教不传神功,怎会流传在江湖上。” 桑苦听了他的话,只是摇头。 他想开口说话却暂时做不到。 只等他将雪莲丹丸的药力全部吸收,这才喘了一口气。 “密教神功没有外传,我仓促之下与那小子对了一掌,没想到大手印神功递出的掌力被他圈转回来,我一时不查,这才被自己的内功所伤。” “都怪我大意,没想到那小子有这样的邪门武功。” 周围的喇嘛听了他的话,都流露出悚然之色。 大手印神功乃是密教不传宝录之一,被一个无名小子如此克制,他们岂能不心寒。 桑苦哼了一声: “他虽有巧劲,但我运劲不满,又毫无提防,否则他岂能随意得手。” 说完话后,桑苦连续咳嗽几声。 巴颜音叫他不要说话。 他们没找到门板,只能搀扶着喇嘛师兄,朝着远离商队的方向退走。 一路上,密教众喇嘛心神恍惚,他们可没想到这次会失手 另外一头。 商队几伙人马也连夜离开方才厮杀的地方。 但与狼狈的西域势力不同,他们没走多久,就有草原上的牧民骑马迎接上来,将简彦曾等人带到了一处帐篷连绵的牧场驻地。 这些牧民弓马娴熟,加上熟路,夜晚奔行速度丝毫不减。 简彦曾是盘州商会的会长,长年在此做生意。 牧民驻地的领头人,与他是老交情。 这五六天过去,姑苏姐弟终于到了一个抬头望不见星月的地方。 “多谢少侠相救!” 帐篷中,一名中年汉子又一次抱拳相谢,无比郑重。 他正是六天前在山道旁好心劝姑苏姐弟离开草原的那人。 “蔡大哥莫要客气,你受了一掌,可要好生养伤。” 蔡士益应了一声。 盯着帐篷中的少年,他脸上多生感慨之色。 六天前,他看到这姐弟二人,以为他们与那些初入江湖的少年一样,喜欢到处凑热闹。 却不想,一身本领竟如此高强。 若非这少年出手相助,击伤了那个简会长也敌不过的大喇嘛,他这会儿已经毙命在对方掌下。 不过听到外面连串的脚步声,蔡士益不再婆婆妈妈,道声“告辞”就退了出去。 “两位少侠,打搅了~!” 进帐篷中的三人中,朝前领头的是盘州商会会长简彦曾。 落后他半步,左边一人腰间挂着长刀。 右边那人用的是奇门兵器铁琵琶,方才对敌时抡使,此时会客,自然不会拿出来摆弄。 三人一进门,各都拱手作揖。 虽说年纪大了人家几轮,又各有显赫身份,但还是摆出平辈论交的姿态。 一来这姐弟二人的本事着实了得。 二来敬重对方出手帮忙。 后边一条,在他们心中的分量更重一些。 赵玉彦与赵霏也礼貌拱手,几人稍微隔了点距离,对坐在帐篷两边。 “那密教高手手段诡异,若不是两位少侠出手将其打伤打退,其余人也不会退散,这会儿搞不好我们还在厮杀。” 简彦曾长呼了一口气。 又道:“请恕简某人眼拙,不知两位少侠出自哪个高门大派?” 赵玉彦只道: “我们来自姑苏。” 对坐三人颇有阅历,知道他不愿透露。 于是也不朝这话茬再提。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赵霏忽然问:“西域宗派怎么会盯上你们?” 姐弟二人都看向对面三人,瞧瞧他们怎么回答。 好在,这三人足够实诚,没叫他们失望。 简彦曾摇了摇头,苦笑一声:“不瞒两位。” “在下虽然痴迷武道,却也在市井中做些买卖,于盘州一地,消息还算灵通。” “自盘州遗刻出现后,便一直在打听。” “因这遗刻初初被发现的地方就在这草原上,正巧我与草原部落相熟,就探得一些消息。” “没想到走漏风声,被人给盯上了。” 他说到此处,顺势介绍起两边较为寡言的中年人。 先是左边之人,接近五十岁,面貌较为儒雅。 “这位擅长用刀的高手是在下的好朋友,罗定州四刀门门主风寒竹,便是这位了。” “原来是风门主,失敬了。” “不敢,不敢。” 风门主笑着朝姑苏姐弟拱手。 简彦曾又朝右边面相粗犷一些,年纪比风门主稍大的人介绍。 “这是与我打小一块长大的朋友韩万通,正是盘州铁骨派掌门。” 他话罢,又是互相拱手客套。 好在都是爽快人,没弄出太多弯弯绕绕。 简会长继续道: “我自得知遗刻消息后,第一时间便通知了这两位好朋友,这才伪装行商模样,结伴上草原。”“原来如此.” 赵玉彦盯着简彦曾,目中闪烁好奇之色:“盘州遗刻已乱云贵武林,这般珍贵的东西,寻常人在得知秘闻后,多数都要悄悄前往了。” “怎么” “嗯简会长倒是叫人另眼相看。” 听了少年的话,简彦曾看了看风门主,又看了看韩掌门,三人忽然笑了起来。 “少侠有所不知” 简彦曾语气怅然:“二十多年前,简某人武艺平平,内功外功远不如此刻。当时这盘州罗定州,也没有什么四刀门、铁骨派。” “不错!” 话到此处,韩掌门一脸感慨之色。 他忍不住说道:“当年我有家传武学铁琵琶手,可从我爷爷那一代开始,就没有学成铁琵琶手的精髓。我父亲,几乎丢了这门手艺,只学到一些外功。” “我爷爷临死前颇为遗憾,以为这门武学要在我手中失传。” “哪里想到.!!” 他说到这里,语气骤变,又忽然顿住。 帐篷中的灯火下,他的眼睛炯炯有神。 四刀门门主风寒竹捋须,带着激动的语气接了一句:“我们赶上了一个好时候。” “是啊。” 韩掌门微微仰头,声调高了几分: “二十多年前,剑神传道天下,那阳谱武学博大精深,玄妙无伦,但凡是个练武之人瞧了都要沉浸其中,难以自拔。” “不过.” “剑神他老人家的妙谛岂是好参悟的?” “但凡得到一点皮毛,都大有裨益,可是这一点皮毛,也难以摘取。” “是啊。” 风门主道:“后来江湖人也察觉到了,这阳谱既然是剑神所传,大家何必敝帚自珍?于是不少江湖朋友在一起复原阳谱,讨论奥妙,集思广益之下,真的让不少人得有所悟。” “我们三人,也在这股风潮之下,受了阳谱武学洗礼。” “而且” “记得是十五年前,我们论讨武学已有数年,似是有所得,似是什么也没得到。” “也就是这般浑浑噩噩的时候,迎来了雁城那场盛会。” 剑出衡山 第508节 “剑神之师莫大先生将衡山掌门之位传下,天下大派齐聚潇湘,那是何等壮观啊!” 风门主说这话时,似是忘了今夜厮杀,满脸兴奋。 他朝着衡阳方向拱手: “当年我们三人收到消息,一路马不停蹄赶到雁城,终于在盛会上,见到了剑神他老人家的真容。” “这天下大派,无不将宗派密录藏匿高阁。” “剑神他老人家的胸襟,却叫天下武人叹服。” “正是!” 那韩掌门也朝衡阳方向拱手道: “雁城盛会,剑神与当年衡山论剑一般,又当众为一些武林人讲述武学精要,我听得沉醉,后来回到盘州,闭关一月,终于练成了铁琵琶手!” “我这家传之学,除了掌法之外,原来也可用奇门兵器铁琵琶来施展。” “尤其是那一招手挥五弦,出手看似轻飘无力,可是虚虚实实,一临近身就骈指似铁!” “这一精深奥妙,正是受剑神启发而学到的。” “后来.” 韩掌门自信一笑:“我亦受到剑神他老人家的熏陶,于是在盘州效仿,不顾什么家传武学不对外授艺,反而招收门徒,成立铁骨门。” “如今十多年过去,我铁骨门虽算不上顶级大派,却也在盘州大有名气。” “可惜我爷爷无缘得见” “我家这门功夫,非但没有凋零,反而日益兴盛。” 风门主道:“我又何尝不是?” “领悟四门刀精髓大鹏展翅式中的浅开深入之理后,成立了四刀门,在罗定州传下这门刀法。” 简会长听着两位好朋友回忆过往,不禁露出感叹之色。 他见到姑苏姐弟神色生异、目光游移,内心丝毫不觉奇怪。 似姐弟二人的年岁,决计赶不上那等盛会。 不管你是多么天才绝艳的少年,一谈到剑神,都会心神摇曳。 赵玉彦看了看姐姐。 才发现她与自己一般,沉浸别人的往事中。 雁城盛会,他们听了好多次。 在太湖边钓鱼的时候,在燕子坞翻看曲谱的时候. 当他们问起时,那个温和有趣的男人,总是话语随意,从他的口中听起来,就像是一件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事。 可是, 此时聆听这三人追忆二十多年前的往事,才能从他们身上深深体会到 他们眼中那个脾气很好、温和爱笑的老爹,对这个江湖到底有多么大的影响。 一宗一派,家传武学的兴盛。 江湖起落凋零 似乎都在只言片语之间。 心觉亲切仰慕,又不愿服输,很想成为他那样的人。 当然,姐弟二人此时在想什么,简会长、韩掌门与风门主,无论如何也猜不到。 简彦曾笑道: “两位少侠,此时应当明白在下知晓遗刻消息,为何不藏拙,反而要喊上朋友了吧。” “我们年岁不算小,难言后面的二十年。” “高人留下的遗刻必然高深,就和当年探讨阳谱一样,三人行而有师,也许我们还能再进一步。” 韩掌门与风门主都微微颔首。 赵霏道:“话虽如此,但这江湖龙蛇混居,心思驳杂者众多。” “似三位这般共论武学,互为知己者,终究还是少数。” 她这样说,三人也认可。 不过,又少不了多瞧她一眼。 这少女心思剔透,年纪虽小,却像是老江湖。 心中对他们的来历多有猜测,却怎么也猜不准。 简会长很干脆地说道: “翌日一早,我们便去那遗刻所在之地,两位少侠可以一道前往。” “不论遗刻有无,都不消此间恩情。” “不错。”韩掌门深深点头。 那风门主也抱拳道:“两位少侠相助之恩,我四刀门绝不敢忘,他日若有差遣,只管递话到我门内。” 讲清楚其中原委,夜深不便多扰。 三人稍作寒暄,起身告辞。 他们出了帐篷,赵玉彦还痴痴入神地盯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看。 “姐姐.” “嗯?” 少年笑道:“爹爹真的很了不起。” 少女嘴角微翘:“那还用你说” 第215章 番外十五:点苍之鹰(十五) 晨光熹微,清风几许,草木露华。 坡上草原响起马蹄声,背着弓弦的牧民骑马引路,寻到一处河流宽而浅的河段,一队人马踩着水花来到对岸。 草原广大,如不是有熟人领头,想找到目的地着实艰难。 踏着绿茵,行过一片牛羊漫步的驼峰群。 终于在日头高高挂起时,领头的牧民拽缰勒马,用本地方言与简会长说了什么。 姑苏姐弟听不懂,只瞧见那牧民笑着朝不远处的矮山一指。 简会长比划了一个手势,向他表示感谢。 转头对其余人道:“到了。” 不难发现,简彦曾有些激动。 几人打马慢行,朝那山峰方向去。 矮峰下有一汪湖泊,湖面不算宽广,但此时无风,那湖清澈如镜,能看到水中白云漂浮,又将不远处的矮山映在湖心。 乍到此处,看到一湖一峰,又在高原之上,青青草国。 当真叫人心神宁静,悠然忘机。 想必那位妙谛高手行到此处有感,这才留下遗刻。 大家这样想着,便由简会长、韩掌门、风门主领头,绕湖而行。 大约走了半里路,三位领头人下了马,命人牵马到湖边饮水,其余人则是一道朝山峰边缘走去。 矮峰旁边其实是滩口,能看到一些干枯的鱼骨。 想来原本湖泊蔓延到这里,后来水一退,鱼儿搁浅,这才留下骨头。 无须简彦曾他们提醒,赵玉彦已经与姐姐一道朝着一处光洁的山壁去了。 由远及近,众人神色有变。 简彦曾苦笑一声,拍了拍一旁韩掌门的肩膀。 “果然如你所言。” 韩掌门微微摇头,没有答话。 风门主皱着眉头上前,用手抚摸着山壁。 周围的山壁光滑平整,唯有靠中间这一处,满是刀痕剑痕,有些地方,更是像被斧头劈过,直接断了一层。 盘州遗刻果然是在这里被发现的。 不过,已经被首批得到的人毁去了。 三位事先也猜到这结果,只是得到消息后,幻想着是否有其余没被发现的遗刻内容。 此时见到,倒也死心了。 得到宝录而藏私,这也是人之常情。 风门主摇头,啧啧一叹:“倒是辜负了这位前辈的一片美意。” 他定睛朝那些被破坏的遗刻上瞧去。 可见那批人毁得很匆忙,还能看到少数几个字迹。 但也无关紧要。 想从几个字推演全篇,那是绝无可能。 赵玉彦和赵霏朝那仅存的几个字一瞅,稍一辨认,心中再无疑惑。 字迹陌生,看那凹槽棱角平滑,显然刻上去有些年头了。 剑出衡山 第509节 他们正想着 忽然! 踱步走到石壁旁边的简彦曾浑身一震:“快看这里!” 众人闻声,立刻朝他那里去。 一道裂痕从上至下将两处石壁分开,这里也有刻字。 但与旁边大篇刻字不同,此处石壁,仅有五个字。 一行书着:“天人化生。” 下一行单书一个“妙”字。 不知这个“妙”,是在说妙谛,还是说仅是一种夸赞。 “这!” “这是.!!!” 四刀门门主风寒竹话语戛然而止,他是惊诧到说不出后边的言语。 韩万通与简彦曾同样如此。 他们瞪大双目,死死盯着这五个刻字。 这时 简彦曾手忙脚乱地从怀中掏出一块细小碎布,正是当年被封不平绞碎的袈裟一角。 现如今这阳谱一角并不会像当年一样引发厮杀争抢,更多的是象征意义。 简彦曾拿着阳谱碎片朝上一比对 韩万通与风寒竹都凑了上来。 这一看,他们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难怪这字迹如此熟悉!” “果然如此!” 简彦曾失声喊道:“这五个字刻入石壁三分,却能写得棱角分明毫无滞涩,绝对是内功极为强悍的高人所留。细细一看,又觉字迹所透,全是锋芒,却又生生与石壁贴合在一起。” “那样的淳朴自然,就好像这石壁上生来就有这五个字一样。” 他兴奋赘述:“普天之下,能有这份手段的,唯有剑神他老人家。” 周围人大吃一惊。 盘州商会、铁骨门、四刀门的人全部涌上前来瞻仰。 当年东方不败在黑木崖绣花,他天下第一的名头响彻江湖十多年,威震武林。 剑神更在东方不败之上。 且成为天下第一,已二十多年。 他在江湖上,在一众武林人心中,那种感觉已难描述。 此时忽然在盘州草原的山峰石壁上看到他的刻字,众人心情可想而知。 风寒竹儒雅的脸上,眼皮一直在跳: “这字迹是新刻的” “剑神.他才来过云贵之地不久。” “也许没多久之前,他就站在这里!” 一联想到这些,他们的心中实难平静。 简彦曾道:“那些毁掉盘州遗刻的人,应当也看到了这五个字吧。” 韩万通明白他的意思:“这些毁遗刻的人就算看到,恐怕也没胆子将这五个字毁去。” 话罢,他们又沉浸在这五个字中。 想参悟剑神留字的深意。 又渴望从这些锋芒毕露却淳朴自然的刻字中,找寻一些灵感。 方才看到盘州遗刻被毁,他们虽有心理准备,可失望是免不了的。 可此时. 却又被惊喜覆盖。 赵玉彦与赵霏看到那五个熟悉又亲切的刻字,也愣神良久,心中比他们还要吃惊。 原本盘州遗刻被毁,简彦曾等人不会在此逗留。 现如今,他们已经挪不动脚步,在此观摩剑神所留。 姑苏姐弟告辞离去时,风门主他们送了一阵,又回到了石壁边。 姐弟二人昨晚听过三人的故事,不觉得奇怪。 从他们的武练之途来看,这五个字的意义实在深重。 赵霏与赵玉彦不曾稽留,当天离开商队,骑马出草原,直朝凉都去。 这一路上,他们也在讨论刻字的事。 “姐姐.” “那字迹可是新得很。” 赵玉彦小声问道:“你觉得爹爹现在在什么地方?” 赵霏道:“也许就在这草原上。” 她又道:“也许就跟在我们身后。” 少年闻言缩了缩脖子,不由朝身后瞅了瞅。旁边的少女被他逗笑了:“你还真看呀。” “就算爹爹真的跟在我们身后,他不想叫你察觉到,你怎么可能发现。” “这倒也是.” 赵玉彦点了点头,又小声劝说:“姐姐,我们还是别去凉都了。若爹爹真在附近,他瞧见我们与赵姝比斗,一定会惹他不高兴。” “娘虽教导我们要有心气,有志气,但更要尊重师长。” 赵霏笑了笑:“你甭担心。” “爹爹若不高兴,岂能叫我们跑到云贵之地。” “这会儿他若真的在附近,也许正瞧乐呵呢,我们又不是与赵姝打生打死,到了会仙楼,说不定他就在某个地方看戏。” 赵玉彦看到那五个崭新刻字,显然思绪有变。 听姐姐出姑苏胡闹也就罢了。 若是自家老爹当面,自然规矩许多。 他又想开口劝说. 赵霏出声打断:“先见到赵姝再说。” 赵玉彦闻言四下环顾,然后自言自语地说道: “爹,是姐姐要寻赵姝,我可是一直很听您的话。” 一旁的赵霏见他这个模样,又被他气笑了。 她一抬手,只听一声马鞭响,赵玉彦身下的骏马立时吃痛狂奔。 姐弟二人跑马草原,一路翻越驼峰,下高坡。 终于又上了去凉都的官道. 滇黔交接,安顺之西,磅礴的乌蒙山横过。 凉都乃春秋牂牁,战国夜郎。 凉都城南,有一城隍庙,道旁是一连排的银杏树。 今日来此上香祈福的人不少。 官道旁边,一名腰间佩剑二十多岁的白衣女子,正与一名十岁出头少年一道牵马。 少年东张西望,瞧着城隍庙前甩枪弄棒的卖艺人。 在他眼中,这些卖艺人的武艺难免有些粗糙。 可他却看得津津有味。 旁边围观的路人在听到“咚”一声巨烈锤响,看到胸口碎大石这种惊人表演后,全都响起叫好之声。 杨君采见到这般热闹,不由远远跟着笑了。 “走。” 听到姐姐的声音,他才回过神来,入了一家客栈,将马交给店前伙计,直上二楼用饭。 凉都要比盘州城热闹,街道车水马龙,客栈人也极多。 他们才坐定,四下一片喧阗,说什么的都有。 有些事情,哪怕他们不感兴趣,不想打听,也因为周遭的议论声钻入耳朵。 那些说话的江湖人,远不止本地口音。 不少是最近赶来凉都的。 他们自然是奔着遗刻来的,所以一直讨论与此相关之事。 因在白虎崖附近隐居,近来去盘州城的次数也不算多。 没想到. 在首批得到遗刻的人来到凉都后,竟惹出如此大的江湖风波。 哪里发生了江湖恶斗,昨夜哪处在厮杀、又死了多少人,哪个势力又参与进来,哪位教主掌门受了重伤 剑出衡山 第510节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遗刻。 “外界传言,听说盘州遗刻的石壁刻字已被人毁去。” “那便只能在凉都争抢了。” “难怪近来斗得那般凶狠!” “......” 白衣女子微微皱眉,杨君采听到那些消息,也想说些什么。 但人多眼杂,白衣女子摇头,示意他不要谈论。 等他们用饭之后离开客栈,到了较为僻静的地方,杨君采这才开口: “姐姐,听说当年剑神阳谱现世的时候,也似今日这般。” “不过那是在整个江湖,师父留下的刻字,只在云贵之地。” 他侧目看着姐姐: “师父已经静修多年,对江湖纷争毫无兴趣,恐怕也不想见到这些厮杀抢夺。” 白衣女子淡淡道: “你只说对了一半。” “师父对江湖无有兴趣,根本不会在意这些人流血厮杀。”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当年刻字在石壁上,我猜测是存了一些用己道与剑神之道计较的想法。” 提到自己的师父,她话语平淡,脸上却存敬叹之色。 “不过像是又没那么执着,故而留在难以寻觅的坡上草原。” “只是.” “这刻字如今却被人毁掉了。” 忽然,她眼神凌厉:“这些人也破坏了师父的那一丝想法。” “姐姐.” 杨君采感觉到姐姐有些生气。 他立刻转移话题:“我们一路来到凉都,暂时还未打听到剑神四大真传的消息。” “师父叫我们多在江湖上行走,不必算日子回去,恐怕也是猜到要耽误不少时间。” 白衣女子却道:“他老人家孤苦伶仃,你忍心让他一个人待在隐居地吗?” 杨君采赶紧摇头: “不愿不愿。” 他又连忙说:“姐姐,四大真传找不到就罢,我们赶紧回盘州吧。” “不慌.” 白衣女子道:“他不出现,我自有办法叫他露面。” “还有那些毁了刻字的人,以狭隘之思想独占师父的武学见解,我不会让他们如愿。” 她话语清冷,却也不解释。 他们一路走到城东,寻一家悦来客栈住下。 当天深夜 白衣女子提剑出门,她身法极快,在城中飞掠,不多时便来到了凉都城东门城头。 立身在城墙之上,触摸那冰凉墙砖。 白衣女子忽然拔剑 夜色朦胧,唯有剑光盛极! 翌日。 云贵武林掀起了惊涛骇浪! 那些入了凉都城为遗刻拼杀的江湖势力全都傻眼了。 “快去城东!” “快!” 有人惊异大吼:“有人将盘州遗刻用剑刻在凉都东面城墙上,那是有关真气化外的武学见解!” 一些江湖人被震得发麻,当他们来到人满为患的凉都城东时,盯着城墙上的刻字,不由失声问询: “这这是何人所为?” 没人回应他的话。 嘈杂的凉都城东,只听见有人兴奋高喊: “不用抢了,这下不用抢了!这是完整的遗刻内容!” “……” 凉都城东,白衣女子带着弟弟远远站在人群之后。 他们看着城墙刻字,又看了看那些疯狂的江湖人。 杨君采的脸上有着一丝笑意。 白衣女子拉了他一下,二人便朝着城东一家客栈去了。 平日里,这客栈人极多。 此时都去城东瞧热闹,反倒没了生意。 白衣女子才上二楼窗边坐下,忽然神色一变。 她扭头一看,隔着一张桌子. 不知何时坐了一位自斟自饮的青年 第216章 番外十六:点苍之鹰(十六) 白衣女子轻蹙眉头,回忆着方才登客栈的场景。 她自问耳聪目明,对周围事物极为敏感。 可分明只隔着短短时间,竟然对那桌上刚才是否坐了人无有半点印象。 他像是一直坐在那里,自斟自饮。 可自己从旁经过,怎么会看不到? 若说他是后来的,那自己怎能一点察觉都没有? 一时间,白衣女子凝神沉思。 练功至今,她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怪事。 “姐姐.” 杨君采以为她在想城墙上的刻字,见她表情与方才迥异,担心有什么不妥。 正想出声询问,白衣女子给了他一个眼神。 杨君采立马噤声。 忽又听姐姐悄声询问: “你方才来时,我身后那人可坐在那里?” 杨君采举目看向那青年,不明白姐姐为什么问这样奇怪的问题。 她很少关心一个陌路人。 可是 只朝那青年投去目光,再想姐姐的问题。 杨君采原本好奇的眸子,突然滞涩浑浊起来,他愣了半晌,而后摇了摇头。 “我我没有印象。” 果然 白衣女子的眸光锐利了几分,昨夜去城墙上刻字时留意四周,应当是没人察觉的。 可这天下间能者辈出。 不排除当时正好存在自己发现不了的人。 比如这个正在倒酒的年轻人,他能悄无声息地出现,也许就有一身罕见轻功。 这样的人,就近的罗平州也存在。 那一清快剑门的掌门人和宗照金雁法大成,轻功高绝,这青年有这类技法也极有可能。 师父说过,练武之人莫名生出来的感觉往往很灵。 虽然隔着一张桌子。 但他巧合地出现在这里,又不去看城门上的刻字。 白衣女子心有直觉 这人就是奔着他们两人来的。 她心中警觉,知道此人不简单。 与这样的人打交道,反而不必搞弯弯绕绕,她立时想出声询问。 然而. “你不用胡思乱想,我对你们没有恶意。” 剑出衡山 第511节 一道平和声线突然闯入耳中,辨不清方向。 “姐姐,你怎么了?” 杨君采见她眉头大皱,不禁看向那隔着一张桌子的青年。 只瞧到大半张侧脸,估摸二十五六岁。 他年轻得很,却又有股难言的气质,让他与同等年岁的人大相庭径。 白衣女子听弟弟问话,便知对方用高明内力将声音聚拢在一处,使旁人不知他在说什么。 尽管此人颇有神异,甚至是江湖罕见的高手,她倒也没露惧色。 当下给弟弟一个安心的眼神,直接朝那青年问道: “阁下是什么人?” “我不过是一个路人,”那青年的表情像是在笑,可仔细去看,笑容又从他脸上消失了。 “只因你在城墙上刻字,让我有些好奇。” 白衣女子闻言,心道果然如此,便顺势把握主动试图探清对方底细: “既然你昨夜在城东瞧见,为何当时不问?” 青年极为平静:“我今日才到江都。” 白衣女子闻言,心知上当:“你在试探我。” 她看向年轻人,只见他微微摇头: “我在城墙上看了你一眼,察觉到你对那些刻字毫无留恋,包括你身旁的孩子也是一样。” “刻字上的武学见解别有建树,对于练武之人来说乃是难得的宝录,你年纪轻轻,既然在江湖上行走,对这样的武学理论应该充满好奇才是。” 他话到此处已经点明一切。 白衣女子稍微一想便知其中道理。 可是 哪怕是此时也能听到城东的哄闹喧哗之声。 云集在凉都之东的江湖人何止上千。 在那样混乱的场景,能从人群中瞧出自己的不同之处,绝不是轻飘飘的几句话那么简单。 她不好反驳,只觉得自己身处下风。 于是不想顺着他的话,便质疑反问: “阁下的年岁似也不比我大,若依你所言,岂不是也该驻足城东,端详那刻字。” 青年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欣赏: “不错,你倒是黠慧。” 虽说是夸赞之语,可白衣女子怎么听怎么不自在。 总感觉像是长辈在与晚辈说话。 只当是这古怪青年的说话习惯了。 他停了片刻没有开口,白衣女子不由用余光去看,他又自斟一杯,慢悠悠地去品。 这一幕,与城东的喧嚣,那样违和。 可他那神闲悠然之态,是想装也装不出来的。 看他这副样子,似又觉得与他说话语气相配了。 可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白衣女子心中念着,又听到一声杯盏轻磕在桌面毛刺上的声音。 “你不在意那刻字,因为那是你所留。” “至于我则是自有己道。” “有朝一日,也许你能明白。” 他缓缓开口,白衣女子忽然神色一凝。 她仔仔细细端详了这青年一眼。 忽然明白过来他为何对城墙上的武学见解如此平静。 寻常人视为珍宝,但有些人,却不缺少武学宝录。 将脑海中各般信息整理推衍一番后,白衣女子的眼中一丝战意悄然而生。 她突然转变话题,直言问道: “想必阁下就是剑神四大真传之一吧?” “不知是哪一位?” 这话一出,一直平静的青年像是大感有趣,突然轻笑一声,又笑望着她。 “你认错了人了,我不是什么四大真传。” “不是?” 白衣女子也出乎意料,觉得他没必要骗人。 青年则笑着追问:“看你的模样,难道与这四人有什么过节?” “可是他们做了什么惹你生气的事?” “那倒没有.” 白衣女子摇头:“剑神四大真传在江湖上名头盛极,我想知道是否名副其实。” “原来如此.” “听说这四人中有一人就在云贵之地,你在城头上刻下这篇武学见解,他必然要来了。” 青年又道: “难道你在城墙上刻字,这才是缘由?” “不是.” 白衣女子从来不是一个多话之人,只是今朝碰到一个本领让她也佩服的怪异青年,不由多说了几句。 “我曾在盘州草原上看过这篇刻文,乃是一位前辈高人所留。” “昔年剑神留下阳谱,传道天下。” “我想这位前辈留下武学宝录,恐怕也是有此深意。然而这刻文却被有心之人毁掉,企图据为己有。” “我只是看不惯这些人的做法,不想让他们得逞。” 她话音清冷,显然对那些毁掉刻文的人充满恶感。 青年闻声赞许道:“妙。” “江湖上该多有你们这样的年轻人。” 他望着白衣女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白衣女子闻声微微一怔。 她本不想自报名讳。 但对方似有股难言的气场,让人难生拒绝。 于是 白衣女子念出四字:“东方小仙。” 她才说完,一旁的弟弟也开口道:“我叫杨君采。” 可见这青年对弟弟说话,她也没能听到。 对方这传言之法,当真神乎其技。 听到两人名姓,那青年露出了然之色,又像是在追忆什么,忽然不再说话。 他自斟自饮,又连喝两杯。 其间眼神飘忽,却又深似幽潭。 一时间,有种难以言说的苍茫沉寂之感。 不属于那个年纪的厚重,如天山之雪层层覆盖。 你想将他看清,突然感觉四周不尽山,一望无穷水。 想看透,那是绝无可能的。 “烟水茫茫,古今几度” 这八个字回荡在客栈中,声音中掺杂内力,竟让整个客栈的人略有失神。 等他们回应过来时,拍了拍脑袋只当是幻听了。 杨君采与东方小仙怔了一瞬,再朝那木桌看去,那青年早已无影无踪。 就和来时一样。 不知他是怎么来的,也不知他何时离开。 “姐姐.” 少年不自觉地做了一个吞咽动作,盯着那青年方才喝酒的位置,有种茫然若失的感觉。 “这位大哥是什么人?” 白衣女子摇头:“我也不知。” “但他轻功极高,内功恐怕也在我之上。” “难怪能平静看待师父的武学理论,他说最后一句话时,显然用上了真气化外的功夫,将内力裹挟在声音中。” “没想到天下间还有这样的年轻高手存在。” 东方小仙又朝那青年方才的位置看了一眼。 剑出衡山 第512节 杨君采好奇问:“他真的不是剑神四大真传吗?” “虽然年纪差不多能对上,但从他的态度看应当不是。” 东方小仙微微摇头:“可惜没能瞧出他一点功夫底细,否则回去说给师父听,他老人家一定能猜到对方来历。” 杨君采嗯了一声。 姐弟二人依然待在城东客栈中,接下来的几天都是如此。 他们时不时能聊到那个神秘青年。 东门城墙刻文广为传播之后,江湖人如潮水一般涌入凉都。 可惜,他们再没碰上那个喝酒的青年了。 几天过去,凉都城东真是日新月异。 五湖四海形形色色的武林人士齐聚,虽然盘州遗刻的文字朝外散播,但这等武学宝录,生怕散播的抄本有什么错漏,还是自己看上一眼才放心。 越来越多的大派弟子在云贵之地出没。 东城刻字后的第七日。 杨君采与东方小仙依然待在城东客栈。 这一连排的客栈酒楼,全部都是江湖人。 各种乡音俗语,随处可闻。 云贵武林,许久没有这般盛景。 不少人聚集在一起讨论武学,让酒馆茶楼生意爆好。 当然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人一多,自然少不了厮杀争斗。 悦来客栈。 晌午时分,随着一阵哄闹声乍响,杨君采姐弟便将目光朝一楼瞧去。 只听到“砰”的一声。 一张腾空飞起的木桌被一名凶悍的鼠须汉子一掌拍得四分五裂! “嗖~!” 又一个装满酒的酒坛子飞来。 方才出掌的汉子冷喝一声:“雕虫小技。” 他一掌再出,打得酒水朝客栈天井处爆洒,在桌前口若悬河的说书人被酒水一浇,生怕还有什么暗器飞来,为保小命,也急忙撂下摊位逃到一边。 客栈的老掌柜倒是镇定。 这场面他见多了,只要瞧好是谁动的手,待会要么找活人要,要么找死人要,总不会亏损。 那鼠须汉子一掌拍碎酒坛不算什么,能做到的江湖人比比皆是。 可是 他将酒坛上的一块灰陶片抓在手中,冷笑着用力一捏。 少顷,他握拳的手微微一扬,竟然抛出一把灰来。 这等功力,立时让不少江湖人瞪大双目。 有眼力高明的人瞧了出来,这汉子握出的一滩灰,并非全仗内功,而是与其掌力相合。 加之其说话口音与江湖传言,旋即便有人大喊: “是绵掌!” “错了,这不是简单的绵掌。” 此时的凉都龙盘虎踞,眼睛毒辣的大有人在: “握石而化石为粉,若老夫没有看错,这应该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少林握石掌。” 一位老者摸着胡须,双目别有深意地凝视在那鼠须壮汉身上: “不过你用的不是少林内功,发劲奇怪。” “想必是西域宗派。” “不知来自何方大教?” “哈哈哈!” 那鼠须壮汉哈哈一笑:“好眼力!” 周围不少人看向说话的老者,立马有人认出了他的身份: “和宗照前辈!” “一清快剑门的掌门人,难怪有这样的见识。” “听说和掌门练成了一部分阳谱奇功,乃罗定州奇人之一。” 周围人的声音入了壮汉的耳朵。 壮汉朝着和宗照说道:“原来是和掌门当面。” “听闻和掌门研透阳谱奇功,我一来云贵之地,就听说过和掌门的大名。” “不敢当。” 那老者腰束长剑,笑了一瞬又道:“阳谱乃剑神所传,老朽只是稍有所悟,岂能道研透二字。” “这部高深功录直通妙谛,若说研透,恐怕只有剑神本人。” “老朽可没那个本事。” 和宗照作为一派掌门,他虽然对自己的功夫很是自信。 但此时凉都的武林人来自天南海北,可不能胡乱说话。 这大汉看似憨厚,其实话语藏有古怪。 将他与剑神对比,和掌门岂会上当。 那鼠须汉子还准备搭话,对面又有一酒碗飞来。 大汉再出一掌,将酒碗拍碎。 他怒瞪着所隔不及一丈的英气少女。 尚未来得及开口,便听那少女清脆声音响起: “如今凉都城上出了这真气化外的武学宝录,这可正是时候.” “江湖人皆知,少林七十二绝技便是驾驭真气的上乘法门,你这少林握石掌与前几日相比大有精进,看来也是受了城墙宝录启发。” 赵姝笑着扫过一众江湖人,忽然厉声说道: “我看你的绝技来路不正,恐怕是当年逃出少林达摩院的贼人。” 那大汉登时握拳喊道:“你胡说,我这法门与少林绝技不同!” “那你将功法诀窍说出,让大家瞧瞧。” “是不是少林秘法,一看便知.” 第217章 番外十七:点苍之鹰(十七) 少女一席话,叫客栈中江湖人全都看向那大汉。 少林寺乃是江湖顶级大宗,如今声势虽不及衡山派,但罗汉堂、般若堂达摩院的高僧众多。 纵然七十二绝技名动武林,外人只能干看着。 当年东方不败血染少室山,少林寺损失惨重,在孱弱之时度化魔教贼人失败,导致少林武学流落江湖。 其中不少人去了西域宗派,因此十多年后,才有这般多绝技问世。 虽说这些绝技有所改动,来源却正宗。 凉都城墙上才现宝录,谁不觊觎这驾驭真气的上乘法门? 周围不少人眼藏异色,盯着那大汉的目光愈发不同。 “哼,你倒是伶牙俐齿!” 鼠须大汉自然不是傻瓜,很快便猜到一众江湖人的心思。 被少女话语相讥面含怒意,但他多有倚重,并不慌张。 目光朝少女身后扫了扫,并没有发现那老者与中年人。 十多天前,他们曾因盘州遗刻残谱之事争斗。 如今得到了完整遗刻,本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他奉命行事,此事便不能不了了之。 赵姝盯着大汉,不时朝他身后瞄去。 这人跟了一些同行者。 可惜,没有她想见到那两个人。 这两人之前曾与他们短暂照面,是点苍老人很想见到的。 赵姝又将目光放在大汉身上。 十多天前,这家伙曾被商老的功力吓退,此刻敢大张旗鼓,定然有依仗,正好拿来当诱饵,将他背后的人引出来。 七十二绝技的事赵姝没那么关心,仅是借此逼迫。 毕竟这些绝技来得并不光彩。 所以她一开口,又引出一众江湖人感兴趣的话题。 剑出衡山 第513节 “十四年前少林寺逃出一批窃贼,连我都听说过,更休说一众武林人士。” “难道你的握石掌不是少林绝技?” 赵姝眸光晶亮,英气叫人侧目:“少林寺对此事极为看重,曾派高僧四处追寻,若是将你这样的贼人抓回少林,恐怕能让少室山欠一个人情。” 周围人盯着鼠须汉子的目光更为严厉。 什么人情不人情的倒是无所谓。 若是能将此人擒下,再暗中逼迫他交出绝技法门,这才是要紧事。 “胡说八道!” 大汉面色一变,不能任由这少女说下去了。 “我的功夫虽与少林绝技有些渊源,但若是少林寺高僧当面,立时就能分辨出我们的法门大有不同。” 他往前一步,声音提高了五六分,朗声喊道: “你小小年纪,见识短浅。” “可曾听闻摩月教?” 说起‘摩月教’三字,众多江湖人神色微变,瞧向鼠须汉子的目光中多了一丝忌惮之色。 这二十多年来江湖武学兴盛。 南北武林门派林立,多有大宗,各相争鸣。 西域教派同样花开遍地。 但是,这摩月教不同寻常,乃是当下西域第一魔门! 周围人指指点点,响起了嘈杂的议论声。 据说摩月教曾是波斯摩尼教,多有妙法宝功,久传圣火,且传至南北武林,与日月神教启创有关。 如今日月神教历经任我行与东方不败两代教主后,虽依然是江湖大派,却退出顶级大教行列,显露颓势。 然而. 自从日月神教的叛教者入了西域,像是把曾经传到南北武林的圣火又传了回去。 这摩尼教本凋零沉寂许久。 在这二十多年来,圣火像是被重新点燃。 改头换面成为摩月教之后,便以极快的速度兴盛起来。 因其武功诡异,教众手段狠辣,故为魔门。 当下南北武林也有不少魔门路数,比如红砂教、腐骨门这些,但与摩月教相比,这些宗派就谈不上魔门正宗。 之前有人猜测这大汉的来历,没想到如此棘手。 心中不由生出几分忌惮之意。 原本打算顺着少女的话出手的人,此时打起退堂鼓,准备先观望一番。 可让许多江湖人汗颜的是. 场中被众人瞩目的少女闻听大汉来历之后,并未露出丝毫惧色。 而且 她并非无知者无畏,反而对西域魔门颇为了解。 “摩月教又如何,你倒是将‘渊源’二字说得煞是好听,难道要用什么‘魔门秘技’来诓骗我?” “虽然摩月教确有秘功,可你用的这招毫无疑问是从少林绝技中来的。” “休要以为抬出西域魔门的名头就能将我唬住。” 赵姝的语气愈发锐利: “短短十几年,你摩月教的教主就能创造如此多的秘技?” “这是何等天赋?” “那岂不是说” “你家教主的本事与剑神相差无几?” “若真是如此我倒是佩服之至,但是摩月教主敢站出来说这番话吗?” 周围人都带着一抹惊异之色看向赵姝,这女娃子胆色过人,话语也真够狠的。 摩月教主绝对是个大才。 但是 敢拿出来与剑神放对,实在叫人大摇其头。 果不其然 那鼠须汉子一听立时变色,却不敢接敏感话题。 衡山门人的作风虽与一众争强斗狠的江湖人格格不入,但人家是名副其实的第一大派。 别瞧平日和和气气,若是对其掌门人不敬,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这波仇恨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接。 于是只能丢掉面皮,将目光放回到少女本人身上。 “哼,你这娃娃能说会道,多有歪理,我不与你辩。” “你是哪门哪派的,你家师长又在哪里?” “把他们叫出来,我们来清算一下之前的仇怨。” 赵姝丝毫无惧:“那正好,我也要与你清算。” “也请这位摩月教的高手将十多天前出手的人一起喊出来吧。” 她说这句话时 隐藏在暗中的一位老人目光一亮,鹰目不着痕迹地扫过鼠须大汉。 老人目光飘忽,大汉无有半分察觉。 他的话语中,带上了一丝威胁之意: “我问你是哪门哪派的。” 赵姝伸出一只手掌:“你方才说我见识短浅,怎么见过我的招法,还说不出我的来历?” 她面上明明带有笑容,可任谁都感觉到那丝嘲讽。 鼠须大汉气极之时,少女英姿勃发,眉目一挑又道: “你这少林握石掌打酒坛子倒是好用,不知对起掌来有几分功力。” “既然你不认识我的剑法,那我们再试试掌功。” “你敢接吗?” 此言一出,直叫鼠须汉子气得发抖。 悦来客栈众多江湖人愈发吃惊,纷纷猜测这少女来历。 本以为她只是口舌伶俐,羞辱这大汉一番就罢了。 没想到她真要与其动手。 方才这魔教汉子虽只露了几手,掌法颇为凶悍,不是寻常人能对付的。 鼠须汉子咬着牙,目露凶光:“我念你年少,本不愿与你计较。” “既然你咄咄逼人,那就不要怪我掌下无情!” 他话一递出,根本不给赵姝反悔机会,直接右拳朝前直捣,一股凶悍之力震得他衣袂灌风而响。 不知何时,他出拳之手化而为掌。 一握一张,分明有着化石为粉的暗劲,却将这股劲力内敛而藏。 少林绵掌之妙深谙其中,却有西域魔门的诡异劲发手法。 大汉怒目睁圆,拳掌之间内力绵绵,双臂轮旋之时前打后拉,起劲之势叠起,他吸气呼气的节奏隐隐与拳掌合拍,左眼右眼用法分明,一眼盯拳掌,一眼盯对手。 握拳碎石劲,已在绵绵攻势之中! “喝!” 鼠须大汉发难时爆吼一声! 这时旁人若想插手,必然要接他掌力。 加之他方才自报西域魔门的身份,有心出手的热心武林人也要花时间掂量。 但也有人出声提醒: “女娃娃小心!” 这魔门汉子不仅抢先出手,而且运足劲力像是要将少女一击毙命。 旁人心道西域魔门果然手段残忍,但不知鼠须大汉心中虽怒,却不敢小觑。 一清快剑门的门人察觉到掌门人出现异样。 和宗照提着一口气,随时要施展金雁法。 看来是打算在关键时刻救少女一命。 然而. 那在魔门掌风下飘摇,如大海中的孤舟随时要倾覆的少女,在大汉举掌攻来时果断一掌递出。 她小小年纪,所催掌法竟叫人眼花缭乱。 观其声势,与鼠须大汉相比丝毫不差! 不知她怎么修出这份内力! 下一刻,缭乱的掌法之中,如飞燕游龙般掌影交合,化作惊鸿! 剑出衡山 第514节 朝着大汉的握石掌功按去! 她是后出接掌,此时翻掌而出反倒让大汉微有趔趄才对掌交力。 技法上,她已经赢了! “闻所未闻,这是什么掌法,竟然不输少林绝技!” 有人惊疑出声,更多人则是略有失神望着二人对掌。 就连方才准备出手的和掌门都疑惑地吸了一口气。 这少女不仅声势不输,技法更胜,连内功也不逊色于鼠须大汉。 可细细想这些招法来历,脑中毫无印象。 因此瞧不出这少女是何人门下。 众武林人满腹疑云,一肚子疑惑不知如何排解。 而场中二人,也对掌到了极致! “嗤嗤”声忽然响起! 悦来客栈的老掌柜在看戏过程中没忘记拨算盘,二人劲力交汇,竟将脚下砖石踩碎。 “砰~!” 跟着掌中一道破风声响起,那大汉面色骤然一变,他暴喝一声,将一口没提稳的真气强行运出,从而抢一线空隙撤掌! 这一下他吃了暗亏。 可造成的声势属实不小。 两人连连朝后倒退,赵姝退了五步,一掌按在一张桌面上卸力。 只听轰的一声! 那桌子受了巨力,桌面烂出大洞,四条桌腿齐齐断折。 鼠须大汉退了四步,撞到身后的木门。 “哐当”声响。 悦来客栈的一块门板被撞塌倒下。 这动静着实不小。 不过从掌力较量来看,两人像是未分胜负。 众江湖人的注意力都来到少女身上,对她的来历颇为好奇。 江湖老人目色昏沉,遥遥叹道:“又是一个武学奇才。” 一些来自潇湘大地的武林人则是从少女身上隐隐看到熟悉的感觉。 “你!” 这时,那鼠须大汉忽然满脸痛苦,他连点右臂穴道,又用左手捂着自己的右手。 “卑鄙!你.你下毒!” 众人瞧去,只见他对掌的右手已呈乌青之色。 赵姝闻言便道: “我虽懂点毒术,但也没想对你使。可你偏偏自作聪明,在掌中埋藏暗劲,这才将我掌中的毒力激发,又因为你的绵掌绵绵而引,顺势入了体内。” “你自讨苦吃怪得了谁?” “你胡说!” 大汉像是咬着不放,但瞧他委屈的面色,不太像假话。 而少女则是一脸正气,指责大汉使诈。 一时不知谁说的是真的。 不过 若谈清算二字,这魔门汉子似是要被清算了。 他虽然封住穴道,可这毒非同小可,片刻功夫,他已经嘴唇发青,步伐踉跄。 大汉还想说什么话,可已经有气无力。 他二目一直,就要朝后栽倒。 就在这时! 客栈众人忽见一道灰影从门外纵跃进来,一把将他托住。 “好厉害的毒。” 来人一身灰衣,手执蛇杖,看上去五十余岁,他朝着赵姝扫去一眼,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从中倒出七八粒丹丸给大汉服下。 大汉面上的乌青之色,总算是止住了。 但是,他依然昏迷。 众人没搞清楚此人身份。 门外又响起一连串的脚步声,这些人气势森然,却全是生面孔。 想那大汉身份,众人猜测是摩月教的高手。 走在最前方的汉子高大威猛,身着黑色大氅,看上去极为霸气。 赵姝朝这群人瞅了瞅,见到了几个熟面孔。 可是 却没有他们的目标人物。 那身着黑色大氅的汉子看了一眼倒地的鼠须大汉,二目凝视在赵姝身上。 他的话语颇为霸道: “女娃娃,你毒伤我教教众,我不为难你,将你师门的人喊出来吧。” 忽然, 说话之人朝着客栈二楼瞧去,他已经感受到了一双鹰目。 然而,暗中正准备现身的点苍老人止住了步伐。 一双鹰目看向了客栈之外。 那霸道汉子做出了同样动作,转身朝门外看去。 杨君采瞧见,自家姐姐也扭头看向了客栈大门。 马车声响,跟着便是勒马声. 凉都秋风起,尘沙漫卷。 悦来客栈门口,驾车的车夫笑着掀开车帘。 而后 一名黑衣青年从马车中走出。 他腰间负剑,手上拿着一把雕刀,正在雕着什么. 第218章 番外十八:点苍之鹰(十八) 风灌凉都,吹起悦来客栈前的一杆风旆。 又吹起黑衣青年的发梢衣袂。 他看上去不及三十岁,面相温和,眉宇间瞧不出什么锐气,若非腰间束剑,从外表似乎很难看出他是一个江湖客。 细细看他手中的木雕. 不难发现,这木雕所成乃是人形,拿着一柄剑。 他将那柄剑雕得栩栩如生,剑柄剑格纹路清晰,剑身剑尖平滑丝顺,似能从木雕中瞧出金铁锐利。 可奇怪的是. 这人形木雕,面孔是模糊的。 有这样的雕功,别说赋予木雕一张面孔,哪怕让这面孔惊世骇俗想必也是信手拈来之事。 可偏偏木雕无相,也就让他手中所雕的剑客显得朦朦胧胧,看不出究竟是什么意境。 就好像瞧他本人,你也看不出他有什么特殊之处,可偏偏有股奇怪的意境,叫你没法去忽视他。 若是普通人,也许会将他当作普通人来看待。 但若是高手,便深知这样带着淳朴之气的剑客绝非庸手。 所以. 当黑衣青年从马车下到客栈门口时,尽管一些西域高手没认出他的身份,却也不得不扭过头来作出防范之态。 将后背暴露给一位不知来路的高强剑客,属实是托大之事。 不过,与摩月教同行的高手中也有眼力过人的。 尤其是领头的几位,在黑衣青年露面时,便已猜到他是谁了。 悦来客栈中,众多江湖人紧随高手们的视线之后,也纷纷瞩目在客栈门口。 尚有糊里糊涂的武林人东张西望,瞧着四下看客多露异色,一时间更为糊涂。 于是仔细打量来人,猜想他的身份。 须臾间. 悦来客栈议论声大作,甚至有一些人主动迎了上去,听到耳畔的交谈声,那些摸不着头脑的江湖人如梦初醒,带着惊异之色看向客栈门口! “我是否看错?这这可是衡山四大真传之一?!” 剑出衡山 第515节 有人激动发问,立马就有人回应。 一名胸口长满黑毛的粗犷汉子莽声道:“错不了,我去年在雁荡山附近见过这位,当年的雁荡山高手何三七有个传人,在浙东大大有名,可是惨败在了他的剑下。” “这位走到哪里,随时随地都带着一把雕刀,一直在雕刻。” “啊?” 有人好奇心大涨:“怎会有这样的习惯?他雕刻的又是什么?” 那粗犷汉子摇头:“我哪能知道得那般清楚,只听说与两样东西有关,其一便是剑神传下的剑典,其二便是当年的江湖五大妙谛之一的顾老先生。” “这位衡山十五代弟子中的三师兄,正是姓顾,与那位前辈颇有渊源。” 有人唏嘘道:“剑神他老人家功参造化,调教徒弟的本事也叫人惊叹,他座下只有四名真传弟子,可这四人年纪轻轻” “竟然各都练成了一身惊人剑术。” 这些年来剑神难得一见,但座下弟子多在江湖上行走。 江湖人不知如今的剑神是什么模样,又有什么功力。 但是 他们对衡山四大真传,倒是印象深刻。 一名江湖人道:“同修一部剑典,可四大真传的剑术据说各不相同。” 来自宝庆府的江湖人懂一些实情,他深吸一口气道:“剑神当年衍变万法,万剑归宗,这剑典号称万法剑典,就算各有体会,那又有什么奇怪?” 随着黑衣青年朝客栈中走,议论声越来越大。 不少人一脸兴奋。 衡山四大真传之一出现在了凉都,着实叫人没想到。 这下可有热闹看了! 摩月教号称西域第一魔门,势力极大。 旁人有所忌惮,可此时衡山四大真传当面,就算是天下第一魔门,他们也不可能有半分顾忌。 几名曾与剑神三徒弟有过照面的江湖人上前打招呼,之后立刻退到一旁。 盘州、罗定州、普安州的一些本土势力其实也想上前混个面熟,但此时不合时宜,只能作罢。 赵姝朝那进来的黑衣青年一瞧,便不着痕迹地将目光移开。 摩月教的人暂时没去管那少女。 齐齐看向顾吉。 这是一个意料之外且无法忽视的人。 那身着大氅的霸道汉子手一挥,立马有两位手下将之前中毒倒地的鼠须大汉抬上被他撞塌的门板上,移到一旁。 这一次从西域入南北武林。 不仅是为了遗刻妙法,还要扬名立万,以此吸引更多人进入魔门,扩充实力。 比如他身后的两人,其一便是红砂教教主佘休彦,另一人则是腐骨门门主龙非夜。 这两人都是他们在南部武林吸引来的势力。 不过 在大氅汉子直面顾吉时,红砂教主与腐骨门主都驻步不前。 他们虽然贪图绝技秘法,与摩月教有些勾连。 但审时度势的道理他们还是很懂的。 你西域教宗惹了事可以远遁,他们的宗门就在此地,自然不愿得罪天下第一大派。 “若萧某没有认错,阁下想必就是剑神的三弟子。” 大氅汉子朗声说道。 他身旁另有一名身着劲装披散头发的抱剑人,正目光灼灼地看向顾吉。 顾吉却没理会他的目光,只朝着大氅汉子回应。 “正是。” 那汉子笑了笑,试探着问道:“敢问剑神可在云贵之地?” 顾吉淡定摇头: “在,抑或不在。师父行踪飘忽,我自然是不知道的。” “也许师父就在这悦来客栈中,但他若不想叫你知道,你也不可能察觉。” 西域众高手闻听这话,一瞬间有种过电般的不适之感。 就连那霸道汉子,也感到不适。 他们并不认为顾吉夸大其辞。 毕竟,如今的剑神是什么样的功力,旁人很难知晓。 但是,那霸道汉子也不是善茬。 知晓顾吉这话吓唬人居多,那位不太可能在此地。 他呵呵一笑: “凉都琐事能惊动阁下前来已是不易,盘州遗刻再妙,也不可能让剑神动心。” “那也说不准” 顾吉自然比他更懂:“师父做事更凭喜好,他对遗刻内容不一定会上心,但对是谁所刻,恐怕会生出好奇来。” “兴许会去盘州瞧瞧,寻一寻这留下刻文的高手。” 在二楼观望的东方小仙与杨君采听了,不由神色微变。 “就比如” 顾吉双目凝在萧姓汉子身上:“摩月教教主神神秘秘,若是师父哪天来了兴致,也许就会入西域,上摩月教看一看。” 大氅汉子闻言嘴角抽搐,不愿再讨论这个话题了。 这时 他身旁披散头发的抱剑人忽然往前半步:“据说衡山四大真传剑法神妙,连西域一些剑中豪客都在盛传,我也早有耳闻。” “千山万水难得一见,早想一试阁下高招。” 他声音低沉,却传遍客栈内外。 霎时间,哄闹声大响。 这西域人好大的胆魄,竟然朝四大真传问剑。 大家都有些好奇他的来历与手段了。 顾吉的目光从萧姓大汉身上转移到抱剑人身上,二人第一次正面目光对视。 “你是摩月教中的哪一位?” 抱剑人道: “摩月教主之下有八大经师,又称宝树,在下是外作镇恶宝树,本名魏自在。” 三大教王,八大经师。这都是摩月教核心高手。 不少有见识的江湖人露出郑重之色,看向抱剑人的目光谨慎许多。 虽说八大经师的名气远远比不上衡山四大真传。 但此人敢当面挑战,资格一定是不缺的。 纵有扬名之心,也定有艺业。 众人不由期待起来。 想见识一下西域剑客的诡异招法,更想亲眼目睹四大真传的剑术。 顾吉一听,不由点头。 但他又微微皱眉。 倒不是什么怯战,只是好心提醒一句: “近来我深研剑术,剑意多有波动,有时出剑难收” 他话到此处,本身是一片好心,提醒对方留心留神。 可那抱剑人感觉自己被小看,登时一怒。 随即用震动整个客栈的哈哈大笑声打断了顾吉的话: “哈哈哈哈!” “阁下纵然有一身剑术,但也未免太不将我放在眼中了。” “纵观西域各大剑中豪客,魏某人的丧魄剑也能排在前五之列,我如何不懂剑下无情的道理?” “剑客论剑,生死有命,阁下只管出招。” 宝剑人低沉的声音透着冷厉,又用森然目光瞧着顾吉: “我要瞧瞧,这所谓的四大真传,是否真有传闻中的那般神奇。” 那大氅汉子瞧了抱剑人一眼,欲言又止。 今日,这已是变数。 可覆水难收。 此时若是打断,岂不丧尽摩月教的威势? 那还怎么吸引能人,叫西域教宗大兴? 他当机立断,打出一个手势。 一旁教众抬起门板上中毒的鼠须汉子,一道朝四周撤去。 剑出衡山 第516节 哐哐哐移动桌椅的声音与杂乱的脚步声一齐响起。 这悦来客栈的一楼足够宽大,说书人的台面都被撤了去。 周围的江湖人心知这两人一个比一个难惹,全远离一楼中央,免得受剑光波及。 有的人甚至已经撤到了客栈之外。 悦来客栈的老掌柜正在叮嘱几名账房先生,让他们打起精神,一起计算。 “师父,丧魄剑是什么来路?” 二楼一处角落,邹松清盯着西域剑客,不由有些好奇。 商素风的目光则是落在顾吉身上。 心中多有感叹。 这剑神当真了不起,门下弟子竟也有这等风采。 过了半晌,他才回应徒弟的话。 “丧魄剑是西域剑路,我曾经耳闻过,似也是重视剑意的路数。但这剑路颇为少见,真说要亲眼目睹,还得等这人出招。” 提到剑意二字,邹松清立马肃穆。 当年闻名武林的华山风老先生,他的独孤九剑便是重剑意之路。 这也是一条妙谛之道。 摩月教八大经师中,竟也有这样的路数。 “师父认为这西域剑客有几分胜算?” 商素风直言道:“他的胜算很低,而且处境极为危险。” “就像方才这位剑神徒弟自己所说,他练的也是剑意,恐怕进入了某种瓶颈,因而一直木雕问心。” “一旦他放下木雕拿起剑,你便能瞧出端倪。” 邹松清点头,又请教道: “那处境极为危险,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商素风对大徒弟颇有耐心,指点道: “剑意与剑势不同,剑势捕捉有形之物,剑意往往是无形之物。” “你不是也听闻过,华山的风老先生独孤九剑无招胜有招,他便是剑意。” “未大成的剑意不够圆润,一旦碰撞,无形之伤将难以估测。” “这剑神的三徒弟见识不凡,显然对这名西域剑客有些了解,故而好心提醒,没想到对方的理解差他一线,所以将好意误会成了轻视。” “虽然没出剑,他却已经在最关键的意字上败了一招。” “这难道还不危险吗?” 邹松清原本对这二人的对决完全看不透,但经过师父一说,瞬间一片清朗。 他不由看向师父。 对他这一双参透妙谛的鹰目佩服至极。 原来邹松清与商素风所在的角落没什么人,他们又很低调,因此没人注意到他们。 现在客栈中的人挤在一起,顿时有不少人听到他们说话。 这下子,许多道惊讶目光都飞到了点苍老人身上。 他们起初也晕乎乎的,没想到听了老人的话,各都清醒。 一时间怀疑起老人的来历。 就在此时,下方的魏自在已经竖剑在面前。 他拔剑三寸,只见剑身锋芒闪烁。 他的目光直直向前,一只眼睛盯着剑面,倒映剑上锋芒。 另外一只眼睛,没有长剑阻挡,则是将顾吉收入眼底。 “此剑名曰雪练,乃是寒铁所铸,千锤百炼而成,剑长三尺七寸,吹毛断发。” “我出剑,往往一剑杀敌。” 魏自在像是说给顾吉听,像是说给旁观者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拔剑的那一刻,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竟透着一股子森然杀气,叫人胆寒。 这下子,众人才明白,他的剑法为何叫做丧魄剑。 这等危险至极的阴森剑意一旦被他凝聚在某一个的身上,这人只要心志不坚,有一丝一毫的心惊胆怯,立时要失神。 而失神瞬间,就是被一剑穿心的时刻! “出剑吧。” 顾吉的声音平静地回荡在客栈中。 他话音才落,两道剑鸣之声铮然而响! 魏自在剑中叫人丧魄的杀意锁定顾吉,随即他身形飞掠,迅捷无伦的一剑汇聚森森剑意刺向顾吉心脉! 然而.! 那一刻顾吉也长剑出鞘,一黑一灰两道身影浮光掠影在空中纵闪交错而过! 二人剑意相交,竟没有多余杂招。 可在场除了那些高手,其余人根本没看清这交错的一瞬间发生了什么。 诡异的是 连长剑碰撞的声响都没有听到。 但是, 在两人换位站定,后背相对时. 魏自在的剑光亮如初,雪练锋芒依旧。 而三师兄的剑,则是在滴血。 嘀嗒.嘀嗒. 客栈一片死寂,这滴血的声音竟那样清脆 第219章 番外十九:点苍之鹰(十九) “嗤~!” 随着魏自在矮下身子,雪练在一声闷响中入地三寸。 此剑之锋利,一观便知。 可是 剑尖插入地下,锋芒也就隐匿起来再难瞧见。 就如同魏自在一样,作为摩月教八大宝树之一,当他一腔森然杀意随那一剑刺出后,只余下倾泻过后的空洞苍白。 而他眼中五彩斑斓的世界,逐渐成了黑白二色。 周围观战的江湖人微微摇头。 这西域魔门的用剑高手,用搏命一剑对战衡山四大真传,只换来一道致命剑伤。 多数人瞧不清二人对剑的那一刹有怎样的交锋,可知道一个结果,对他们来说便够了。 让人胆战心怯的丧魄剑,看来没能影响到衡山三师兄的心志。 “好剑法。” 魏自在胸口淌血,面上已无杀意。 他一只手拄剑半跪,另一只手则是捂着心脉处的剑伤。 “衡山四大真传果然名不虚传。” 魏自在的手心全是血,但他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皱着眉头认真问道: “不过,我有一个疑问。” 顾吉转过身来,瞧着魏自在的背影: “请讲。” 魏自在盯着雪练道:“我这口宝剑锋利无比,我的丧魄剑法走的更是杀伐剑意的路子,在与你交战之前,丧命在我手中的剑客不知凡几。” “但凡我出剑,对剑者无不失神露出破绽。” “可是,为什么我的剑法没有对你产生分毫影响?” 他声音稍有颤抖,握剑的手更用力了:“难道.你已经参透妙谛不成?” 顾吉摇头:“你的剑意确实上了路子,但是,这剑意一出,你的破绽反而更多。” “怎么可能!”魏自在转过身来,怒目圆瞪。 周围很安静,各都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 哪怕是受致命伤濒死的魏自在,在普通江湖人眼中,也是难以想象的高手。 二人正在论述的“剑意”,乃是一条妙谛之路。 顾吉与他对视,平静讲述:“参透剑意之道,需要极致的纯粹。” “不论是什么剑路凝聚剑意,这意永远要在剑中。你虽然杀伐果断,可心念驳杂,在同样参悟剑意的剑客眼中,你一出剑,反而浑身都是破绽。” “你方才要刺我心脉,殊不知自己的心脉全然暴露在我眼前。” 剑出衡山 第517节 “你自认的搏命一剑,其实是赴死一剑。” “所谓的丧魄,丧的是你自己的魄。” “你剑意不纯,败在了自己的破绽之下。” 魏自在闻言,登时怒相全无,一张脸苍白无比。 他自省瞬间,发现果如顾吉所说。 迫切想要立身扬名的心,确实胜过问剑之心。 他喃喃道:“我错了原来我败在这里。” 但是 魏自在又想到什么,忽然问道:“衡山四大真传,可都和你一样练剑意一道?” “不是。”顾吉话音肯定。 魏自在赶忙问:“若今日出现在此地的不是你,而是另外三位,他们不通剑意,能看穿我的破绽吗?” 他目光灼灼,死死盯在顾吉脸上。 顾吉皱了皱眉,很无奈对方执念如此盛烈。 当下又摇头: “你以一击论胜败的搏命论剑法倒是与我师兄有些相像。” “可你出剑速度要慢他许多。” “所以你还是会输。” “至于遇上我师姐、师弟,你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顾吉正想论一论他为何会输,魏自在却出声打断。 因为他已经没能力再听下去了。 “无缘与另外三位交战真是生平憾事。” 魏自在相信顾吉没有骗他,这一瞬间,他的野心消除了大半。 以最后的气力,将长剑从地上拔起朝顾吉脚下抛去。 雪练嗤的一声立在顾吉身前。 魏自在道:“我败了,但我不忍叫这口雪练蒙尘,现将它赠与你,若未来有同辈之人击败你,请将这口宝剑送与他。” 他话罢没给顾吉拒绝的机会,直接闭眼朝后一仰,再没了呼吸。 “魏兄!” 数名西域高手大喊一声,围了上去。 他们心中难以平静。 在西域宗派中,魏自在的名头可不小。 没想到这位在西域能排进前五的剑客,今日在四大真传手中死得这般干脆。 身着大氅的汉子盯着魏自在的尸体,眼神多有变化。 他用余光朝着赵姝看了一眼,还是没看到当日与她在一起的妙谛老人。 今日来此乃是想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以此吸引南北武林中的江湖高手进入摩月教。 他们此来数位高手,准备与这少女背后的点苍妙谛一战。 此战虽难求胜,却能广为传播,利用江湖妙谛为西域宗派造势。 可眼下出了这位衡山三师兄,局面已被搅乱。 大氅汉子将心一横,改了主意。 一时间,他的目光全锁在顾吉身上。 衡山四大真传虽没有妙谛境界,但他们名头极盛,休说南北武林,就是西域宗派也对他们耳熟能详。 脑海中的思考仅在一瞬之间,大氅汉子一摆手。 魏自在的尸体便被抬到之前中毒的鼠须汉子身旁。 他一撩衣摆,忽然风声大作! 就近的武林人因他衣摆扫出的灰土掩住口鼻,又往后退了几步。 这人一看便是摩月教此行的领头人。 单这举手投足之间展现的内功,就叫人不敢小觑。 顾吉见状也来了兴趣。 那大氅汉子收敛神色,话语颇为霸气:“我摩月教不愿与衡山派为敌,今日到此地也只是想了结之前的恩怨。” 他朝赵姝看了一眼。 又将目光放到顾吉身上:“但是.” “阁下一来便杀我摩月教一位经师,纵然衡山派为天下第一大派,我也不能忍气吞声。” 顾吉拾起那口雪练,“你若想战我必然奉陪。” “但魏自在所出乃赴死一剑,何谈忍气吞声?” 顾吉看似温和不与人争,却不容许有人朝师门泼脏水,故而眼带厉色看向大氅汉子:“阁下想必是摩月教的一位教王吧。” “在下萧伟鸿。”大氅汉子带着一丝傲气。 顾吉闻听其名,一点也不惊讶: “既然是青龙教王,想必阁下对摩月教所行之事一清二楚。” “在这处客栈中谈了结恩怨四字,恐怕只能是空话。” 众江湖人皆知,摩月教收拢了诸多逃出少林的魔教教众。 这帮人不去少室山,如何了结恩怨。在这悦来客栈中,看似衡山派的人只来了三师兄一个,但南北武林人几乎都站在他这边。 哪怕是与萧伟鸿一道来的腐骨门、红砂教掌舵人,也不敢在衡山四大真传面前朝西域魔门站队。 剑神的师叔金盆洗手,剑神可没有。 他老人家虽然少管江湖事,但真去招惹,大派掌门也没这个胆量。 摩月教屁股不干净,萧教王无力反驳顾吉的话,他也留意到周围人的敌意。 于是,他忽然朝顾吉问道: “敢问顾兄,如何看待武学妙谛?” “那只是一种武学境界,将某一门上乘技艺练至极致,随心而发,无有破绽,便能以妙谛相称。” 顾吉盯着面前的汉子,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 萧伟鸿点头:“不错。” “听似简单,可天下间将各般功夫练到此等境界之人少之又少。” “若是一名寻常练武之人,功夫存在破绽,那么他有机会胜过妙谛高手吗?” 此言一出,一众江湖人稍稍屏住呼吸,露出极为专注的姿态。 “能。” 摩月教王本以为顾吉不好作答,再由他来解惑或者反驳。 没想到. 他竟然毫不犹豫就给出了答案。 萧伟鸿登时皱眉:“妙谛高手已无破绽,他们的眼力自然非同凡响,面对这等高手,他必然能看透你的破绽,岂不是立于不败之地?” “如何能胜?” 是啊! 众人多是萧伟鸿提出的这般思维。 顾吉却笑了笑:“人力终有穷尽,妙谛高手也难言不败。” “没有破绽也可视为无招,师父曾言,有招也能胜无招。” “比如我四师弟。” “他眼力极强,练的乃是破招之剑。妙谛高手出招随心所欲,他只要出手,便与其针锋相对。纵然本身有破绽,但只要能跟上妙谛高手,对方无有破绽,争锋对招也随之没了破绽。” “忘了自己的破绽,便是无相,一旦无相,可参演万法。” “在无招中寻找可乘之隙,便是有招胜无招。” 顾吉笑望着摩月教王: “怎么样,你觉得我师父所言有没有道理?” 萧伟鸿有些沉默。 他的见识极为渊博,足以欺负一众江湖人,可偏偏遇见了受剑神熏陶的弟子。 这番理论颇为高深晦涩,但顺势一想,竟觉得颇有道理。 就连悦来客栈二楼角落中的点苍老人都喃喃念着“破招之剑”四字。 他好奇心顿起。 一时间,很想见见这位口中的四师弟。 “剑神所思自然妙极。” 萧伟鸿又道:“这破招之法高深莫测,恐怕不是寻常人能练成的。” 顾吉知道他话中有话,却还是愿意顺势问问他想说什么。 “萧教王有何高论?” 萧伟鸿将脸上的松弛全部收起,二目炯炯有神:“寻常武者想与妙谛高手一战,以有破绽对无破绽,多半要一败涂地。” 剑出衡山 第518节 “想要扭转.” “那就不要接妙谛高手的招法。” “如何不接?” 萧教王道:“自然是驾驭真气。” 这是一个相当粗浅的回答,让顾吉眉头一皱。 他联想到了师父的剑气。 若是剑气一成,那就不是普通的有招与无招了。 顾吉看向萧伟鸿时,不由带上了几分谨慎之色。 “既然教王有高招,就请出手一试。” “好。” 摩月教王干脆应声,与顾吉互相拱手。 他腰间别着一柄长刀。 此时面对单手举剑的顾吉,他托大无比,第一时间竟没有去拔刀。 只见他一摆大氅,呼呼风声大作。 跟着一道人影在客栈中飞掠,萧教王展现了惊人手段! 他双手各提一个酒坛,忽然面泛金色,将浑厚内力注入酒水之中。 哗啦啦~~! 酒水在坛中乱窜,打着旋转呼啸砸向顾吉。 三师兄剑光飞动,听得咔嚓一声,那酒坛崩碎,瓷片碎开成一道道暗器飞向顾吉,他长剑成剑影笼罩身前,戳碎了所有碎片。 然而. 惊人的一幕出现。 酒坛中的酒水本该四下飞溅,没想到在摩月教王的功力注入之下,破坛而出后竟在顾吉身前散成一道水帘! 萧伟鸿双掌在空中连按! 他的功力,竟与酒水中的功力互相牵引,成了媒介。 这一道巧劲,瞬间叫他形成了真气化外! 他掌影翻飞,每一出掌,都叫人听到一阵风吼之声,足见他内力之强,掌力倾吐之烈! “喝~!!” 萧教王大吼一声,内力隔空按在酒水帘幕上,形成了诸般奇特掌印。 他每按一掌,都有一道酒帘汇聚成掌朝顾吉飞去! 这威能比刚才碎裂的酒坛瓷片厉害十倍不止! 重均掌! 分解掌! 封闭掌! 裂心掌! 象王神掌! 伽罗花开掌印! 周围的武林人吓了一跳,目中全是惊骇。 这.这是神掌八打!! 而且远远超过了七十二绝技的范畴,此刻驾驭真气,催酒水成掌,酒水乃柔,神掌为刚。 隔空出掌,竟打出刚柔并济的恐怖威效! 难怪这摩月教王大言不惭,敢提出妙谛之下对战妙谛的话。 没想到他有此神技! 虽与剑神威严盛浩的剑气不同,却另辟蹊径,自得其法。 当真叫一众江湖人大开眼界! “铮铮铮~!!” 萧教王面色深沉,连出十六掌,乃是神掌十六打! 各般掌印,全都呼啸围向顾吉! 只要一掌命中,必受内伤。 衡山三师兄长剑绕在周身,剑上已有耀目之芒,这是内力注入之态! 这些掌印全都有神掌真气,必须内力抗衡内力! 他剑光盘旋,将神掌十六打全数劈开。 可是这隔空驭气的法门与金铁不同,就如同剑气,不是劈开一段就能阻碍其他劲力推进。 萧教王的神掌破碎,然散开的酒水依然在飞射! 顾吉周身剑意大涌,长剑立时出现一股回风之力! 一时间剑风大作,呼呼不止! 这风劲盘旋而上,使得周遭散开的酒水错劲转向,听得一声清脆剑鸣,他一剑抡向悦来客栈上空! 呼啦一声! 酒水在两人内力浇注之下,如一条白蛇冲顶! “哧哧哧~~!!!” 疯狂的酒水竟然将悦来客栈屋瓦打碎,呛啷啷一阵乱响,密集的小洞出现,如满天星斗。 阳光顺着洞口射出一条条光线。 这光线照得萧教王面上金色更浓,也照得三师兄手中长剑更加耀目! “好剑法!” “好掌功!” 第220章 番外二十:点苍之鹰(二十) 周遭观者对二人的话深以为然。 若说丧魄剑魏自在与三师兄相对多数人没看清楚,此时他们却看得真切。 三师兄剑法之精、摩月教王掌法之妙,无不叫众人心神摇曳。 天下间能用掌法去接金铁利器的乃是极少数,若摩月教王只凭肉掌,多半整个胳膊都要被三师兄砍下来。 可他却能巧妙将掌法施以身外,隔空御敌。 不仅声势浩大,竟真能对抗剑招。 不由让一些江湖老人想起峻极之巅的往事。 当年五大高手对战东方不败,少林方证大师便以大慈大悲千叶掌结合袈裟伏魔功隔空出掌,能与东方不败短暂相抗。 摩月教王的手段与其相似。 但是 少林方证易筋经已臻至高深境界,内功不是摩月教王能媲美的。 两相对比,反倒更显摩月教的机巧。 这萧伟鸿出掌时,周身多有破绽。 可是他将掌法施展在外,让敌手招架掌力,无从近身。 若敌手无法破招,那么所谓的破绽就不是破绽。 之前他说妙谛之下也有机会抗衡妙谛,众人只道他大放厥词,没想到从他身上,竟真看到摩月教的一条路径。 虽说摩月教王乃魔门中人。 但江湖人看的是真本事,他一番展露,己身艺业叫人无法忽视。 二楼角落。 邹松清看向师父,他发现师父正在沉思,目光凝聚在摩月教王身上。 似乎 摩月教的施功手法,让这位点苍之鹰也产生了莫名遐思。 现在的江湖,二十多年的江湖。 又在点苍老人的脑海中产生碰撞。 那天翻地覆的变化,怎能逃得过一双鹰目? 当悦来客栈的老掌柜正皱眉盯着屋顶的千疮百孔时,方才正夸赞“好剑法”的萧伟鸿不敢有任何迟疑,这一次,他又抓起了两坛梨花酒。 催动内力旋出酒水帘幕! 神掌八打,故技重施! 客栈之中又被其声势骇人的掌功笼罩。 不过,与方才截然不同的是 同样的招法,萧教王不敢像之前那样原地不动按掌。 一番交手,顾吉自然察觉到这功夫的破绽所在。 剑出衡山 第519节 在萧伟鸿挪移身位施展掌力时,顾吉驾驭轻功近身! 萧伟鸿腰间有长刀。 但他精力有限,一身功力精在掌法,以刀法金铁交接对战衡山四大真传,那是优势尽失,一点把握也无。 “轰!” 道道掌力被顾吉躲开,于是客栈墙面、木柱、柜台,木屑土灰崩起,掌印出现在各处,加之酒水四溅,被萧教王打得一片狼藉! “欸~!” 三师兄一剑近身,摩月教王大吼一声。 他忽然转动身体,将背后大氅唰地一扫。 登时“嗖嗖”声刺人耳膜! 一柄柄暗器从披风中飞掠而出。 他并非暗器高手,施以暗器的手法相对稀松,除了声势颇大之外,对顾吉造不成威胁。 暗器云至,被一柄长剑悉数挡住! 一剑破开暗器帘幕,顾吉一剑直刺对手周身。 但是 萧伟鸿需要的,便是拖延那一瞬。 将内力灌入酒水与注入大氅之中乃是一个道理! “唰~~!” 他似乎早预料到这一幕,身上的氅衣如黑云腾空,朝着顾吉当头笼罩! 顾吉出剑破衣那一刻,萧伟鸿出掌! 他面露金色,一身功力催动已极。 双手朝天托举,强横劲气朝四下激射,那氅衣朝上一飘,跟着向下合拢! 随着他双掌齐齐落下,氅衣瞬间出现两道掌印。 这一招与用酒水施展大大不同,正是萧教王的杀招! 氅衣以特殊材质锻造,乃是一件奇门兵刃,正与其掌法暗合。 萧教王出掌速度陡然加快! 一瞬间面前全是掌影,叫人眼花缭乱! “八方无漏!” 他怪吼一声! 霎时间,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个方位,各有数道掌印顺着氅衣按下! 依然是重均掌、分解掌、裂心掌伽罗花开掌印! 每个方位,各有四掌,进攻四门! 以这件氅衣为依托,摩月教王打出极致. 神掌三十二打! 八方四门,所攻无漏,乃是不管你从哪个方位去躲,都要吃到掌力! 观者惊悚。 这摩月教王出掌越多,身上的破绽越多。 三十二打神掌全数击出,他浑身都是破绽。 可按在氅衣中的掌印,几乎是全方位覆盖! 在其破绽最多之时,敌手却无有间隙去攻击他的破绽,这等奇妙法门,当真豁人耳目。 瞧着被掌印笼罩的三师兄. 众人面露惊骇之色,难道四大真传要败?! 正在西域众位高手要叫好之时,被掌印笼罩的氅衣之下,一道剑光忽然耀人眼目。 “快看!” 有人大喊:“三师兄的剑!” 这喊声还在绕梁,忽有一道裂帛声响起! “歘!!” 内力交撞,那奇特的氅衣轰然爆开! 顾吉眼中没有什么神掌三十二掌,萧教王的氅衣笼罩着他,而他的剑意则是笼罩着萧教王。 他的剑意完胜魏自在的丧魄剑。 此时剑意所凝,他无有杂念,将精纯内力注入剑上,那剑上锐利早已胜过萧教王的神掌! 故而. 掌虽无漏,以刚对刚,一剑破之! 耀目的剑光从大氅西侧破开,神掌掌印,被一剑劈碎! 顾吉速度之快,在破招刹那,叫其余方位的掌力全都按空。 眨眼之间,已到萧伟鸿面前! “噌~!” 匆忙地拔刀声,金铁碰撞之声 跟着便是一道血液飞溅的声音! 局面转变之快叫西域高手目瞪口呆,他们惊骇之下大喊一声。 “教王!” 七八名西域高手团团围了上去,萧伟鸿的胸口已鲜血淋漓,身受重伤。 让摩月教的人庆幸的是 萧伟鸿最后那一下反应够快,用长刀本能挡在心脉之前。 否则 这衡山三师兄的恐怖一剑,不仅要破神掌,更是会要敌手小命。 顾吉望着重伤的萧伟鸿,没有继续追剑。 在一众江湖人惊异地眼神下,收剑入鞘。 摩月教王在教众的搀扶下,面带不甘地看向顾吉。 周围有人给他上药。 他却没理会伤势,死死盯在顾吉身上。 “八方四门,我的掌法几乎没有破绽,你你是怎么破掉的!” 顾吉没解释,却反问一句: “这是你掌中最厉害的一招?” “当然.” 说到这掌法,萧伟鸿的话语中带着傲气:“我研究这套掌法多年,苦心孤诣,终于达到了神掌八打难以企及的极致,加之奇门兵刃,就是在妙谛高手面前,这一招也能与之相抗。” 这掌法在萧教王心中极为重要,似乎是他的武道真理。 所以没等顾吉回应,他便做出了一个让客栈众人惊讶的举动。萧伟鸿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忽然朝四周喊道: “点苍派的神剑前辈,既然大驾在此,何不现身一见!” 一石激起千层浪! 一众武林人瞬间炸窝了。 点苍神剑! 那岂不是江湖妙谛? 这位老人二十多年没下过点苍山,真如摩月教王所说,就在此地吗? 众人心潮澎湃。 很希望这是真的! 忽然 拥挤的客栈二楼在一位眼神锐利的华发老人缓缓站起后,瞬间让开一条道路。 之前有些人听这位老人谈起三师兄与丧魄剑的剑意,正因他的眼力猜测他的身份。 谁承想. 他竟然是点苍山的那位老人! 大理武林的支柱,二十多年曾与剑神对战百招的江湖传说! 点苍摩鹰高崖,众多挑战者无有例外、全数落败。 苍山神祠的界碑石,就铭刻着这位老人的传说。 今日,竟能见到这位当世妙谛! “商前辈~!!” 不少武林人激动大喊! 他们的心脏扑通扑通乱跳。 太近了,与一位江湖传说的距离太近了! 客栈楼下、门口的江湖人瞧着二楼围栏处走出来的老人,一个个都看呆了。 剑出衡山 第520节 真的真的是点苍神剑! 东方小仙望着这位老人,顾吉也望着这位老人。 下一刻,周围人只见眼前一花。 点苍老人身影飘忽一闪,人已出现在客栈一楼。 能窥探到他身法的人,都已是凤毛麟角。 此时悠然抚须。 明明面色极为平静,可只朝那双鹰目一瞧,便仿佛看到一只从高崖上翻翅而下正要捕捉猎物的苍鹰! 江湖妙谛并非一途。 可剑势一道,举手投足之间表象最深。 商素风的苍鹰之势,太过凶厉。 除非天人合一,否则他表面再和蔼,还是会叫人感受到不同。 西域一众高手见他露面,各都呼吸一窒。 这无关乎西域与南北武林,是江湖人对巅峰高手本能地敬畏。 他们敬畏妙谛,也对这一境界无限向往。 正常情况下,萧教王纵有与妙谛对抗的法门,真碰见这样的高手,他也不敢托大有什么不敬。 但此时涉及武道理念。 他纵是魔门中人,却不影响对于武道有自己的阐述。 故而将点苍老人冒昧喊出。 不过 商素风看了看受伤的萧伟鸿,并没有生气。 反而饶有兴趣地问道: “你最后那招氅衣神掌,起先是为我准备的?” 众人一听,都骇然地望向摩月教王。 这家伙的胆子这样大? 萧伟鸿面色有些苍白,说话却坦白得很:“不错。” “敢问商前辈如何评价?” 他的招法被顾吉所破,却不朝顾吉问,反而喊出商素风。 正是因为 招法被破,对方说什么都无力反驳。 他希望从点苍老人口中,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一双鹰目凝在他身上。 萧教王回以眼神,仿佛看到一只睥睨自己的苍鹰。 这一刻,他已经成了猎物。 老人忽然笑道:“你勇气可嘉。” 萧教王闻言,心脏猛然揪紧。 “何何出此言?” 老人说话也不拐弯:“你这氅衣神掌若对我使,就如方才用丧魄剑与这位剑神弟子比剑意一样。” “此时,你已经死了。” 萧伟鸿面色大变。 老人指点道:“你以酒水为媒介,运作神掌八打,水有柔性,掌力为刚,破了掌力之刚,水柔却不止,这刚柔并济,乃是一条大道。” “因此.” 老人朝顾吉示意了一眼:“他的剑法破你的酒水神掌,反而要谨慎一些。” “当你运氅衣神掌时,柔性已经没了。” “八方四门,看似没有破绽,但处处都是破绽。” 萧教王露出难以置信之色:“怎.怎会如此!” “你可看过城门上的武学刻文?” “自然看过。” “如何阐释?” 萧教王道:“真气化外,精纯已极。” “不错,那是一门教你将真气千锤百炼至精纯的法门。” 点苍老人带着一丝正色:“这位高人走的是大道,你本来有巧思,却又从巧思走到了极致的小道,堕入下乘。” “所谓八方四门,无漏而攻,不过一厢情愿,对战高手,则求全失全。” “你的功力本就不及对手精炼,又将掌力分散,看似声势浩大,却以刚对刚,他随意寻一处破招,你分散的掌力,都要被他剑意所破。” 老人看向顾吉:“想必他还有见识你掌法之心,否则你那氅衣不一定能罩得住他。” 顾吉闻言,不由露出一丝笑容: “商前辈的眼力叫人佩服。” 萧伟鸿听了二人的话,深想一下以酒水运转与氅衣运转的区别。 忽然生出心惊肉跳之感 苦苦追求的神掌三十二打,竟是错的! “多谢.” 他苦涩至极地道了一声,随后双眼一瞪,又猛然合上。 “教王!!” 周围的西域高手们吓了一跳。 一探鼻息心脉,才知他是昏死过去。 一名西域汉子朝客栈老掌柜抛出银两,他们又拆下两块门板。 见点苍老人、衡山三师兄没有理会他们,赶紧抬着中毒的鼠须汉子、魏自在的尸体以及萧教王狼狈逃走。 西域第一魔门已经一败涂地。 今日高人太多,结果也大出所料。 与摩月教一道前来的西域教宗只留下少数人看热闹,大多数人都随之退走。 不过 一众武林人激动的情绪没有因为西域教派败走而有丝毫平复。 因为 萧教王这个碍事的走后,衡山三师兄便看向点苍老人。 任谁都能感觉到. 三师兄的身上,有一股战意! 二人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客栈二楼又有动静。 一道白影倏忽一闪。 这快捷无伦的身法让观者失神。 又有高手! 第221章 番外二十一:点苍之鹰(二十一) 待白衣人站定,观者详其样貌。 一时间众人大奇。 见她一袭白衣,身姿玲珑。 不过二十五六岁光景,此时面对两大高手,面如平湖,脸上淡淡之色宛如冷月月华清光平铺,说不出的宁静雅肃。 她腰间负剑,想来也是一名剑客。 可这就更奇了。 点苍老人与衡山三师兄,皆是惊世剑客。 这白衣女子不见经传,众人费脑苦思,甚至想不出她姓甚名谁。 正值当世妙谛与剑神高徒对峙,忽从边厢插足,搅乱战意。 一来冒昧,二来自大 不少人微皱眉头,甚觉唐突。 但在场也有高手,从方才白衣女子闪露而出身法知晓其不凡。 因而满脸奇光,要瞧瞧这女子是何方神圣,为何与这二位当面。 点苍老人看向白衣女子的表情颇为平静。 倒是顾吉的眼中闪烁了几分好奇之色。 他方才正想朝点苍老人开口,要感受点苍绝技与他论剑较量。 没承想. 剑出衡山 第521节 这白衣女子的出现,倒是叫他压下话语。 白衣女子从客栈二楼落下,朝前两步。 顾吉见她朝点苍老人微微拱手后,便径直朝着自己这个方向走来,不由出声询问:“在下眼拙,不知姑娘是何方高人?” 东方小仙与他对视一眼,幽幽开口: “抬举了,我不是什么高人。” “不过是盘州古道,珠江水滨的乡野之人。” 顾吉没有小觑,微微点头:“原来是樵隐化外的高客。” 他顺势道: “这盘州刻文乃是一篇武学妙注,师父曾言十万大山连绵横亘多有奇人,如今一看,果然不假。” 顾吉心中猜测,故而意有所指。 心思灵敏的江湖人,已经猜到他在说什么。 不由惊奇地看向神秘的白衣女子。 但是 白衣女子没朝刻文上搭话,仅用干脆利落的眼神望着顾吉。 她直接道明来意: “先前有人告诉我,剑神弟子即将来到凉都,我便等候在此。” 众人听了她的话,八卦之心正要升腾。 又听她说出后边半截话: “我要在凉都与你一战。” 众人闻之,无不侧目。 不少人摇头,觉得这白衣女子大言不惭。 妙谛之下,能赢过剑神四大真传的几乎没有。 这也是衡山派的恐怖底蕴。 能力压同代的天才,衡山派足有四人。 这等大兴宗派,世所罕见。 瞧这白衣女子的年纪,实难与四大真传相抗。 顾吉却问:“我们曾经见过?” “素未谋面。” “那为什么一定要在凉都等我一战?” “因为你是剑神徒弟,我要问剑四大真传。” 霎时间,悦来客栈一片哗然。 方才还暗忖这女子大言不惭,此时倒佩服起她的胆色。 一旁的点苍老人抚须而笑。 顾吉闻言大生兴趣:“原来如此,那这一战在所难免。” 他战意升腾。 答了白衣女子的话,又扭头看向点苍老人:“商前辈,晚辈也想领教点苍高招。” 没等点苍老人说话 白衣女子也道:“商前辈,我也想领教点苍剑术。” 二楼的邹松清已经趴在栏杆上,他旁边还有一个面露担忧之色的杨君采。 二人皆望向点苍老人。 那一双鹰目,忽然明亮锐利。 三人之间,陡然交汇出莫名气势。 观者感之,似觉一道大浪迎面拍来,无不心脏猛跳。 然而. 没想到大浪之后,还有一道更大的巨浪! 点苍老人听了两个年轻人的挑战之语,未曾有丝毫动怒,反倒心生感慨。 整个客栈之中,也许唯有他这个风暴中心的老人最为淡然。 这是来自武学境界的本我底气。 只见他微微仰头,抚须向北,目眺潇湘。 “老朽闭关摩鹰高崖二十余载,再来观之,只觉时移事改,物换星移,这江湖生了好些变化。” “这次下山,本意直达潇湘,寻剑神问剑。” 点苍老人平静的话语落在一众江湖人耳中,真叫他们目瞪口呆,心潮澎湃。 浑身在一瞬间过电,有种说不出的兴奋情绪。 传言,竟是真的! 就连那一清快剑门的掌门人和宗照,都睁大一双浑浊双目,死死瞧在点苍老人身上。 问剑剑神 短短四字放在武林中,比十万大山深邃,比巍峨泰山沉重。 二十余载的天下第一,威震江湖。 这武林神话,点苍老人竟然真的敢去挑战。 商素风不曾理会周遭人的情绪,他只是心有所感,简简单单道几分心事。 又带着一丝笑意看向顾吉与东方小仙。 “让老朽没想到的是,自大理一路走来,山川形貌不改,然世间钟灵毓秀繁多,叫人流连道途,多瞧人事,得兴其中。人杰之灵,非二十年前可比。” “至潇湘,再遇剑神之前,老朽本无意出剑。” “可一路行来,随情而起,倒也几番露剑。” “今两位小友想观我点苍剑术,老朽便展苍山神祠所载,为这江湖新流,添几分鹰掠之痕。” 短短几句话,让一众江湖人也心生感叹。 江湖变迁,谁都瞧在眼中。 不过 他们更期待点苍妙谛出手! 无有破绽的江湖妙谛,那是多少武人一生追求。 虽说人生妙谛不止于武,可对武人来说,穷极之念,只在此间。 大家早闻妙谛,但真正见过这等高手出手的,没有几人。 所以听了点苍老人的话,他们如何能不激动? 顾吉的目光端详在点苍老人身上。 他忍不住问道: “前辈真要寻家师问剑?” 点苍老人正色道:“这是自然,二十多年前老朽败在剑神手中,此后苦修剑术,正是为了再战。” 商素风这种练剑问道的精神,让顾吉很是钦佩。 瞧着老人满头华发,白眉银须,不由温声提醒: “师父二十年前已参造化,如今连我们这些做弟子的,也不知他老人家是何等境界。” 这话出自衡山三师兄之口,让人别有感慨。 商素风当然明白他的好意。 忽然哈哈一笑。 这笑声一出,一众江湖人的耳朵嗡嗡作响,声音一直传到客栈之外。 停在客栈外的马匹受笑声所惊,发出萧萧马鸣。 他内功之强,已到常人难以企及的地步。 点苍老人望着顾吉,他分明在笑,可一双鹰目说不出的锐利。“剑神天纵之才,这二十多年过去,功力已难想象。” “但是.这却正好。” “武林人迷惑至此,有疑而不敢问,便让老朽来试一试,二十年前功参造化的剑神,如今是何种境界。” 点苍老人的话语并无半分萧索,竟全是昂扬兴奋之态。 苍鹰搏击高天,气概沉雄,不惧其势。 若无这股心气,点苍老人也不可能领悟苍鹰之势。 众人闻之沸腾,生出无畏搏击之感。 东方小仙与顾吉看向老人,敬佩之色更浓。 这时,又听商素风道: “你们两个,谁先出手?” “还是一起动手?” 东方小仙摇头,目光移到顾吉身上:“我们之间的胜者,再与商前辈论剑。” 商素风看到顾吉点头,他一个飞身,复登二楼。 剑出衡山 第522节 周围人见点苍老人与三师兄对这女子态度认真,便知她必有艺业。 此时凝神观战,不敢错过丝毫细节。 顾吉捧剑抱拳,“在下顾吉。” 他先报名讳,对方自然见礼跟上:“东方小仙。” 对方是女子,顾吉摆手道:“请。” 东方小仙不想占便宜:“你方才对战一场,我又见过你的剑招,已占先机。” “你先出剑吧。” 顾吉含笑拔剑:“我衡山剑典为家师所创,于剑之一道可谓是包罗万象,想观尽剑典,如无家师之能,恐怕穷尽三生也难学尽。” “几式剑招,算不得什么先机。” 东方小仙却不苟同:“剑之极当在精,而不在多。” “精益求精,方为上乘。” 顾吉面色一肃:“精简繁复,取之在意,意之所达,无在繁简。” 两人尚未出剑,已起争执。 旁观之众,尤其是那些剑客。 正在纠结这两位到底谁说得对,沉醉之时,忽被两声爆响的剑鸣声惊醒! 两人各不谦让,同时拔剑! 一道白影疾驰,身法之快,几有残影! 动真格的东方小仙只要一有挥剑动作,随即便生出切风剧响! 她的剑,像是一直在呼啸! 强横的内力灌入在剑上,看似招法精简,却危险至极! 周围人哪能想到。 这年轻女子,竟强横如斯。 顾吉心随意动,对于不同的敌人,他便有不同战法。 就如他方才所言,繁简随心。 东方小仙的长剑亮出银芒,顾吉的长剑泛着剑光。 彼此注入内力,驭气行招。 “噹~!!” 二人长剑猛接,一声脆响过后,又是两道嗤嗤之声。 地上已多出两道脚印。 这才晓得他们剑上有何等劲力! 顾吉回风之劲乍起,成剑影笼罩东方小仙。 破风声再响! 东方小仙白影一闪,一剑刺向风眼! 两道劲气顿时交撞,强悍的内力交叠,竟飞出一道劲风! 这劲风似剑,将客栈上空悬着的一排灯笼全数切下。 周围人不及惊呼,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已在落下的灯笼中窜动。 东方小仙忽然双手握剑,朝着顾吉一记竖斩! “咔咔咔~!!” 刚猛劲风,将中间七盏灯笼尽数切开,灯笼骨架上的竹竿全数崩裂,带着外边的红缎彩纸横飞。 这几乎是真气化外的手段! 虽然不及剑气有形,却胜过之前的摩月教王。 劲风虽烈,顾吉却不惧。 他的剑法也随着东方小仙而变,回风之力愈来愈盛,让周身剑风大起。 东方小心的斩风才至,先破顾吉周身回风剑影。 却被更多剑影弥补而上! 他真气盘旋,与东方小仙劲力强接,导致客栈之中宛如刮起大风。 那些要从空中坠下去的灯笼,竟被这股乱风回旋之劲复吹而上! “哗~!” 灯笼中盛放的器皿被打翻,油水泼洒。 就在众人目不暇接之时 两道人影飞掠在彩纸竹架间,东方小仙一剑刺穿灯器,被灯布后刺剑而出的顾吉一剑稳稳抵住! 这一刻,巨力陡生! 长剑撞击,冒出绚烂火花! 这火花在真气交汇之下,团出零星焰火,直将灯油点燃。 霎时间~! 伴着灯油而飘的彩纸灯布,竹架木搭,团团生出火焰! 火落如雨而下,难以窥清全貌。 只听到越来越响的剑鸣声,一声连着一声,急促刺耳! 东方小仙的剑越来越快,顾吉剑意所展,总能以回风剑劲跟上。 二人互有攻守,打得难分难解。 “轰~!” 灯油烈火被二人卷起的劲风吹向上空,油火甚烈,二人打出的真火更烈。 只见两道身影在空中不断交剑,直冲向上。 又是“砰”的一声巨响! 本就千疮百孔的屋顶,直接出现两个大洞。 悦来客栈的老掌柜目瞪口呆。 所有人仰头观望。 他们透过屋顶,已经看不见屋顶上的两人。 但那两个洞口,总有两柄剑极速冒出,似将外间的阳光斩碎,斑驳碎光,随着两柄长剑闪动,刺人眼眸,不断反射向客栈各处。 剑光碎影,梦幻之极! 一众江湖人痴痴看呆。 忽然! 交剑声骤停,听到一道对掌之声。 “簌簌簌~~!” 这一下,可把下面的人吓坏了。 二人对掌瞬间,整个客栈屋顶剧烈晃动了一下。 客栈,似是要被他们打塌下去。 正在不少人仰望之时,听得轰隆一声。 一片房梁连着屋瓦全数砸落而下。 空中瞧不见人影,听到几道极快的交剑声,跟着又是对掌声。 散落下来的屋瓦木屑,在掌力交汇处朝四周飞射。 一清快剑门的和掌门快剑频出,将砸到身前的屋瓦切碎。 他的目光依然盯在那两道身影上。 东方小仙与顾吉撤去掌力,两道人影朝后翻飞,各自朝地上飘落! 悦来客栈一下安静了下来。 唯有敲打算珠的声音。 一众江湖人舌挢不下,瞧着满地狼藉,又瞧着二人手中长剑。 明眼人都能发现. 不管是东方小仙还是顾吉,呼吸都比方才急促。 两人比剑,似是没分出高下。 内功相较,竟也没能拿下对手。 衡山三师兄方才一剑灭杀丧魄剑魏自在,又破氅衣神掌三十二打重伤摩月教王。 四大真传的厉害,有目共睹。 谁能想到! 这位突然冒出来的东方姑娘,竟能与三师兄不分伯仲. 第222章 番外二十二:点苍之鹰(二十二) 东方小仙的目光凝视在对面青年身上。 剑出衡山 第523节 眼底抹不去那丝异色。 自得师父引路教化,她的剑法一直走在一条化繁而简、精益求精的道路上。 对于自家师父的武学造诣,她仰慕无比。 故而,云贵之地的用剑高手,能被她郑重瞧上一眼的少之又少。 放眼天下,唯有衡山四大真传最令她重视。 剑神高徒的传闻早入耳中,她却自有底气,心中常怀战而胜之的把握。 此番领略衡山三师兄的剑意,方知奇特。 与已相对,他竟能从简化招,不曾有丝毫下风。 再论内功,不提他之前两战损耗。 便是此时再比拼掌力,持久之下,恐无胜算。 江湖盛传,剑神自创神功,内力无有穷尽。 乍一听匪夷所思,可从这位三师兄身上,已能窥见一二。 东方小仙心旌摇曳,她往日只听剑神名号,知江湖共尊,却未见真容,不知其详。心下有疑,又多与师父比较,想他老人家隐居多年,武功已难揣测,武学见解也高深莫测,故常有为师父不平之心。 此战之后,她心中思索诸项,难免要谨慎许多。 这盘州之外,天下广大。 衡山派果真是龙盘虎踞。 一时间,东方小仙忽生动意,放余光以窥潇湘,念头繁复,已难从简。 顾吉看向东方小仙,眼中也有奇色。 一来这姑娘比他预料中更厉害,二来以剑意对战,又有心得。 这是与师兄弟们切磋大为不同的。 毕竟同门之间互相了解。 与陌生对手较量,则是能从新的剑路中得到全新启发。 不过 这些年行走江湖,能让他全力出手的寥寥无几。 故而对这姑娘的来历更为好奇。 想她来自盘州,城墙上的刻文也出自盘州,顿时产生更深的联想。 他正要出言试探。 东方小仙收起长剑忽然开口询问: “我有一个疑问,不知阁下能否解答。” 顾吉也收起长剑:“请讲。” “不知这衡山四大真传,孰强孰弱?” 顾吉一听是这个问题,轻笑回应:“我们四人各得师父教诲,因天赋有异,专精有差,剑路大相庭径。” “彼此论剑,互有胜败。” “不过,我二师姐在剑势一道上最有天赋。” 顾吉面色带着敬慕之意:“神峰缥缈厚重,家师早年便以剑势为基,登临极巅,故而此道乃我衡山之本,有师父衣钵,且传法最正。” “所以.” “二师姐当是我们师兄弟几人中最难对付的。” 这不是什么秘密,顾吉也是实话实说。 东方小仙听罢,又窥见他面上神色,便知这位二师姐定然不凡。 衡山剑势,剑神衣钵。 寥寥数语,便让一众听客目露向往,心下沸腾。 东方小仙则是想到另外一个层面。 今日一战,已知衡山四大真传名不虚传。 且四人剑路各异。 这便更让人惊叹了。 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却能遵照四人天赋,各养其剑。 她虽没见过剑神,此刻却深深感受到这个江湖传闻中的名字,到底有怎样的意义。 潇湘潇湘 这个流传多年的江湖传说便在那里。 顾吉见她忽然沉默,不由来了一丝兴趣。 忽然道: “姑娘若想与我二师姐问剑,恐怕要去雁城一趟。我师姐经常钻研典籍,走动较少,如今常有闭关,恐怕许久都不出雁城。” “她的闭关地在天柱侧峰,虽不是家师的闭关地,但也要顺天山而上。” “你想见她,登天山怕是过不去剑冢。” 顾吉好心好意:“若有心至雁城,可寻我,我能叫你见到二师姐。” “她见到你这样的剑法高手,也定然是高兴的。” “多谢。” 东方小仙报谢,也不敢勉强。 没想到这二师姐竟然也在天山闭关。 登天山,不仅要过守山人,还要直面剑冢。 二十年前,那便有一位狂风妙谛镇守。 这位当年的五大妙谛之一,不知现在又有何等功力。 所以说剑冢过不去,绝不是什么嘲讽人的话。 客栈中的江湖人听到这些,都念想雁城事。 这处武学圣地,在武林人的心中别有意义,难用二十年前的眼光去看待。 东方小仙与顾吉又将目光转向了点苍老人。 商素风正目观北方。 他深邃的鹰目中,似有一头苍鹰正在狂风雷霆之下,飞掠潇湘夜雨。 这一场飞掠,无夜雨之悲。 振翅鹰啼,其音高亢。 “剑神可在雁城?” 点苍老人朝着顾吉问道,东方小仙也好奇看向顾吉,一众江湖人也全部投来目光。 顾吉道:“我并不知师父在何处。” “不过.若商前辈至雁城问剑,江湖人定然潮涌潇湘,师父那时应该会在门内。” 点苍老人点头。 又对他二人道: “你们的内力多有损耗,强行与我一战恐怕会损伤根基。” “待三日之后吧。” 顾吉与东方小仙朝他拱手,都没拒绝。 他们今日一战各有所获,三日后再战点苍老人,再合适不过。 让客栈老掌柜松一口气的是,有人送上了银两弥补客栈损失。 而且,这帮人约战的地点在会仙楼。 总算不用担心他们把客栈拆掉。 二楼的邹松清目光游走,可是没能找到那个少女的身影。 衡山三师兄和他一样,也在寻找,可惜一无所获。 顾吉拿出木雕,又坐上马车。 东方小仙带着杨君采,他们朝马车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也奔着自己的住处返回。 随着商素风离开,悦来客栈已无三大高手的身影。 不过客栈中的喧闹没有半分减少。 西域高手、城墙刻文、四大真传、白衣女子,点苍妙谛今日所见,足够他们经年讨论。 一旦话题转移到点苍之鹰问剑潇湘,江湖人便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不少人已经打定主意。 等会仙楼一战后,就朝着雁城赶去。 点苍妙谛一出,二十多年难得一见的剑神,恐怕会再现江湖。 那些听着剑神传说长大的江湖少侠们全都沸腾了。 这是一窥江湖神话的机会! 悦来客栈中不断有江湖人涌入,不少来迟的人听了那些现场描述,无比悔恨。 同时 随着客栈中的消息不断传播,肉眼可见的江湖大潮正在翻波。 剑出衡山 第524节 这大潮之上。 正有一只苍鹰盘旋. 此时此刻,同样在溪里街,距离悦来客栈不足百丈的另外一家名叫“满福”的客栈内。 二楼临窗位置。 酒旗招摇发出飒飒之声。此地的生意显然没有悦来客栈好,甚至不少江湖人都被那边吸引了过去。 这倒是叫客栈内清静许多。 “客官,菜已上好,这是您的酒。” “请慢用。” 店小二放下酒盏,桌边的人点了点头,他便笑着走开了。 不过在下楼梯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朝后好奇张望。 虽然接待过诸多江湖人,南来北往的都有,便是碧眼的西域人都不稀罕。 可偏偏这一桌客人,给他一种很是奇特的感觉。 桌边拐角放着一个带有纱帘的帷帽。 一角纱帘飘下来,被一位极为清秀的少女攥在手中。 她像是有些不安。 那一双小手,总是在帘角上揪啊揪。 大而有神的眼睛,原本总有清冷之色。 此时却一直盯着下方,不敢直视。偶尔朝旁边斜瞥,还有极少的时候,偷偷朝着前方打量。 他的侧边,则是站着一个少年郎。 就在店小二将酒端上来后,少年立刻抢过身位,提着酒壶站在桌边倒酒。 在这少男少女的正对面,正坐在一个面色平静的青年。 他看似与常人无异,却有股难以描述的气度。 此时正瞧着少年倒酒,可是少年只看酒水,不敢与他对视。 “倒洒了!” 见到酒水洒到桌面上,少女赶忙站起来:“来,让我来。” 她接过酒壶,也站到青年一旁。 乖巧道: “爹爹,我听说你去了昆仑雪山,怎来了云贵之地?” 她声音柔和亲昵,与平时说话完全不是一个样子。 一旁的少年早就见怪不怪。 他心中不安,只盼姐姐能糊弄过去。 青年端起酒杯:“谁和你说我去昆仑了?” 少女乖巧道:“娘去年中秋时提过。” “说昆仑玉虚殿最近有剑气传闻,兴许是震山子与震化子两位前辈将天龙五诀参悟到极致,甚至推陈出新。” “又说这两位曾与爹爹有些渊源。” “娘亲说您思动,也许会在今年夏末的时候去昆仑瞧瞧,看一看故人。” 她吐字清晰,极有条理,不像是假话。 青年闻言道:“不错,但我又改变主意了。” 一旁的少年有些愧疚,忍不住插嘴道:“可是因为我们?” “你说呢?” 少女在一旁倒酒,与少年一般不往下接话。 一杯酒倒完,像是知错一般,又在一旁弱弱说道:“叫爹爹担心了。” “只不过女儿一直待在姑苏,虽有琴曲之乐,也不缺武学典籍。” “但爹爹常说,听过的江湖与走过的江湖终有不同。” “我们听从教诲,这才有了闯荡江湖之心。” “雏鹰总有振翅飞下峭壁悬崖的那一天。” “您说是不是?” 青年微微点头:“不错。” “听说你们在会仙楼与人约斗,我好奇得很,这便来瞧瞧。” 嘴巴伶俐的少女也有语塞的时候。 少年更是不出声了。 果然,有什么事想要瞒住自家老爹那是不可能的。 姐弟二人很清楚老爹的脾性。 他若是不管,就不会提起。 若是开口,那就别再执着这件事了。 虽说平日里多有礼数教导,但只要不做出格的言行,其余事都给他们很高的自由。 故而. 他开口之后,姐弟二人便选择性忘记之前的会仙楼约战。 少女很聪明地转移话题: “爹,两大青年高手与点苍妙谛在会仙楼约战,我们只去看看,您总不会怪罪吧。” 很快 听到“哎哟”两声。 少男少女都摸着自己的额头。 青年笑望着他们,指了指桌上的饭菜:“你们方才在客栈看了那么久,快些吃吧。” 又温声说道: “小姝比你们稍大一些,但你们是两个人,莫要再胡闹了。” 姐弟二人闻言回过神来。 不知何时,说话的青年已来到他们身后。 二人的后脑勺各被轻轻一揉。 等这道安抚消失,他们闻听到一丝风声,再回头一看,人已不知去向。 这时客栈下传来哄闹声。 原来有一大帮江湖人涌入进来,正在讨论悦来客栈之事。 姐弟二人虽然年幼,但各有绝技,也算得上江湖高手。 可是 对于自家老爹的功力,他们相处再近,也难窥其貌。 “姐姐,会仙楼还去吗?” “当然要去。” 赵霏道:“三师兄与那白衣女子要同点苍神剑一战,怎能错过。” 赵玉彦又问:“三师兄全力出手,能敌得过点苍神剑吗?” “想必是不能的。” 赵霏摇头:“上次爹爹就说过,他们与妙谛高手相比,还是差了一些。” “不过,能与这样的高手一战,总能收获不小。” 原本去会仙楼,他们俩也有约战。 但此时,只能去当看客了. 凉都之东。 两道身影快速从城中奔出,他们无视了那些聚拢在城下看刻文的江湖人,一路奔向大道,遁入大山密林。 “师兄,那人没有再追了。” 年轻女子朝后望去,示意孙师兄停下来。 “别说话,继续跑!” 哪知孙师兄根本不听,拉了她一把继续跑路。 小半个时辰后,来到一处破落的山神庙中,这才停下脚步。 孙心照示意师妹不要出声。 他们静默良久,没在山林中听到鸟雀异动,这才心安。 “师妹,千万不可大意。” “方才那少女一直与点苍神剑一道.” 他沉声道:“江湖妙谛,远不是我们能招惹的。” 女子问:“师兄,她为什么要追咱们?” “我也不清楚。” “如果是点苍神剑授意,那便是最坏的结果。” 剑出衡山 第525节 孙心照叹了一口气: “师父本要亲自来凉都看刻文,突然发书给我,说凉都危险。” “按他书中所言” “兴许是为了避开点苍妙谛。” “这位妙谛兴许与师父有些冤仇,只是我们不知。” “回头我们要寻师父问清楚,不能再次犯险.” 第223章 番外二十三:点苍之鹰(二十三) 零落山丘,风露满天。 破败的山神庙,入目萧条。 这处无有香火的偏僻庙宇,倒是一个极好的藏身之地。 孙心照与师妹季凤连坐在庙前的老银杏上,一边就水啃着干粮,一边望着逐渐西下的日头。 “待落霞隐尽,我们再赶路。” 孙心照皱眉看向凉都方向,谨慎说道:“城墙刻文必然会吸引更多的武林高手前来,我们既已得到,此地不宜久留。” 季凤连问:“摩月教与白驼山那些人呢?” 一提到他们,孙心照不由吐槽。 “师父所言果然无错,浑水摸鱼,从这些人手上巧取一些好处就罢,绝不能与他们过多牵扯。” “我看那摩月教王是疯了,竟真要去寻妙谛高手。” “这次更是惹上衡山派的四大真传.” 说到此处,孙心照深深摇头,又露出一丝悔意: “早知城墙上有刻文,就不该掺和这里边的事。” “以后碰见点苍派那几人,咱们躲远点。” 季凤连有些不舍:“师兄,会仙楼不去了吗?” 她才说完,脑门就被师兄敲打一记。 “今日这悦来客栈都不该去。” “你这好奇的性子,该收一收。” “那少女与点苍神剑是一道的,她能追来,多半是点苍神剑授意。” “再去会仙楼,岂不是自投罗网?” 季凤连闻声有些不解:“若师父与点苍神剑有冤仇,以他老人家的性格,恐怕早就叮嘱我们了。” 孙心照听她一说,也觉得有理。 只道回头当面询问师父。 二人跟着又聊起衡山三师兄与白衣女子。 季凤连瞧着自家师兄,叹道: “同代之中有这样的高手,真叫人惆怅。” 她稍有局促地打听: “哪怕师兄天资出众得师父真传,恐怕也差他们一筹。” “何止是一筹,那自然是远远不如的。” 孙心照并不沮丧,转而宽慰师妹:“师父当年有诸多对头,如今都已死得差不多了。” “可他老人家呢?” “历经多少大灾大难,甚至屡屡在与剑神放对的情况下得以保全。” “放眼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个人功力勉强不得,只要勤修不辍,方无悔恨,这立身江湖之法,也不只在功力。” 他言语出自真心,平心静气地讲述。 季师妹正想说什么,忽见孙师兄面色一沉。 “此地距凉都还是太近。” “那少女懂得一手毒功,必然精通药理,也许有什么诡异手段是咱们不知的。” “小心使得万年船,现在就走。” 他念头一生,顷刻抑制不住。 拽了师妹一把风驰电掣朝北遁走。 季师妹像是早已习惯这种说走就走的情形,不顾掉到地上的干粮,紧紧跟在师兄身后。 也许二人想象不到 待他们离开后不久,有三道人影陆续出现在破落的山神庙。 邹松清拾起洒在地上的干粮,与商素风赵姝一般,举目望着那株老银杏树。 一只虎蜂绕着银杏树盘旋,不断发出嗡嗡声响。 它在原地打转,失了方向。 赵姝无奈摇头:“只能追到此地了。” 邹松清道了一声可惜,又朝赵姝致谢。 “这二人谨慎得很,没有跟着摩月教的人,而是隐藏在客栈外看戏的人群中。” “等衡山三师兄与那女子打完之后,便一齐退走。” “加之他们轻功不俗,着实难追。” 赵姝有些不解:“商前辈为何想与他们照面?” 这本是一派秘辛,商素风却不隐瞒: “这二人所练的武功与我点苍派颇有渊源。” “如今我已将烈阳功练至大成,但这大成只是记载中的功录大成,我点苍派的绝学,并非在烈阳功中穷尽,故而想了解他们的法门。” 商素风望着被风拂动的银杏叶。 他也朝赵姝致谢,又摇头笑道: “此事其实强求不得,是老朽着相了。” “看到他们的法门,也许反倒叫人失望。” 赵姝点头,似是揭过此事,却在心中暗暗记下那两人的样貌。 当日因为遗刻残谱之事,曾与这两人照面。 不过那时是黑夜,光线灰暗。 这一次,她却看得真切。 抛开这两位与点苍派有渊源之人,三人一路回凉都,邹松清起头聊起方才的悦来客栈一战。 “那姑娘的师承必不简单,她的剑路删繁就简,一看就是大宗师调教。” “此人眼界甚高,不知是何方隐士。” 邹松清又问起衡山三师兄。 商素风抚须笑道:“剑意一道与剑势大不相同,但他剑法之精,无愧剑神高徒。” “不过.” “最耐人寻味之处便在他的剑路上。” “当年剑神并不长于剑意,没想到竟能教出专精剑意的弟子。” “这可真是奇了.” 苍老的脸上堆满好奇,看样子,这个问题会被他带去雁城。 一旁的赵姝道: “我倒有些猜测.” 商素风与邹松清都望向她。 赵姝眼神明亮:“江湖人皆知,这剑神的三徒弟走到哪里都喜欢带一柄雕刀,一直在木雕塑像,看得出是一个心思细腻,又极有耐心的人。” “而剑神的剑势巍峨广大,恐怕不适合他去学。” 她目眺西岳:“这江湖上用剑意最深的应该是华山风老前辈,听说他诚心于剑,是一位剑痴,某方面的性格与这位衡山三师兄很像。” “加之这位三师兄的长辈顾老先生与风老前辈有渊源,故而剑神教他走上剑意一途。” 点商素风与邹松清一听,觉得她分析得很有道理。 心中又暗叹少女巧思。 三人走走聊聊,商素风又为他们讲述客栈论剑比斗中的奥妙。 一路多话。 接下来两天,凉都城越来越火热。 东城刻文产生的影响越来越广,吸引了更多慕名而来的江湖人。 这些远道而来的江湖人入了城,才记下刻文,又听到了震撼人心的传闻。 衡山三师兄力挫西域第一魔门,一剑杀掉丧魄宝树,破无漏神掌重伤教王。 之后又与盘州高手东方小仙大战。 剑出衡山 第526节 且此战过后,两位青年高手将在会仙楼问剑点苍妙谛。 跟着又有点苍老人要去雁城与剑神论剑的传闻,这一下,当真是江湖震动。 才到凉都听到一系列消息的武林人,各都目瞪口呆。 魏自在丧命悦来客栈第三日。 凉都秋声愈浓。 石关哨上,茶马古道上的行人全都披蓑执伞。 淅淅沥沥的秋雨湿润了摩崖石刻,桃洞崖画,带来寒凉之气。 这一日。 又有两老一少,三人驻足在城门口。 这位老人面相儒雅方正,做一个老书生打扮。旁边的老妇人虽染华发,却不失端庄英气,可以窥见其年轻时的美貌。 凉都烟雨下,两位老人正带着异色看着城门上的刻文。 “师兄啊,你说这等武学妙谛会是何人所留呢?” 她带着一丝笑容,望着老书生。 老书生摇了摇头: “我哪里能猜到。” “二十年前的江湖我都看不透,师妹如何叫我看透如今的江湖。” “五湖四海,总有能人异士。” 老妇人恍若未闻,忽然笑叹一声“可惜”。 老书生问:“哦?为何可惜?” 她道: “若是这刻文早二十年呈现在师兄面前,也许还能激起师兄的雄心壮志,如今嘛只能抄录一份,以待后人。” 老书生知晓她意有所指。 不过早就习惯了,不由摸着白须笑了笑。 他似是想到往事,盯着城墙刻文,真的露出沉思之色。 扪心自问 若二十年前真有这样的妙谛刻文,又会怎样? 他正想着,一旁的老妇人却已经笑出声了。 “师兄,你还真有所思啊?” 老书生还没来得及回答 “外公,外婆” 二人中间,一个眼睛很大,面相乖巧的薄唇少年抬起头,好奇地望着他们。 “你们在说什么?” “为什么我一点也听不懂。” 妇人道:“我在勉励你外公,言说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你虽小小年纪,但也要有远大志向。” “嗯。” 少年乖巧点头:“爹爹常说外公之志,教我要向外公学习,做一个光大门楣的君子。” 妇人宠溺地摸了摸少年的脑袋: “你爹爹年轻时,性子非常难约束,你与他很不一样。” 老书生一听她说起少年的爹爹,想到他喝酒惹事,不由微微皱眉。 但是一看向少年,又是一脸满意之色。 少年闻言,忽然呵呵呵笑了起来。 老夫妇二人面面相觑,不知他为何发笑。 “外婆,我听过极为相似的话。” “是谁说的?” “可是你娘?” 小小少年摇头道:“不是。” “是衡山派的曲师叔说的。” “去年我随爹娘去雁城见衡山派的赵大师伯,爹爹与大师伯说话,我觉得无聊,就去寻玉臻师兄。” “那时,他正在衡山别院与丹青子前辈作画,画中是一只白鹤,他画得可好了,那白鹤栩栩如生,如要展翅飞翔一般。” 他说得兴起: “当时,衡山派的骆师兄也在,他指着白鹤,说那白鹤画得好,若是将白鹤画作大白鹅就更妙了。” “之后,玉臻师兄就说自己不会画鹅,骆师兄便叫他多练。” “丹青生前辈便将骆师兄赶了出去。” “这时曲师叔与娘亲就正在别院门口,我听见她们说话” “曲师叔指着玉臻师兄,也说了和外婆差不多的话。” “不过.” 小小少年顿了顿,老妇人二人有些好奇,等着他的下文。 “不过什么?” 少年道:“我却觉得曲师叔与娘亲她们都说错了,其实玉臻师兄与赵大师伯很像。” 这下子,两位老人都不由笑了。 老书生摇了摇头: “怎么又像了?” “你赵大师伯年轻时,虽然懂曲晓画,却不会往深处精研。若非如此,岂能在武学一道能人所不能。” 少年目露疑惑,又笑了笑: “就是一种感觉。” “玉臻师兄作画抚琴,就像赵大师伯拿剑。” 两位老人听他这样说,只道童言无忌。 不过,随他怎样去想,也不去反驳。 老书生抚须叮嘱:“你去雁城见过诸多艺学,虽各有妙处,却不宜沉浸其中。” “光大门楣,须得专精武学。” 他心中还有许多教诲之词要出口,妇人却拉了拉他的衣袖。 若是往年,老书生恐怕还要继续教导一番。 可现在,妇人一提醒,他便笑笑不再说了。 这份心态,是他从前所无有的。 两老一少又在城门口站定,少年认真看着上面的刻文。 不多时. 他们一道朝凉都城内走。 那少年看了刻文不久,却是一路走一路背诵。 老书生捧着手中的抄本书册,听着少年背读,一边笑着点头,一边翻页。 偶尔出口称赞,夸一个“好”字。 短短时间,这少年竟将刻文内容背得一字不落。 当真是好天赋。 老书生大喜,不急着去会仙楼,而是拉着少年在凉都城内寻他喜欢的吃食,算作奖励。 妇人跟在他们身后,见这一老一少皆在欢笑,顿时眼带柔情,一脸笑意。 虽是人生余暮,却得无尽之愉。 他年期许,今朝尽显。 此生如此,不复他求。 “外公,听旁人说,会仙楼那边会有比斗,衡山的顾师兄也在此地。” “我们去做什么?” 少年好奇问:“您是不是也会出剑?” 老书生还没说话,妇人便笑问: “你外公一把年纪了,你还想看他与人比剑论武?” 少年沉吟一声,念叨了她之前说过的八个字: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夫妇二人都笑了起来,拉着他朝会仙楼附近去。 当日傍晚。 凉都城东又来了两架马车。 “大师兄,二师兄,四师姐,凉都到了。” 剑出衡山 第527节 马车上走下来两男一女,各自撑开油纸伞。 三人气势不凡,眉宇间英气尽显。 他们下马车第一眼便看向城墙刻文。 “果然是宝录。” “不知是哪位人杰所留。” 那名女子提议道:“大师兄,这刻文精深无比,不是须臾间能有所得的。” “抄录下来,再慢慢钻研。” “此际还是先去会仙楼,以免错过。” 个头最高的大师兄说道: “师妹宽心,会仙楼大战还在明日.” 第224章 番外二十四:点苍之鹰(二十四) 秋雨,秋雨,一半西风吹去。 行道凉都,入了东门。 街市长巷,执伞披蓑的江湖人随处可见。 临暮色西垂,雨势渐大,催得行人避雨登楼,酒肆茶楼的生意愈发红火,跑堂的伙计来回忙碌,腿都细了一茬。 两日前悦来客栈的大战,已被茶博士说得天花乱坠。 初入凉都的武林人听罢,多叹来迟一步。 说到那两位青年剑客一战,在一众江湖人喟叹之时,东城茶馆外侧的几名青年男女各都露出异色。 那位个头最高的大师兄闻之,也不由放下手中所执的刻文抄本。 几人腰间佩剑,显然也是剑客。 其中一人面露怀疑之色:“江湖传言多有虚浮,若盘州有如此厉害的人物,怎么早年毫无听闻。” “不见得。” 四师姐倪靖英打断了他的话: “既能与四大真传相对,岂会是庸手。” 她又出声教导:“本派闭山良久,虽精研剑术多有所获,可也不能忘了师父临下山时的叮嘱,莫要当那井底之蛙。” “正是。” 二师兄卞安俊道: “二十多年前衡山论剑之事,可是叫师父、师伯他们追叹良久。” 他说这话时,同行几人都看向最年长的大师兄。 当年衡山论剑时,唯有大师兄赤尘子在现场。 赤尘子微微点头:“当年雁城论剑时,若非亲眼所见,金顶师叔也不会想到,剑神能在短短时间将本门两套剑法合二为一,再现祖师之艺。” “本派断绝的阴阳神剑之路由此打开。” “前人之学本历经年所,遗漏难补,当年我们也如井底之蛙,去了雁城之后才晓得神奇。” 赤尘子话罢,又轻描淡写道: “有此先例,休说云贵之地深山大川多有隐者,便是市井乡野出了盖世天才,也不算离奇。” “这东方小仙想必也是高人弟子。” 他温和一笑:“我们一进城就瞧见这篇惊人刻文,你们总不会以为云贵之地没有高手吧?” 几人点头附和大师兄的话。 那四师姐不由说道: “衡山派的顾师兄与东方小仙要问剑点苍妙谛,大师兄应该找机会出手,一展我峨嵋剑法精妙。” 赤尘子露出向往之色,却只微微一笑,没回应师妹的话。 几人知晓,大师兄的性格与金光掌门极为相像。 故而也不多劝。 赤尘子又正色道: “这次下山奉了师父之命,如今得到盘州遗刻,此乃意外之喜。” “不能在凉都耽误太久,还得早去衡阳才是。” 倪靖英欸了一声:“师兄却想错了,要去衡山拜剑神何其难也,他老人家神龙见首不见尾,便是早到衡阳,也不一定能见得一面。” “若留信在雁城,便得不到及时答复,只得在门内苦苦等待。” “既然顾师兄在此,我们不若联系上他,再告之缘由,一道去衡阳。” “如此拜见剑神他老人家,恐怕会更容易一些。” 赤尘子一听觉得有理。 当下,峨嵋派众人又在茶棚中听了一会儿故事,饮尽茶水,收拾一番便朝会仙楼方向去了。 凉都之西,临近牂牁国旧址。 十多年前,黑木崖堂口锐减,少林度魔失败,江湖潮涌。 有中原武者南下过潇湘,入云贵。 这才有了会仙楼。 近来江湖武风之烈,影响在处处。 会仙楼应了这股风气,新葺钟阁,供武人交流论技,上有露台,逐渐成了论武约斗之所。 故而楼中常有江湖人品酒看戏,点评业艺,别有一番滋味。 十多年来,在云贵之地的名气也越来越响。 只不过,在钟阁露台约斗之人最多是一些小有名气的角色。 放在顶级大派眼中,仅是小打小闹。 可这一次,不仅有四大真传,还牵扯上了江湖妙谛! 会仙楼之名,瞬间唱响云贵。 四方武人,汇聚于此。 凉都风雨交汇,寒意湿浸城郭巷陌,却挡不住武林人的热情。 魏自在丧命悦来客栈第四日。 这一天,偌大的会仙楼,早早挤满了人。 四下一观,位于中央的钟阁露台四方,休说坐饮品茶的席面,便是围栏走廊都是人影。 楼中曲艺大家的屏风早撤了去,天井中伶人的戏台也已拆掉,那些为了扩充武风所摆的刀枪棍棒也不敢献丑,统统搬回仓库。 如此一来,便腾出位置,叫更多江湖人登楼话事。 会仙楼的几位当家人全都跑出来,随着那些管事一起忙碌。 他们在云贵之地,也多有关系。 与附近宗派保持联络。 但今日论剑规格之高,实在让他们产生一种头皮发麻、把握不住的感觉。 这几位,可都是名动江湖的存在。 露台下方的钟阁,坐的自然都是重量级人物。 要么是本地大宗核心,要么是此地的大派,亦或是名动一方的江湖散人。 比如一清快剑门掌门、腐骨门掌门、红纱教教主、凉都春蚕掌教教主、大力鹰爪门门主、游龙派掌门、金蛇世家、百花拳门门主. 眼睛一扫,一个个都是头角峥嵘。 平日里但见其中一人,都算稀罕。 今日随便朝钟阁丢一块石头,也许就能砸中一位脾气火暴的教主。 这帮人多在云贵之地经营,彼此之间因为各种利益纠纷,有互相友好的,也有彼此矛盾颇深的。 更有正邪魔门之分。 只是与二十年前不同,当年日月神教作为魔教,行事残忍狠辣,正派人士人人喊杀。 如今的魔门更为低调,虽然也被正派疏远,却没到一见就要斗杀的地步。 不过此时在会仙楼中,有矛盾的教主掌门,大都能收敛情绪。 当然,那些脾气火爆互相看不顺眼的,已经在露台上大战了好几场。 手段不够硬的,已经被人用门板抬走。 钟阁二楼。 处于中央的一处席面上,邹松清一边喝茶,一边打量对面的少男少女。 蓝姝口中的对头.与他想象中有点不太一样。 他们看上去和蓝姝差不多大。 虽然气质各不相同,但那股子精气神真不是寻常人家能有的。 再联系起蓝姝对他们的评价 一时间绞尽脑汁,却怎么也对应不上是姑苏哪家势力。 可奇怪的是, 剑出衡山 第528节 蓝姝说是‘难缠的对手’。 这对手一见面,并没有爆发什么矛盾。 更让邹松清疑惑的是. 那个正在品尝糕点的少年在见面时,对蓝姝提起一个他们在路上遇到的青年人。 然后,他们就再没说“约斗”之事。 邹松清是个憨厚温实之人,他虽有好奇,却也不会追问。 只当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 等听到会仙楼中一声钟响,他的目光与其他人一样,全都飞向高高的露台处。 “轰隆~!” 乌云笼罩凉都,风雨中一声秋雷乍响。 会仙楼露台左侧,点苍老人白须随风飘扬,一双锐利鹰目却能定住秋风,死死盯着对面的衡山三师兄身上。 他二人侧边立着一道白衣人影。 东方小仙一手执剑,一手执油纸伞,矗立在会仙楼楼顶,望着露台上两人。 这三人,一为老一辈妙谛,乃是大理武林支柱,江湖巅峰高手。 一人是剑神之徒,名动武林的衡山四大真传之一。 另一人师承不详,却是剑法高绝、横空出世的盘州隐士。 一老二青,江湖奇才向老妙谛问剑。 三人无须动剑,只立身露天,便为奇观。扪心自问,一生之中,能得几见? 慕名而来的南北武林人士,一众门主掌门,各都在三师兄朝点苍老人举剑的那一刻,心跳骤然加快! 那可是江湖妙谛! 向这等高人挑战,需要极大的勇气胆气! 不愧是四大真传。 “商前辈” 顾吉抱剑见礼,他虽是剑神高徒,但对妙谛高人必须尊重。 自家师父便是第一妙谛。 这个称呼,哪怕在顾吉心中,也别有意义。 同样,这也是他第一次面对衡山派之外的妙谛高手。 点苍老人瞧他剑意澎湃,不由笑叹: “老朽这次下山,本要直去衡阳,问剑剑神。” “没想到先遇剑神高徒。” 他忽然正色,鹰目锐利无比,叫人不敢直视。 “你既得剑神真传,老朽可不会留手。” 顾吉道: “弟子仅是衡山十五代后学,无有能力代表家师。但家师常言,用剑一道当锐意进取,多学多练,今日以己学冒昧挑战,前辈勿怪。” 他说话时,缓缓拔剑出鞘。 会仙楼那般多江湖人,可此时一片寂静。 不止是二人的对话,就连顾吉的拔剑声都清晰入耳。 点苍老人并未拔剑,这是前辈对晚辈的礼让。 但他也一手按在剑柄上,足见重视。 虽说是妙谛高手,但对手剑意猛烈,他也不能过于托大。 论剑胜败,终究不在声名,而在剑上。 顾吉拔剑至尾声. 忽然听到一声呼呼风响! 这正是凉都秋风,冲入论剑露天,吹得会仙楼廊下铁马叮当! 携风带雨! 顾吉等的就是这个瞬间,他与妙谛而战,想要求胜,必须将与剑法有关的纤毫末节展露至极。 霎时间,他浑身剑意大涨。 精神全凝剑上! 意过剑路起,盘盘回剑风。 他剑招一展,乍响一道锋锐剑鸣,压过铁马之声。 顾吉的剑在凉都秋风中呼啸,他剑意之寒,远胜秋意萧索,这一剑袭来,若是心志不坚之辈,恐怕会直接被他剑意震慑,旋即一剑毙命! 也就在剑鸣那一刻,点苍老人动了。 这一刹那,周遭的江湖人,哪怕是在钟阁之外观战的老书生都露出异色。 诡异!太诡异了! 没有声音! 点苍老人分明急促拔剑,可却是一点点杂声都听不到。 没有顾吉那样的声势,死寂得可怕。 可是,在那无声之中,老人的鹰目却锐利到了极致! 死寂之下,但凡瞧他目色之人,都感觉自己成了苍鹰爪下的猎物。 苍鹰大势! 这是一种威猛凶烈的剑势,随着点苍老人长剑施展,他的剑招全是攻杀。 顾吉的剑意在风中更甚。 可是,他的对手,却是一头无惧风暴的苍鹰。 顾吉屏住剑意,纵身飞掠,声势浩大的一剑,竟被点苍老人无声出剑,一剑抵住! 旁人只觉眼前一花,两人的剑尖便抵在一起。 感受剑尖上传导而来的巨力,顾吉神色一变。 肉眼可见 顾吉的长剑在点苍老人抵剑入半步之后,突然弯折。 “滴溜溜” 弯折之后,顾吉一个飞身摆脱,长剑颤动,随之声声震鸣。 他在腾跃之际。 顺着剑身传来一股火劲,好在他有极阳内功在身,瞬间拖住火劲,没让它在筋脉中作乱。 点苍老人见他行动无滞,暗夸一声好内功。 顾吉只一接招,便感受到这位江湖妙谛给到的压力。 那不仅是功力上的。 而是对方在出剑的每一刹那,都能让你受制难受。 旁观之人只能看到苍鹰大势下的凶险招法,却不知种种无声掣肘,但有丝毫遗落,立时要败在老人剑下。 这便是妙谛高人以无破绽对有破绽的灵魂考校。 顾吉多有与妙谛高手对战的经验。 他深知不能放弃攻势。 故而纵身而上,将极阳内功注入长剑。 露台之上,顾吉的长剑散发着一层精光。 可是 点苍老人长剑上的火光更烈! 顾吉连出十八剑,这十八剑全是剑中精髓,全都指向各处要害,可是点苍老人无有破绽。 他剑法看似精妙。 可是十八剑之后,在与点苍老人交剑之下,剑光越来越散。 他的剑意,快要绷不住了。 点苍老人一剑穿透回风,顾吉撞剑偏斜,侧头去闪,一簇鬓发已被削落。 危急关头,他就要沦为苍鹰之下的猎物。 这时 耳中忽然有一道声音响起。 霎时间,顾吉瞪大双目。 回神刹那,他瞬间像是忘记剑招,全然沉浸在剑意之中。 凉都大风又起,顾吉的剑招变了。 他驾驭剑意行剑,这股剑意,带着衡山的雨雾缥缈之意,正迎合上点苍派的飘忽剑法。 期间 顾吉多次绞剑走转,隐隐让商素风看到了摩云三十六番的身影。 可那分明是衡山剑法! 剑出衡山 第529节 飘忽的剑意对上苍鹰大势,在顾吉沉心剑意之下,一时间竟然顶住了商素风的剑法。 会仙楼中,众多武林人色变! 露台之上的剑光耀人眼目,点苍老人的无声杀伐剑术又带着苍鹰之势,那团团剑影,实在恐怖绝伦! 衡山三师兄在这股剑势之下,风雨飘摇。 他看似随时会败,却一直以剑意行剑,坚挺下来。 就像是狂风暴雨之中,一头苍鹰不断去抓一只鸟雀,那鸟雀靠着风暴,飘忽乱闪,一直坚持。 商素风大感奇妙。 他看出顾吉的奇妙状态。 一时间,以摩云三十六番给他喂到第九十九招。 到了第一百招时,点苍老人剑势陡变! 周遭看客惊呼出声! 还有人在揉自己的眼睛,以为看错。 商素风的长剑,消失了! 连剑影都无法看到! “无影神剑!” “那是点苍派无影神剑!” 一些江湖老人大喊! 这无影无形的强悍剑法,飘忽到了极致,也将点苍之学阐述到了极致。 又在苍鹰大势之下,杀伐盛烈! 这便是妙谛之学! 一点火芒之下,顾吉的剑意顷刻崩碎,剑风又被一剑刺破。 他停下所有动作。 而点苍老人的剑,就悬停在他的喉前,随后剑上火光一消,将剑收回。 商素风摸了摸胡须。 他望着衡山三师兄,鹰目若有所思。 喃喃道:“第一百招” 第225章 番外二十五:点苍之鹰(二十五) 点苍老人锐利的鹰目忽然飘忽。 在他眼底深处,映入眼帘的顾吉、会仙楼露天全都暗淡了,追忆的涟漪荡开,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吉安龙泉。 当年他以点苍双剑的名头行走江湖,遇见少年剑神。 必胜之战,没想到百招败于人手。 后以此为耻,远离三大山庄返回大理。 从此闭关不出,久居摩鹰高崖。 却难料想 斗转星移,江湖变迁。 随着少年剑神横空出世,威震江湖。 龙泉之耻,竟成殊荣。 商素风心知肚明,他不出点苍山便有现在的名头,着实与雁城那位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故而. 今日虽言手下无情,面对故人弟子,他的无影神剑一直引而不发。 承情多年,还与后人。 他有这份心,但也要对方有能力接住才行。 此际,倒是让点苍老人有些恍惚。 悦来客栈一战,以他的眼力,不难看出剑神三弟子的深浅。 便是不用点苍绝技,对方想接自己百招,那也是绝无可能。 然而. 就像当年在龙泉那样,剑神难以料定,他的弟子竟也能出乎意料。 这种熟悉的感觉,真叫他反复忆起当年事。 怎么做到的? 点苍老人微微眯眼,目光又凝在顾吉身上。 他剑意忽然生变,以飘忽剑意对战自己的剑招,正合点苍之学。 期间招法,走转换剑,多有摩云三十六番的精深奥义。 难道在短短时间,他能用剑意摩刻我点苍剑法的精要? 这岂不是剑神的幻化万法? 若是剑神在此,这倒平平无奇,可一个十五代弟子,摩刻自己的大成之学,哪怕商素风心态平稳,也要顿起波澜。 他这位江湖妙谛,第一次没能看透一名十五代弟子。 眼中虽有疑惑,却少不了几分赞誉之色。 他的思索仅在一瞬。 顾吉不敢怠慢,在商素风收剑瞬间立即执剑抱拳: “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点苍老人一手背负长剑,一手轻扶白须: “不愧是剑神高徒” 顾吉看向面前的老人,又多了几分敬意:“点苍剑法博大精深,无影神剑神出鬼没,晚辈受教了。” 他的夸赞之言,商素风只微微一笑,没有太多在意。 又追怀过往,有兴致对顾吉说起一桩往事。 “你有你师父的一些罕见天赋。” 老人这般一说,顾吉眼露奇色。 于是竖起耳朵,认真听讲。 商素风踱了两步,幽幽开口: “当年在玉泉山前,剑祠之下,老朽以本派摩云三十六番对战剑神,他是第一次见这路剑法,然而让我意想不到的是.” “短短时间,他竟然从老朽的剑法中,硬生生凿出了十八摩崖苍鹰回风这一招。” “甚至,初初展露此招便有我点苍剑法的飘忽精要。” “老朽闯荡江湖多年,遇到过不少天才,似剑神这般,真是生平仅见。” “老朽一战之后,心下萧索,顿生骥伏枥而已老的迟暮之感。” 点苍老人微微摇头,话语颇为坦诚,讲述当年的心路历程。 别说是会仙楼的看客,就是顾吉听了也感慨万千。 他望着点苍老人。 方才的无影神剑他是见识到的。 没想到. 眼前这位江湖妙谛,竟在二十多年前被师父打得意志消沉。 愣神之际,商素风又对他道: “你能在运剑之中扭转剑意,极尽应变之能事,又以飘忽剑意对我的剑法,聪明到了极致。” 那剑之风暴当中的顾吉,唯得飘忽之意才能避开锋芒,躲过苍鹰猎杀。 若是一昧求锐,他的功力还不够,须臾间便分胜败。 这一点是商素风极为赞扬的。 顾吉没说话,只是抱拳笑了一下,眼底深处有一丝惭愧之色。 不过 这一战对他启发极大。 顾吉的目光不着痕迹朝四下一瞟,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那道身影。 周围的议论声倒是越来越大。 江湖妙谛的恐怖剑术自不用多话。 让大家吃惊的是,衡山三师兄竟能与妙谛高手大战百招! 尽管四大真传名头极大,到底只是年轻一代翘楚。 没想到竟能追上老一辈的脚步。 会仙楼露台上的百招,龙泉玉泉山剑祠下的百招,他年之景,今日之事,也让一众江湖客感叹莫名。 会仙楼三楼。 一位满脸皱纹正在看戏的老者一口饮尽杯中酒,忽然操着吉安府口音对同桌几人说道: 剑出衡山 第530节 “二十年前我在龙泉亲眼目睹少年剑神与点苍神剑一战,没想到今日还能瞧见点苍神剑对战剑神的弟子。” “还是百招,却回不到当年了。” 同桌几人盯着老者皆大惊,以为他在吹牛。 没承想. 老者皱眉追思面上皱纹更深,忽然道出一个细节。 他念叨着: “皤皤岷山老,抱琴鬓苍然。” “这是.??” 老者解释:“这是龙泉那一战后,衡山七子之中的凌兆恒看着点苍神剑的背影说的话,前辈高人输给了少年剑神,当真是孤鸿孤雁,萧索沉寂。” 他说到这里忽然笑了。 “估计那时在场的七子七剑都想不到,点苍神剑能从失意中走出,诚心于剑,有了今日的造化。” “倘若当年点苍双剑没遇上少年剑神,恐怕大理武林便无有今日支柱,江湖人也看不到无影神剑问世。” 周围人听罢,皆喊奇妙,又叹精彩,各都举碗来饮。 “大师兄” 钟阁二楼,目睹衡山三师兄与点苍老人一战后,峨嵋派的几位弟子神色有变。 倪靖英稍带紧张地看向赤尘子: “你有什么感受?” 赤尘子微微摇头:“百闻不如一见。” “先不要谈论,且看那姑娘有什么高招。” 他没心思多话。 方才一战已让他沉浸其中,妙谛高手出招太罕见了,一招他也不愿错过。 会仙楼露台。 东方小仙收了伞,执剑从顶楼屋顶飘然跃下。 众人的目光凝聚在了东方小仙身上。 若非她有着强悍的悦来客栈战绩在前,周遭怕是鲜有人相信,这身姿玲珑的冷艳姑娘有着问剑妙谛的资格。 东方小仙不似顾吉,她与点苍老人没有旧日缘法。 故而不必论旧,话题全在问剑上。 “前辈,请指教。” 商素风微微点头,他还对龙泉往事稍有沉浸。 不由对面前的姑娘也生出考校之心。 她的剑招虽然精简,从一开始就走在化繁为简的大道上,可此道不至大成,终有破绽。 商素风见过她出剑,自问不出无影神剑,她也坚持不了多少招。 “出剑吧。” 商素风出声,东方小仙不敢客气。 她本亭立露台,微隐锋芒。身形忽然一动,便叫不少人闪烁着惊异之色的瞳孔中唯留白影。 身法之快,大家只见白影一窜,须臾间便近到商素风周身! 她一剑即出,如流星赶月之势伴随着嘶呼嘶呼的破风之声! 第一次见她剑路的武林人着实惊异。 没想到这个妙龄姑娘出招如此利落犀利! 商素风游刃有余。 他不急着出剑去攻,反任凭对方施为,感受奇妙剑路。 他举剑招架。 东方小仙的剑精简至极,与顾吉的剑意截然不同。 本意便是以简克繁,她以迅猛攻势逼得对方露出破绽,又在对手节奏乱去分毫的刹那抢攻,从而招招简险,故而在可乘之隙中全数抢先! 这剑路听似简单,却对用剑者要求极高。 不仅要有一身高明剑道之学,了解多派路数从而化招,还需极速反应与灵变之慧,结合高明内功持之以久。 没有名家教导展开眼界,绝无可能修成。 此时在妙谛高手面前一展,当真是把剑路特色显露无遗。 她连出十三剑,点苍老人虽招招准架,却让观众越来越惊! 东方小仙一剑快过一剑! 接近第十三剑时,已有剑影拖后。 且下一剑运转的内功,又胜过上一剑! 加之她功力精纯。 随着内功愈盛、剑招愈快,在凌厉之剑的劈卦之下,那嘶呼嘶呼之声越来越响! 直到 强劲的剑之劲风被她一剑劈出! 商素风剑势一张,他一剑震力,剑身顷刻间便融上大成烈阳功的烈日火劲。 他出关之时,便生以火劲炼化剑神寒冰剑气的心思。 此时面对这剑风,火劲热浪一起,空气微微扭曲。 旁观者大吃一惊! 点苍老人的火劲一卷,直接融乱东方小仙的剑之劲风,他一剑刺入剑风,大势之下,如有苍鹰震翅盘旋,将这股剑风反卷在剑上。 又灼以火劲,一剑挥出! 东方小仙万想不到老人能以这样强横的姿态破招,她强运身法,白影朝上纵掠! “轰~!” 听得一声爆响! 露台周围四根木柱在点苍老人拨乱回斩的劲风下炸裂! 霎时间,漫天木屑狂舞。 钟阁之下,诸位教主掌门一齐出手。 挥袖举掌。 十数道狂猛内力齐出,将木屑碎片拍向钟阁的大钟方向。 又响起“叮叮当当”一阵撞钟之声。 观者来不及流连一众掌门人搞出来的动静,齐将目光放到露台。 这时 点苍老人化解东方小仙的强横快剑之后,不再给机会试招,飞身一剑攻去。 华发飘荡,这一剑飘忽无比,直刺东方小仙。 纵然她剑法精简,本就破绽微小,可是在妙谛高手眼中,还是有破绽。 这飘忽之剑,裹挟断去剑劲之风的势头,让东方小仙大感吃力。 她用出师父的教导,忽然转变节奏,强行再催一口真气快行过筋脉。 凭借一瞬间的极速挡开这一剑。 可商素风一剑出后,又是一剑! 鹰目又凝在她的破绽上。 无论东方小仙怎么去掩盖,都瞒不过点苍老人的眼睛。 她连催三口真气,将师父所传法门用到了极致。 在旁人眼中,这已是不可思议的反应。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连接妙谛高手绝强三剑过后,再无他法。 然而商素风的攻势才刚刚开始。 几乎要决定胜负的第四剑,又来了! 妙谛高手在招法上恐怖压制力,让东方小仙喘不过气来。 要败了。 她正生起这个念头时。 忽然 她耳垂微动,清冷的眸光之中亮起极度惊异的神色。 “乾三连西北开天,虚位移步。” “离中虚南方真火,反腕云剑。” “……” 东方小仙的精神高度紧绷,通过耳朵直奔脑海的声音让她差点岔气。 若她出剑繁复,这一下无论如何都反应不过来。 没作他想 剑出衡山 第531节 在无力接下第四剑时,东方小仙瞬间按照脑海中声音所讲的八卦方位移步。 离卦三横为虚,上下两横为实,八卦方位在正南方。 而乾在西北。 东方小仙按照指示,半虚步朝西北方向一移。 身下白衣一飘,在顺势反腕朝南出剑时,正好压住剑尖,让那双鹰目一瞬间没把握到刃光。 这导致. 东方小仙反腕一剑,自下而上擦中了点苍老人必胜一剑。 这一下没能将长剑挡开,却错出一个弧度。 她顺势矮身,听到袖口刺啦一声。 白衣被刺出一个破洞,却真的将这一剑避开了! 商素风暗赞一个妙。 这姑娘临战应变之能,当真罕见。 殊不知. 东方小仙清冷沉凝的面孔下,已经掀起汹涌浪潮。 若非她方才愣了一瞬,招法不够完美。 这一下不被破袖,也能完美挡住妙谛高手的一剑。 一念至此,心中如何不惊。 她正在遐想,又闻听起剑风声。 点苍老人的下一剑,带着苍鹰之势飘忽而来,所成劲风,抢先剑刃一步吹散了她的鬓发!! 那凌厉凶悍之锐气,叫人心中生寒。 这是比方才更具杀伐的一剑! 加之剑影飘忽,几乎无从捕捉。 旁观之人皆看到东方小仙的凶险,以为她要落败。 没想到. 她将长剑舞在手心,忽然错招,从极简之剑,变出一朵繁复剑花。 由简到复的变化,迎上的点苍老人的飘忽一剑。 东方小仙终于看清老人剑刃所在,一剑抵上。 她后发之下,身体一震。 手臂吃痛,在招架住这一剑后立刻躲避锋芒,用迅捷身法朝后闪跳。 钟阁的门主教主们,一个个瞪大眼睛,觉得不可思议。 难道她临场突破,又有感悟? 衡山三师兄微微低头,眸光在钟阁之中左右横扫。 点苍老人微皱眉头。 现在的年轻人,都能受住考校? 能在须臾时间内灵变至此,摆脱破绽? 剑神徒弟是,这位也是? 一时间,点苍老人兴趣大浓。 他连连出剑,全朝东方小仙的剑招破绽中攻去。 霎时间露台上剑光四逸,风散雨分,诸般凶险境地让人为白衣女子捏了一把冷汗。 峨嵋派的弟子们逐渐失神。 他们设想将自己换到东方小仙的位置,不由冷汗涔涔。 终于 又是第一百招。 东方小仙眼中再也看不清点苍老人的剑影,她无力再接下一剑。 败了! 无影神剑的威名,响彻会仙楼! 峨嵋大师兄赤尘子喃喃道:“我不如也.” 听到自家大师兄的萧索之言,诸位峨嵋同门,竟一时忘了安慰. 第226章 番外二十六:不老传说(一) 会仙楼中,南北武林、塞外西域的江湖人无不动容。 哪怕商素风已经收剑。 依然有诸多目光痴痴朝他的剑上汇聚。 点苍派失传许久的无影神剑,着实可怕。 两大年轻一代天骄,剑术已经匪夷所思,可这无影神剑一出,当代天骄也没有招架之能。 这一路神奇剑法,委实将点苍老人苍鹰剑势与一身功力展露极致。 妙谛之下,难有抗手。 “好可怕的无影神剑” 峨嵋派的二师兄卞安俊吸了一口凉气,他完全看不透这路剑法,不由将目光转向功力最深的大师兄。 “一剑既出,明明杀招袭来,可这位前辈的剑无影无形,那又该如何应对?” “师兄,你能否看到剑影?” 赤尘子摇头。 见大师兄不假思索,倪靖英便猜想赤尘子眼中看到的无影神剑与他们一般。 也就是说 面对这路剑法,他们这些峨嵋弟子被拉到了同一水准。 “早年听师父说起过这位点苍派的前辈,谈他可能在参悟无影神剑。” “恐怕师父师伯他们也万万想象不到,这位前辈不只是参悟那般简单,而是将这路剑法练至大成。” 倪靖英赞叹: “无影神剑一出,点苍神剑之名更要名震江湖了。” 她话罢看了东方小仙一眼,又对赤尘子劝说道: “大师兄,今日有大好机会在眼前。” “这商前辈真是令人钦佩,他能速胜这两大年轻高手,可多有爱才之心,一番拆招下来,这两位必然大有收获。” “点苍妙谛乃一派大成之人,与他论剑,便能体会到点苍剑法飘忽极致所在。” “于用剑之人来说,宝贵程度绝不亚于武学秘录。” 她眼中闪烁精光。 “大师兄乃是我峨嵋下代掌门,有阴阳神剑在身。今日这场合,想来以晚辈身份朝商前辈问剑并不僭越,在江湖同道看来还是一桩美谈。” 赤尘子思考了几秒,还是摇了摇头。 他身上多有金光上人的气度,坦然将自身短处告知师弟师妹们: “我虚长一些年岁,兴许在剑法与功力上不会输他们太多。但要我如他们这般临时应变,决计是做不到的。” “若以峨嵋传人身份问剑,今有珠玉在前,不好献丑。” 作为一派传人,赤尘子要思考的东西,明显要比其他同门多。 在峨嵋弟子们叙话时,会仙楼露台上,东方小仙收剑作揖,朝老人一礼。 眼中流露出发自内心的敬意。 尽管师父也功参造化,但他老人家的剑术终究与这位老人不同。 每一位妙谛,都有集大成的艺业。 能大大开拓后辈弟子的眼界。 况且,在今日问剑之前,他们无亲无故。 可点苍老人,却用数十招剑法层层递进,这是如师父一般的指点教诲。 东方小仙与顾吉一样,多有所获。 这份长者恩情,不敢疏忽。 当然 还有一份更厚重的指点之恩,她只能凝在心中,无可相谢。 因为她根本不晓得是哪位高人指点。 “多谢前辈。” 东方小仙又朝商素风抱拳。 点苍老人摆了摆手,平静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妙,这江湖果真英杰辈出。” 他忽然问道: “你可有心去雁城看看?” 剑出衡山 第532节 东方小仙道:“要问过师长。” 她这样说,其实已经表明心迹。 点苍妙谛要去雁城寻剑神,这必然是惊动天下的大事。 想到此处,她那颗沉静的心也不由躁动。 商素风点了点头,难得用上劝说的口吻: “你天资极高,若无难处,便去雁城看看吧。” “今日这会仙楼,有我点苍派大成之学。” “到了那里,才晓得江湖极致。” 东方小仙闻言,心脏猛地一跳。 “是!” 短促的应和,无法抚平心中的惊涛骇浪。 点苍老人的深意她怎能听不出来? 会仙楼但凡是个头脑灵光的,都晓得这一次机会有多难得。 多年以来,剑神早已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更别说见他当众出手了。 如今龙泉剑祠之下的故人参透妙谛,带着精绝剑术到衡山问剑。 这一次. 威震天下二十余载的天下第一,睥睨四方无人可撄锋的剑气,种种江湖传说,似乎又要在雁城浮出水面。 众人在兴奋之时又望向点苍老人。 见他淡定自若,始终平静,一时间敬佩之情又增长了几分。 东方小仙行事果断,她抱拳朝商素风告辞。 朝顾吉那个方向看了一眼,便喊上杨君采,头也不回地下了会仙楼。 “姐姐,你可是想去衡阳观商前辈与剑神前辈一战?” “是。” 少年笑道:“师父一定会准允。” 东方小仙嗯了一声:“那也要和他老人家说一声。” “衡阳远在千里之外,一路要耽搁许多时日。” 杨君采乖巧点头。 他又问起方才与点苍老人比斗之事。 对于自己的弟弟,东方小仙并未隐瞒。 她长呼一口气,压着内心情绪幽幽叹道:“今日有高人在场。” 话罢,在少年惊奇的眼神中,将问剑中的事说给他听。 少年满脸惊容。 忽然,他鬼使神差问道: “姐姐,你还记得在客栈遇到的那个人吗?” 杨君采提到此处,东方小仙先是皱眉思索。 因为她根本没有朝这个方向去想。 但. 那副年轻面孔又浮现在她脑海中。 他们的声音,似乎有点相似。 当日客栈那人功力极高,轻功更是难以琢磨,并且懂得真气化外的手段。 放眼天下,都能算上有数的高手。 可一想到对方的年纪,无论如何也对应不上今日这位出声的前辈。 隔空传授招法让自己与妙谛高人相斗。 这位前辈喊招在先,证明他招招抢在妙谛之前。 也就是说 他已经看透了点苍剑法。 试问这等人物,怎么可能如此年轻? 东方小仙大胆猜测一番,朝着衡阳的方向去想。 可是年龄无论如何都对不上。 这一点,看看衡山四大真传便知道了。 思来想去,东方小仙终究没有头绪。 就当凉都又来了一位隐士高人。 在姐弟二人离开会仙楼时,钟阁那边,与邹松清坐在一起的几位少年男女正目送着顾吉。 这位衡山三师兄并未与他们打招呼,只是朝点苍老人告辞,便放心离去。 他又握着雕刀,一路走,一路雕刻,同时回想今日之战。 登上马车,行不过半里路。凉都交杂的风声雨声中,数匹快马追至。 正是峨嵋派的人。 车夫掀开车帘,顾吉拱手招呼:“原来是赤尘子师兄。” “顾师弟,搅扰了。” 赤尘子虽然年长,又是大派继承人,但在衡山四大真传面前,他也谦逊异常。 “家师命我前往衡阳,持书信一封.” 他说到这里,顾吉便问: “一封书信,怎劳赤尘子师兄亲自递送?” 赤尘子稍有踌躇: “家师身体抱恙无法离开峨嵋,只能由我代劳。” “这信要交在剑神前辈手中” 金光上人年事已高,瞧赤尘子神色,便知此事非同小可。 如果是之前,顾吉也不敢保证。 现在却颇有底气地回应: “点苍派的商前辈正要前往衡阳,师父虽然久不见客,但不曾失落故人。” “想必凉都附近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门内。” “诸位师兄弟便随我一道,既是金光前辈的手书,师父定会有决断。” 峨嵋派的人抱拳相谢。 有了三师兄的话,他们的心安定许多。 各大派掌门人中,最难一见的便是雁城这位了。 赤尘子与顾吉又闲话几句。 不多时,峨嵋派的人便与顾吉一道朝衡州府方向去 会仙楼这边,尽管诸位掌门教主极为热情,商素风也仅是笑着与他们应付一声,并未留下酬酢。 姑苏姐弟跟着一道。 于是,一行三人变成了一行五人。 对于这两名新加入的少男少女,邹松清有着一肚子疑惑。 不过 师父并不在意,他自己又是憨厚性格。 想着他们也是去衡阳,便顺路一道,其他的也不多问。 诸位高手离开了会仙楼,却有更多的人涌入进来。 两位年轻天骄与老一辈妙谛论剑,一时间成为江湖热议话题。 在商素风离开凉都那一日,一只只飞鸽从城中放出。 一个惊动江湖的消息广泛流传。 点苍妙谛,正携着无影神剑的威势出发衡阳! 他要与剑神论剑! 收到消息的江湖人一边备马,一边将消息传递给同伴。 一些江湖人因为遗刻的事,才从燕赵、三秦、齐鲁中原等地赶至凉都。 他们披星戴月,疲惫不堪。 没想到来了凉都之后,屁股还没坐热。 看了东城墙上的刻文抄本,立时驾马东进,直奔雁城。 这次一旦错过,也许会后悔终生。 南北两地大大小小的宗门教派,或早或晚收到消息后,都在朝雁城进发. 贵阳府。 剑出衡山 第533节 悦来客栈门前。 “聿聿~~!” 数道勒马声响起。 几日连绵的秋雨过后,天终于放晴。 瞧着天上的日头,一队镖车停了马。 一位身穿镖师服,腰挎长刀,满手厚茧的汉子道: “这云贵之地的路当真不好走,近来多有不长眼的强人出没,好在弟兄们各有手段,镖货安稳到了府城,咱们也能歇一口气了。” “郑镖头,林总镖头与金主商谈生意去了,咱们带着两位少东家先弄点吃食。” 他说这话时,朝着热闹的悦来客栈指了指。 “正好。” 郑镖头笑呵呵应了声,又下马敲了敲身后一架马车。 镖货全都卸了去,车架全都空荡荡的。 马车帘子拉开,走出来一个十五六岁的清秀少年。 他生得唇红齿白,却扎着英气发髻,身穿武士服。 旁边有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娃,比他矮了不少。 却也是劲装打扮,靴子边还绑着一把短刀。 听到郑镖头喊话,哥哥便想拉着妹妹下马车。 可是小女娃一摆手让他躲开,轻巧一蹦就跃了下来。 别瞧她年纪小,这一蹦脚步非常稳,显然练有家学。 “郑叔叔,我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那少年不好意思地问道。 昨夜他们与爹爹一起守夜护镖,又听几位镖头讲说这些年爹爹做得那些侠义之事。 两个孩子听得入神,又兴奋得很,一夜没睡着。 今日到了贵阳府,精神松弛下来,困乏之下睡倒在马车内。 醒来也不知时辰,自然不晓得爹爹有什么交代。 郑镖头笑道:“少东家勿忧,总镖头见你们睡得香便没有打扰,待我们用过饭,过不了一个时辰,总镖头便会回客栈。” “今日我们要在府城待一天。” 一大一小两个孩子都来了精神。 他们从福州过来,以往随镖队去过几次浙地,路途不算远。 这次到贵州府,一路瞧着高山大河,什么都新鲜。 能在府城逗留,便有时间在客栈附近游逛。 留一位镖师三位趟子手看着车架,其余人全都入了客栈。 赶上用饭的时候,悦来客栈人很多。 他们总算在二楼较为偏僻的地方寻到空位。 至于吃什么菜,喝什么茶,都有哥哥与镖局的叔伯们张罗,小女娃很得闲。 便是一家普普通通的客栈,可因为身处贵地,也能瞧出很多新鲜事。 比如 客栈门口正走进来的女子,她一身青色,身穿大襟半长衣,腰系绣花鸟围腰,一看便知不是汉家姑娘。 贵阳府的人见怪不怪。 她在福州却见得少,不由细细看那女子的裙摆花样。 天井戏台隔出一道屏风,今日没有戏舞,却能听到悠悠的祝酒芦笙小调,好叫江湖客们多饮两杯水酒。 小女娃捧着下巴笑眯眯地望着。 等她的目光从一楼移到二楼,又被风吹起的酒旗吸引,目光自然而然地移到窗口边 忽然,她瞧着窗边的那人,不由眨了眨眼睛。 盯看了一会儿,又微微歪着脑袋,抬双手将自己两只眼睛使劲揉了揉。 像是有什么不得了的发现。 “怎么了?” 一旁的少年笑问,“可是还没睡好?” “今晚可要早些歇息了。” 小女娃摇了摇头:“大哥,我看到一个很熟悉的人。” 闻言 正喝茶水的少年噗嗤一声笑了。 “你第一次到贵阳府,怎么会有熟悉的人,又不是在福州。” “真的。” 女娃子的眼睛睁得很大。 少年笑问:“那你说说,是哪个熟悉的人?” 女娃微微皱眉,认真道: “大哥,他很像家中祠堂上的那幅画像.” 听到这话,少年握着茶碗的手,不禁轻抖了一下。 这个时候。 一旁的妹妹顺手朝二楼窗口方向一指. 第227章 番外二十七:不老传说(二) 少年顺着妹妹的所指方向瞧去。 二楼洞开的窗扉旁,一袭青衫,几缕发丝,正被秋风微动。 他目眺东南,似是触景忆趣,脸上泛着淡淡笑意。 一杆酒旗,猎猎阁楼之外,一角舞动窗前。 少年能清楚看到酒旗上绣着的刻着酒字的灰瓮,风吹旗帜的声音,又是那样招耳。 物动声响,这贵阳府城的客栈是那般生动。 可是 物愈动,人愈静。 这青衫客,仿如生动世界里的一幅画卷。 他静立在那里,不随风物而逝。 少年只看了一眼,甚至仅是一张侧脸,便让他在一瞬间放下手中的粗糙茶碗。 在那人移目过来正脸相对时,他心脏骤跳,差点钻出心窝。 少年感觉自己像是犯了什么错误,刹那间低下头去。 他比妹妹年长五岁,加之从小受到祖父祖母与爹爹的教导,懂的东西自然更多。 由此,他绝不敢像妹妹那般大胆。 像,太像了! 脑海中的记忆不断翻涌,那幅挂在祠堂中的画像,他不知看了多少次。 爹爹常教导,林家人不可忘恩。 年幼时,他尚且不懂那幅画像的意义。 家中长辈便常带着他去生祠拜见,叫他敬重。 明事理之后,他便追问长辈这画像的来历。 后来陆续知道福威镖局的危机。 也明白了其中恩情。 倘若没有那画像中的人,福州的福威镖局不会有今日的繁荣,早就是败瓦颓垣了。 虽无缘得见画中前辈,可是 他对那幅画的印象之深,还要胜过妹妹。 扑通扑通. 心脏跳动的声音,他自己都能听见。 一方面心潮起伏,一方面又有个声音不断在脑海中说 这只是巧合。 可天下间,真的有如此相像的人吗? 甚至,就连画中的神韵,都与眼前这位如此相似。 否则他们兄妹二人,不会一瞬间失神。 少年眼皮上翻,又偷偷看了一眼。 太像了! 剑出衡山 第534节 但.那分明是二十多年前的画像。 如若真是那位前辈的话,现在也改是爹爹这般年纪。 念想到此处,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呢? 不是那位前辈本人,但如此相像,会不会与那位前辈有关? 若爹爹见了这般有脸缘的恩人,即便与前辈无关,此次碰上,只凭脸缘也该请他吃这顿餐饭。 心中踟躇不前,没拿定主意。 “噌~~” 一道挪动凳子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他愣神时,妹妹已离桌朝窗边独坐的青衫客走去。 少年想喊住她,又犹豫没及时开口。 这时,一旁的郑镖头露出异色。 “少东家” “郑叔李叔你们先吃,”少年忙道,“家妹第一次出远门,瞧什么都新鲜,我去看着她。” 这种事一路上发生了不少次。 镖局众人没多想,又知道少东家颇有林老镖头风范,做事沉稳。 在这客栈中确实没甚么危险,少东家发了话,故而看上几眼也不去管了。 少年三步并两步。 他却看到,自家妹妹已经坐在了青衫人的桌旁。 等他靠近时,青衫人目光微抬,很自然地说道:“坐。” 少年坐下,正好挡住后方镖师们的视线。 兄妹二人本想开口询问,可此时面对这个神秘青衫人,只觉对上了祠堂那位前辈。 敬畏之情油然而生。 哪怕是天真活泼的小女娃都心生局促,大着胆子来,却突然不敢说话了。 年长的哥哥,更是只在椅子上坐了小半个屁股。 青衫人看他们紧张的样子,却是笑了出来。 像是为了打开话题,朝着窗外一指: “外边的镖车,可是你们家的?” “是。” 兄妹二人异口同声,又乖巧点头。 哪怕是家中长辈问话,他们也没有这般绷紧神经。 一直供奉在祠堂受林家香火的画像,突然出现在眼前,张口说话。 这种感觉,让两个少年人登时将脊背腰杆直了起来,又竖起耳朵,生怕漏听半句话。 青衫人又问:“你们是哪家镖局的。” “福州,福威镖局。” 青衫人丝毫没露出异色,显然早就猜到了。 毕竟,外边的镖车上就挂着鲜明的“林”字。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道:“林义宽。” 小女娃看了他一眼,道:“我叫林义贞。” 她话罢又自报家门补充一句: “我爹爹是福州镖侠林平之,我娘亲是福州开山掌派的弟子南希梅。” 早年福州之地的教宗并不多,一家大镖局便算豪强。 近年来却如云贵之地一般,新起不少门派。 开山掌派便是其中一支。 这路开山掌法据说是宋时就有,也与许多凋零的武学一样得以接续。 青衫人似是想到什么,表情微有变化。 “怎么不见林总镖头,难道从福州到贵阳府的镖货,是你们两个领的头?” 兄妹二人赶忙摇头。 又将自家爹爹所在与其中内情详细说了一遍。 “如此说来,你们这一路走来,也做了不少好事。” 青衫人笑望着他们。 小女娃点头道:“是的。” 她的语气昂扬许多,一字一顿说道:“我们初到黔东,在剑河城外的清水江边途经一间野店,店主是一位年过花甲的萨姓老人。” “他与孙女相依为命,一道开店做些茶饭,平日里又在野外采药材去卖。” “爹爹见他们清苦,得知后便将他们的天麻、灵芝、黄柏等药材悉数以高于几分市价的银钱收了去。” 她掰着手指,将那些药材的名字一个个说的很是清楚,生怕漏了某个。 忽然,又见她微微拧眉。 “就在当天傍晚,从剑河城来了一伙凶恶的人,他们去野店上门索财,这些人开口要好多银钱,萨老爷爷给不起,便要将她孙女抓走做帮派帮主的小妾。” “爹爹很生气,将这些人狠狠收拾了一顿,又耽搁了半天去到岑松商帮。” 一口气说到这里,显然是因为后来她没有随行,后边具体的话讲不出来了。 少年便接话道: “爹爹找到了他们的帮主,报出了福威镖局的名号。” “因为我家常过潇湘入云贵押送药材镖货,这一趟路几乎每年都走。” “爹爹便警告他们的帮主,如若发现萨老爷孙二人过得不好,就来寻他麻烦。” “那帮主害怕了,言道以后不敢再欺负他们一家,还会照顾萨老爷爷的生意。” 福威镖局虽说不是教宗大派,却也是今非昔比。 作为福州最大的镖局势力,生意做遍南北。 镖局多少得力人手暂且不提。 自当年福州阴阳剑谱一事后,天下大派皆在林家被当世剑神震慑。 这镖局背后站着天下第一大派,不是寻常势力敢招惹的。 两个少年说起这些事,便少了几分紧张。 青衫人听罢,轻轻点头,道了一声“善”。 又问: “林总镖头此前可有见过这位萨姓老人?” “没有。” 少年不敢撒谎:“这一路野店多不胜数,何况萨老一家位置偏僻,又十分破旧。” “爹爹常说,当年我林家受人大恩才得以保全,林家人不可忘恩。天下间的恶人除不尽,但今有余力,路见不平事,也当出手相助。” “用爷爷的话来讲,这便是积德。” “为我林家积德积福,也不辜负当初的恩人。”他说这话时毫无停顿,显然是耳濡目染,将长辈的话牢记心中。 可是 一说起“恩人”二字,再看向面前的青衫人,少年的呼吸就微微粗重起来。 在青衫人微微点头,露出赞许之色时,少年鼓起巨大勇气,说道: “我家祠堂里挂有一幅画像,正是当初救我林家满门的大恩人。” “前前辈” 他吞咽一口空气,喉咙滚动发出一丝颤音: “前辈与我家祠堂上的画像好生相像,不知.” “不知可知晓福威镖局的往事。” 青衫人闻言,脸上涌现一丝高深莫测的微笑。 反问道: “你们把我当成了画像上的人,这才上前搭话?” 话题一打开,少年反倒微松一口气,他们两个都嗯了一声,复又朝青衫人瞧去。 又见青衫人笑意更甚,饶有趣味地说道: “你们两个倒是天真有趣。” “你家的画像在祠堂放了二十多年,我如何能在二十年前出现在福威镖局的往事中。” “是也不是?” 林义贞眨着眼睛望着大哥,她才想到这些。 少年早就考虑到了。 只不过画中人与眼前人神似,纵然离奇,还是问出来才心安。 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晓得自己冒昧了。 剑出衡山 第535节 于是含着歉意道: “相见是缘,我请前辈吃这顿餐饭,还请不要推辞。” 青衫人并未拒绝,顺势点头道: “好一个相见是缘。” 他转眼看向小女娃:“你前年是不是收到过一件礼物,大抵在中秋前后。” 女娃道:“是的。” 她正想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却被人抢了话:“拿出来瞧瞧。” 这礼物在她看来很贵重,不过青衫人宛如画像复活,他一开口,很难拒绝。 女娃将一柄冒着寒芒的短剑拿了出来。 “这是爷爷去雁城拜会时,从衡山派带出来的。” 与绑在靴子上的短刀不同,这短剑,她是贴着腰身收藏,可见重视。 林义宽露出一丝异色。 他看到青衫人拿起短剑,端详了片刻。 此剑出自龙泉铸剑山庄,乃是一柄宝刃。 然而. 一大一小两个少年,却看到了匪夷所思、超乎常理的一幕。 青衫人缓缓拔出短剑,将剑身托在左手手心。 右手微伸,食指点出瞬间,忽见一道冰白刃气。 小女娃还没意识到这是什么,只觉神奇。 而少年人,已经瞪大了双眼。 青衫人没看他们,眼睛随意地凝在短剑上,以单指在剑面上写画。 剑身上的字迹越来越多,全是蝇头小字。 兄妹二人看不清上面写了什么字,他们的关注点已经不在字上。 二人无法理解此时场景。 若非家教甚严,恐怕早就大呼小叫了。 这短剑以精铁百炼所铸,不说削铁如泥,也算一柄利器。 可此时. 却有人能用手在上方写字。 那指尖流动的寒芒刃气,更是他们生平仅见。 兄妹二人痴痴地看,一时间忘了时间长短。 等青衫人将短剑递回时,小女娃愣了数秒才出手接过。 “前前辈” 少年不及去看剑上的刻字,而是又望着青衫人的脸。 画像 祠堂中的画像活了! 他的心跳前所未有地快,像是第一次了解这片江湖。 后续的话没有说出口,便听青衫人笑道: “相见是缘。” “去付餐饭银钱吧。” 两人的耳间似回荡着一道笑声,就在这笑声响起瞬间,兄妹二人皆有失神。 醒转之时,对坐的青衫人,已了无踪迹。 就好像他从来都没有来过。 “大哥.前辈什么时候走的?” 小女娃四下张望,再寻不到青影。 “我也不知道。” 林义宽摇头。 小女娃恍惚间又问:“前辈去了什么地方?” 少年还是摇头,喃喃道: “也许.” “前辈又成了祠堂上的画像。” 他说这话时声音很低,以至于妹妹都没听清楚,她已经被短剑上的刻字吸引。 少年凑上去一看,才发现内容既熟悉又有几分陌生。 林家此时修炼的内功乃是三焦练气法。 这门内功正是恩人所授。 如今 这剑上的心法像是比三焦练气法更深奥一些。 兄妹二人这番动静引来郑镖头与李镖头。 他们方才也看到那青衣人。 可只是一个低头抬头的工夫,人不见了。 这要是放在晚上,准要吓他们一身冷汗。 镖头们不及说话,少年急忙开口: “快寻爹爹.!” 福威镖局的人匆匆出了客栈,留下大队人马。 两位镖头赶着马车,带着兄妹二人去到贵阳府城最大的药庄。 约摸半个时辰后。 息烽药庄门口,一位仪表堂堂、腰间负剑的中年人快步而出。 他只听了个大概,立刻面露惊容。 “走,去客栈!” 中年人当即吩咐,带着镖头们又回到方才用餐的地方。 可是,想找那位青衣人是不太可能了。 “你们可有不敬之处?” 中年人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儿女。 兄妹二人摇头。 中年人这才点头,又领着他们回到住处。 等周围无了嘈杂声,再听他们细细讲述。 兄妹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将方才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回述一遍。 尤其说到青衫人的样貌 中年人全是震撼。 他旁边,还有一位头发花白的老镖师,更是发出一声长叹。 此人正是当年随林镇南走南闯北的史镖头。 “真的是那位啊.” 史镖头望着林平之,满脸的追忆之色: “想当年,我随着总镖头在乐安附近的破庙中初次见他,还在怀疑衡州府之地的传闻,但是总镖头却对他另眼相看。” “后来.” “逢镖局大难,得他相助,才从绝境中转危为安。” “如今.又是二十多年过去。” 史镖头面带沧桑之气: “行镖多年,我已垂垂老矣,这趟云贵之地走过后,恐怕就不能再远走出镖了。” “常言道,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没想到” “二十多年后” “他竟还是当初的模样” 第228章 番外二十八:不老传说(三) 史镖头感慨非常。 除却两位少东家的迹遇,他更是联想到自己的镖路生涯。 遥叹江湖路远 剑出衡山 第536节 当年强健的体魄日益衰败,响彻在镖路上的号子、马铃之声,都要在此番贵阳府之行后成为过去。 值此百感交集之际,听了林家兄妹的话,不由思绪起伏。 “早听说过一些江湖传闻,言道剑神驻颜有术,却难料想是这番模样。” 史镖头转头看向林平之,摇头笑道:“不愧是武林神话,神奇之处不是我这等碌碌平庸之辈能想象的。” 林平之宽慰道: “人生各有不同,功业如剑神这般的绝无仅有。镖头走南闯北,屡历艰险,乃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镖局上下为之钦佩者不在少数,何须自轻自贱。” 他面色沉稳,说话不疾不徐。 与二十年前相比,大有不同。 当年的莽撞性子收敛到难以瞧见,如今掌控着天下有数的大镖局,风范更胜其父。 林平之与史镖头的对话自然落在兄妹二人耳中。 他们不是痴呆之人,岂能听不明白此刻讨论的是谁。 兄妹二人都瞪大眼睛。 林义宽吃惊中问话确认:“爹爹,今日在客栈中遇见的前辈,真.” “真是祠堂画像上的恩人吗?” 林平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出声指点: “能在精铁上手书刻字,天下间唯有恩人能做到。” “还记得你们俩之前随镖货到浙南,路上听了一些江湖人讨论,回到福州便问什么是剑气。爹爹虽然见过,但也说不出根本,不好描述。” “这一次亲眼瞧见,不用再好奇问东问西了吧。” 兄妹二人闻声,顿时回忆客栈窗边手书刻字的画面,一时间激动不已。 小女娃又无比好奇: “爹爹,既然画像是二十年前的,那为什么二十年后,恩人不像爹爹这般一看便知是长辈年岁呢。” 林平之一脸微笑地瞧着女儿。 “这个问题,爹爹可就不知怎么回答了。” “年岁、相貌,本该互相契合。” “可练功之人自有神异,功力高深之辈难以揣测。你们若想知道答案,便勤恳向学,好生练功,也许未来就明白了。” 兄妹虽然还有疑惑,却顺着爹爹的话应诺不再追问。 林平之又拿起那柄珍贵短剑: “这上面的心法对我林家大有帮助,可知恩人为何相赠?” 少年正色道: “祖母常说,林家受过大恩才有今日,教导我们多行侠义之事。” “前辈兴许便是这个用意。” “但也有许多本领高强的恶人,故而相赠剑书,劝我们勤练武学。” 林平之点头: “你们能这般想,恩人也会欣慰。” 话罢又说了些林家门风家学。 当年林镇南夫妇怎么教导于他,今日又结合自身经历教导子女。 同时嘱咐他们不要将客栈中的事外传。 林家兄妹兴奋许久。 接下来几日,他们在贵阳府城停留。 那位青衫客再没有出现。 六日后,福威镖局的车马出了大城,朝东进发。 林家兄妹回望了府城一眼。 祠堂画像,客栈真人,距离福州千里之外的巧遇,将会是他们此生难忘的回忆。 江湖沧桑,时物风逝。 未来有一日,等他们上了自家爹爹的年岁,也会在林家祠堂中敬拜画像时,对自己的后辈说起贵阳往事。 …… 点苍老人一行自打出凉都后,一直东进。 这一路所行不算快,走到第十五日,才至永州。 入了三方大山,到潇水、湘水汇合处。 穿过连绵九嶷山岭,朝东北望,衡山五神峰似乎就在不远处招手。 潇湘之秋,不似北部那么鲜明。 初秋之时,依然是姹紫嫣红,郁郁葱葱。 只不过. 凉都那边的雨才停不久,入了潇湘,又赶上连绵秋雨。 人在雨中,披着蓑衣,又被高高的帽檐遮挡,也就没多少心情在朦胧秋雨中欣赏胜景了。 朝着永州城去的大道上,因道路泥泞,马儿走得不快。 偶尔踩入泥水中的坑隙,坐在马上的人随之颠簸。 终于 在距离城郭十里左右的地方,有一村镇。 镇西有连排客店,总算有了个正经的落脚地。 邹松清与赵玉彦骑马走在最前方,他们连问三家,这才找到落座的地方。 这处永州偏僻小镇,原本没有这么多生客。 可近来潇湘武林盛事将至,四面八方的江湖人络绎不绝,朝此汇聚。 因而大大小小的客店,各都人头攒动。 往日清冷的茶棚酒肆,这时一个空桌都显得紧俏。 “大爷,喝茶还是喝酒?” 邹松清等人入了一家酒旗高挑的无名小店,这店不大,伙计却热情得很。 “茶有黑茶红茶红土茶,酒有糝子高粱梨花酒。” 矮小壮实的店小二肩搭抹布,又问他们打尖还是住店。 邹松清道: “上一些茶,做些饭菜就好,多点肉食,我们吃完还要赶路。” “好嘞~!” 店小二也不废话,他眼尖得很,朝几人身上一瞟,便知他们也是朝衡阳去的。 近来十个江湖人,九个都是这般。 他们这些普通开店做生意的,对什么武林高手对战只当趣事听听。 故而忙活起来,也没多余心思打听。 放好马匹,赵玉彦与邹松清一道回空桌旁坐下。 他二人,甚至是商素风,都将目光放到两个少女身上。 因为某些因素,她们在会仙楼没寻到分出胜负的机会。 可是 这一路上,却没少较量。 两人的剑法截然不同,只从剑招上来看,几乎是难分胜败。 若是比拼内力,自然是赵姝更胜一筹。 可她们比剑时,虽想论胜败,却多是想在招法上言胜,并非打生打死。 故而没有强拼掌力的时候。 这十几日相处下来,别说是邹松清了,就连点苍老人也频频露出异色。 果真如蓝姝所言 姑苏姐弟,竟都是罕见的天才。 小小年纪,一身功力剑法,都是江湖上难得一见的。 如此上乘资质,一下冒出来三个。 更戳中点苍老人心坎的是 从这三个少年人身上,他竟都看到了一丝当年那个人的影子。 这便是一个震撼人心的信号。 若能将这三人收到门下,剑神有四大真传,点苍也能有个三大真传。 三人所用的剑法各不相同,尽管各有来历,多半也不是那些成名大派。 有着当世妙谛坐镇的点苍派,还是极有机会的。想到这里,就连邹松清也心中火热。 只不过. 这次潇湘之行前途未卜,所以商素风一直没开口朝这方面提及。 万一身死剑神剑下,那便一切成空。 剑出衡山 第537节 几人正等着店小二上茶饭。 忽然 “砰”的一道摔碗声清脆入耳。 这种事屡见不鲜,周围人都扭头看向靠西侧。 因为客店生意好,店铺外边搭着草棚,赵姝赵霏等人,都坐在外边。 西侧摔碗的道袍中年,也是如此。 此人面白无须,桌上搭着一柄长剑,此时满脸红怒,正瞪着后桌的两老一青。 道袍中年旁边还有数位同门,各都皱眉看向后桌。 却又拉了拉摔碗的中年道长,让他息怒,不想将事情闹大。 中年道长正想顺着台阶下来,哪里晓得,后桌的两位老人却一阵怪笑。 老人身旁的青年劝阻也无用。 “臭小子,你怕什么。” 面相枯瘦丑陋的老人嘲笑道:“我们又没有说错,只是这牛鼻子道士脾气大,气量小,接受不了我们讲的实话。” 另外一位老人笑得身体乱摆,指着那发怒的中年道长对身旁的青年道: “他没有胡子,说话和那余矮子一个腔调,难道不是练了松风观的武功?” “你却不知道,当年松风观的余矮子费尽心机从福州得到残破阴谱,门下弟子一个个自宫练剑,到哪里都是脂粉味,隔着十里远都知道松风观的人来了。” 那青年听罢想笑,可朝几位道长看了一眼后又憋了下来。 “师父,莫要再说了,喝茶喝茶。” 他又劝了一句。 可是两位老人就和小孩一样,根本不听劝。 他们盯着中年道长看,见他只生气却不反驳,故而又哈哈大笑起来。 “说中了,说中了,还真是余矮子的弟子!” “三哥,奇怪奇怪,这松风观不是灭门了吗,怎么还有传人。” 另一位头发散乱的老者笑着答道: “被灭的是松风观,余矮子贪心不足,一直派人在江湖上搜剑谱碎片,自然有几个弟子不在观中。” “你!!” 那中年道长原本说话正常,此时却被气出了尖细嗓音。 周围看戏的人都露出异色。 另有一位身穿道袍,更为年长的道长站了起来: “两位何必咄咄逼人,我颜师弟十九年前就诚心拜在听涛观门下,虽然同属青城山,却并非之前的松风观。” 颜人柱得师兄出声帮衬,却咽不下那口气。 余沧海对他终究有师恩。 “余观主早已逝去,你们竟还要恶言相向,实在可恨!” 他压着嗓音,对两名老者吼出。 “余矮子没做好事,死了难道就不能说?” “是啊是啊,死了难道就清白了吗?” 两位老人嗤嗤笑了起来。 他们看上去表情怪异,疯疯癫癫,话语却犀利得很。 “你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颜人柱怒急,已经把搁在桌上的长剑握在手中: “胆敢再出言侮辱,休怪我剑下无情!” 两位老人似乎早就在等他问话。 二人将想要劝说的青年朝旁拨开,双手环抱胸前,得意洋洋地说道: “我们说出名讳,准要吓你一跳。” “没错!” “二十多年前衡山论剑,我们六兄弟曾与剑神论技。” “大名鼎鼎的桃谷六仙,就是我们!” 什么! 周围看戏的江湖人一听,顿时一惊。 竟是当年那六个怪人! 这可是极为难惹的角色。 旁观之人朝两位老人一瞧,他们面相丑陋,加之如今极为苍老,显得相当恐怖。 大晚上出来,恐怕要被人当成鬼怪。 但是 听闻桃谷六仙形影不离,一直都是六人一起出动。 一时间,又怀疑起他们的身份。 听涛观的几位道长也听闻过桃谷六仙的名号,不敢大意。 方才出声的中年道长又道: “我颜师弟早已痛改前非,如今这江湖与二十年前迥异,也请两位前辈莫要再用当年的眼光看人。” 桃枝仙道: “他说我们出言侮辱,但我们说的是实话。” 桃花仙点头: “我们说实话,他却要剑下无情,可见没有痛改前非。” 他言罢又对身边的青年道: “像他这样挡我们说实话的人,在当年早就被我们撕成六块,如今我们六仙是前辈高人,不会随便出手。” 桃枝仙也教导: “不错。” “不过他若真拔剑,那我们一点也不怕。” 他嬉皮笑脸:“江湖上除了剑神,其他人拔剑出来也不是我们的对手。” 青年来不及应声,那听涛观的颜人柱早就忍耐到了极限。 他怒吼一声,噌一声拔剑出鞘! 旁人见他一直忍耐,本以为他没甚功夫,剑法稀松。 哪想到才一出剑,便见一阵刺目剑光。 他手腕连抖,长剑旋转如花,绽放成片剑影。 剑速之快,着实惊住一众看客! 颜人柱抢攻出剑,桃花仙朝腰间一摸,手中出现一根铁棒招架。 他连躲三剑,颜人柱一剑竖劈,方才他们用饭的木桌顷刻崩裂! 等颜人柱提第二口真气,桃花仙瞅准时机,一击铁棒与颜人柱的长剑硬碰。 噹一声震响! 颜人柱剑法不俗,可内力与对方存在巨大差距。 一个正面交撞,立时震得他连连倒退。 数位听涛观的道长连续运劲,全都按掌在颜人柱背后。 霎时间内力翻涌! 汇聚而来的道家真力叫他道袍飞扬,颜人柱顺势收剑,一掌按出磅礴掌力。 桃花仙接掌,观战的桃枝仙出手,架掌在五弟身后。 那些听涛观的道长们大吃一惊。 他们道家玄门掌力,本来浩瀚澎湃,可是对掌之下,竟然泥牛入海,无影无踪! 忽然两仙运功发劲,一众道长来不及防备,全都朝后倒飞。 桃花仙见他们狼狈之态,顿时哈哈大笑。 又神气地将目光朝四周看去,瞧那些吃惊的江湖人。 突然 桃花仙的眼睛一下瞪大了。 “三哥,你看他。” 桃枝仙见到五弟手指的方向,有一个白发苍苍眼神锐利的老人。 他的目光从老人身上错过。 与桃花仙一样,看向了老人身旁的赵玉彦。 这小孩,怎么让人有种熟悉感。 似乎瞧他面貌,便觉得天赋异禀,骨骼精奇. 剑出衡山 第538节 第229章 番外二十九:不老传说(四) 桃枝仙与桃花仙长“咦”了一声。 他们正要开口,旁边却传来一阵嘈杂声响。 “噌噌噌~!” 呵斥声与拔剑声一迭连起。 原来外间棚户下的打斗引得客店里间人的注意,一下又冒出五个身着道袍的听涛观门人,后边还跟着一位蓄着白须,年过花甲的老道长。 见着同门狼狈,那五人盛怒之下不问缘由,全都拔剑助阵。 顷刻间,有十来人与二仙相对。 这些人算不上江湖顶级,但一身剑术也不可小觑。 联起手来,给人带来的威势可不算小。 从里面出来的听涛观门人没来得及出手,方才吃了小亏的中年道长便在老道长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老道长稍露异色,开始打量二仙。 周围人瞧见这剑拔弩张的气氛,非但不害怕,反而心头火热。 这下可有热闹看了。 就在此时 打镇外方向传来一阵古怪笑声,声音由远及近,来得极快。 显然是轻功高明之辈在快速逼近。 伴随数道簌簌之声。 茶棚内,接连闪进四人。 来者身法诡异,再一看面相,又是与桃花仙一般的古怪丑陋老者,周围人再无疑惑。 果真是桃谷六仙! 也有江湖小辈不清楚他们的来历,低声询问。 有老一辈人物在一旁小声点出往事: “影响江湖深远的阳谱,便是被这六人损毁的。” 还有人加了一句: “衡山论剑时,这六人曾与剑神对过掌力,虽然惨败,却也非同小可。” 短短几句话,立时让江湖新人们神色一肃。 没想到这些长相恐怖的老人有如此显赫的战绩。 “大哥二哥,你们怎么去了那么久?” 桃花仙没理会听涛观的人,反一脸好奇望着才来的兄弟: “可是跑掉了蟊贼?” 桃根仙傲气道:“怎么可能被他们跑掉,几个西域碧眼贼偷东西不成,已被我们撕成了四块。” “不错不错.” 二哥桃干仙身上带着血腥气:“不过我们又碰到了几个从凉都返回的牛鼻子道士。” “不会也是青城山的人吧?” 桃花仙指了指举剑待攻的听涛观弟子。 “不是,是泰山派的。” “听说他们正准备去雁城。” 桃叶仙笑道:“本以为他们也是朝雁城瞧热闹,没想到有个泰山小辈弟子想去衡山派寻四大真传。” 桃枝仙与桃花仙闻言,毫无礼貌大笑起来。 显是认为泰山弟子没那个本事。 桃根仙道:“我们也是这么笑话他们的,泰山的牛鼻子们脾气特别大,与我们大吵了一架,接着又动手打了一场。” 六人旁若无人地说话,茶棚周围人听得很清楚。 泰山派作为五岳剑派之一,曾在峻极之巅封禅地大战之前,山门被魔教攻破,一度凋零。 后因其掌门天门道长的关系,受到衡山派照顾。 近些来年,泰山派又成了天下大派。 甚至,就连当初缺失的泰山派武学都尽数找了回来。 五岳剑派的联盟关系仍在,无端与泰山派交恶,又在靠近衡州府的地方,这六人的胆子不是一般的大。 桃花仙追问谁输谁赢。 几人都说赢了,六弟桃实仙追加了一句: “那泰山小辈弟子有些门道,牛鼻子们有一招古里古怪的岱宗如何被他练成了。” 他话罢又催促道: “别在这里耽搁,我们赶紧去雁城附近看好戏!” “点苍派的妙谛这次可是引来了不少人。” “崆峒派、昆仑派、峨嵋派的传人据说都要到了,这些人要寻同代的四大真传,泰山派的人正在催马赶路,我们去迟了,就休想瞧见那古里古怪的剑法与衡山真传斗剑。” 他的话越说到后面越急,忽然又对他们身旁的青年道: “听说衡山派的四大真传中,剑神二弟子功力最高。” “到时候,你就去挑战她,不要落了我们桃谷六仙的威名。” 听了六弟的话,五位兄长一齐点头。 那青年闻言,顿时垮下脸来。 “师父,你们还是将我撕成六块吧。” 桃根仙神气道:“怕什么。” “我六仙在福州大战天下群雄,在华山脚下、在衡阳刘府大战剑神,从来没落下风,你是我们六仙的传人,对上剑神的弟子有什么好怕的。” 一些江湖老人闻言,不由撇了撇嘴。 这六人说大话的毛病,二十年后也不曾改变。 “不错.” “你瞧瞧这些拿剑的牛鼻子道士,他们举剑也不敢朝我们杀过来。” “正是畏惧我六仙大名。” “……”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又嘲讽又挖苦,把听涛观的人气得一个个面色涨红,拿剑的手都微微颤抖。 听涛观的老道长往前一步: “几位既然是二十年前的成名人物,又与我听涛观无冤无仇,为何要言语逼迫?” “我六仙实话实话,从不逼迫。” 桃干仙道:“不过你这老道有点眼力,知道我们六仙是成名人物,不知是什么来历?” 老道长道: “贫道青城山听涛观观主古登儒。” 他深知这六人不好惹,言辞中已有避退之意。 若是寻常,以桃谷六仙古怪的性格,此地局面还不好说。 但是 桃枝仙、桃花仙却一改往日做派,不与他们掰扯松风观余沧海的丑陋旧事。 二人出声提醒,让后来的四仙朝商素风一行看去。 最终,六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赵玉彦身上。 桃谷六仙慧眼如炬,想法纯粹而大胆。 反复端详之下,立时被赵玉彦吸引了。 “你们在看什么?” 一旁的赵霏见六人不怀好意,声音尤为清冷。 老大桃根仙没理会她的话,又往前一步仔细盯看少年,那苍老丑陋的脸上,出现了古怪的笑容。 “小孩,你有没有师父?” 赵玉彦微微皱眉,但出于礼貌,还是回了对方的话: “我不曾拜师,只有家学。” “好!” 六仙齐声大喊,兴致颇浓。 “快,赶紧拜我们为师,我们六仙一定倾囊相授。” 六仙身旁的青年微微一愣。 不知师父们为何突然想法一致,这可真是奇了。 他也朝少年身上打量,却看不出什么特殊。 一旁的赵姝笑问:“几位前辈好奇怪,怎么突然要收他为徒?” “你不懂” 剑出衡山 第539节 桃花仙直白道:“他的长相很像雁城的剑神,想来练武天赋定然不俗,我六仙目光如炬,看人极准。” 为了举证,他又炫耀式地朝听涛观那边的颜人柱一指: “比如说他,哪怕松风观被灭了门,我也一眼看穿他的身份。” 听涛观门人闻言被气得够呛。 那位古观主没有作声,眼睛朝赵玉彦方向扫去。 桃花仙方才被赵玉彦吸引,这时说完话,又仔仔细细看了赵姝一眼。 忽然露出一丝警惕之色,问道: “小小姑娘,你是不是会用毒?” “是啊。”赵姝目色一亮,还真佩服起这几个怪人的眼力。 不由笑问: “前辈也要收我为徒吗?” “不要不要.” 六仙知道轻重,果断摇头。 赵霏朝弟弟身旁靠近半步,朝六人问道:“你们想收徒,又能传授什么本事?” “我家的家学,不见得比几位前辈所传要差。” 听到这话,六仙自信一笑。 “我们六仙懂得阳谱精髓,有着八脉齐通的法门。” “剑神开创了阳谱,但是这八脉齐通本就与我兄弟们所练的功夫相合,得我们六仙真传,便能以六合一,复走任督,八脉大成。” “从此体内功力奔腾不休,八脉中像是有一条大河,旁人的内功掌力入了体,顷刻间融入这奔腾的内力之中,一点痕迹都找不到了。” 听涛观的诸位道长一听,各都露出惊色。 难怪方才用玄门内功与他们对掌,有种泥牛入海,掌力不知去向的感觉。 没想到. 这六个古怪之人,竟将阳谱参悟到这等高深境界! 心中气恼六人不假,却忍不住对他们这门功夫钦佩起来。 桃花仙望着赵霏,又将目光放到赵玉彦身上: “我六仙若是一齐动手,天下间能与我们拼斗内力的人绝无仅有。” 他表情得意: “怎么样?” “这算不算神功?” 不消说别人,就连点苍老人闻言,都露出一丝异色。 若是寻常,商素风就算对他们的功夫好奇,也不会多问。 可他心中也有收徒之念。 故而开口道: “八脉齐通,果真如此神奇?” 这位一直沉默的老人突然开口,六仙怎能注意不到。 虽然察觉到这位老人颇为不凡。 但只要不是雁城那位,天下间能让他们害怕的人没几个。 桃叶仙自信道:“你若不信,尽管出招试试。” 让周围看客没料到的是,华发老人极为干脆应了一声好。 霎那间,老人的目光锐利凶猛,盯着桃谷六仙。 而方法摆出一副无所谓姿态的六仙,也是列阵相对。 七名老者身法掠动,顷刻跃出茶棚! 六仙步调诡异,而鹰目老者身形飘忽异常。 周围看客急促扭头,显然是目力跟不上几人动作! 等目光从茶棚中来到外间。 永州小镇上的濛濛秋雨,已被七人功力带起的风劲吹得时疏时密、四下飘摇! 六仙没用铁棒,商素风也没出剑。 他宽袖摆动,呼啸之声不逊于剑,正是点苍派的流云水袖功! 此招讲究以柔克刚,一旦功力大成,翠袖轻拂,断树如刃。 这鲜明的招式一出,一些坐着饮茶的看客顿时起立! “哈哈,好袖功!” “可惜对我们兄弟无用” 六人交替变化身位,无论商素风的袖功怎么横扫,都不能伤他们分毫。 期间还不断发出嬉笑之声,扰人神智。 商素风没被这些小伎俩影响,却也看出六仙功力极高。 袖功无用,眼看他们越贴越近,就要陷入六仙古怪阵势之中。 当下不再保留,烈阳神掌,蓄力拍出! “嗡~!” 烈日火劲催动的掌风才与六仙交手,便叫雨丝蒸腾成雾,雾气被七人功力席卷,左冲右突。 有的成掌影,有的成腿功. 在变化无端的雨雾之中,点苍之鹰身法更飘,游龙肆掠。 而六仙横跳如魅,一击而走。 周围人瞪大双目,不敢眨眼,听涛观的人短暂忘记了方才的怒意。 这是商素风出关以来,最尽力的一战。 对方不愧是能在衡山论剑中有所展露的高手。 他找准机会,一掌与其中一人相对,这才明白他们八脉齐通的神妙。 六人分化掌力,叫商素风摸不到敌手半点经络路径,一直发功,凶悍掌力源源不绝,却无所摧破,宛如拍击在魅影身上。 六仙能不断分化神掌。 但他们也不能如之前那般嘻嘻哈哈怪笑了。 商素风功力大成,掌中带着烈日火劲,他们虽然没有受伤,却因火劲吃痛。 各自的面色更加狰狞。 商素风越打越惊,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深知不能与六仙耗下去,于是在一击掌风拍出后,赶紧变招出剑。 这一下,终于来到他的强项。 雨雾之中,商素风一剑刺出。 无影神剑,飘忽而至! 桃谷六仙微有色变。 他们能看到剑影,但各自窥不到全貌,只能凭借默契,一齐挥出铁棍,在身前形成棍网招架! “铛铛铛~~!!” 六仙连接剑招,却不住朝后飞退。 他们屏气凝神,不敢有半点分心。 可他们的棍法远不及自身内功,哪怕六人齐心,也做不到毫无破绽。 数十招后,桃花仙和桃叶仙吓了一跳。 二人一个左边腋下,一个右边腋下,衣服上各被长剑刺了个窟窿。 若不是其他兄弟支援得快,此时已经受伤。 “师父,不要打了!” 那青年心惊之下,飞身而起,来到了六仙身边。 桃谷六仙往后一退。 商素风停剑,却留有防备,不曾收剑。 “好厉害的剑法。” 桃叶仙摸着衣服上的窟窿,盯着老人又道: “你的剑法我们兄弟是佩服的,不过我们的内功却没输。” 老大桃根仙道: “若一直拼斗掌力,你会输给我们六兄弟。当年任教主用吸星大法都不曾破我们的功夫,何况我们六仙今非昔比。” 桃干仙看向商素风: “你的剑法无影无形,想必就是近来流传江湖的无影神剑了。” 桃花仙不忘初心,顺势对赵玉彦道: “小孩,你要不要拜师。” “我们六人丝毫不逊色江湖妙谛,只是招法上略逊一筹,你学了我们六仙的功夫,合六为一,将来比妙谛还要厉害。” 剑出衡山 第540节 他别出心裁加了一句:“你长得像个小剑神,却不一定非要学他的武功。” “我们的神功可比剑神的功夫好练。” 又道:“也比这位妙谛的功夫好练。” “怎么样,要不要成为我们的二徒弟?” 周围人一脸羡慕地看向少年。 这六人古里古怪,但功法甚是奇妙。 六仙旁边的青年也望着少年,心想能不能多一个小师弟出来。 赵玉彦沉思几秒: “我想拜师,也得家中长辈同意。” 大哥桃根仙点头问: “你家长辈现在在何处?” 赵玉彦道:“这会儿应该就在雁城” 第230章 番外三十:不老传说(五) 周遭看客闻言,不由哑然。 看向少年的目光带着一丝好奇疑惑之色,显是难以理解。 如此机遇,失之交臂岂不遗恨无穷? 若他们得到这种好机会,在场绝大多数人恐怕都会纳头便拜。 放眼天下,这六个怪人已算得上顶尖人物。 众人用更惊异的目光望向点苍老人,已经从方才的剑法与对话中,猜到了这位的身份。 客店中的气氛发生了极大变化。 六弟桃实仙自信笑道: “你的长辈见了我六仙,自然是大大的赞同。我六仙鼎鼎有名,已领悟妙谛,而且是兄弟六个,谁都知道六个妙谛远比一个妙谛厉害。” 他夸夸其谈,旁人既惊惧他的本领,又觉得好笑。 毕竟,方才六打一,他们也没占到便宜。 什么六大于一,全是吹牛,只不过点苍老人对这些乖张言辞并不在乎。 他反倒对赵玉彦的长辈有兴趣。 如今江湖豪客齐聚潇湘,姐弟二人的长辈从姑苏至雁城,倒也不是稀罕事。 “那等见过再说。” 赵玉彦干脆道:“若家中长辈如前辈所说,果真大大的赞同,我便听长辈的话立刻拜师。” 桃谷六仙听罢露出满意又自得的神色。 他们本想与赵玉彦一道。 但是瞧了瞧商素风,又想起方才的剑法,便没有开口。 几人性格古怪,却不是傻子。 他们自然晓得妙谛高手不好招惹。 方才动手打了照面,心中也想离这老人远点,对方那双锐利鹰目瞧来瞧去,总叫人浑身不舒坦。 老大桃根仙道: “你们脚程太慢,慢吞吞地去雁城瞧不上热闹了。” 桃花仙应和: “我们六兄弟先走一步。” “到了雁城,再去找你长辈。” 六人风风火火,说罢不待旁人反应,驾着诡异轻功朝衡州府方向去了。 点苍妙谛来雁城做什么,六人清楚得很。 既然赵玉彦与点苍老人一道,便不担心寻不到他。 簌簌风声接连响起。 那青年瞧着师父们的背影,也赶忙提气追了上去 客店中的看客望着桃谷六仙的背影,转头看向点苍老人。 眼神之中的震撼无可避免地浓郁起来。 这次的江湖风波,虽说是牵扯到雁城那位才闹得这般大。 但是若无眼前这位老人催动,也不可能有此盛况。 青城山的老道长走上前来,作揖道: “失敬,贫道眼拙,没想到是商前辈当面。” 古登儒是一派掌门,还是同辈人物,商素风微微还礼,没有摆架子。 “观主言重了。” 他继续道:“青城观院多在山泽中苦修,揣摩道家玄功,少显于外,古观主远行至此,也是去衡阳的吗?” “正是。” 点苍老人有礼,老道长对其更加敬重。 江湖人的地位名望,始终要看身上的功夫。 “山中坐修,只是清课,揣摩不得几分功业。当今天下能人辈出,英杰遍地,这雁城盛事,不敢再错过。” 一双浑浊的双目在看向商素风时微微发亮: “江湖传言,点苍无影神剑诸多奇妙,今日得见,叫人眼界大开,虽未至雁城,却已不虚此行。” “还要感谢商前辈出手,打发了那六个怪人。我听涛观承蒙恩情,不敢疏忽,若商前辈给机会,听涛观必然扫榻相迎。” 他话语委婉,想请点苍老人做客。 商素风如何听不出来? 却幽幽一笑,朝着雁城方向说道:“老朽至雁城,踩着湘水秋声来,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望点苍雪霁。” “其余诸事,更是遥远。” 老道长闻之色变。 一众听涛观门人,也全都朝点苍老人望去。 那些原本沉浸在无影神剑中的江湖看客们,也瞬间醒转。 点苍老人话语平静,却透着一股苍凉果决的味道。 无影神剑极为了得,哪怕桃谷六仙八脉齐通招法奇妙,也能克之。 但. 点苍老人此次的对手,乃是剑神! 江湖人蜂拥而来,正是因为他们想一窥二十年后的剑神,到底达到了什么样的武学境界。 老人来到雁城,给了江湖人一个机会。 他此时话语之中,虽有不屈之气,却也不乏死志。 这一点都不奇怪。 谁也不知二十年前无可匹敌的剑气,此时又是什么模样。 剑神斩来的那一剑,能接得住吗? 客店中的气氛,又一次发生了转变。 听涛观的老道长白须颤动,不再出言复请。 他佩服点苍老人的剑法功力,更佩服他的胆气。 于是,又一次拱手后,便回到听涛观门人那边。 周围人的内心难以平静,却不敢上前打扰。 邹松清等人用了茶饭,便干脆地离开客店赶路去了。 一路上,少不了讨论那六个怪人的武功. 另外一边。 离开客店后的桃谷六仙连续奔行数里,速度才慢下来。 燕安顺一肚子疑惑,这时没人关注才出口询问。 “师父,那少年的长相真的和剑神很像?” “那是当然,”桃花仙道,“我一眼就瞧出来了,怎会看错。” 燕安顺好奇了:“那怎么旁人看不出来?” “那是他们眼力不够,我六仙从没看错人。” 桃枝仙的脸上带着笃定之色:“他的天赋一定不错,可以做我们的徒弟。” 燕安顺面上肌肉微微抽搐,显然诟病于他们这般没来由的判断。 自家师父有时候多不靠谱,他是十分清楚的。 不过出于敬重,自然不好直接反驳。 于是换个法子问道: 剑出衡山 第541节 “近来凉都那边传来的消息极多,除了这位点苍妙谛的,也有不少与那个少女有关。” “听说她在普安州便与西域毒宗相对。” “如今看来,她并非点苍妙谛门下,几位师父看中天赋,怎么不收她为徒?” 谈及此处,六仙各都缩了缩脖子。 “你是一点见识都没有。” 桃根仙语速极快,瞳孔随之放大:“她腰间带着的红葫芦你可瞧见?” 燕安顺点头:“听说是装蛇的。” “但江湖上这样的酒葫芦比比皆是,又有什么特殊?” 桃根仙咧嘴摇头:“葫芦寻常,但放在她手里就不寻常。” “云南一地,最懂毒术的是五毒教。” 说起五毒教三字,桃谷六仙都变得不自然,显然是对蛇虫有些忌惮。 “能胜过西域毒宗的人,一身毒术多半与五毒教有关。” 一旁桃干仙出声:“五毒教的人,却少有用剑的。” “这二者结合,她还带着一个紫金红葫芦,又不是苗家人打扮.” 说到这里,他拍了拍徒弟的脑门。 可是燕安顺没能开窍,反倒是脸上的疑惑之色更浓。 “师父,这代表了什么?” 桃花仙古怪一笑:“雁城的剑神也有一个差不多的酒葫芦。” “二十多年前,还有一桩往事。” 他面带八卦之色: “曾经百药门与剑神有些矛盾,被找上门去。当时剑神去百药谷时,千娇百媚的蓝教主便与他一道随行。” 燕安顺想到什么,不由瞪大眼睛。 这可真是江湖秘辛。 虽说几位师父行为举止颇为怪异,但他们常有妙言妙语,其实不缺智慧。 “师父.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桃枝仙笑嘻嘻道:“喜欢喝酒的人最藏不住话。” “当年百药二老存世的时候与祖千秋相熟,他知道百药门的事。我们六兄弟与祖千秋在一起喝酒,他酒喝多了,就把肚子里面的话朝外挤。” 燕安顺点头间,又把师父们所说的话联系到一起。 剑法毒术,年龄气质. 诸多要素一汇聚,登时满脸惊异。 又想起,这少女对外称“蓝姝”。可不就和五毒教的那位蓝教主一个姓? “她是蓝教主与剑神的女儿?” 燕安顺愣愣开口。 桃谷六仙各都大笑,幸灾乐祸地瞧着徒弟: “怎么样,还能收她为徒吗?” “恐怕前脚收徒,后边五毒教的长老护法,衡山派的七子七剑,四大真传,全都要找上来,那可麻烦死了.” 燕安顺苦笑一下,不知怎么回答。 与师父们相比,他的江湖见闻还是太匮乏了。 不过这件事着实惊人。 他没想到初到永州,就碰到这等奇事。 “师父,那点苍妙谛怎得像是没看出来?” 六仙不由得意起来。 “可见我六仙胜过妙谛。” “商素风也就是在剑法上稍胜一些罢了。” 他们吹嘘完,又解释道: “他久不下点苍山,哪及得上我们兄弟南北闯荡,尽知天下秘闻。” 燕安顺一听,感觉有道理。 他想到方才见到的少女,不由好奇心大起。 又想开口追问剑神与蓝教主的事。 没想到. 桃谷六仙中忽然分出四人,将他抬了起来,举过头顶,并非要将他撕成四瓣,只是嫌弃他脚程太慢。 “快走快走,先到雁城看热闹。” “晚了就看不到了。” 六道身影急窜,又在官道上留下余音: “这次各大派年轻弟子都到雁城,你也不可错过。” “不错,我桃谷传人,这次要与我们六仙一样,大大的出名。” “我看还是让他直接挑战剑神二弟子的好。” “好主意,好主意!!” 六人兴奋欢呼,也不管徒弟叫唤反对。 不多时,几人便顺小道穿过小镇,直去衡阳。 …… 顺永州湘江往上,至中游北岸,便至祁阳。 此地距雁城只余百里。 也许是听了桃谷六仙的话,想去衡阳看热闹。 商素风一行人加快了速度,不再像之前那般走走停停。 他们在祁水岸边的寺庙中投宿了小半晚上,翌日天没亮就出发。 过了晌午,便来到雁城之南的松潭镇。 越靠近衡阳,江湖人越多。 云贵之地都有诸多新兴宗派,衡阳乃武林中心,潇湘一地的势力之多,比云贵之地夸张,中原极盛之时,也远不及此刻潇湘盛景。 这种气氛在永州府便能感受到。 接近衡阳时,尤其明显。 诸地武风盛烈,才到松潭镇,邹松清便看到镇上诸多武林人聚在一起,热闹得很。 竟是有好几家比武招亲的! 路旁一阵哄闹大笑声将赵姝等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哎呦~~!” 只听一声惨叫,跟着便有一位光着膀子,一身肌肉的壮汉倒飞而出。 周围众多看客看他吃瘪,哈哈大笑。 高挑着彩绸大红花的擂台上,一个穿着练功服的年轻红衣姑娘还摆着高抬腿的动作。 她生的清秀,腿修长而结实,又极为柔韧。 一脚将人踢飞后,徐徐将脚从后脑勺放下。 “好一招犀牛望月连环!” 有人在底下为招亲姑娘的腿法赞叹。 还有人咋舌道:“好深厚的内功!” “兄台,这朵带刺的娇花,到底是哪家的?” 有外地口音询问,立时有潇湘本地武人笑答: “那是松潭黎家的小姐黎元琼。” “这黎家早年是做采石生意的,很早便是衡山派下属势力,后来家门中有人入了衡山派学艺,还有充当外门弟子的。” “这黎家小姐,也曾入衡山山门。” “他的老父亲见她年纪大了,想将她嫁出去,或者招个上门女婿。二人意见不合,最后有了这个招亲擂台。” 这本地武人道:“她本身武艺不俗,加之又有衡山派的背景,上去挑战的,多是奔着姻缘来的。” “哪知那些挑战的人,一个个都不是她的对手。” 有人疑惑不已: “这姑娘用的腿法怎么不像是衡山派的?” “哈哈,你倒是有眼力。” “听说过如影随形腿吧?” “少林绝技!” “这门腿功,据说与此有关,至于来历,我就不清楚了。” 周围人议论纷纷,又上去两人。 这两人来头也不小。 剑出衡山 第542节 一个来自零陵的谭腿门,使得一杀鞭腿,十字绕三尖。 可是不过十招,就被踢下擂台,口喊佩服。 另一人来自安仁地堂刀派,他比兵刃招法,黎家小姐便拔剑用出一套快剑,又将这地堂派的年轻人打发下台。 台上的姑娘没什么表情,只是偶尔用余光扫向某个方向。 但是 黎家的一位老人却着急了。 明日这擂台便要撤去,以后再也约束不了这小辈了。 “可还有英杰上台比武?” 别瞧外边围着的人多,绝大多数都是看热闹的。 虽有起哄哄闹的,搞清来历后,真上去的可没几人。 黎家老人问话,片刻没人回应。 他正要再开口。 忽然 拥挤在台下的人流一下子散开! 黎家老人很是惊喜,朝着散开的人流中心一瞧,眉头深深一皱。 “阁下.” 他委婉道:“阁下的年纪大了一些,并不符合我们的招婿标准。” 原来,人群散开之后,便见一位一身麻衣的老者怀抱长剑。 这人短须花白,看上去接近花甲。 纵然气势不凡,却不是招亲的好对象。 周围立刻有人认出了这名老剑客的身份。 “是桓青溪!” “嗯?他是谁?”有人疑惑。 “二十多年前雁城刘府论剑时,此人也是下场挑战之人。” 江湖老人眯着眼睛:“当年他得到剑神指点,剑法大进,又赶上江湖武学见解潮涌,十多年前便在燕赵之地闯下诺大名头!” “雨落尘溅十三剑!” 众人惊疑时,抱剑的老剑客看向黎家老人,开口说话了。 “我不是来参加比武招亲的。” 黎家老人问:“那阁下” 老剑客目光锐利,扫向擂台西侧:“我来找一个人。” 他目光所落之处,那些看客自觉不是他要找的人,于是纷纷避让。 人群四下一散. 终于,将里面一个面相温善,眼睛明亮的年轻人暴露出来。 这人才一露面。 赵姝、赵霏等人,各都轻咦一声。 像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发现. 第231章 番外三十一:不老传说(六) 招亲擂台上,黎家老人原本满怀焦急。 可等那年轻人仰起头,将他面容瞧个仔细后,顿时露出惊喜之色。 作为靠着衡山的下属势力,雁城中的一些关键人物,他怎能没有心数? 老人夺步下了擂台,又急忙朝身后招呼,瞬间跟来十多个练家子。 他们一齐迎了上去。 却没留意到,擂台上的黎家小姐,也目不转睛地盯看那年轻人。 “四师兄!” 黎家人上前拱手,朗声招呼。 那位黎家老人堆满笑容,叫面上的皱纹都挤在一起。 “四师兄大驾,老朽有失远迎。” 老人的话音说不出地客气,还有一股发自内心的敬意。 潇湘之地教宗林立,哪个门派没有四师兄? 但是 在潇湘以“四师兄”相称便让武林人肃然起敬的,那就只能是衡山派的四大真传了。 一些不知情的江湖人面露惊色。 他们瞬间朝那年轻人一瞅。 果然见其面孔温善,眉心有一道清浅竖痕。 早年这位衡山真传患有眼疾,后来得见剑神之后,才见光明。 这道竖痕,据说是剑神以剑气所破。 所谓剑气明目,眼开心明。 衡山四师兄的剑法也与这份非常经历有关。 四大真传名动江湖,南北武林人士各有耳闻,此时晓得确为其人,众皆瞩目。 骆禾看了一眼那名老剑客,又将目光移到黎家老人身上。 黎家老人非常客气,一说要通告家主,又请他过府叙话。 骆禾拱手道: “不必麻烦,我只是恰好路过。” 他才说完,那名从燕赵之地抱剑而来的老剑客面色平静说道: “我催马相追,一路不歇,才赶上四师兄的脚程。” 多数人尚未听出异样。 擂台上的黎家小姐却目色一亮。 她将目光放在了老剑客身上,又听他操着燕赵大地的口音继续道: “在这松潭镇寻了许久,终于瞧见了你的马。” “本以为你也是来参加比武招亲的,不愿坏了这份好事,便多等个几日也无妨。” “可见你久不登擂,徒作看客,我心有所盼,难免焦急,只好打搅了。” 老剑客的话是朝骆禾说的,之后又向擂台上的黎家小姐抱拳致歉。 黎元琼朝他大度一笑,浑不在意。 反倒是黎家老人闻声色变。 他回头看了自家小姐一眼,又看了看正盯着燕赵老剑客的四师兄。 稍一琢磨,忽然察觉猫腻。 人老成精,哪怕心中惊喜,却也装作丝毫没听懂的样子。 本来不想惹人注意的骆禾,更不愿给老剑客继续描下去的机会。 在散开的人流中,朝着老剑客靠近两步。 “阁下寻我,所谓何事?” “衡山四大真传师承剑神,”提及剑神二字,老剑客神色肃然朝衡阳方向拱手,“据说四大真传剑术各不相同,却无一不是高绝之士。” “四师兄所专,可是破尽招法的破招之剑?” 谈及剑术,骆禾神色平和:“惭愧,江湖虚传,我远达不到破尽招法的程度。” “去年年关时,师父考察剑法,言道前路遥远,叫我多学多练。” 周围看客围了好几层,只有少数老实人信了这谦虚之言。 衡山四大真传能名动江湖,仅靠剑神徒弟这一条是不够的,四人皆有真凭实学。 “那便是破招之剑没错了.” 老剑客瞬间抓住重点。 众人见他露出追忆之色:“在下祖传雨落尘溅十三剑,此前三十余年苦修剑术不得其法,昔年衡山论剑时,剑神论道源流,不仅对我多加指点,还言道我家祖传剑法的弊端,叫我观雨落之势,放开束缚。” “这二十多年来,我沉浸其中,苦心钻研,终于有了一些领悟。” “可惜天赋有限,达不到剑神所言的境界。” “桓某人不敢忘记剑神恩德,更无厚颜再寻剑神指点,本意朽老燕赵,埋剑市井,然点苍妙谛问剑剑神,消息散布武林。” “因剑心不死,至衡阳再求一观。” “听闻四师兄破尽招法,有剑神风采,在下二十年间正在招法上有所得,故而想领教真传剑术。” 老剑客话语恳切,让一些尚武的江湖人动容,也明白了他的来意。 虽然没有资格挑战剑神。 但作为二十年前的问剑之人,寻剑神的徒弟切磋,考量声名,也算不上以大欺小。 剑出衡山 第543节 骆禾谦逊一笑:“阁下若想从我身上看到家师风采,恐怕要大失所望。” “但寻我比剑,自当尽力领教阁下高招。” 周围人闻声,顿时大声叫好。 桓青溪二十年前便有泰山派玉玑子水准,如今在宗派大兴的情况下,他在燕赵一地的名头也不算小。 喜欢热闹的人扯着嗓子四下一喊,黎家招亲擂台附近须臾间挤满了人。 “骆师兄,桓先生,请!” 擂台上,黎元琼笑着开口,将擂台让了出来。 两人在台下对望一眼,而后飞身而上。 他们尚未拔剑,擂台下便响起一连串嘈杂声音。 “快来快来!又有好戏看了!” “大哥,这里又是什么好戏?” “比武招亲啊,这都看不出来吗?” 桃根仙嘿嘿笑道:“这老头要和剑神的四徒弟争老婆,谁赢了就归谁。” 四下的人听罢,顿时哈哈大笑。 附近黎家的人赶忙喝止: “你在胡说什么!” 哪知这些怪人根本不怕黎家的练家子,反而顺着话笑道: “剑神的四徒弟分明看上了那红衣小娘子,否则他到这镇上做什么。” “是啊是啊.” “比武招亲的擂台,难道不是谁赢了谁就娶小娘子回家吗?” “我们桃谷六仙来雁城看大战,再喝一杯喜酒,正是大大的美事。” 黎家的人原本听他们疯言疯语,很是恼火。 可一听“桃谷六仙”的名号,又不觉得他们说话奇怪了。 那位黎家老人虽然也在喝止,但眼神不住盯着衡山四师兄看。 心中倒是期盼这些怪人说的是真的。 燕安顺不断摆手,他们才到此处,不明缘由,于是示意师父们不要乱点鸳鸯谱。 否则坏了人家的名声。 但六仙哪管这个,反倒调侃道: “徒弟你的手怎么摆来又摆去的?” “嘿嘿嘿”桃花仙怪笑道:“原来你也想上去争老婆。” 桃根仙咧嘴点头:“别急,等你赢过剑神二徒弟,夺得她的芳心,将她带回桃谷。” “不错不错,赢了剑神的徒弟当老婆,绝对江湖有名,如此也不落我们六仙的威名。” 燕安顺埋下头,周围人的视线全都朝他汇聚过来。 哪怕在擂台上刚刚拔剑的骆禾,也不由带着一抹惊异之色朝他望去。 燕赵老剑客心思更纯。 站在骆禾对面的那一刻,他已经没多少杂念。拔剑出来,执剑礼,道一声“请”。 虽然四大真传名头极大,但他毕竟是老一辈人物,又有剑神的恩情在,抢先出剑,实在不合礼数。 骆禾拱手还礼,谢过他的好意。 复道一声“请”。 老剑客见状,知晓对方剑术非凡,不敢再让。 举剑之时,只在对方那双明亮的眼睛盯在他身上的刹那,便生出一种奇怪感觉。 念想江湖传闻,心下警惕万分。 众人目光被吸引过去。 “铮”的一声! 桓青溪出剑了! 二十年前论剑时,他的剑法远没有此刻精密。 雨落尘溅十三剑,招法之中,藏着正斜势态变化。 出剑愈是刁钻诡异,愈是得其精髓。 老剑客行剑之初,那柄长剑在手中圈转,握把在手中厚茧上来回变化,起剑之繁夺人眼目,他却熟能生巧,丝毫无差。 那剑影随着回身半虚步一藏,忽然肘劲猛曲,一剑刺向骆禾胸口要穴。 这一下看斜乃正! 看得出来衡山四师兄不想落师父之面,仍让对手出招。 他不似老剑客繁琐,动作极少。 却拿捏到要处! 老剑客的动作似是被他看穿了。 骆禾朝后虚半步,仅是反手一撩,便侧偏长剑,叫对方丢掉准头。 长剑擦着剑面,朝着老剑客腕部截去! 桓青溪双肩抱拢,赶忙撤步抽剑后躲,肋部空隙暴露了一瞬间,对方追剑直刺。 一剑被破,桓青溪并未慌张。 他运足真气到脚面,一个诡异的弧形上步,避开这一剑。 骆禾却如同长了侧目。 没给对方出第二剑的机会,他一个上盖步跟上,以招法对招法,俯身反撩直刺臂腕内关穴。 这一剑分明没有去看,却刺得那样精准! 老剑客吃了一惊! 他狼狈就地一滚,在滚动之间,真气蓄力在剑上,朝下三路横扫。 “噹~!” 一声清脆剑鸣,桓青溪浑身难受。 他一剑没使完,在半路就被截住! 破了,又被看破了! 果不其然,截剑那一刹那,骆禾长剑顺下,擦着对方剑身连发噌噌之音,一直下到手腕,这次是阳池穴! 桓青溪顺把反握,用剑格朝上一扣。 骆禾将剑一按,顺剑格直刺! 剑风刺目,桓青溪一个偏头,肩膀衣衫已被刺破。 周围人看得惊心。 燕赵老剑客反应惊人,否则三招全被破的情况下,他身上必然多出三道剑伤。 面对四师兄,他的招法威力似乎根本发挥不出来。 众人皆见,老剑客避剑腾飞,带起碎布的那一刻,面上起了一阵火红之色。 并非羞涩,而是憋火。 一名练剑多年的剑客,剑术无所展,处处受制,岂能不怒! “雨落尘溅,十式合一!” 他手中长剑狂舞,忽然大喝:“看剑招!” 桓青溪的剑左右翻飞,十式招法中的正斜轮转,无所预料的变化,全都藏在两片剑影之中。 一为正势,一为斜势。 一如满目山川似势棋,况当秋雁正斜飞。 本是雨落尘溅的小势,却让他用出了一种大开大合之感。 但凡用剑之人,无不侧目! 这是剑法延伸,超脱祖法。 在一身内力的催动下,两片正斜剑影荡出的声势愈发骇然,似乎将骆禾团团笼罩。 看似处于正斜变化之中风雨飘摇,骆禾却目色清明,凝视着桓青溪的剑! 忽然! 似是正斜不共存,两边剑影在骆禾身前越靠越近,交梭的瞬间,迸发一道清脆剑鸣! 其后,有一道寒芒,从剑影中夺影而出! 雨落而尘溅,是正是斜,这一刻,就连桓青溪自己都不知道了。 这是他的招法精髓所在,也是他看不清的剑法前路。 他将尘溅何所向的迷茫,刺在了骆禾身前! 这一剑,乃是他衡山论剑之后二十多年的苦修之功! 然而. 长剑未及骆禾身前一尺,便感受到一股巨大阻力。 桓青溪直觉剑身一震。 剑出衡山 第544节 他瞪大双目! 面前的年轻人,竖着剑身,以不可思议的方式挡住了他自己都难把握的一剑! 弯曲的剑身,在骆禾刚猛内力灌输之下,由弯弹直,倒传绷劲! 桓青溪手臂颤抖,想拿稳长剑。 骆禾步步抢先,用剑格下压一别,登时再生巨力。 桓青溪二度手颤,浑然无措间长剑脱手。 “哧~!” 长剑倒插在擂台之上。 盯着自己的剑,燕赵老剑客不由失神。 十三剑,尽数被破! “佩服,佩服!” 他连连拱手,又失意地叹息一声: “不愧是破招之剑,在下二十多年的苦研,委实不值一提。” 他想到今日可能会败,但绝难想到败得如此难受。 骆禾将地上的长剑拔起,递送到老剑客面前。 桓青溪见状,不由自嘲一笑: “二十多年前,长剑落在剑冢,没想到这次不会空鞘而回,也算进步。” 骆禾微微一笑,顺势说道: “阁下拓展新学,已超前人,着实可佩。” “若是再钻研二十年,可能我就无法破招了。” 老剑客瞧着他清明的眸子,又朝他拱手。 “剑神高徒名不虚传,多谢。” 他话罢,在众人瞩目下跳下了擂台。 周围的武林人见识过他的剑法,更觉这位燕赵名士不简单,绝不会因为他输给四大真传而有所小觑。 这时 擂台下方的桃花仙大喊: “可有人上台挑战,若是没有,剑神徒弟就赢得招亲,娶回小娘子。” 他声音响亮,叫周围人哈哈大笑。 那黎家老人似是被二人方才的剑法所惊,一时间竟忘记呵斥。 越来越多的人被吸引到此,热闹越来越大。 擂台对面,一家客店雅阁正开着窗户。 一名青衣男人正笑望着擂台上的一幕。 他对面坐着一个年轻女子,淡绿衣裙,清丽脱俗。 眼眸一如往昔灵动,更多了一份雅贵之气。 此时正和当年一样,捧脸笑望着他。 “师兄啊,没想到你喜欢看这样的热闹。” “早年却没发现呢。” “嗯你知道的,我早年可不会如此。” 青年知道她在取笑,故而调侃道:“这人老了,不知不觉就变成这样。” “呸,师兄可不老.” 女子美眸含笑,又给他斟酒一杯. 第232章 番外三十二:不老传说(七) 望着抱剑下擂台的燕赵老剑客,邹松清的眼中别有意味。 从这位老剑客身上,他看到了一丝师父的影子。 只不过人各有异,际遇不同。 这位虽然也苦心孤诣,沉心研剑数十年,却无缘走到极致。 而在江湖上,似他这样的人则是占据绝大多数。 心中感慨之余,再朝自家师父瞧去,更觉可贵。 只是 邹松清的心越来越不平静,甚至有一些沉重。 雁城近在眼前,此一行,结局难测。 这么多年来,他收集了许许多多江湖传闻,深知雁城是怎样一个地方。 师父纵然是江湖上凤毛麟角的妙谛高手,可此次要面对的,却是武林神话。 然而, 点苍老人的心情却与徒弟截然不同,再履潇湘,他的心情极为开阔。 就像是覆压在摩鹰高崖上的浓雾散去了一样。 二十多年,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此时到了雁城下辖小镇,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越来越多的江湖人事,与记忆中的那个人联系在了一起。 衡山四大真传 这是他见到的第二个。 点苍老人的目光,锁定在擂台上的骆禾身上。 桃谷六仙的声音还在下方回荡,台上的骆禾有所察觉,目光错开擂台下一圈圈人流,看向了靠在外围的鹰目老人。 不等他有所反应。 突然,又有一人飞身而起! 此人高鼻深目、皮肤黝黑,头发灰白带着干枯之状,散落地披在肩膀上。 他身穿圆领劲装,里有夹衣,头戴幞头,束革带,腰间携着一柄剑,约摸超过四尺。 这打扮结合样貌身段,一看便知来自西域。 “鄙人莫花古拉,有礼。” 他一报名姓,学着南北武林人的习惯拱手作招呼。 周围人一些老人立时便有印象。 与方才的燕赵老剑客一样,眼前这位西域剑豪,也是当年一招败在剑神手中的论剑之人。 骆禾抱剑笑道: “听丹青生师叔说过,莫花家的吐鲁番美酒乃是一绝。” “哈哈哈!” 莫花古拉朗声大笑:“我二弟莫花尔彻乃是酿酒高手。” “不过,他一直觉得,用十桶美酒换取丹青生先生三招剑法乃是最赚的一笔生意。” 骆禾知晓其中渊源,故而不打扰,继续听他讲述。 “当年剑神对鄙人有指点之恩,这次我又带了美酒从吐鲁番来,没想到在此碰到你们比剑。” 莫花古拉又道:“鄙人只是一个老酒鬼,外加喜好剑术。” “上这个擂台与招亲比斗无关,只是见阁下剑法惊奇,一时手痒,也想卖弄一番。” 骆禾闻声微有踌躇。 那边的黎家小姐笑道:“骆师兄只管出手,我这里又不怕耽搁。” 黎家人都没说话,只是目光游离在四师兄与自家小姐身上。 “请~!” 衡山四师兄的一声请字,立刻让围观的江湖人叫好。 西域老剑豪比燕赵老剑客更干脆,他虽然懂一些礼节,却并不精通。 故而无有言辞往来,只管拔剑。 他双手握剑,所展剑法与方才桓青溪的十三剑完全不同。 什么正反斜直,一概不论。 只有所向无前,冲势惊人,一动之下,如大漠黄沙滚滚,开阖驰骋,招式雄浑异常。 明明是一柄细剑,却斩出阔剑森严! 他一出剑,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 不修边幅的西域老剑豪,竟有如此锋芒! 然而. 这股冲势凭的只是一腔热血,又夹着刚猛劲力,并非成就剑势。 故而声势惊人,破绽却多。 剑出衡山 第545节 这破绽放在骆禾眼中,更是被无限放大。 他连出六剑,一剑比一剑快,一剑比一剑急促,尽数截在莫花古拉的招法要害上。 骆禾奔着招去,没朝对手身上攻。 仅仅六剑相截,在真气碰撞之间,叫莫花古拉的势头越来越小。 弧光被压缩,斩剑风声渐不可闻。 如同庖丁解牛,硬生生拆掉了对方的剑法。 “不打了,不打了!” 擂台上的莫花古拉突然大喊,他的长剑被逼到近身,已经没有空间施展,第七剑没有再挥出去。 这种憋屈感,比方才的桓青溪还要强烈。 毕竟,人家十式合一,已经把十三剑使完了。 “酒!” 西域老剑豪像是一头争地盘失败的郁闷雄狮,头发乱摆朝下方喊道。 两名西域汉子扔来两个酒囊。 莫花古拉接过来,扔给骆禾一个。 他也不管对方喝不喝,自己大喝起来。 一口气将酒喝完,又对着空气将剩余没有展露的剑法全数使出,不少江湖人为他叫好。 虽然剑招被四师兄拆解。 可放在江湖上,无论是他的剑法还是内功,都不是等闲人能媲美的。 西域老剑豪憋屈感尽去,他哈哈大笑,翻身跳入人群之中。 这下子,大家相信他真的是一时手痒了。 骆禾微微一愣,他端详手中酒囊,没想到对方如此潇洒. “师兄,这莫花古拉的剑法,真的是你指点过的?” 客店雅阁中,青年听罢微微摇头: “陈年旧事,我哪里记得清楚。” 见他不愿承认,女子笑意更甚:“怎么会记不清,分明是嫌弃他剑法稀松,不愿承认是自己指点过的。” “这些年你对门下弟子多有严词,连对外人都如此苛刻,哪怕仅是只言片语。” “师兄可真是爱惜羽毛。” 青年不由笑了,“什么爱惜羽毛,我只是效仿师父罢了。” 又点评道: “这莫花古拉当年的剑法一团乱麻,我叫他化繁为简,没想到他走到了另外一条极端道路上。” “不过.” “他送来的酒确实是佳酿。” “等他到衡阳,我按照他的路子再送他几招剑法。” 女子闻言又换了个话题问道: “小骆可是对黎家的女娃有好感?” 青年笑道:“并非我不关心他们,但这是他们的私事,自己不愿提及,我怎好过问。” “小骆眼睛犀利,剑法犀利,但他的性子内敛,却像是反着来的。” “不过,他能到此观擂,怎能说一点感情没有。” “我记得” “这松潭镇黎家与安仁的刘家一道送年轻一代入门时,正是小骆安排的,与黎家的女娃也认识了很长时间。” 女子埋怨一声:“你这做师父的既然心里有数,正该出力。” “却在这里饮酒看戏,自得惬意。” 她后面的话还没出口,就被人用手在脸上捏了捏。 她默不作声,只是用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瞧着他。 “哪需要我出手” 青年示意她朝窗外看。 只见擂台那边,忽然喧闹声大作。 “四师兄!” 有人大喊道:“冯师叔与向师叔果然没说错,四师兄就在此地!” “听说黎师妹摆了个比武招亲,四师兄得到消息,立时马不停蹄直下松潭,我还是以为是假的,没想到啊,四师兄已经在擂台上打擂了!”“咱们来得迟了,也不知比斗结果如何。” 这一道道声音,着实引人瞩目。 正有八九人打马而来,一看衣服佩剑,便知是衡山派来人。 再瞧他们一个个青枝绿叶,风华正茂,料想是衡山第十五代弟子。 他们说话声音颇大。 原本武林人就怀疑四师兄与黎家小姐有猫腻,这下瞬间坦然了。 忽然 一名二十岁出头的衡山派女弟子朗声说道: “大师兄,四师兄就在此处。” 这一声“大师兄”喊出,众多江湖人心中一热。 这下可热闹了! 四大真传,又来一位! 那女声还没落下,远远听到一道轻笑,跟着便听到飞掠提纵之声,一道衣着单薄的身影,正落在擂台上。 来人眉毛很浓,下方眼睛很大,薄唇抿出一条线,挂在瘦削的脸上。 他披着披风,脸上洋溢着极为灿烂的笑容。 一看来势,便知与骆禾大为不同。 周遭视线从四面八方飞来,他恍若未见,只盯着擂台上青年手中的酒囊。 “师兄。” 骆禾打了一声招呼。 他又看向那些骑马来的同门,不由苦笑摇头。 本以为这次到松潭来,可谓是悄无声息。 没承想,身后跟了这般多的人。 这下子,黎家人那边的人可不敢怠慢了。 黎元琼与黎家老人走在前方,领着在场所有亲属门客上前见礼。 “大师兄。” “诸位师兄师姐。” 衡山派弟子也拱手回礼,阿飞笑道: “我们只是来凑个热闹。” “师弟,你这擂台还没有打完,不便喝酒。” “等你们成了好事,再喝酒不迟。” “这西域剑豪的酒,暂且交由我来保管吧。” 飞师兄一席话听在黎家小姐耳中,顿时叫她面色微红,眼中却泛出笑意。 而骆禾,则是在那一瞬间心态不稳,露出破绽。 飞师兄剑快手快,已经将他手中的酒囊抄了过来,这动作让不少人眼前一花,再定睛一看,酒已在沈飞手上。 四大真传的剑术各不相同。 若说谁的剑最快,那一定是这位了。 此时一看,已见端倪。 “大师兄莫要误会,”黎元琼掩饰道,“四师兄来此仅是路过,并非来打擂。” 阿飞剑快手快,人更是快人快语。 当即直言道: “师妹误会了,向师叔说骆师弟就是来打擂的,他老人家乃是我衡山名宿,从不骗人。” 那些黎家人心中惊喜,有心插话,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阿飞没管骆禾的面色,压低一些声音对他道: “冯师父叫你直面内心,师弟既有所思,何需有误。” 这一声冯师父可比向师叔好用多了。 他们四个最初的入门剑招功诀,可都是冯巧云一点一滴,手把手去教的。 从小到大,都有她的影子在。 对于四人也非常了解。 骆禾闻声,也不再反驳。 他与黎师妹相处日久,互有好感。 剑出衡山 第546节 只是性格内敛,一直藏在心中,没去直视。 听到黎家忽然比武招亲,师妹还同意了,这才从雁城一路赶到此处。 “师弟继续打擂,我就不待在台上了。” 阿飞笑呵呵看了他与黎元琼一眼,夹着酒囊正要潇洒离开。 就在此时 镇口大道至招亲擂台前,突然响起一阵马蹄声。 “聿聿~!!” 缰绳勒起,马蹄高台。 一时间,马鸣萧萧,夹着秋风吹至一众江湖人耳中。 有些江湖人认出了这些人的来历,纷纷让开路径。 来人却也不敢托大,早早飞身下马,牵缰徐行。 里边的江湖人这才看清他们的样貌,心知今日松潭镇果真要龙盘虎踞。 为首之人是一名气宇轩昂的男子,约摸二十七八岁,一身道袍。 他旁边,还有两名身上带有太极图案的老道长跟随。 正是武当派的人。 “是武当派的哪位道长?” 有江湖阅历较浅之人,只认得太极图,不知来人身份。 江湖老人目光锐利: “那是武当派年轻一代翘楚王野,不仅太极剑法圆熟,还练成一身玄门内力。” “听说冲虚道长暮年时,将希望全数寄托在他的身上。” 周围人盯着王野道长,他正朝着衡山两大真传走去。 “两位师兄,别来无恙。” 他作了个道揖。 阿飞放下酒囊,与骆禾一道上前招呼: “上次与王野师弟相见,还是在六年前。” “师兄,应该是七年前。” 骆禾提醒一声,阿飞笑了笑:“还是你记得清楚。” “王师弟久居玄岳,没想到这次会突然来到衡州府。” 王野道:“才从凉都那边回来,听闻雁城有大事,便企望在此一睹剑神前辈风采。” 阿飞含笑点头: “你来的正是时候,寻常想见师父,恐怕难以见到。” “这一次,他老人家正在衡州府。” 闻言,王野道长身后,那两位老道长挥动浮尘,各露出一丝感叹之色。 他们正要往下讨论。 身后马蹄声又响! 王野回望一眼:“从凉都一道回来的朋友不在少数。” 一队队人马,陆续出现在众人眼前。 看戏的江湖人不断让出道路。 江湖大派,都到衡州府来了。 最前方几人也下了马,为首是一个面色沉凝、眉毛很长的年轻人,他旁边还有一位年纪差不多的女子,二人身边,跟着七八名身着华服的弟子。 “那是崆峒掌门人白虹子的传人,号作飞虹子,另外一名女子是他师妹,名叫祁诺。” “这是崆峒派年轻一代最强之人。” 周围人正在议论二人,又有人喊话: “快看,五岳剑派有人到了!” 又是一阵马蹄声。 这一次却极为混乱。 因为在马蹄声之前,还有一人操着西域腔调大喊: “泰山派小子,好厉害的剑法!” “今日暂且别过,改日再战!” 那人明显受了伤,在镇前冲入人群驾驭轻功飞逃。 没几个人管他,江湖人的视线多半在后面的泰山年轻弟子身上。 此人正是泰山派下一代掌门人陆延休。 据说继泰山派祖师东灵道长之后,唯有这位将本派岱宗如何练到极为高深的境界。 一时间,松潭招亲擂台下,大派天骄汇聚. 第233章 番外三十三:不老传说(八) 叮铃铃~~! 正在泰山、崆峒、武当诸派年轻弟子靠近擂台时,秋风之下,马儿撄项上的风铃之声幽幽传来。 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阵嘚嘚清脆马蹄声。 无须驾车的车夫动手。 车中的年轻人早早撩开布帘,顾吉虽是个不喜麻烦的性子,但见镇上熟人颇多,如此热闹,不由兴致勃勃。 他才将木雕收好。 那边的黎家人见状,已难以把握此时的心情。 这场面,绝不是他们能驾驭的。 “三师兄!” 今日不知是什么风,不止大派天骄云集,就连四大真传都出现了三位。 黎家老人脸上笑容更甚,却在不经意间拂去脑门上的虚汗。 这时,他也注意到三师兄身旁的人马。 正是峨嵋派的赤尘子、卞安俊,倪靖英等人。 黎家老人虽没一眼认出他们的身份,但这些人气度不凡,各携宝剑,又与三师兄同行,想来也是出自高门大派。 顾吉与黎家人打了一声招呼,又见过同门。 他一眼便扫到身处外围的点苍老人。 此地毗邻雁城,尽管看出商素风没有显露人前的意思,但衡山派是本地东主大宗,既然瞧见了,出于礼数也不能怠慢。 顾吉一声“商前辈”出口。 旁人再傻,也知道这白发苍苍的鹰目老人便是点苍妙谛。 一时间,那些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年轻一代纷纷侧目,朝老人拱手见过。 江湖妙谛,地位崇高。 哪怕是大派掌门也要礼数周全,小心对待,更不用说他们这些年轻人了。 商素风望着这些英姿勃发的各派天骄,心叹江湖之盛。 又免不了生出一丝夜阑灯灭、暮雨纷纷之情。 他心觉此地擂台与己无关,故而抚须一笑,并不多话。 目光从一众年轻人身上掠过,悠悠注视衡山五神峰方向。 峨嵋派的大师兄赤尘子正待上前与衡山派另外两位真传招呼,没想到被人抢先一步。 此人着一身道袍,面目方正,带着刚正不阿之气。 正是泰山派的陆延休。 他身上所携带的兵刃与泰山派传统的短阔剑不同,更长更细。 这一变化出现在下一代掌门人身上,可见近些年来,泰山剑法多有变动。 之前江湖传闻,这陆延休生性好战。 如今剑法大进,正在寻衡山四大真传。 此刻他昂首阔步,走向三位衡山真传时,脸上虽有战意,却也蒙着一层笑容。 显然,他们是互相认识的。 “几位师兄,许久不见。” 骆禾微微一笑,顾吉则上前赞道:“陆师弟气息绵长,看来不止是剑法大进,内功更有突破。” 若是寻常人,恐怕要谦虚几句。 陆延休却干脆点头:“正因如此,天门师祖才允我下山。” 阿飞摇晃着手中的酒囊,冲他挑了挑眉:“陆师弟,听说你在找我。” “正是。” 周围人目色微变,忽见他神情凌然。 剑出衡山 第547节 颇为郑重地说道: “师祖常教导我,要与剑神师伯一般有向进之心,才有望追寻武道之极。” “昔年我学艺不精,曾在飞师兄手上落败。” “如今艺业有成,这次来衡阳,既观摩大战增长见闻,又企望与飞师兄再战一场。” 众人恍然。 若寻常泰山弟子挑战四大真传,委实勉强。 但眼前这位练成了泰山派最奇特的剑术,那就有几分悬念了。 阿飞连连点头: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好,我也想领教师弟的剑法。” “不过.” 他话音一转,笑望着骆师弟与黎元琼:“此地乃是招亲擂台,我们论剑比斗,实在是破坏好事。” “若叫师父师叔们知晓,定要责我煞风景。” 他正要再定时间。 黎师妹旋即出声:“这擂台已经用不上了,大师兄尽管施展剑法,好叫我们一饱眼福。” 阿飞大笑: “好,既然好事已成,那我便与陆师弟比剑助兴。” 骆禾瞧见两位师兄的促狭眼神,无奈一笑,却也没说什么。 须臾间,擂台之上闲杂人员尽数肃清。 崆峒、武当、峨嵋等大派弟子与那些江湖人一样,全都盯着擂台上的两人。 四大真传成名许久,相较而言,泰山传人乃是后起之秀。 胜败暂且不提,这陆延休敢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四大真传正面较量,就足以叫人称赞。 泰山派衰颓日久,终于等来一位杰出门人。 阿飞一拿剑,整个人气质陡变。 方才他洒脱不羁,言辞随性。 这会儿将酒囊朝腰间一挂,取剑在手,像是一下子忽略了周遭物事,注意力全在剑上。 他的眼神纯粹无比,没了杂念。 而整个人,却如同一柄脱壳利剑,锋芒毕露。 四大真传中,大师兄的剑最快,因为他是纯粹得快。 此时,他虽然抱着剑,一动不动。 可是 那些混迹江湖的武人仔细朝他一看,将他设为假想之敌,换位到陆延休身上,立时有一股凉意从背脊冲上天灵盖。 他的眼神,整个人的精神,握剑的手掌,五指拿捏的姿势,劲发姿态,呼吸频率,真气与气血的跃动. 这些微小的元素,似乎都处于一个频调上。 下一刻,只要拔出剑来,任谁都能料想到,这必是雷霆万钧的一击。 作为他的对手,越是瞧这些细节,心中越是担心他这一剑。 故而反复猜想他这一剑要刺自己哪一处死穴。 越是去想,越是没有结果,故而阿飞没出剑,对手已经惊慌失措。 “这剑法,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些莫名慌张的江湖人不由屏住呼吸,小声询问。 江湖老人凌然道:“据说剑神当年用剑在奔流的滔滔大河中刺中一尾鱼,大河中的鱼何其灵巧,又有水流相阻,视线相隔,可剑神教导这位弟子时,便出了那一剑。” “衡山大师兄一直在追寻那一剑,所以,他的对手,在他眼中就是河流中的那一尾鱼。” “他的剑极快,更是一种狩猎之态。” “你觉得惊慌,一点也不奇怪,这是猎物的本能,如果不能克服,你必然被快到极致的一剑刺在身上。” 江湖老人眯着眼睛,死死盯着泰山派传人。 “不过.这次的对手,可以看成是一条精于算计的鱼。” 不少人朝陆延休瞧去。 他右手长剑斜指而下,眼睛没去看剑,全在阿飞周身打量。 擂台上,动得最快的便是陆延休的左手五指,可以说是一刻也不停歇。 他正在屈指而数,从一数到五,握而成拳,又将拇指伸出,次而食指,终至五指全展,跟着又屈拇指而屈食指,再屈中指。 这正是“岱宗如何”的精髓。 通过反复计算,知悉对手出剑时的一切因素,从而心中通明。 心一明,所出之剑,无有不中。阿飞握着剑,引而不发。 陆延休没有把握,他不敢出剑。 这时,擂台上的阿飞往前迈出半步。 可他的姿态没有任何变化,依然引剑不出。 但这半步,像是在心头擂下重鼓。 一名出剑极快的剑客,他距离你越近,势必更危险。 半步之后,又是一步。 阿飞迈着步子,陆延休左手拼命掐算。 阿飞迈步加快,陆延休瞳孔微缩,太阳穴鼓起青根,左手手指掐算之繁复,几乎快出幻影! 观者无不惊异于这神奇剑法。 就在某一刻. 众人被他们古怪的用剑之法所吸引时,忽然两道亮光刺目而来! 不少人吓出一身冷汗! 他们沉浸在那古怪的招法中,失了心算,导致不知这一剑是什么时候来的。 “噹~!!” 阿飞出剑了,直指咽喉。 陆延休算到了,撞剑而出。 阿飞的剑极快,而陆延休苦算之下,则是跟着阿飞的节奏出剑,这导致他的剑速也快得异常,连诸位泰山门人都瞠目结舌。 周围看客先被两道剑光刺目,他们微合眼帘时 接连七八道剑光骤然亮起! 快,太快了! 阳光被他们的剑面弹射而出,快剑相撞,频率超乎寻常! 不少人微合的眼帘,顿时合成一条细缝。 细缝中略显晦暗,两剑交撞,层层叠影! 衡山大师兄的快剑早有闻名,此时剑出之下,还是让一众江湖人惊悚。 更叫人难以相信的是,这位泰山派后起之秀,竟能连续接下快剑剑招。 人影随剑而动,剑快影快,擂台上已被剑光笼罩。 陆延休的左手掐算到了极致,指尖内力所点,已生痛感。 他想要算到极致,摆脱阿飞的招法。 可惜 在太阳穴青筋绷到极致时,不止整个脑壳抽疼,眼神浑浊,握剑的右手与体内窜动的气血,也终于把控不住。 众人瞧不清楚,以为他们还要酣战良久。 没想到随着“叮”一声脆响,陆延休长剑脱手,倒插在擂台上。 败了! 泰山天骄第一时间没去拿剑,而是将右手紧握,倒吸一口冷气。 快剑,并不是想出就能出的。 他的脑子够用,能算清阿飞的剑影。 可是,功力却要逊色不少。 每一招顺势而出与其相抗的快剑,对他的身体都是一种负担。 真气提离不稳,躁动的气血,身体随着极快动作施展开来而产生的负荷。 这都是对手的剑术与泰山派剑法不合带来的众多负面影响。 以他此时的功力,短暂压制便是极限了。 “飞师兄,还是你赢了。” 陆延休认败,江湖人却用异样的眼光看向他。 泰山门人的眼中藏有一丝喜色。 能与四大真传打成这样,加之自家下代掌门年纪稍小,这已是傲人战绩。 阿飞将剑收起,忽然哈哈一笑: “陆师弟不长于快剑,为何勉强用快剑相对。” 剑出衡山 第548节 陆延休拾起佩剑,坦然道: “暂时算不出其余应对之法,那便只能勉强了。” 阿飞点头称赞: “师父曾说,泰山派这路岱宗如何颇为奇妙,陆师弟天赋异禀呀。” 他纯净的眼神对上了陆延休浑浊的双目,笑着提议: “师父恐怕也会感兴趣,陆师弟这次见到他老人家,不妨用岱宗如何来问剑。” 听到这话,泰山天骄的眼睛清明不少。 用这招掐算大师伯的剑法? 只是稍微一想,就觉得脑袋抽疼。 他连忙拒绝,阿飞提议就罢了,他可不敢冒犯。 天门师祖与这位剑神大师伯关系极好,他可不敢有丝毫不敬。 “这次拜见大师伯后,我自当回山门闭关,他日再寻飞师兄比较。” 阿飞道了声“好”。 话罢解下酒囊,笑着灌满数口,显然方才比剑,增了兴致。 陆延休拱手,回到泰山派同门中间。 众人观了这一战,多有感触。 “姐姐,那泰山门人的剑法好奇特。” 人群外,杨君采的目光随着泰山天骄移动:“若姐姐与他一战,能赢吗?” 东方小仙道:“可以。” “他剑招虽奇,我也摸不透,但功力尚浅。” 杨君采目光一亮,又移动到喝酒的阿飞身上。 “这位也是剑神的弟子,姐姐若与他一战,又如何?” 东方小仙沉思了几秒,摇了摇头:“不晓得,要打过才知道。” 杨君采又好奇看向骆禾,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东方小仙给出的答案也是一样的。 她的表情一如既往,平静中透着一丝清冷。 但是 随着己身处于潇湘大地,又见到了四大真传另外两位,心中波澜愈烈。 只有见过这些人,才晓得传言不虚。 更体会到,衡山派为何成为第一大派。 从而,也必然对神峰之巅上的那个人产生更多联想。 少年对周围的一切很是新奇,出声打断姐姐的思绪: “他们还会继续比斗吗?” 东方小仙道:“应该不会了。” “这些大派传人来到这里,主要是奔着雁城来的。” “等两位前辈大战终了,恐怕才有心情论武。” “再说.” 她朝招亲擂台上的红绸彩灯示意一眼: “这场合也不合适。” 正如东方小仙所料,陆延休离场,也没人再去寻阿飞比斗。 众人的目光,反而移到了较为低调的点苍老人身上。 如今的武林风波,正是由这位老人掀起来的。 衡山弟子们看向点苍老人,又用余光看向老人身边的少年男女。 似是有人打过招呼,他们没去相认。 只是心觉有趣。 正在此时忽听人群外有人高喊: “快去雁城!快去雁城!” 这些人大呼小叫,惹得许多人不满。 点苍妙谛就在这里,雁城能有什么大事? “发生了什么事?” 立马有人喊着回应: “昆仑派的传人来了!” “他们想拿回掌门佩剑,要闯剑冢.!” 第234章 番外三十四:不老传说(九) 诸多江湖人闻言,全都呆若木鸡。 不少人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闯剑冢,这是多么疯狂的举动! 以衡山派如今的声势实力,闯五神峰剑冢的难度远超去少室山盗出易筋经。 “昆仑派要闯剑冢,这怎么可能?” 清醒的江湖人初初惊愕过后,各都摇头。 认为这消息以讹传讹,不值得相信。 以正常人的头脑去考虑,绝干不出如此疯狂的事情来。 但细细一想. 这可是昆仑派啊。 不论是震化子还是乾坤一剑震山子掌门,各都是直面剑气,并且将剑气带回昆仑山玉虚殿的疯狂人物。 震山子当初为了感受剑气,可是极少数不吝惜大派名声的掌门人。 衡山论剑之后,昆仑掌门佩剑从此留在神峰剑冢之中。 当年武当派冲虚道长也有机会以太极剑法与剑神较量,却爱惜武当声誉,比震山子保守许多,未曾试招论剑。 忆回当年事,一些人眼皮直跳。 还真是昆仑派能干出的事。 “难道.震山子掌门也练出了剑气?”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一些大派弟子发声: “据说昆仑派的几位前辈都将天龙五诀练到极为高深的境界,几近大成。” “昆仑剑法力求有形,剑神前辈的剑气正是他们追求的极致。” “二十多年前,乾坤一剑就有了气之形表,之后见识到真正的剑气,看清了前路。昆仑掌门多年不下雪山,如今达到什么样的境界,实在难说。” 这些大派弟子多听长辈谈过,知晓秘辛。 不少闲散的江湖人第一次闻听,深感震撼。 招亲擂台附近,一位三十岁左右的江湖人想起江湖传说,不由感叹:“雁城闻道千余客,万剑归宗在衡阳,只恨我不是二十年前的雁城客。” 他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江湖人,可这句话却戳进不少人内心深处。 处于繁盛时期的江湖人,也想回望这繁盛的源头。 可那一场道尽各派祖法的论剑之谈,注定无缘再顾。 松潭一地的武林人议论纷纷,消息已朝四面八方传去。 毫无疑问,这次昆仑派也搞出了大动静。 围聚在衡州府一地的武林人不知凡几,此时想一探究竟之人,闻听消息后,立马动身前往衡阳。 “我们也速回山门吧。” 阿飞满脸笑意,像是发现了有趣之事。 “师弟,你可要在此逗留?” 骆禾瞧着两位打量自己的师兄,当即摇头。 门派有大事,他自然不会因为还没弄明白的儿女私情而耽搁。 不过 富含雅趣的随行衡山弟子们,却没忘记喊上了黎师妹一道回返。 黎家人贴心地给自家小姐备好礼物,叫她看望师长。 顾吉又邀请商素风与周围的大派门人。 大家后脚跟前脚,前前后后朝衡阳去了. “时异势殊,如今各大派的核心弟子,都叫人赞叹。” 点苍一行,邹松清很罕见地在感慨一声过后,悠悠叹了一口气。 剑出衡山 第549节 往日里,他虽然收集各方消息,但出行不多。 除了照例师父日常,最多出没大理武林。 尽管听闻了各大派传人的消息,但耳闻到底不如眼见来得震撼。 尤其是在各派天骄汇聚、群星璀璨的情况下。 心中,不免生出一份自责的情绪来。 他是一个忠厚憨实之人,虽练功刻苦,天赋上却不及这些核心天骄。 点苍派如今也是一方大派。 作为师父最直接的传人,一番比较之下,心中颇为愧疚。 邹松清话罢,又看向同行的少男少女。 这三位面对一众天骄,哪怕是在衡山三位真传相聚的情况下,也能一直神色如常。 只这份定力,便是在场绝无仅有的。 此时,他愈发希望师父能将这三人收归门下,传以衣钵。 而商素风的一双鹰目,则是盯在这位大徒弟身上。 老人如何不懂他在想什么。 “莫要自误。” 短短四字,在邹松清大脑中轰鸣。 “师父.”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师父的话语又响彻在他脑海中: “为师第一次面对剑神的时候,功力与你此时相差不多,而你,却比我那时更年轻。” “你练功进境虽慢,却胜在稳扎稳打。” “而我点苍一脉的武学,没有耐心定力是学不成的。” “为师已经铺平了一条道路,哪怕你在这条路上不能再突破,但按照为师的路子走下去,假以时日,又能比旁人差多少?” 商素风深言教诲: “待为师故去,你便在摩鹰高崖上静心观鹰。哪怕是耳濡目染,你也在为师身边看了二十多年,苍山神祠对你来说,没有多少秘密。” “今见他人高学,却不必妄自菲薄。” “昔年胜过为师的人比比皆是,而今放眼武林,又还余几人?” “是。”邹松清呼出一口气,神色恢复到往日那般平静。 商素风见状,满意点头。 他看向衡阳方向,忽然又道: “这一次,为师能替二十年前的自己看一下剑神,却难有机会看到再二十年后的他。” “不过,你却有机会。” “到了那一天,你祭奠为师的时候,莫要忘了告诉我,他那时又是什么模样。” 邹松清又感受到赴死之念。 他却明白师父所求,故而只是应诺,不作二话。 点苍老人甚为欣慰,含笑点头。 神奇的是,点苍师徒的交心之谈,并没有避讳身旁三小。 赵姝三人听得一清二楚。 这一路走来,商素风没有提过收徒之事,却对他们多有指点。 听到他抱有死志,心中也颇为不忍。 赵姝不明白点苍老人的内心,故而带着一丝不解劝道: “听说剑神前辈性格温和,您与他论剑,不必打生打死。” “是啊。”姑苏姐弟也在一旁帮腔。 赵霏道:“剑神前辈为天下第一已久,其实心中寂寞,前辈此去衡阳,他非但不会生怒,一见故人,反倒可能请您喝酒。” “无仇无怨,何须死战?” 点苍老人脸上笑意更甚,没有继续探讨这一话题,反而问道: “你们想胜过剑神?” “是。” “那当然。” 点苍老人瞧着两个快速回应的少女,又笑了起来:“你们倒是体贴。” 赵玉彦听糊涂了:“这怎叫体贴?” 商素风抚须道:“常言道高处不胜寒,既然无敌寂寞,若是叫你们赢了,这寂寞之情岂不就没了。” 赵玉彦一想,果真有道理。 赵霏忆起一些姑苏往事,想到娘亲的教导,又想到太湖之畔的垂钓。 她心中有了些不同的想法,可嘴上还是坚持道: “寂寞不寂寞我可不知晓,只有真正赢了才有答案。” 赵姝在一旁没说话。 她若有所思,看了看沉浸在师父教诲中的邹松清,又微有心虚地看了点苍老人一眼。 三人因为商素风一个打岔,错过了之前的话题 日暮时分,残阳斜照,江上碧波荡漾,船帆纵横。 秋风吹动湘水,落叶洒满潇湘。 伴着回雁峰上的雁鸣,一队队车马入城。 赶上晚食,衡阳城外好不热闹。车马喧嚣,号声锣响,渔舟唱晚,商船归棹. 镖车骡马行过官道,旅者行商驻足堤堰,酒肆茶楼早早点上灯火,客栈天井上高悬的八角灯不住摇晃。 这二十多年来,雁城的繁华着实超乎常人想象。 哪怕是商素风到此,都打马停在城外,叹此盛景。 周围的武林人,更是比比皆是。 往日里,少见带奇门兵刃的。 可到了此地,因为南来北往的江湖人太多,什么路数都有,便是奇门兵刃也算常见。 原本点苍派一行与其余大派距离不远。 可临近衡阳时,人多马多,加上不少人匆匆而行,早将队伍冲散了。 邹松清下了马,走在前方领路入城。 才过城门,就见一大堆人围在一起。 “快来瞧,快来看!” 一名壮汉发声吆喝,他声音雄壮,显然练过内功。 仔细一看,竟然是卖狗皮膏药的。 这膏药可不简单。 邹松清看了都露出骇然之色。 只见那魁梧大汉身边,架着一口铁锅,里面全是砂石,底下明火窜动,木柴噼啪作响。 那大汉伸手在铁锅的砂石中翻炒,如一把铁铲,无惧砂石灼烫。 “好!” “好功夫!” 周围的江湖人大赞。 等大汉将一双厚掌生生炒红,两手一撮,去除砂石,再拿出膏药一贴,不多时,红光内敛。 “买了我薛某人的膏药,练这铁砂掌易如反掌!” 不少热络硬功夫的江湖人,立时出钱购买。 这时,旁边另外一个摊位有人大喊: “安仁正阳武馆招收弟子,本武馆传授衡山正宗铁布衫,诸如铁砂掌、催骨掌、断肌掌、朱砂掌之类的武功,在本武馆的铁布衫面前,如同儿戏。” 这人挑着高帆,声音极大。 外地江湖人以为他搞噱头。 没想到此人掏出一柄铁锹,连续拍打肉身,竟连连发出金铁之声。 又用一把长枪抵住咽喉,直接用力压弯枪杆。 周围人大声叫好! 不多时,在看客挑唆之下,这卖膏药的铁砂掌汉子与那铁布衫武馆弟子大战起来。 本以为二人各有猫腻,没想到二人一动手,竟然都有真东西。 一人掌法深沉厚重,一人铁布衫千锤百炼。 一时间打得不分胜负。 外地武人吃惊不小。 衡州府本地的江湖人却哈哈大笑,见怪不怪。 邹松清本以为大理武林的变化就够大了,到了雁城才明白什么叫小巫见大巫。 剑出衡山 第550节 各种刀馆、镖局、门派、拳馆、武馆五花八门。 只这些馆派之中,就有不少不知名高手。 行走在城中,身怀不俗艺业的陌生好手更是常见。 偶见气息绵长、神庭高耸的内家高手,竟也道不出名姓。 如今雁城即将有盛事,南北武林诸多宗教门派都派人过来,随便一个石头砸下去,都可能命中一位高门大派的弟子。 “不愧是武学圣地。” 邹松清感慨不已。 商素风也道:“雁城变化极大。” 赵姝三人一路也在看热闹,顾盼在雁城的繁华街巷,不过,他们眼中却无多少惊奇。 几人赶在夜色降临之前游逛。 最后入住在城西的同福客栈之中。 这家客栈,更是特殊至极。 以如今的城内氛围,客人多半是江湖人也就罢了。 这客栈连店小二都与众不同。 身穿短打,有的敞开衣襟露出大片鼓起的肌肉,肩膀上背着一条抹布,说话莽声莽气,可面上却带着和善亲客的笑容。 抹桌子的时候照顾边边角角,格外仔细。 给人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身形消瘦一些的伙计,也眼冒精芒,都是练家子。 在厨房外磨刀石上磨刀的厨子,偶尔挥砍几刀,一刀比一刀快,一条从潇水中打出的青鱼到他手中,须臾间就被片成鱼片。 其出刀的角度、力道、发劲手法,各有讲究。 邹松清目光四扫,有点搞不清楚这同福客栈什么来历。 如果开在野外,准要被当作强人盗匪开的黑店。 “几位客官,要点什么?” 客栈中的中年掌柜挡开伙计,亲自迎了上来。 邹松清点了几个菜后,欲言又止。 那掌柜笑道: “在下包不颠,又号包打听,这衡阳城中的大小事,没有我不知道的。” 掌柜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从少男少女身上错过。 邹松清本对这客栈好奇。 可一想这或许是别人隐秘,直接过问多有冒犯。 便换了个话题: “还真有一个疑惑想讨教。” “请问。” 邹松清道:“今日在松潭那边闻听昆仑派要闯剑冢,可到了衡阳,怎不见动静?外边传闻五花八门,不知哪样是真的。” 掌柜哦了一声,笑着解释: “昆仑派的传人玄成子确实放出话要闯剑冢,而且,这一次除了这位传人,震山子与震化子两位前辈也随行来到衡阳。” 听到这个消息,点苍老人与三小都将目光投来。 “难道昆仑派的几位要一道闯剑冢?” 邹松清吃惊不小。 “当然不是。” 掌柜笑了起来:“大派掌门闯剑冢,那想夺回掌门佩剑,岂不是要过狂风妙谛,再对剑神?这是想都不用想的。” “哪怕两位昆仑前辈一起联手,也绝无可能。” “玄成子这位传人闯剑冢,便能避开剑神,过了两位守山人,再胜过四大真传即可。” “这难度确实小了许多倍。” “不过嘛” 他话音一变:“玄成子虽是昆仑玉虚殿罕见天才,就算能过守山人,可面对二师姐,恐怕还是有不小压力。” “至于今日听到各般消息,那是因为二师姐在天山侧峰闭关。” “玄成子闯剑冢消息已传入衡山派,派内告知二师姐,故而要再等一日。” 原来如此。 邹松清多看了眼前这位掌柜几眼。 不愧是包打听。 点苍老人那双鹰目扫了过来,包不颠连忙问道: “前辈有何指教?” 商素风问:“剑神可在神峰?” 让邹松清没想到的是,便是这样的问题,这掌柜也敢作答。 “昆仑派也算剑神故旧,他们的传人闯剑冢,此乃雁城盛事,想必他老人家的目光也会注视过来。” 点苍老人已有答案。 他目眺神峰,悠然而笑。 二十多年的等待,终于迎来了这一刻. 第235章 番外三十五:不老传说(十) 渺渺秋烟接叠屏,祝融高立断空青。峰峦一面开南岳,泉水争流入洞庭。 秋日清晨,山雾缭绕,烟岚杂沓。 太阳升起时,祝融神峰穿破雾霭,孤顶一片金光。 侧目天山,却匿在重重雾霭之内,神秘非常。 山风一起,雾气浮动。 偶现峰巅八角垂檐亭阁,这是十多年前新葺,矗立在一块大石之上,上书“南岳天柱,剑伫潇湘”八个大字。 因峰形似柱,巍峨高耸,犹如天剑。 如今衡山派剑压天下,更显其势,叫人遥叹。 登此亭阁,可瞭望四周风物。 在云岚晃动间,览天山孤松,一汪碧泉。 雁城以北,秋风送爽。 大道上旌帆招展,车架罗列,行人吆喝声四起,又听马鸣萧萧。 昨日夜晚,不少江湖人辗转反侧,兴奋难眠。 今一早,便赶在天光撒泄之前,沾染晨露,朝城北驿站方向行进。 生怕耽搁盛事。 南北武林,西域来客,塞外草原 各地的江湖人衣着有异,口音更杂,除了瞧热闹之外,朝天山望去时,也总会带上一丝朝圣之心。 尤其是那些痴迷武道之人,更显激动。 辘辘车轮声响,一架普普通通的马车随着人流行走在大道上。 车夫提着缰绳,小心翼翼地控制马儿行走速度。 路途不远,可路上人多车多,且不乏脾气古怪的江湖客。 马车内,季凤连掀开帘布一角,好奇朝外边张望。 等她将车帘拉得稍大一些时,身后便有一只手伸来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低调谨慎。 “师兄,今日各大派的人具在,没人会注意到我们。” 孙心照闻言皱起眉头。 “不可马虎。” “师父曾说,衡州府是凶险之地,雁城更是禁地。” “若非此来能大长见闻,一窥奥秘,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带你来冒险的。” 季凤连知晓他的性格,不去反驳,只是微微一笑。 “点苍妙谛若与剑神一战,恐怕没精力注意他处。” “我们早早到此,藏在人群中远观,完事后立马遁去武陵,一边侍奉师父,一边苦修武功,过个十年八年,就再没人能记得我们了。” 她双目含笑,对这样的生活颇为期待。 孙心照也露出一丝安心向往之色。 不过,一想到此时距离衡山禁地越来越近,心弦立时绷紧。 季凤连瞧着他表情变化,嘴角笑容更甚。 只觉得师兄深受师父影响。 她的心思更活跃,听着外面诸般议论声,好奇问道: 剑出衡山 第551节 “师兄,你说剑神是个什么样子?” “师父不是拿画像给你看过吗?” 季凤连摇头:“那都是二十年的画像了,我说的是现在。” “会不会是那种锋芒毕露,整个人就像一柄绝世神兵,威风凌凌?” 孙心照闻言,不由给了她一个白眼。 “胡思乱想.” “师父早说过,二十年前剑神与东方不败就已是天人合一的境界,这般高手定然返璞归真。” “他若不露武功,恐怕我们一点也瞧不出来。” “不过.” “这次点苍妙谛来挑战,剑神必然要显露天下第一的风采来。” “至于他的武功达到什么境界,那就不好猜了,总之,师父说点苍妙谛没有任何胜算。” 他话罢,瞧见师妹满脸好奇,又沉声叮嘱道。 “待会到了城北驿站,一切都要听我安排,不可轻举妄动。” “在这般巅峰高手的眼皮底下,不是你我可以随意揣测的。” “喂,听见没有.” 见她发怔,孙心照踢了踢她的小腿。 季凤连乖巧地嗯了一声。 之后,她又朝师兄凑近一些,与他分享自己方才在想什么。 比如说. 猜测一下天下第一人的样貌。 年逾四十的剑神,是不是与画像上的英武青年截然不同。 这时是否蓄须? 是否会显露一副大派掌门的沉稳风度呢? 她的想法又奇又多,叽里咕噜让孙心照眉头大皱,总感觉师父收错了徒弟。 他本是喜静不爱说话的性子。 这时被师妹烦得不行,觉得她不够稳重。 却一边提醒她放低声音,一边小声回应她的问题。 行了一段时间,马车越来越慢。 朝外打量一眼,原来已到摩崖石刻,靠近城北驿站了。 早年间这边除了驿站,只有一些做生意的摊贩,除却节日城中人结伴登山游玩祈福外,就只有江湖行商散客停歇,没有多大的人流。 自从衡山派崛起,作为掌门人闭关之地,驿站附近也随之繁荣起来。 从最开始修筑衡山派神峰驻地,到此刻,已经出现了一连排的商户。 远远望去,酒旗招展,茶牌林立。 五湖四海来此的江湖人络绎不绝,根本不担心没有生意。 今日时辰尚早,昆仑派的人未至。 但驿站附近酒家茶楼早已满客,喧闹声四起。 好在山脚下有大块空地,不愁没处落脚。 孙心照早就叮嘱了车夫。 他们没朝酒楼那边凑热闹,以免碰上不想遇见的熟人。 马车朝着人最杂的地方驶,若是大派弟子到此,多半聚首在内围。 孙心照趁早四下观望一番,对所处之地非常满意。 师兄妹二人融在人群中,只听不说,慢等时间流逝。 天山之下,江湖人越来越多。 他们眼观耳听,愈发心惊。 只是他们耳熟能详的掌门教主,就多达十数位。 比如塞北的双枪派掌门毕在田、三秦之地的金龙鞭派掌门闵履咸、齐鲁大地临近泰山的大力魔爪教教主乐休复、铁门闩刀馆馆主简金容 这些虽是后起宗教,但各位掌门教主,各有不俗艺业。 不怎么下山的青城观院,竟然来了听涛观、瑶海观、紫鹤观三家。 三位观主带着门人立身在天山之下,遥望半山朦胧,峰巅云麓,这一幕着实让不少武林人唏嘘。 二十年后,当年的天下第一,今日如何? 这般江湖隐秘,连深山清修、苦练道家玄功的诸位观主们也尘扰尤甚,俗心大起。 “铁少白掌门也到了,他旁边那人是谁?” “那是海思南,开封府海老拳师的传人,铁少白是铁老老的弟子,这两位前辈当年与刘三爷交好,乃是雁城盛会中的贺客。” 颇有眼力的江湖人在一旁指点:“他们后方两步的白应璜、卢润清是曲江二友的后人,听说他们本要去金陵赴友,因为雁城之事,全都推掉了。” “这些高手与衡山派大有渊源,据说今日点苍妙谛会到此,也许剑神会再现江湖,这般场合,他们怎能错过。” 周围人闻言,都道声“原来如此”。 不少人眼中萦绕着兴奋火热之色。 他们是新一代的江湖人,如今又见到诸多与当年雁城客有关的人事,似乎此时之盛会,就如二十多年前。 现在参与其中,再过二十年,又会是江湖传说。 “来了!五岳剑派掌门也到了!” “恒山派的仪清掌门!听说她已将万花剑法练至大成!” “嵩山派的老掌门汤英鹗亲身到场!” 有人在问:“华山派的令狐掌门呢?他可是天下有数的剑道高人!” “哈哈哈,令狐掌门的夫人又怀有身孕,自然无法到此,华山派领队之人乃是陆大有。” “……”随着大派门人逐渐到此,尤其是衡山派的大队人马过来后,孙心照与季凤连都朝后退了退。 他们远远观望,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大。 少林、武当、崆峒、丐帮、峨嵋. “昆仑派的人终于来了!” 人群中一阵喧哗。 昆仑派最前方两位宽袖素衣老人。 他们一头华发,不见一根黑丝,如昆仑雪白。 白须白眉,面色慈祥。 因在昆仑雪山闭关多年,此时再履江湖,身上尘烟稀少,毫无市井之气,活像是玉虚殿中走出的老神仙。 这派风骨,让不少江湖人感慨。 当年这两位老人,可是直面剑气的硬茬。 不过 仔细观其眼眸,不难察觉有锐芒内敛。 震山子掌门与师弟震化子之后,有一名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 他的打扮,与当年的震化子差不多。 一袭白衣,带着雪山孤傲,腰悬宝剑,步伐沉稳。 看向面前的天山时,眼中战意澎湃,毫无惧色。 这份气势,叫人明白玉虚殿后继有人。 “来了!” “点苍神剑,是商前辈!” 有人激动到颤抖:“妙谛高手至此,今日是否便要在此呼唤剑神?!” 还有人压着兴奋的嗓音道: “稍安勿躁,点苍妙谛就算出手,也恐怕要等昆仑传人闯剑冢之后。” 商素风出现在天山脚下时,昆仑派的两位老人也投来目光。 昆仑传人玄成子回望了点苍神剑一眼,又将目光放回天山。 这时,临近山脚的位置,忽然有胆大包天之人大叫: “喂喂喂,昆仑派的小子,你让我们兄弟等了好久,既然来了,何不赶紧登山闯剑冢。” “是啊是啊。” “看你能不能夺回掌门佩剑。” “嘿嘿,也许要把自己的剑也落在剑冢中,当年我们就是这么看着震山子掌门落剑的。” 六个老怪说到这里,全都嬉皮笑脸,哈哈大笑。 一旁的燕安顺感受到一众玉虚殿门人扫来的目光,若不是顾及师父们的颜面,他准要出声制止。 没想到. 桃花仙说到兴头上,忽然用手指向他对玄成子道: “听说你要挑战剑神的二徒弟,正好我徒弟也要挑战。” 剑出衡山 第552节 “你再磨磨蹭蹭,他就抢你之前登山了。” 六仙其余人也纷纷叫嚷。 这下子,燕安顺有种跳入滚烫油锅中反复煎炸的感觉。 一众江湖人的目光瞧过来也就罢了。 立在天山脚下,衡山派四大真传中的三位,一齐朝他看来。 还有诸多衡山名宿、门人弟子。 诸般尖锐目光,在他身上反复审视。 暗中,还有数道隐晦视线,全落在他身上。 师父,求你住口! 燕安顺头皮发炸,恨不得上前捂住桃花仙的嘴巴。 少林武当,崆峒峨嵋等大派天骄,也齐齐看来。 正在燕安顺架不住的时候,四大真传中的大师兄阿飞笑着走上前: “玄成子师弟,当年落在雁城的佩剑全在剑冢之中。” “家师立过规矩,曾败剑于此的人想取回佩剑,需要闯过剑冢。” “各派后辈弟子,只需过了守山人,再胜过衡山同代门人。” 阿飞又变作严肃之色: “不过.” “此地乃我派禁地,不可妄动兵刃,今日若败剑在此,玄成子师弟也要落剑于剑冢。” 玄成子干脆点头,显然明白这一规矩。 “既然你要挑战我师妹,就请登山吧。” 众人闻言,又将视线聚焦在一袭白衣的玄成子身上。 今日他若成功,必然名动江湖。 玄成子的胆色,倒是让大家瞧见两位昆仑前辈直面剑气的风采,他闻声毫不犹豫,朝着阿飞与诸位衡山门人拱手。 “打搅了。” 沈飞、顾吉骆禾闻言,各都神色肃穆看了天山一眼。 而后一齐伸手引向山道。 “请!” 这一声请,叫不少江湖人听罢,各都心儿颤动,长呼一口气。 他们的目光,又都转向山道。 五神峰虽然多有旅者游人,但山中分有岔道,至天山剑冢所在,再到上方侧峰主峰,都是禁地。 平日里,既有衡山弟子看守,还有守山人。 除去衡山弟子外,没人能上得去。 眼下,这处层层雾霭笼罩的神秘所在,终于掀开一角面纱。 山道经过修葺,更为宽阔。 且两道新置亭阁,遥立山间。 其上不少诗画刻字,都来自衡山别院。 甚至是道旁花草植被,都有擅此技艺的别院前辈打理。 一路登峰,像是忽入人间雅境。 加之山雾缭绕,秋风跌宕,又观玉露瀼瀼,泉澄潦净,只觉意境更甚。 入此胜境,众多江湖人既惊讶,心中虔诚之情也愈烈。 这里乃是当世剑神闭关所在,景色殊异,也无甚奇怪。 忽然 那被岚动雾遮的半山腰,除了水流之声外,又传来箫声笛鸣。 曲调清幽,与山中鸟雀和鸣,又与泉流相伴,宁静和谐。 众人正疑,不知是何人奏笛吹箫。 抬眼时,雾气一散,在一块平地后,一条岔道铺开,山道突然变陡! 两栋搭在巨大岩石上的木屋,垂峭壁而建,拱卫中央狭道。 箫笛之声,正来自木屋。 众人脚步近,箫笛声音顿止。 这时 玄成子阔步而上,来到那块平地上,拱手朝上方礼貌招呼。 “昆仑派玄成子前来拜山。” 吱呀一声。 两栋木屋的木门同时打开,打门中走出两名三四十岁的黑衣人。 这二人,并非丁坚与施令威。 但他们继承了前人名号,乃是衡山二代守山人。 望着下方的玄成子,两人只是拱手,面上无有太多表情。 “他们是?” 有江湖新人小声问。 立刻有人回应: “这两位便是当代守山人,他们继承了上代守山人的剑法,又在天山上得到过剑神指点,实力非同小可。” “其中一位是一字电剑桑道相。” “而另外一位,则是五路神剑辛宏中。” “倘若玄成子无过硬本领。” “这一道门槛,都休想迈过去” …… 第236章 番外三十六:不老传说(十一) 玄成子看了两位长辈一眼。 见震山子掌门与震化子微微点头,他便向前连迈三步,站于众人之前。 听得谡谡声响。 崖壁左侧木屋边的桑道相黑衣风振,一跃而下。 他神情严峻,看上去不善言辞。 此时左手握剑,在玄成子拱手时,也抱剑回礼。 众多江湖人的目光不住在桑道相身上打量。 相比于昆仑传人,这位守山人在他们眼中更为神秘。 当年一字电剑丁坚与五路神施令威也是在镇守此地后才名声大响。 剑冢、禁地、剑神. 这二十多年,神峰守山人便是与这些名头联系在一起。 真正见过他们的江湖人少之又少,可一旦讨论起来,却不知从哪里冒出那般多的故事。 玄成子的目光凝视在桑道相身上。 尤其是他那柄剑。 看剑制式,显要比另一位黑衣守山人更细长。 这就不难猜到,使用一字电剑的应该是这位了。 “请!” 玄成子话音才落,桑道相复道一声“请”。 旁人再听不见任何客套话,二人招呼声一落,登时拔剑! 桑道相长剑横挥,嗤的一声轻响,众人眼前便是一道长长的电光疾闪而过。 了解一字电剑之人,早听闻过这路剑法的特点。 每招之出,皆如闪电横空,令人一见之下,惊心动魄,先自生出怯意。 此刻桑道相将剑法施展出来,果真如传言那般,霎时之间,剑闪电光,耀人眼目。 玄成子早有心算,知晓这路剑法摄入的声势大过实际招法。 细看之间,很容易发现破绽。 否则丁坚不至于败在一名眼盲高手的听声辨形之下。 当下提起精神,细观破绽! 然而. 这丁坚传人的一字电剑早与二十年前不同,存以外相,变以内在。 桑道相先展声势,其后一剑快出! 剑出衡山 第553节 那细长之剑又快又疾,带着诡异摄人电光,在空中来回折窜,真真如一道闪电迎面奔来! 而长剑极快奔袭之下,破风而出的“呲呲”声响,震如电鸣。 若是盲剑客听此声响,再无辨形可能。 他出剑之虞,江湖人心惊守山人的剑术。 玄成子虽然失算,却顾不得多想。 他的脸上罩着一层霜雪白芒,真气如水流动,水如龙形,面上有经络鼓气,如同雪山山脊,真气流过,山脊高耸,正是昆仑派的天龙五诀。 他年纪轻轻便将这门内功修炼到这等境界,已是罕见。 此际真气缠绕剑上,对上桑道相的电剑却没占到便宜。 两人长剑相接,须臾间已连过十招。 桑道相的剑招声势摄人,玄成子内力精深,运气行剑也大展其势。 故而两人战作一团,长剑相击之下,铮铮剑鸣夹之电光剑影,着实叫一众观者各露异色。 闪电剑快而有急转怪招。 这玄成子敢来挑战,底蕴着实不浅。 他利用天龙五诀的特性,对剑之时,又在暗聚内力,而后针对桑道相的电光急转,将这股藏起来内力蓄劲弹出! 这种奇妙的内力化用法门,让其在短瞬之间出招极快,恍如迅雷一般! 这等招法虽没针对到电剑破绽,却能与其针锋相对。 加之玄成子心志坚韧,不曾被电剑声势所慑。 数十招过后,逐渐摸清电剑特征。 他以大般若三十六式剑法藏招,使用到第二十二招时,暗聚的内力让玄成子的长剑覆了一层白芒。 桑道相有所察觉,但他还是没能想到,这位昆仑传人能将一派秘功运用到这等境界。 观者眼前陡然一亮! 一道电光亮起,跟着便是一道白芒! 这白芒,就像是璀璨的阳光突然照到了皑皑白雪,陡然将刺目之光反射到眼上。 刺目剑光一亮,二人长剑碰响。 人影交错时,玄成子蓄力更甚,一剑压住电剑! 长剑瞬间顺下,直逼剑格,翻腕云剑,破敌手腕。 桑道相吃了一惊,只得弃剑空翻而退。 “得罪了!” 玄成子拱手。 桑道相转身拾起长剑,抱剑在手。 这时看向对方的眼神,也比之前认真许多。 “佩服。” “你赢了。” 各大派看向退回木屋的桑道相,心中都不平静。 衡山派的底蕴实在可怕。 这位守山人虽不及四大真传,可这一手剑术放在江湖上,那绝对是名震一方的高手。 而且,他的年岁也不是太大。 未来还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好剑法,辛某也来领教。” 这时,右手边一身黑衣的辛宏中也翻身下来。 他的长剑制式不似桑道相那般细长,属于传统衡山派佩剑。 因为方才一战,辛宏中看向这个年龄比自己小的昆仑传人时,目光更为慎重。 作为守山人,他们还是要尽最大能力,将这些试图闯剑冢之人留在山下。 玄成子的眼神,同样透着谨慎。 衡山五神剑威名远扬,若是驾驭剑势使用这路剑法,其间缥缈凌厉,只有领略过的人才知道。 这位守山人的五路神剑,并非来自五路神施令威。 而是剑神参考五神剑所创。 朝着辛宏中那刻有雁峰烟雨的传统佩剑端详一眼,玄成子立时提起一口真气。 一众江湖人目不转睛。 二人抱剑一礼,准备动手。 辛宏中方才见过玄成子的剑法,对方又先走过一仗,自觉占了一点便宜。 他抬手示意对方先出剑。 玄成子毫不客气,他一出手,便将方才没有使全的大般若三十六式尽数使出。 这一路剑法,越往后使,剑招越繁复,变化越多。 他用的招法,一看就是方才的路子。 但突然从第二十三式起手,瞬间便有二十三种变化,玄成子这般使招,便是要反利用辛宏中观战后的心算,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不清楚他想法的人,忽觉玄成子原本顺畅的行招变得僵硬。 可在场的高明之士,各都眼前微亮。 不知变通者,只会按照固定死招循序而行。 然而用活招者,却能急中生变,绝不规行矩步。 那看似僵硬的招式,在他一个震剑横削之间,突生剑影! 蓄力快剑,又夹杂招法变化,一瞬间攻向辛宏中左身大穴。 只是一个小变化,僵硬的招式如鱼入水,肆意穿梭。 哪怕是阿飞顾吉等人看罢,也不由点头。 辛宏中早有防备,他一剑后出,盘在周身。 这一招与泰山十八盘有些相似,却不谙其险,反如磐石稳固。 玄成子的招法变化越来越多,所瞄穴位更广。他从攻辛宏中左身大穴,变成左身右身皆攻。 如同由两个脑子控制,左右相攻,各有不同招法,又各自顺畅。只待对手露出一个破绽,立刻便有天龙五诀下的蓄力迅雷快剑! 然而. 辛宏中却用同一套招法左右互列,分挡其剑。 他长剑快如长虹,盘出两大磐石,双峰耸立。 衡山弟子皆明,这正是衡山双石峰剑招之韵! 所谓一瀑飞流连远磬,两僧拾穗渡长虹。 衡山剑招守势,此时拿出来对付玄成子左右攻杀的繁复剑招,反而有种任你变化再多,我自固若金汤的感觉。 他将大般若三十六式全数使完,到了剑招最繁复时,依然没能将对手攻下。 这一下. 招法使尽,立刻被辛宏中抓住空隙。 五路神剑,顷刻而至! 玄成子早有预料,大般若三十六式之后,立刻运出昆仑分光快剑! 两仪分光,想瞬间摆脱对手攻势。 可是 五路神剑非同小可,辛宏中尽管没有练出剑势,却因长年守山苦修,对繁复的招法走向烂熟于心。 此时长剑从盘于己身,转移到玄成子身侧! 分光快剑才露剑影,因为五路神剑来得太快,剑影根本没时间跳脱出去。 周围人大吃一惊。 他们又看到了衡山剑法的部分精髓。 辛宏中面目绷紧,全神贯注在剑招之中。 如云雾一般的跌宕缥缈的剑光将玄成子笼罩了起来,这时雾锁周身,似有天柱云气盘旋,其间虚招假奔,实招乱奇,直叫人眼花缭乱! 一旦陷入衡山剑法的疾攻之中,就连昆仑派的两位前辈都替传人捏了一把汗。 这已无关乎双方功力之差。 便是玄成子硬功力强过对手,在此等攻势面前,亦有危险。 辛宏中的剑越使越快,衡山的快剑如骤雨倾洒而下。 长剑圈转越快,越是让观者心生寒意。 快剑圈行,亦切出音调。 宛如一只嘶哑的大雁,发出悲恸哀鸣。 剑音残碎而悲,勾人心弦。 仿佛在重重云雾之中,藏以哀情。 让不少人冥冥有感,便是在那秋水长天之间,忽闻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 “守山人不显剑势,却能显五神剑之威能!” 剑出衡山 第554节 “五路神剑,巧绝如斯!” 一些江湖老人盯着辛宏中的剑招,瞪圆双目:“以点窥面,剑神已将衡山剑法推衍到了难以想象的境地。” “危险了!” “昆仑传人有危险了!” “好生凌厉的守山人!” 周围传出一阵喧闹声,就在这时,处于攻势中心的玄成子忽然生变! 只见他面成霜雪,泛着白芒。 就连眼眶中的瞳仁,都聚白成点,化生亮色。 这便是天龙五诀全力施展的标志。 玄成子经验尚浅,没想到自己在面对衡山真传之前就落入到这种地步。 此时才觉五路神剑之妙,不敢再作保留。 当下施展抱玉剑法稳住阵脚。 跟着便是绝招云龙大八式! 狂暴的劲力疯狂吞吐,玄成子的长剑闪烁着耀眼白芒。 他的剑使得越快,那贯入剑上的真气便越是凝实,就在剑法行进至极的刹那,云龙飞起,这时剑上破风之声大噪! 众多观者,无不惊讶。 玄成子的剑上似乎有一股气流,如同有形剑衣! 这正是气之形表。 几乎有当年震山子掌门的水平! “那是.!” “那是乾坤一剑!” 有人大喊出声,玄成子的长剑同时切入密布在周围的虚实剑招之中。 气之形表的强悍之处在于. 一旦撞上这股真气气流,瞬间生出一股弹隔之力。 乱敌剑法,生化破绽。 所谓有形乃大,乾坤在我,一剑化实,尽破招法! 天山之下,昆仑天骄绽放已极! 这乾坤一剑,让在场的衡山真传都侧目相看。 他一剑既出,云龙盘侧,直搅云雾。 辛宏中剑招遇气,不由想到祖师剑气,心中大惊,对方虽无剑气之能,却生弹隔之力。 霎时间,剑法不稳,实招滞涩,虚招尽破。 玄成子把握这个机会,看到诸多破绽。 辛宏中连守势都来不及做,只瞧见一剑袭来。 他竖剑相挡,招法被破。 不敢强行再挡,只能顺力让剑,叫自己手中长剑飞出掉落,身形后闪,狼狈而退。 “难怪有挑战四大真传的勇气,昆仑天骄着实让人惊叹。” “昆仑派后继有人啊。” 有人道:“没想到守山人的实力如此强劲。” 立马有人回应:“你要知道,在此守山,虽然多做静功,不履江湖,却能得到剑神指点。” “但凡有些天资,假以时日,恐怕就有机会成为高手。” “这两位的天赋都不及昆仑传人,却能力战至此,放在江湖其他地方,都不可能达到此等境界。” 众人议论纷纷。 既惊叹双方的实力,又对守山人的身份颇为艳羡。 辛宏中似是听不见那些声音,他微有失神的拾起佩剑,回眸看向天山缥缈云雾,转瞬间眼神又恢复清明。 迈步朝玄成子走去: “阁下内功剑法极妙,辛某佩服。” 玄成子盯着辛宏中,表情有些复杂。 他本想将底牌留住,直到对付衡山真传。 没想到,竟用在了守山人身上。 他也抱拳道: “多有得罪。” 辛宏中抱剑一礼,也与桑道相一样退了回去。 玄成子得衡山派应允闯剑冢,此时赢了守山人,等于迈过门槛。 剑冢之门,已为他打开。 等玄成子气息平稳,阿飞在议论声中走上前,笑着问了一句: “玄成子师弟,你果真要挑战我师妹吗?” “自然。” 阿飞点头:“可要打坐调息?” 玄成子道:“不必。” 阿飞正想说请他登山之类的话,忽然有所察觉,看向了山道方向。 在场的高手,也陆续察觉到山道异动。 其他人还没搞清楚状况,却也投来目光。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淡淡的身影逐渐凝实。 众人目光所及,只见一名黄衣女子,漫步从山雾中走出 第237章 番外三十七:不老传说(十二) 黄衣女子身无钗饰,不响佩环,唯握一剑。 她步履轻盈,一众目光随之游移。 此时素面朝天,挂着淡淡山雾水气,气质颇为出众。 与师兄师弟不同,这位衡山二师姐的眼神尤显锐利。 衡山四大真传名动江湖。 外人也早听过她的名讳,可真正见过的人乃是少数。 但哪怕此前见过,现在一对比,又觉得她气质有变。 似乎能从她身上看到一些早年间剑神的神韵。 知晓内情之人不觉得奇怪。 剑神修剑势而起,故神峰剑势乃衡山最正之法,四大真传专精有异,这位剑神二徒弟,恰好擅长此道。 周围的议论声自然是少不了的。 四大真传中,剑神二徒弟出入江湖次数最少,经常闭关,故而最为神秘。 听闻其剑术极为精妙。 眼下玄成子有了气之形表,展露乾坤一剑。 可以预想,一场大战近在眼前。 这位二师姐能得几分衣钵,一观便知。 “师兄,衡山的神峰剑势很厉害吗?” 人群后方,季凤连小声询问。 孙心照摇头:“不知道,我也没有亲眼见过。” “但师父说过,衡山剑势能衍化千剑纵横,早年间剑神以此为基,才有后来的万剑归宗。” “剑神之功难以揣测。” “这位真传既得衣钵,恐怕不是年轻一代能对付的。” 季凤连的眼睛不由睁大:“昆仑派的玄成子一点胜算都没有吗?” “他方才所显露的剑术,已经不输给诸多掌门教主。” 孙心照朝四周环顾一眼,见没人留意他们,便压低声音解释: “玄成子对战另外三位真传,胜算一样很低。” “对战这位的话,我本以为胜算就算更低,也还能拼斗一番,可一见其人,便觉得他一点机会都没了。” 季凤连听罢,目带好奇移到黄衣女子身上。 她已经从山道上走下来,与另外三位真传站到一起。 四大真传齐聚,这可真是难得一见的景象。 她感慨间,又问道: “师兄是从哪里瞧出来的?” 剑出衡山 第555节 孙心照的声音压得更低了:“这位真传从山道下来,没多瞧玄成子。” “她的目光多落在了点苍妙谛身上。” 他一直谨慎观察,加之心思敏感细腻,比旁人看得更通透一些。 季凤连吃惊不小。 恍然明白这位二师姐没将昆仑传人当作对手。 感觉肩膀被人轻撞,顺势跟着师兄慢慢挪动,不着痕迹朝人群后再退几步,到了可以第一时间下神峰的位置。 “我隐隐有些不安” “等剑神露面出手之后,我们立刻离开此地,绝不能在衡州府逗留。” “好。” “……” 师兄妹二人正小声商议,旋即又被上方的喧闹声吸引。 昆仑传人战意不减,迈步走向聚在一起的衡山四大真传。 四人的视线,相继落在他身上。 别说是年轻一代,就是老一辈人物被四人一齐盯上,压力也是极大。 只能说这份胆色,不愧是从昆仑玉虚殿中走出来的。 跟着 一袭黄衣,从四大真传中走出。 她身形高挑,挡在玄成子身前。 顷刻之间,叫昆仑传人的眼前没了山道,难窥剑冢。 “昆仑派,玄成子。” 第一次见到这位衡山真传,玄成子在动剑之前,很正式地报上名号。 “衡山派,戴青。” 阿青提剑的手微微抬起,也打了一声招呼。 玄成子料想苦战在即,当即暗吸一口气。 剑未出,他绝不愿意在声势上落入下风。 感觉体内真气平和,气血平稳,当即朗声开口: “青师姐既已出关,正好论剑。” “我昆仑掌门佩剑遗落在剑冢二十多年,自我得知这一消息后,多思此时,只盼能拿回佩剑,如此才不负师门长辈教诲之恩。” 玄成子白衣一震,加之方才连胜守山人的气势,叫他看上去英姿勃发。 阿青依然不动声色。 但在听了玄成子的话后,那双游移的锐利眼神,霎时间全数锁定在他身上。 “玄成子师弟今日只需胜过一招半式,便可登剑冢,带走掌门佩剑。” “若是败剑,也得留剑在此。” 众人感受到一股深沉底气。 这位二师姐的话听似平和,却藏霸气。 与另外三位真传相比,她的性子像是没那么温雅。 言谈之中,界限分明。 不过,这也正常。 玄成子一旦闯剑冢成功,无疑是踩着衡山派成名。 作为剑神高徒,必然要守护天下第一大派的名头。 没等对方回应,阿青又道: “你连战两场,我可等你调息理气,恢复气劲。” 玄成子摇头,自信说道: “本派天龙五诀能驾驭气之形表,并且朝更实质的真气方向探究,依托的便是纯粹而深厚的内力。” “这两战不过百十招,于我而言算不上什么损耗。” 一些人听了他的话不由为他的功力暗暗叫好。 但也有人摇头,感觉玄成子托大了。 “好。” 阿青修长的眉目微微上挑,眼神愈发犀利。 顾吉三人见她这副表情,暗自为玄成子捏了一把汗。 “天龙五诀如此奇妙,难怪连我师父也能在闲话时说起昆仑派。” “玄成子师弟,出招吧。” “我来领教一下破掉五路神剑的高明剑法。” 她说话时,右手缓缓拔剑。 奇怪的事情发生。 随着她的剑不断拔出,整个人的气势像是在节节攀升! 这种奇妙的剑势,对人的感官冲击极为强烈! 不要说寻常的江湖人,就连点苍老人那双鹰目都涌现异色。 邹松清看了看师父,又惊讶地看向真传二师姐。 一种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 没错了! 这便是剑势,与师父的苍鹰大势不同。 衡山二师姐的剑势,有股难言的巍峨厚重。 难怪都说她有衡山最守正的传承,这个年纪,竟能有如此造诣。 玄成子压下心头纷乱思绪。 此时不及多想,更不敢在先出手后出手上让步。 他已领教过五路神剑,这位真传出手,定然就不是五路神剑,而是真正的五神剑了! 一旦用剑势催动,危险程度急转攀升。 他横剑在身前,面含霜雪,毫无保留催动天龙五诀。 当剑上白芒蓄至极巅时,云龙大八式再度使出! 这抢先一击,直接便是全力出手。 玄成子的乾坤一剑带着破风声,阿青后发而出的那一剑,破风声势更大! 乾坤一剑本是有形之剑,能撞开对手长剑从而破招。 适才辛宏中的虚招,眨眼便破。 可此时,阿青的剑势笼罩下来,她用出了极为圆润的烟云锁身,正是天柱神剑。盘盘剑影如梦似幻,将玄成子笼罩其中。 先手抢攻的昆仑传人,一剑洞穿烟云。 可是,就像是一柄锋利至极的剑刺入一片云海中。 辛宏中的烟云似云非云,一刺就散开,像是一团包裹在密闭空间中的气。 阿青的烟云剑影,却如同拥有生命,不断流动。 玄成子刺出一个云洞,周围剑影一补,立时填满空缺。 只在这一击的转换中,他的眼眶中便有越来越多的剑影蜿蜒盘旋,不得不举剑抵挡。 长剑相触之下,手腕猛地一沉! 玄成子心中大惊。 只因对手一击之下,剑招并无半分滞涩。 他的剑衣化气弹触之力,竟然没了作用。 一击之后,下一击又来! 眨眼之间,他攻势全失,只得费尽心力去防守! 一柄快剑在他周身蜿蜒盘旋,瞧不见破绽。 不知对方是怎么使的剑,剑速竟然越来越快。 周围剑影越来越密,他已经看不清其中奥秘。 想尽办法破绽,却无计可施! 忽然,眼前一阵刺目,玄成子瞳仁放大。 原本聚一白点而亮,此时那瞳仁正中的白芒像是被阿青一剑戳散,白点散开,密密麻麻罗列在眼睛各处,如同夜空诸星。 下一秒~! 这些白点之芒,化作了一柄柄长剑。 巍峨剑势,覆压而下! 这一刻,不仅是玄成子,那些盯着阿青长剑之人,也一个个被剑光充斥。 “千剑纵横!” “这是当年剑神所用的千剑纵横势!” 剑出衡山 第556节 一些江湖老人满眼剑影,震撼大叫。 “叮~!” 一声脆响。 玄成子迷乱在千剑纵横之下,乾坤一剑不知该刺向何处。 要败了. 他生出这种感觉时,虎口一痛,手中长剑“嗤”一声插在山道上。 “手下留情!” 那边的震山子掌门不再淡定,慌张出声。 今日闯剑冢失败没关系,若因此丧失门派传人那便是难以承受之痛。 阿青虽说立场分明,手上却留有分寸。 她收了剑势,并未朝要害攻杀。 只不过玄成子失神在千剑纵横之下,忘了抽身。 刺啦一声! 他胸口衣衫被划破,留下一道剑伤。 好在阿青收剑够快,没将剑招斩满,玄成子吃痛苏醒,一个跃跳去躲,只受轻伤。 周围迸发出一阵喧闹声。 好险! 昆仑派差点就不是折剑,而是要折人在这里。 瞧着玄成子破衣下的那道细长伤口,众人心中生畏。 这剑冢,不是好闯的。 昆仑传人如此惊人的剑术,竟败得这般干脆。 在场不少门主、教主掌门,看向二师姐的眼神中也藏着深深的忌惮之色。 方才不仅是剑势那么简单. 从她的剑法中,他们作为旁观者,也几乎察觉不到任何破绽。 难道!! 难道剑神真传,已参悟妙谛不成? “这便是衡山剑势吗.?” 玄成子摸着胸口上的伤口,指尖全是鲜血,体会这剑势之妙。 “多有得罪。” 这次,换成是衡山派的人对他说这句话了。 玄成子双手齐拱,作揖一礼: “多谢手下留情。” 他输得起,也能分清轻重。 若对方为衡山派立威,顺势将他斩掉,昆仑派也没什么话说。 毕竟,这次闯剑冢虽说借了点苍妙谛的势。 他们昆仑派搞出的动静也不算小。 原本观战的阿飞、顾吉骆禾三人,也略有惊奇地看向阿青。 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弟子,对彼此的强弱自然有认知。 这会儿细看. 阿青分明是又有突破。 玄成子可真够倒霉的。 “玄成子师弟,你这佩剑便要留在此地了。” 阿青拔出地上的长剑,掷向守山人方向。 辛宏中一把接过,事后会送往剑冢。 规矩就是规矩,绝不会因为你是大派传人的身份而讲情面。 短短时间,众人看向真传二师姐的目光又有变化。 她战胜玄成子显露了剑神招法,并且极为轻松,似乎还有余力。 方才乾坤一剑给人带来的震撼有多大,此时便翻倍提升。 已难揣测这位真传的真实功力。 众人又看向另外三位看戏的衡山真传,心中感慨万千。 虽说大派多有天骄出现。 可是与此时的衡山派一比,底蕴还是差了很多。 假以时日,这四大真传定能接过旗帜,又在江湖上镇压一代。 那些与衡山派关系交好的势力,一个个面上骄傲、心中欢喜。 玄成子摸了摸空空的剑鞘,心中自然闪过失落。 不过,瞧见两位长辈毫无变化的眼神,又快速镇定下来。 是啊 与滴血入昆仑相比,一柄佩剑、一场失败,又算得了什么? 纯粹的雪山,该有纯粹的向武精神。 他心中战意又起,正想朝阿青放出豪言,二十年后再寻她夺回佩剑。 可是 阿青已从他身旁走开,在一众观者震惊的目光下走向点苍妙谛。 “商前辈。” 她上前见礼,对前辈妙谛十分尊敬。 商素风道:“好剑势。” 短短三字,已经表达了他对阿青的赞誉。 转而又问出一个让四下噤声的问题: “尊师何在?” 阿青平静地凝视着那双鹰目:“师父他老人家就在天山,本来要现身与前辈相见了。” “但弟子多说了一句,想替师父一战。” “商前辈乃是一方妙谛,有点苍集大成的剑术,能与前辈一战,胜过我盘坐山巅苦修数年之功。” “此事有僭,还要询问前辈的意思。” 那边的玄成子眼皮一跳,这位竟真要和妙谛一战。 当下朝后连退几步,与震山子、震化子等昆仑高手一道看向点苍老人。 商素风朝天山方向看了一眼,脸上笑意闪烁。 他抚须笑道: “有何不可?” 一老一青,皆是干脆果决之人。 阿青又一次拱手后。 两股强悍的气势,豁然在山间冲击! 南北两地、西域塞外一众江湖人无不色变。 剑势对碰剑势! 一头从摩鹰高崖上飞掠而下的苍鹰,忽然冲入神峰烟云之中! 第238章 番外三十八:不老传说(十三) 这是一场罕见对决。 一方是前辈名宿,另一方则是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 鹰目锐利,神峰岿巍。 两人靠近之时,虽未拔剑,但在场之人,谁都能感受到那股无言气势。 点苍老人锐利的鹰目下全是平静,他似是望见了一只展翅欲飞的雏鹰。 但在他眼中,雏鹰到底只是雏鹰。 “出剑吧。” 这三个字,蕴含一方妙谛的强大底气。 方才众人见识过阿青的剑术,一旦驾驭剑势展开五神剑,那等烟云锁身的攻势,便是乾坤一剑也无法穿透。 让她先出招,对手必然陷入被动。 似商素风这般开场让剑的,在场难找到第二个。 阿青目视长剑,她并未因对手让出先手而有丝毫势弱。 剑光亮起一瞬,旁人只见一道黄影飞掠,眨眼渡过数丈,凌厉剑法直奔点苍老人,无有半点犹豫。 剑出衡山 第557节 商素风神色一肃。 他的眼力何等惊人,一观剑势便知对手不再藏力。 那边的玄成子一瞧,心下凌然,这才明悟与她的差距比自己想象中要大。 周围人一声惊叫! 只因多数人的目力实在跟不上,两人的长剑须臾间已经交接。 才听得“叮”一声碰响。 可眼前一糊,又看到两道剑影晃动,像是很多次交手。 耳朵听到的碰剑之声与眼睛看到的碰剑次数根本对不上。 抢先出剑的阿青攻势全露。 神峰剑势之下,第一招便是百变千幻云雾十三式! 这路招法一旦抢占先机,必然能兑现衡山剑法之精髓。 此时以剑势施展,更叫一柄寒光四溢的宝剑在阿青手中陡闪,她的招法绵绵而至,长剑忽左忽右,盘桓周身,犹如一条危险灵蛇,时时窥探胸口要穴。 这剑法越朝后使剑招越密,对方想拖住剑招喘一口气反而越发受累。 无论怎么腾挪闪跃竭力招架,一旦被这招法笼罩,眨眼间想不出奇招破局,那便休想摆脱剑光。 虚实衔接,风影难捕。 一时间,只见点苍老人周围围绕诸般剑影。 在妙谛高手眼中,招式再绝只要循规蹈矩运用死招,无论剑法用得多么纯熟,必然存有破绽。 可是 妙就妙在这剑法配以剑势,占先机全攻之下将凌厉之态显露至极。 阿青全力施展,可以说是没有破绽。 她出剑越来越快,切风而呜咽。 到百变千幻招法之末,那声音如泣如诉,宛如为对手奏响悲歌。 然而,不知点苍老人用的什么剑法。 或者说他根本没用剑法。 只是凭借强大鹰目,随心所欲,呼剑来去,在云遮雾绕的绵密剑法中,将对手的虚实看得一清二楚。 阿青的剑招越快,商素风便招架得越快。 看似是乱石滩舟的危局,他总能举手化解。 在团团剑影之中,于一点点间隙看透虚实,这份眼力唯有妙谛高手才能具备。 众人看得惊心动魄。 他们瞧不清完整剑招,但是不妨碍知悉二人剑术的恐怖。 山雾动荡,似乎出现了一道道剑风斩过之痕。 他们的动作看似不大,却藏着恐怖气劲。 鼓鼓真气随着撞剑激发,几要切碎山岚! 这骇然动静,竟只是互相试探。 众人惊悚间,两人招法忽变,由静而动! 只见一老一青两道身影在山间纵跃,点石登壁,身法腾挪不休。 这等拉出来相斗的法子,考量着更全面的本领。 两股剑势裹挟在剑招之中。 二人交错闪过,如一头苍鹰穿梭在云雾之中。 这苍鹰越来越肆掠,越来越捉摸不定。 两人出剑极快,走招迅速。 快下数十剑后! 云雾动荡,打出了乾坤一剑没能洞穿的空隙,瞧见云雾之下峰壑开绽。 阿青如此战鹰,与妙谛高手全拼活招、反应、功力。 拼斗的东西越多,越是将原本细微的破绽放大。 虽说能感受点苍剑术集大成的缥缈,却深受这股缥缈带来的压力。 若非阿青天马脱羁,常有玲珑巧思,急急变招。 恐怕早要落败。 她心思剔透,在近百招之后立时改变战法。 也就在此时. 点苍老人手中迅捷无伦的长剑忽然飘忽至极,苍鹰大势完美体现,穿云破雾的苍鹰,一下子遁入其中,消失无形。 一点火芒,眨眼到了阿青身前! 无影神剑! 这一下变剑太急,若是生死相斗,寻常人多要在这样无声无息的杀伐一剑下毙命。 不少江湖人看了这一剑,全都汗流浃背。 一些教主掌门,也瞪大双目。 早闻无影神剑大名,此番亲眼见到,更觉恐怖! 阿青心思电转。 她一举剑,商素风的眼中剑光盘旋,有百剑千剑出没。 可是 鹰目一闪,诸多虚幻光影便被他理清,不受虚幻剑势的影响。 这一下,到底争取到了一丝间隙。 祝融神剑,万剑焚云,分列九式,本是攻杀神技,此时全被她用在身前。 终于以九对一,靠着密集剑网,在身前挡住了无影神剑那一击。 商素风丝毫不意外。 这位剑神高徒胸中已有剑之轮廓,那些灵活变通的招法,便是走向集大成的一个象征。 此时能看透他一些剑路,不算奇怪。 接连几招,阿青因为看不全无影神剑,只能依仗剑网来挡。 商素风出一剑,她要配合剑势以五神剑锁周身出数剑来挡。 彼此之间的运剑耗力,可想而知。 想靠着年轻熬鹰而胜,那是绝无可能了。 她深陷困境,却叫一帮武林人吃惊非常。 从场面来看,两人已是在神仙打架。 点苍老人飘忽无影,这名震天下的剑术着实恐怖! 而剑神二徒弟身前罗剑成网,纵横剑势凌嶒参差,似有带砺山河的磅礴之感。 凉都会仙楼一战。 剑神三徒弟与东方小仙都败在无影神剑之下,此时,这位二徒弟竟能对抗无影神剑。 难道,她真的已成妙谛? 阿青的压力越来越大,商素风却在加快无影神剑。 每一次撞剑,都有了坠剑落败的可能。 绝境之下,她不敢再有任何留手。 一时间,按照衡山剑典中的记载,真气快行任督诸穴,再将这股真气,猛灌长剑之中。 霎时间,剑光耀目。 原本剑刃上本就藏有的一丝刃光,此时豁然明亮。 它像是压缩至极的风,如水流动,又闪烁白芒。 这一下,昆仑派的数位高手恍然大悟。 为何这位的剑碰到乾坤一剑没被弹触,原来竟是剑气! 剑气切割在气之形表化作的剑衣上,自然不会弹触。 众多江湖人大吃一惊,没想到还有变数。点苍老人的鹰目凝视在那道刃光上,他并未吃惊,只是有些好奇。 尽管阿青有所藏拙,但一直交剑而战,他岂能发现不了端倪? 不过 剑气一道连他也只是听说。 此时窥见这一缕刃光,就像看到了那道身影的一角。 阿青的剑气只凝在剑刃上,如此一来,对剑之下不会吃亏。 可这剑气终究短了些,并不能让对手的剑招束手束脚。 商素风的无影神剑依然无有桎梏的施展,她在心中遥遥一叹,念想师父所言不错,她这剑气还要多练。 见着了剑气,点苍老人鹰目一亮。 烈阳功连运数口真气,剑上火芒更甚。 强悍的烈日火劲一触阿青剑上的刃光,二人真气化外相对,商素风更胜一筹,叫阿青气刃扭曲升腾,暴露出一个豁口! 剑出衡山 第558节 只十来剑后,阿青目色深沉,面色严肃。 她需要维持的东西太多,心力、功力都难跟上。 不及十招,便要惨败。 想要替师父将点苍老人拦在山前,已是不可能了。 一念至此,在下一交剑铮响声中,她放弃剑势,借力撤剑后跃维持一个体面。 商素风明其用意,也不追剑。 “前辈,我输了。” 阿青拱手,抱剑认输,极为坦诚。 “后生可畏。” 点苍老人单手背负长剑,抚须一叹:“老朽在你这般年纪,远达不到你现在的业艺。” 阿青则道: “全仗师父教导。” 她这般回应,倒也不全是谦逊。 放眼天下,想拜剑神为师的人不计其数。 这份先天条件,是旁人羡慕不来的。 商素风闻言,目光从阿青身上错开,又看向了阿飞、顾吉、骆禾。 四大真传,全得剑神所传。 以至于衡山第十五代,力压江湖年轻一辈。 尤其在今日交手之后,点苍老人感触更深。 他不觉得有哪个年轻人能赢过这位剑神二徒弟。 “剑神教导徒弟的本事,的确和他本身一样高明。” “前辈谬赞了” 全程在旁观战的阿飞二目含笑:“我们四个,哪怕是我师妹,也没能叫师父满意。” “在他老人家面前,我们可不敢称什么所学有多精湛。” “正是。”骆禾与顾吉都在点头。 阿青已经收起长剑,面露一丝惭色:“我闭关良久,前几日师父考校,说我练出的剑气徒有其表,今日一战,深觉他老人家说得不错。” 这下子,便是点苍老人也露出一抹惊色。 任凭哪个师父教出这四位徒弟,都应该引以为傲吧。 不过看这四位的神态说辞,全然不似作假。 昆仑派那边,玄成子面色大变,感觉自己莫名受到伤害。 你的剑气徒有其表? 那. 那我的气之形表,又算什么? 震山子掌门与震化子眉头微蹙,他们并不认可四大真传的话。 这是授徒理念上的区别。 剑神对弟子,太过严苛了。 正想诟病这种授徒思路,可看到四大真传,他们又沉默了。 桃谷六仙那边,桃花仙看了看阿青,立时收回目光朝旁边看。 原本待在他身边的徒弟已经不知去向。 六仙回过脑袋,才看到后方的燕安顺。 这小子还想朝人群中躲,被桃根仙和桃实仙一把抓了回来。 “师父,你们不会还想让我去打吧?” 燕安顺朝阿青看了一眼,阿青感官颇为敏锐,一个锐利目光扫来,他赶忙将头一低,压着声音道: “一来此时场合不对,二来弟子无论如何也不是她的对手。” 开玩笑,这位二师姐能和点苍妙谛打到这种程度,几乎站在集大成的边缘。 岂是他能对付的。 桃花仙哼唧一声:“她虽然厉害,但你懂八脉齐通的法门,可以化力,有什么好怕的。” 燕安顺道: “那有什么用,她又不与我对拼拳掌,我使兵刃的手法远不如她。” “只怕是快剑一出,我顷刻间要被砍成六瓣,师父你们一人捡一块,正好将我带回桃谷。” “往日都是桃谷六仙将旁人分成六块,今日弟子却被别人分成六块,还当着众多英雄的面,真是威名扫地。” “弟子被分成六块不打紧,落了师父的名头真是不妙。” 桃谷六仙双手环抱,不再说让他挑战衡山二师姐的话了。 燕安顺松了一口气。 哪知桃花仙又开始胡说八道:“这剑神二徒弟我们极为满意,你想办法将她娶回去当老婆,我们桃谷登时名声大响。” 周围人闻言,不由远离几步,用惊骇的目光望着他们。 燕安顺额头冒汗,感觉师父再说下去,今日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姐姐,这位真传很厉害。” 杨君采露出佩服之色。 他知悉点苍老人与姐姐一战的结果,故而对阿青很钦佩。 东方小仙悠悠道:“剑神的传承,果然不一般。” 同时 她与各大派天骄一样,都不由自主看向了山道方向。 “姐姐,剑神前辈是不是就要出现了?” 东方小仙“嗯”了一声。 让师父也赞不绝口、念念不忘的剑神,第一妙谛,问鼎江湖多年的天下第一 他到底是什么模样? 点苍老人负剑而立,他的目光从四大真传身上错开。 回眸看了一眼昆仑、峨嵋、武当、泰山等诸派天骄。 正是江湖璀璨盛极之时。 他抚须轻笑,朝着山道方向一步迈出。 众多衡山门人,也无人上前阻止。 便是这一步,将所有江湖人的思绪从方才一战中拉了回来。 视线中,只有一头矗立在天山之下的苍鹰。 邹松清盯着老人的背影,低唤了一声“师父”。 他心中的担忧,已经抑制不住,却又只能看着。 他深知自师父踏出这一步,之后的局面就算是妙谛高手,也掌控不住。 但是,这正是师父一直以来的追求。 “故人来访,剑神既然在此,就请现身一见吧。” 商素风面朝天山,声振层云。 便在他声落刹那,这天山缥缈云雾之中,立时传来回应。 那是一道忽然响起的声音。 这声音,不管远近,都像是在耳边响起,那么的清晰。 “商老先生,许久不见。” 所有人在听到这声音的刹那,心跳陡然加快。 体内的真气,像是控不住一般随之律动。 这非是旁人所控,更像是顺其自然的回应! 他们非常清楚这声音出自何人之口。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凝聚在山道上。 没有见到人影,却出现了骇人听闻的景象! 漫山雾气,顺着守山人木屋垂拱的中央狭道,陡然分开。 两侧雾路,泾渭分明! 就像是有一柄无形之剑,从天山之巅,一剑斩下.! 第239章 番外三十九:不老传说(十四) 一众武林人痴痴望向山道。 各大派的门主教主掌门,无论他们是多么精明之人,此刻头脑思绪都不由变得迟滞。 二十多年来,江湖变迁,深谷为陵,变化何其繁复。 剑出衡山 第559节 然而. 纵有万象生变,却也从未见过如此气象。 诸派天骄,全都翘首以待。 他们闻听过一段天下第一的江湖神话,诸派长辈以此为例发人奋进。 而今,诸位长辈口中的传说人物,就要出现在眼前。 不管是峨嵋派的赤尘子、崆峒派的飞虹子、武当派的王野、泰山派的陆延休还是与弟弟站在一起的东方小仙,此时无不是目不转睛,凝视那山雾剑分的山道。 点苍老人那双鹰目锐利已极,想要将这即将出现之人,与二十年前做一个印证。 他精神专注,不曾有任何一丝精神松懈。 忽然 那黝黑的瞳仁微微扩张,一道模糊的青色光影陡然闯入! 这影子来得是那样的猝不及防。 青影出现在鹰目之中,就好似普通人看到他的无影神剑一般。 鹰目中的晶体如是朝外一阔,挤出了数条血丝。 这才隐绰瞧见那青影闪动。 只是短瞬之间用出的眼力,便是他此次从摩崖高崖上下来最拼尽全力的一次。 尽管如此,通往天山剑冢山道上出现的青衣人影,还是那样突兀。 对商素风来说都是如此 而在五湖四海的江湖人眼中,更是不知何时山道上多了一道人影,分明没有眨眼,人却出现了。 众人呼吸一窒间,各在寻思,方才是否愣神恍惚了。 不少人暗自摇头。 他们醒神间定睛一瞧,去看来人样貌。只这一眼,往日神经粗大的江湖汉子们忽然忘记了呼吸。 而他们的眼眶,都不由自主地放大。 这. 这.怎么可能!!! 匪夷所思的情绪几乎一瞬间充斥天山,与之而来的便是一片死寂。 “掌门!” 众多衡山门人一道相迎,四大真传全在见礼。 这无疑是一记重锤,将一众武林人敲醒。 山岚拂动着点苍老人的华发,他的鹰目却失了五分锐利,转而有些呆滞。 瞧着那青衣人的面孔,心中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骤然酝酿。 二十多年前,他曾遇少年剑神。 也正是那次打击,才让他有了今日的成就。 可是万难想象 二十多年后再见,当他已是银须华发之时,故人却不需要怎么分辨,就能看出当年的影子。 商素风本以为,他要从一副中年面孔上寻找少年的身影。 谁能想到,竟会是这样一幅画面! 江湖上确有一些养颜有术的内功,但终究只是迟缓,未曾耳闻真有人容颜不老。 再绝强的人物,也躲不过岁月侵蚀。 此乃世间常理。 可是 他绝不会看错。 山道上出现的青年,不过二十五六岁。 但与各大派的天骄不同,这青年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气度,那行止之间无可言喻的威势,那恍若幽潭深邃的眼眸,这都不是年轻一代能具备的。 他从天山而下,看似平和宁静的面孔,却给人带来一种巨大压力。 南北两地、塞外草原,雪山西域众多江湖人,不管是什么样的强横人物,没有人敢直视那双眼眸。 各人心中,震撼已极! 江湖神话,如松柏长青,似青山不老。 不消展露剑术,但一露面,便叫人对他此时的功力产生无尽遐想。 人群中,东方小仙与杨君采瞬间呆住了。 是.是那个人! 凉都城客栈中那个神秘莫测的青年,原来 遇事素来冷静的东方小仙在瞧见这位天下第一后,心脏急速跳动。 她恍然大悟。 为何当时对方看似年轻,说话时却总带着一股长辈的口吻。 难怪怎么也看不透他。 能叫师父那等高绝人物也念念不忘的剑神,果真.果真是独一无二、世间罕见。 东方小仙又回想起那日凉都客栈,对方在离开时留下的那句话. 她凝望着青衣人,低声念着: “烟水茫茫,古今几度” 顿时,她体会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苍茫沉寂。 以至于,杨君采在旁边念叨了什么,她都恍若未觉。 众多江湖人前一秒还沉浸在这等松柏长青的情绪中,下一刻,他们又是眼前一花。 山道上的青年一步迈出,眨眼就在丈外。 不知这是什么神鬼莫测的身法,似是电闪雷轰,却又没那般大的动静,也不见蓄力,仿佛他踱步而出,本该就是如此。 青年接连迈步,从山道上下来。 只这几步,就叫一众江湖人神思错乱,往日里对武学极致的理解,全都成了空谈一般。 就像是井中蛙,忽然看到了井口外的广阔天空。 尤其是那些各派天骄,既惊讶震撼,又兴奋得颤抖。 他们的人生武途,有了更多的向往与期待。 邹松清愣愣站在原地,似乎是施了定身术一般动也不动。 这.这便是剑神嘛 他在点苍派收集了那么多年消息,为了师父的决心不曾放过任何有关剑神的传闻。 虽然没出大理,却可能比一些衡州府本地人更了解潇湘事。 可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见到剑神的那一日会是这般场景。 若是在道途巧遇,他决计不敢相信。 这样一位年轻人,竟是问鼎江湖二十多年的天下第一。 而师父,他要与这样一位神话一般的盖世奇人交锋。 邹松清醒神之际,他眼中的青影,已经来到自家师父身前丈许。 点苍老人盯着眼前人,抚须而叹,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纵为妙谛,也有神思恍惚的时候。 青年见状笑问:“商老先生不远千里寻道衡阳,叫我好生感动,怎么故人相见,只作叹息,却不挈阔一番。” 他声音不大,但不知为何,每个人都能听得清楚。 且话语之中,像是有一丝调侃的味道。 敢这样对一位妙谛高手说话,天下间难找出一个这般自然的。 此时哪怕是好事胆大的桃谷六仙,竟没在一旁搭腔。 燕安顺第一次见到六位师父这般老实有礼。 放平日里,他们早就跳出来说七道八了。 商素风听罢回应道: “二十多年不见,剑神风采如往昔,叫老朽不得不叹。”“重回首往事堪嗟,没想到当年龙泉一行,竟得遇奇人,真是老朽的幸运。” 青年平静道:“时节如流,莫谈幸亏,二十多年眨眼便过,当年人事多有凋零,剑匣笔床久沦异物,见一见当年物事,总是人叫人顾盼旧景。” 说话时朝点苍老人瞧去,见他满头华发,已在晚景。 方才言语中的调侃意味,也随之淡去了。 商素风闻言,第一次露出微笑。 “剑神功参造化,容颜不老,老朽深以为又见少年剑神,不曾想时光无情,哪怕能在日月如梭中物我两忘,还是会留下了一些痕迹。” 言下之意,说他人虽未老,心却不似少年心。 “多见物华风逝,便会如此,我自然不是第一次与你相见时的模样。” 两人话语相对,追忆起二十多年前的龙泉。 不管是商素风还是赵荣,都别有感触。 诸多江湖人只闻听到沧桑感,却怎么也体会不到二人神思。 剑出衡山 第560节 商素风面对眼前这所思许久的身影,带着一丝坦然的语气说道: “老朽有今日虚名,多由江湖人误解,又借了剑神的名头,心中一直有愧。” “只不过功诀未成,不好下崖,才延误至今日。” 青年不由微笑,赞了一句: “商老先生果然领悟妙谛。” 又道:“不过,若因此事寻我,那大可不必。” 点苍老人摇头,表情又郑重起来: “不。” “今日至衡阳,自然是寻剑神问剑。” “天下人皆想知晓江湖的极巅在何处,却无人问剑,老朽枯坐高崖二十多年,也想知道其中究竟。” “且二十年前我败剑龙泉,心有不甘” 他顿了一下,又道:“今日更难窥探剑神功力,可心之所向,剑之所指,无关胜败。更值暮年,不求虚度,只盼无憾。” 众人听罢,虽感受到一股萧瑟之味。 但谁都能明白其中果决。 对点苍妙谛,众人有佩服,有感激,还有数分叹息。 哪怕是妙谛高手在此问剑,依然看不到任何胜算。 他们思绪纷乱,想东想西。 这时 一道声音,让众人全都醒转。 “既如此,那就出剑吧。” 这是天下第一人的声音。 而这句话,让人莫名生出沉重的感觉。 对这样一位江湖神话出剑,需要何等勇气? 但问自身,敢吗? 众多江湖人心虚畏惧时,听到“铮”一声清脆剑鸣! 点苍老人没有任何犹豫,拔剑出鞘! “老朽献丑了。” 他干脆利落,声音落下便将一身大成的烈阳功催动到极限。 登时长剑之上,密布红芒。 正是烈日火劲! 商素风从对手的身法气势上就看明白了,他大概率只有一次出手机会。 那就必须将最强一剑在这次出手中刺出! 摩崖高崖上的苍鹰,扇动大势而起,鼓荡而出的强劲劲风,让他白须华发皆在拂动,身后衣衫,更在猎猎作响时搅动山雾! 旁人惊骇于点苍妙谛的功力。 各自瞪大双目,想看剑神出招。 他们绝不会眨眼,必然要将这难得再遇的对招收入眼底。 所有人似乎都和商素风一样,绷紧了神经。 可是 对面的剑神,在商素风蓄劲到极致时,依然没有半分拔剑的意思。 点苍老人的目光游移,不断在青年身上找破绽。 没有破绽吗? 有。 像是有数不清的破绽。 可这些破绽,都让人生出无比危险的感觉。 盯着对方腰间长剑,将一身功力引而不发,凝声问道:“剑神不打算拔剑吗?” “剑不必持在手中,存在心中就足够了。” 这句回应,是众人万万理解不了的。 商素风剑上的火芒更加刺目,他一双鹰目扫在自己的长剑上:“剑客心中有剑,手中怎能无剑?” 是啊! 活剑死剑,各都有物,手中无剑,何展招法? 然而. 他们正这样想时,赵荣身上忽然显露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势。 “心剑合一,人即是剑,剑即是人。” “任何草木都可化作剑,任意化外之力都能转化剑招。” 旁人根本不能领会这等晦涩言语,简直是天方夜谭。 就在这时 峨嵋派大师兄赤尘子忽然低头,伸手朝腰间剑柄一按。 武当派王野道长惊诧地拿起手中刻有太极图腾的长剑,他的剑,竟在晃动。 东方小仙、陆延休、青城观院弟子,五岳诸派众多江湖武人,全都震惊不已。 剑动了! 剑怎么会动? 难道这便是剑神所说的心剑合一。 剑神真气化外,无相无形,竟能引动万剑! 这是什么样的功力! 点苍老人心中一沉,他如何感受不到剑上的一丝异动,那分明是对方高明至极的真气化外手段。 虽然无法理解,但他并未退缩。 手上长剑一挥,登时在飘忽中无影无形,带着运满的功力,一剑刺出! 一众江湖人本来看不透这无影神剑。 可就在点苍老人刺向剑神时,他们终于看透了。 这一剑没有近身,诡异地停驻在剑神丈外! 像是有一堵看不见的无形气墙,硬生生挡住了妙谛高手的至强一击! 任凭这无影神剑再妙,也无法穿过! 剑上火芒耀眼,刺在气墙上,互相交击形成流刃,隐隐约约,两股气劲相交,有点点火光随着点苍老人的华发朝后飞掠! 这流刃若火的奇异场景,远胜昆仑雪山的剑衣。 江湖人已经看呆。 这时 众人只见青衣剑神衣衫微动,并剑指如剑,隔空斩落。 莫名威势荡漾开来! 山道上一众江湖人如同生出感应,迸发生死危机,就在浑身汗毛竖起的刹那,朝着两侧狼狈躲避! 似在人群挪开后,无形的一剑当空斩下! 听得“轰”一声响! 剑气横飞,壁崖飞屑,山石破碎,山道上留下一道巨大斩痕! 无形气墙在那时破。 本来处于剑气中央的商素风,兴许要被这迎面而来的剑气斩成两半,可在气墙破碎瞬间,迸发巨力,撞掉了商素风手中的长剑。 擦着几缕华发,险险保住性命。 点苍老人的鹰目之中涌现迷茫,他没去看那柄脱手而飞的长剑。 与五湖四海的江湖人一样,死死盯着地上的剑痕。 剑痕之中,有剑气残留,在一些枯木烂叶乱石上,结出冰晶。 这些气劲没了约束,冰晶蒸腾成雾。 须臾之间 天山山道,云雾缥缈,再现雾山三重天之盛景 第240章 番外四十:不老传说(十五) 山岚拂动,冰雾杂沓。 扑面而来的丝丝冰凉直入心间,众多江湖人身躯微颤,望着眼前难以想象的场景。 哪怕是诸派教主掌门,此时也呼吸滞涩,再难平稳。 无论是他们多年所学所练产生的认知,还是翻遍阅览过的典籍秘卷,各派博识之辈绞尽脑汁,怎么也寻不到哪个江湖传说能与之对应。 妙谛高手全力一击被禁锢在丈外气墙. 剑出衡山 第561节 从未听闻过的心剑合一,万剑共鸣. 不老的容颜,随手一挥留下的恐怖痕迹! 这. 这.这便是问鼎巅峰二十余载后的剑神吗?! 众人曾听过诸多茶博士、说书人口中的故事,可这些靠嘴吃饭、言辞浮夸的人,在谈到这位天下第一人时,想象力还是不够。 或者说 他们还是很传统,知晓想赢得江湖人好感,那就不能说些超脱武林范畴的东西。 然而. 今日于天山一见,往日里的认知,全都被这随手一挥,斩得稀碎。 江南海北的武林人,震惊有之,迷茫有之,激动有之. 诸般情绪,再到看向那青衣人影时,又多了数分朝圣之情。 不老的剑神,让他们看到了真正的武学之巅。 总有人会想. 原来练武之人,能够功参造化,达到这样匪夷所思的超凡境界。 二十年前的剑神能震惊天下,让江湖接续,各派复苏。 二十年后的剑神,一样能让生气勃勃的江湖高山仰止,成为新的目标。 尤其是各大派的年轻一代。 那些崭露头角,习练各家精妙武学的天骄们。 此时的心情,最是澎湃。 武学之极,虽望之远矣,却生生存在,不是幻梦。 那一道立身天山之下的巍峨青影,终将在他们的脑海中永远留存,成为心之所向。 忽然 众人眼中那静伫的青影动了。 顺着方才挥手一斩的动作,朝旁边随手一摆。 衣袂轻震之下,缥缈在山道上的云雾如蛇如龙,冲天而起,眨眼散去。 朦胧过后,视野清明。 若不是裂痕犹在,壁崖有缺,恐怕真要以为刚刚产生了错觉。 在那道剑气剑痕的尽头。 孙心照与季凤连这对师兄妹僵硬在了原地。 方才那道剑气冲来时,他们有一种错觉,似乎是这道剑气盯上了,以至于要身死剑下。 那一瞬间被锁定的惊心动魄,叫二人做不出任何动作。 就在旁人朝两侧飞逃时,处于人群最后的他们,却呆立原地,没了动作。 侥幸的是 这足以斩碎一切的凌厉剑气,将崩裂的山石断口蔓延到他们足前寸许,惊险停住。 若是再往前一点,他们绝无半分生存的可能。 两人一头虚汗,像是在鬼门关内走了一遭。 孙心照连续吞咽了空气,手臂大腿上的汗毛全都倒竖,心中生出极为不安的感觉。 也许是错觉,他感觉到这道剑气似乎是有意为之。 原本他们藏匿在人群最后,以为无恙,现在却暴露在剑气之末,被不少人眼神扫过。 甚至 似乎有一道比五岳还要沉重的视线,曾在刹那间凝视到他们身上。 孙心照非常清楚。 就算是江湖妙谛,也不可能给他带来这种感觉。 这道视线是谁的,那就不言而喻了。 若是往常,他一定想都不想,第一时间拉着师妹一起逃跑。 此时却心如死灰,连逃跑的本能都无法生起。 若真如他所想,今日就算插了翅膀,也不可能逃下天山。 季凤连拍着不住起伏的胸口,惊心间朝着师兄身边靠了靠,暗自庆幸捡了一条命。 她朝旁边一看,略有错愕。 自家师兄正汗如雨下。 师兄的胆量他是知晓的,没想到他会被吓成这个样子。 她用肩膀轻轻朝旁边一碰,将失神的孙心照拉了回来,立时得到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长久以来的默契让她明白,这是叫她莫要轻举妄动。 虽不明白师兄的用意,却将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孙心照顺着地上的剑痕朝前方看,心中又苦又悔 师父,怪不得您老人家绝不踏足衡州府。 还是您老人家有智慧,弟子委实不该凑这个热闹。 江湖之极,武学的尽头,今日似乎是找到了答案。 但是,孙心照心里慌得不行。 万分后悔没听师父的话。 不过让他那颗坠入冰窟窿中的心稍有回暖的是,那位江湖神话,并未如他所想又投来什么目光。 随着一道苍老的长叹响起,一些从他身上扫过的视线,又重新汇聚到剑冢下方。 点苍老人锐利的鹰目,已被一层迷茫覆盖。 这.这属实不是他能理解的境界。 饶是他有了自己的大成之学,参悟妙谛,心态足够稳固。 还是在这样一道剑气下,心境破碎。 故而,一声长叹。 那是他在摩崖高崖观鹰练功二十多年来,从未有过的。 这样的时刻. 关于点苍山,关于苍山神祠,关于历代先辈所记,全都一去不复返了。 他凝神,又望着地上的剑痕。 深邃的鹰目像是又朝里边凹陷了几分,化作深窟,埋藏着数不尽的感叹与困惑。 “果真如剑神所说,剑客心中有剑,手中无剑亦可。” “诶,老朽受教了。” 商素风抱拳作揖,非常谦卑。 他做出这样的动作,没有人觉得不妥。 剑神几乎超凡脱俗,在他面前,即便是掌握大成之学没有破绽的妙谛,一样有着遥远的道路要走。 “不过,老朽还有一个疑惑。” “请讲。” 商素风指着地上的剑痕道:“万剑齐鸣,还有这剑气,可是心剑合一,就能拥有这等真气化外的高深手段?” “自然不是.” 所有人闻言,全都朝圣一般抬起头。 整个山道,出奇地安静。 众多掌门人竖起耳朵,全在聆听。 一位江湖妙谛向剑神求问,这几乎是武道之极的妙法,超越各大派的典籍。 也许一门一派数百年的积攒,不及今日听到的一言。 众人瞩目之下,神态自然却带着超凡气度的青年微微一笑: “真气化外也没太大难处。” “高明的用剑之人经常说活剑远胜过死剑,行气之道,也是这个道理。” “譬如八脉齐通者,在体内行气奔流,如潮水而活,便能抵消功力。” “再如.” 他话一顿,忽然看向人群前侧。 众人不清楚他的目光落在何处。 可是,有两个年轻人却极为清楚。 崆峒天骄飞虹子与其师妹祁诺带着一丝莫名的紧张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方才的目光如有实质,便是落在他们身上。 虽不知为何,却瞬间心潮起伏。 作为一派传人,他们从未有过地紧张。 “崆峒弟子飞虹子见过剑神前辈。”“弟子祁诺拜见剑神前辈。” 剑出衡山 第562节 师兄妹二人弯腰作揖,态度恭敬。 “你们的师父可是白虹子?” “正是。” “白虹子有一招白虹掌力,你们可学全了?” 二人闻言一肃。 飞虹子抬头,额上长眉稍飞,他慎重道: “白虹掌力是师父绝学,我们未曾学成。” 他说完,隐隐猜到什么,有些激动地看了这位不老神话一眼。 果然 叫崆峒一众门人惊心又激动的情况出现了。 他们崆峒派的绝学,竟成了这位口中回应点苍妙谛的例子。 只见他微抬一掌。 点苍老人也是一脸认真的姿态。 “行气之道,也可活用。比如这白虹掌力,讲究力道曲直如意,又能以劈空掌发出,便是一种行气法门。” 话罢,赵荣朝着崆峒传人方向一掌轻按。 “砰~!!” 只听一声沉闷声响,飞虹子与祁诺大为震惊。 一众崆峒门人,全都看向左侧山壁。 一方三人高的怪石中央极速塌陷,赫然被一个掌印深深按下,掌印四周,裂纹皲崩,如藤蔓密布。 这一掌分明是朝着崆峒天骄去的,却按在了这块巨石上。 气劲,真的是拐弯了。 众人呆呆地盯着那深深的掌印,心惊已极。 轻描淡写,隔空一掌,便能留下如此痕迹。 若是全力出掌,又该是何等声势? 崆峒的天骄与诸位门人弟子,全都恍惚。 上代掌门人在掌力顶峰时,也打不出这样一掌。 但是 他所传下来的白虹掌力,确实是这样的路数。 飞虹子与师妹祁诺若有所悟,他们作揖更深。 “多谢前辈指点。” 二人内心激动,又退回了人群。 点苍老人也和众多江湖人一样,看着那掌印,回想方才的话。 他摇了摇头: “武学一道果真博大精深,老朽穷极一生只得皮毛,只叹余生残岁再无缘追寻剑神脚步。” 点苍老人怅然若失,忽然抚须一笑: “不过今日已窥武学之极,此生无憾。” 他望着眼前那张年轻面孔,又道: “承蒙剑下留情,老朽再回点苍,便倾尽余生钻研,期待后人能知悉几分剑神之道。” 不远处的邹松清听了师父的话,心中有叹,又有股难言的喜悦。 这样的结果,比他想象中要好上无数倍。 再看向那飘然而立的青衣人时,邹松清既感激,又惭愧。 他还是将这位不老剑神的胸襟气度想得太浅显。 若他真有恶意。 方才一剑将师父斩掉,天下人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 既来挑战,自然要做好身死的觉悟。 邹松清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待尘埃落定,也许还能回到以往那种宁静的日子。 他忽然想起师父之前所说的话。 二十年后的剑神,又是怎样? 一个甲子,他还是这样青春常驻吗? 邹松清心想. 师父若无缘见证下一个二十年,我该替他老人家看看。 山道上,商素风再度拱手。 夙愿了却,他准备告辞。 心中的那一丝愧疚,也当面阐述。 又闻听了心剑合一之道与活气化外之说,想在余生参悟一番,就算不能得悟,能为后辈留一点启发也是好的。 至于被打掉的那柄剑,他也没打算再捡回来。 落剑在此,合该入剑冢。 转念一想。 今日折戟沉沙,让自己的剑留在剑冢,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冒昧打扰,老朽得偿所愿,这便向剑神告辞。” 老人话语干脆。 众人见到,点苍妙谛话罢,天山山道,剑神一笑。 “商老先生,此时心中有剑,手上的剑也不需要了吗?” “老朽岂有这等境界。” 商素风喟叹:“我败剑在此,兴许是此剑之幸。它留在这里,能见武学高妙,不必随我在摩鹰高崖上虚度。” 说完,又一拱手,转身便朝着山下去了。 然而. 叫商素风万万没有想到的是 他才行过数十步,一众江湖人便看到。 青衣剑神忽然伸手虚空一抓,点苍妙谛掉落在地上的宝剑如同被人握住,骤然飞了起来。 下一刻,就被剑神握在手中。 正在众人为这擒龙控鹤手段惊异时,长剑在剑神手中停留不过一瞬,跟着伴随着破风厉啸,如两岸猿啼,成一道剑光,自山道飞下! 正下山的点苍老人回过头来。 忽觉腰间一沉,凌空飞下来的剑光陡然消失,隐没在他的剑鞘之中。 商素风一双鹰目又被震惊填满,扭头仰望上方青衣剑神。 立时便有声音入耳。 “将剑带回去吧。” “只盼又一个二十年,故人剑法大进,还能再见。” 点苍老人愣了一瞬,随即大笑一声,带着美好的心情下了天山。 旁人感慨有之,也隐隐明白了剑神的意思。 点苍妙谛乃是故人,多有缘法。 旁人若是没有这等业艺,就不要再来神峰打搅。 这根本不用明说。 今日已睹风采,连妙谛高手都无法撑过一招,恐怕世间再难寻一个问剑者。 旁人也没那个胆量。 天山禁地,如今点苍老人都已告辞,其他人也不敢久留。 虽然江湖神话令人向往,可也叫人生畏。 于是, 天南海北的江湖人各都作揖拱手,纷纷朝山下告退 “师兄,你怎么如此慌张?” 衡阳城内,季凤连紧紧跟着师兄的脚步。 她极为不解: “我还没看完天山后续,你怎么急着要走?” 孙心照皱眉,催促道: “走快点。” “一刻也不能在此多留。” “先回武陵桃源,这几年内,我们都不要再出江湖” 剑出衡山 第563节 第241章 番外四十一:神龟犹寿(一) 湘水秋波,迎风一帆,伴落霞孤鹜,与诸船向北。 云影临舱,侧舷窗扇掀开了一角。 季凤连朝外边瞧了瞧,满目皆是江景。 又朝后看,衡阳城早就被甩在身后了。 “师兄,衡阳已远,这下你总算安心了吧。” 她眉目一弯,将窗帘放下,冲着身旁盘坐的青年微笑。 “其实,我瞧你是小心过头了。” “师父虽有叮嘱,但也不是处处叫你遵守。” “这位剑神前辈.嗯,在我看来,就与师父所说的有点不一样。” 季凤连没顾孙心照皱起的眉头,继续陈述: “他的功力自是天下间没人可比的,但面对一位上门挑战,闹起巨大风波的点苍神剑,一样会手下留情。可见,他是一位宽厚长者。” 话罢,带着一丝崇拜的目光: “天下第一的风采,不老的容颜,绝世的剑术” “心剑合一,一切都可为剑。” “师兄,有朝一日,我们有机会触及那种境界吗?” 没等师兄回答,她又笑了起来:“嘿嘿,我是不是在痴心妄想。” 孙心照瞧她话语变多,知晓她精神放松,神思活跃。 “是不是痴心妄想我不知,但你却低估了师父他老人家的智慧。” 他长呼一口气,朝着身后的船舱看了一眼。 “此际我才清楚,为什么说衡州府都是禁地。” “哦?” 孙心照见她一眼疑惑,不禁伸手在她头上敲打一下。 “师兄??!” 季凤连一手抱着脑袋,有些不满,但不满的表情多是装出来的。 “你把师父的教诲都忘得干净了,在这样危险的地方,一点也不够警惕。” “之前在天山上,剑神的目光,可.” 他顿了顿:“可是落在了我们身上。” “偏偏你一点察觉都没有,我却快险些丢了魂。” “下天山过衡阳城时,我也感觉到暗中有视线窥探,这次能活着出衡阳,多是那等前辈高人,不愿与我们这些小辈计较。” “我猜.” 孙心照缩了缩脖子:“有十成十的可能,剑神已认出我们的身份。” “师父不可能骗人,他曾与剑神打过数次交道,有过交手,关系颇为紧张。” “这也是他老人家不愿来衡州府的原因。” 听到这里,季凤连不由点了点头。 她见识过天下第一的手段,对师父避开衡州府深以为然。 但是 “师兄.” “会不会是你感知有错,为何我一点察觉都没有。” 孙心照想到天山上的随手一斩,山道上的巨大剑痕历历在目,顿有种目眩神摇之感。 “剑气斩到跟前时,你早就被吓得没了动作,哪能有什么察觉。” “为何旁人都能闪开,偏偏我们愣在原地,那剑气又刚好停在足前,没延伸尺许将我们斩杀?” “可见.这是故意为之。” “我们所有的隐藏,其实一直暴露人前。” 孙心照免不得有些丧气,毕竟这次他的拿手好戏失去了作用。 可转念一想。 想在这等高人面前瞒天过海,委实是异想天开。 他说着说着,将船舷边的木窗布帘拉开,让一直想看江景的师妹看个清楚。 季凤连反倒有些不习惯了。 师兄怎么突然改了性子? 孙心照说:“高人行事,我们难以揣测其用意。” “但江湖没那么多友善,彼此争斗,终究是刀光剑影,还是避而远之,不触怒虎威为妙。” “烟寺晚钟,远浦归帆,这潇湘秋景极美,但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再看到。” 他盯着师妹道: “你一入衡阳便流连于此,此际多看几眼吧。” 若是寻常时候,他决计难说这些。 也不会存在什么有僭师父教导的话。 此时却因一次天山之行,思绪混乱。 让他没想到的是. 一直被他视作‘小累赘’的师妹,在愣了一下后,迅速抬手拉上布帘。 什么江岸之景,鱼跃虾戏,全都看不见了。 季凤连笑道: “武陵桃源盛景极多,潇湘没什么值得留恋的。” “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将此行所得全数告知师父,兴许他老人家又能改动功诀,再添新法。” “天下第一再厉害、再危险,我们不去触碰便是。” 孙心照微微一怔,旋即露出欣慰之色。 难得与她说笑: “盘阳诀已经修缮过一次,再添新法?还是别为难师父的好。” 季凤连顺势道: “那就靠师兄了。” “这次衡阳来了各派最杰出的年轻弟子,师兄虽不显露人前,却一点不比他们差。” “见识过江湖之极,这些人的武道之心怕是更为强烈。” “师兄努力练功,下一个江湖时代.等剑神老去,便出桃源与这些人争雄,来个一鸣惊人。” 孙心照被她的玩笑话逗乐了。 “等剑神老去?” “万一等年轻一代老人,他老人家还是不老呢?” “你没忘记吧” “师父可是说过,多么奇怪难以预料之事发生在剑神的身上,都不算奇怪。” “这可是以师父的智慧,都一直未曾看透的人.” 师兄妹二人说说笑笑,随着舟楫,徐徐化作远江的一点帆影。 此时 衡阳城外,下了天山的点苍老人与徒弟邹松清来到城门口。 赵姝、赵霏与赵玉彦三人,正与他们告别。 感谢一路从凉都来此的指点。 商素风笑望着他们,只鼓励他们努力练功,却没提收徒的话。 在邹松清不解的眼神中,径直离城去了。 待远离三个少年人,他才询问: “师父既有收徒之念,怎不提起?” “难道.” “是因为剑神那一剑?” 邹松清的话语中,感慨之味甚浓。 天山下的那道青影,遗世独立,世间再也找不到第二人了。 师父因此受了打击,失去收徒之心,倒也不算奇怪。 只是可惜了这三个杰出天才。 若好生栽培的话,假以时日,他们也许不逊色各派天骄。 商素风瞧了徒弟一眼,微微摇头。 “不必提,他们也不会拜师。” 邹松清赶忙宽慰:“师父纵然输给剑神,但放眼江湖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剑出衡山 第564节 “点苍山能有师父,乃是一派幸事。” “古今武林,无几人能与剑神相比,师父纵然败剑天山,也未曾丢半分颜面,况且叫天下英雄看到了武道之极,还算佳话。” “师父切不可因此事郁郁不欢,成为心结。” 商素风抚须而笑: “你的性子倒是一点没变,但眼力还是太差了。” 邹松清不解。 点苍老人道: “这三个少年都是剑神的儿女,为师怎能托大收徒。” “啊?” 邹松清惊疑不已。 “一入潇湘,我便察觉他们熟悉路径,与在云贵之地截然不同。加之衡山弟子对他们态度奇怪,看到他们分明是见过的,却又不来打招呼。” “如此忽远忽近,就连剑神的徒弟都是如此。” “那必然是认识的,想来提前被师门的人嘱咐过。” 商素风道:“细细想来,我早该猜到.” “蓝姝,蓝姝那一身用毒本领,应该是蓝教主的女儿。” 邹松清张大嘴巴,没想到是这种结果。 但回忆一番,果真如师父所说。 “看来是少年人心高气傲,不愿仗着家中长辈的名头行走江湖。”邹松清回望城门方向。 他接受得很快,不禁感叹: “没想到剑神如此强势的人物,对儿女如此宽松。” “这三个少年虽然各有想法,但都很出彩。” “高人行事,不是我能猜透的。” 商素风却笑着打断:“不用这般去想。” “家事不同于江湖事,兴许功参造化的剑神,也有苦心焦虑的时候。” 邹松清也笑了。 “师父,接下来我们直回点苍山吗?” 闻言 商素风停下脚步,又拿起了那柄从天山上飞下来的宝剑。 望着自己的剑,老人沉思了片刻。 “此番若是落剑天山,剑藏剑冢,我也该身藏点苍。剑与人,应该有同样的宿命。” “但是.” “为师的剑,又回来了。” “这是剑神的胸襟,也是他的美意。” 商素风幽幽一叹:“人道巅峰寂寞,果然不假。他颇念故旧,哪怕为师曾经不够体面,却因此多承恩惠,实在叫我惭愧。” “此番剑在手,为师倒是不急着回点苍了。” 邹松清有些激动,他看出师父眼中重新燃起的斗志。 商素风道: “既然那两人在天山露面,我们便去寻一寻。” 邹松清恍然。 师父说的,自然是与他们点苍内功有渊源的两位了。 只是他们极为小心。 若不是有这次雁城之事,也许再没机会瞧到他们的踪迹。 先前剑神一剑斩出,邹松清亲眼看到,在剑气末端,便是他们要寻的两人。 如此巧合,他甚至怀疑是剑神有意为之。 正要与师父商议如何寻找。 忽然 徐徐迈着步子的商素风停下脚步,看向了城外道旁的树林。 正有几人从林中走出。 邹松清瞧见,这为首之人是一名黄衫老者。 他缩着脖子,手拄一根拐杖。 最叫人印象深刻的,乃是那双黄澄澄的眼睛。 与点苍老人深邃的鹰目不同,这位老人的目光没那般锐利,却总带着审视的目光,让人颇有种被冒犯的感觉。 有这副样貌,又在雁城附近。 邹松清稍微思索便认出了他的身份,当下心有余悸。 这二十多年来,衡州府有过不少传闻。 一府之地能那般平静,没人敢闹事,除了剑神之威,也少不了这位老人的手段。 听说不少大盗强贼落在他手上,下场凄惨。 这位老人正是剑神的师叔,名动一方的衡山金眼雕。 一旦被他盯上,绝对是一件麻烦事。 “鲁前辈!” 邹松清主动迎上去问好。 鲁连荣朝他点了点头,将目光移到点苍老人身上: “商兄来去匆匆,何不在雁城多留几日,我派也好多尽地主之谊。” 他的话干巴巴的,很难听出来是不是客套话。 商素风摇头拒绝:“谢过鲁兄美意,但此来雁城多有打扰,无颜久留。” 鲁连荣没有再劝。 他打了一个手势,身旁一名衡山黑衣根部弟子快步上前。 邹松清接过他递来的烤漆信封。 那黑衣弟子道: “你们要找的那两人自从入了衡州府之后,所有的行踪都在这里。” “此时已经坐船北上。” “多谢!” 邹松清这才明白过来,立时抱拳感谢。 望着鲁连荣离去的背影,邹松清将信递给了师父。 他们拆开看罢,各都惊异。 从信上内容来看,这两人当真是小心至极,若非衡山派的人出手,休想找到他们的踪迹。 可是 他们在衡州府的点点滴滴,尽数被记载下来,由此可见衡山派的耳目有多强。 “奇怪了,这位鲁前辈怎知晓我们要寻他们?” 商素风提醒道: “你忘了,纵然他不知道,蓝姝却知道。” 邹松清一拍额头。 既然蓝姝是剑神的女儿,那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师父,他们在常德。” 商素风微微皱眉:“趁他们还在路上,我们快些动身。” “这两人多半是对我们有些误会,以他们的做派,到了常德真若找起来,恐怕也极有难度。” “是!” …… 同一时间,赵玉彦三人将点苍派师徒二人送出城后,便返回城中。 他们身边还跟着桃谷六仙与燕安顺。 “五神峰的好戏已经看完,姓商的碍事老头也走得远远的,既如此,我们快些去见你家长辈。” 桃花仙拍着胸口对赵玉彦道: “你家长辈见你要拜我们六仙为师,一定大大地满意。” 没等赵玉彦说话,赵霏问道: “不是说要让你们的徒弟与剑神前辈的二徒弟一战吗?怎么不见出手。” 让赵霏三人没想到的是 桃花仙自己不回答,转头看向燕安顺: “是啊,你怎么不出手?” “这种扬名机会,怎么错过?” 剑出衡山 第565节 燕安顺直接将头扭到一边,当作没听见。 他知晓师父们的性格。 不管怎么回答,都会有一堆挑刺话等着他。 方才在天山上,他已被深深折服,此时又敬又畏,不想在雁城生事端。 赵玉彦一路与六仙说话,领着他们在城内走。 原本六仙的话很多,一直在吹嘘自己的本事。 走起路来,也是昂首阔步。 可是走着走着 六仙说话的语气,走路的步调,各都发生了极大变化。 “这是去你家的路?” “嗯,我家长辈就在那边。” 赵玉彦朝着城北指了指,已见那座矮山。 矮山之上是连排建筑,有朱门绿瓦绵延,雕梁画栋,沉雄古逸,别有韵味。 燕安顺顺着赵玉彦的话定睛一瞧。 只见远处镶剑石刻上,有青草渔家,有雁峰烟雨。 分明是衡阳八景! 再往后,便是一块巨大气派的匾额。 上书“衡山派”三个大字。 “这这岂不是衡山派山门所在?” 燕安顺愣了一瞬,忽然瞧见六位师父一齐转身。 “雁城的热闹看完,我们兄弟六人该回桃谷。” “不错不错.” “现在就回,收徒的事还是放在下次。” 燕安顺尚未反应过来,就见六位师父脚下连点,已驾驭极为高明的轻功远遁而去。 他正准备效仿。 忽听耳边数道风声! 黄衣女子在前,之后便是三名年轻人。 正是衡山四大真传! 霎时间. 四大真传的视线,全都落在他的身上。 燕安顺背后一凉。 耳边有四师兄略带打趣的声音传来: “师姐,这便是那个扬言要挑战你的桃谷天骄.” 第242章 番外四十二:神龟犹寿(二) 衡山山门前。 瞧着狼狈离开的燕安顺,阿飞咧嘴一笑。 方才出言打趣,并未为难于他,毕竟桃谷六仙只是想收徒,没有恶意。 不过,他们四人站在一起,对年轻一代来说压力太足。 便是邀请燕安顺入门内一叙,他只敢婉言谢绝。 桃谷的人走远,赵姝、赵霏、赵玉彦三人,则是随几位师兄师姐一道入了宗门。 天山问剑第二日,衡山大殿前。 一方古朴大鼎正烧着五炷大香,青烟袅袅,当初嵩山五岳联盟的规格尚不及此。 五岳剑派联盟依然存在,衡山派为五岳之首。 这盟主大鼎,自然落在此地。 只不过此时赵盟主的性格与往昔那位左盟主大为不同,五岳盟会远没有往日那般频繁。 大鼎之前。 峨嵋派大师兄赤尘子领着师妹倪靖英等同门朝着大殿方向一拜,跟着在骆禾与顾吉的引领下入了大殿。 他们昨日从城北返回后,就想拜会。 但日头西斜,不合大派见礼之道。 此番踏着晨曦,更显庄重。 倪靖英、卞安俊等人跟在骆禾身后,瞧着上方匾额上的烫金大字,又四下一顾。 入眼满是古朴雅致,雕梁画栋风格独特,所悬字画书帖,无论新旧,皆满意趣。 远远地. 还能听到一些丝竹管弦之声,清幽韵远,不知是哪位雅士所奏。 这般氛围,着实是他们在峨嵋山上感受不到的。 虽早闻这天下第一大派与江湖教宗多有殊异,但唯有身临其境,感触才深。 可细细一想. 这雅致清幽之地,竟蕴含天下间最锐利最无可撄锋的剑气。 此等落差,更叫人称奇道绝。 当年剑神之师,拉一胡琴,满腹悲歌,却教出了这样一位影响武林深远的徒弟。 种种念想,直叫峨嵋众人心情复杂。 不过从踏入大殿的那一刻开始,哪怕如赤尘子这样的稳重的峨嵋大师兄,也跟着心潮起伏,激动之余,眼中全是敬重仰望。 一众峨嵋弟子在脑海中过了数遍礼法,不敢有半分疏忽怠慢。 衡山大殿中,正有一位青衣人负手而立,观一幅潇湘烟雨图。 “峨嵋诸弟子拜见剑神前辈!” 赤尘子、倪靖英等人一道稽首。 青衣人转过身来,赤尘子匆匆看了一眼后,立刻移开目光,不敢对视。 这位峨嵋天骄的内心最不平静。 二十年前衡山论剑时,他就跟在松纹道人身边,亲眼见证峨嵋失传的阴阳神剑如何在这位手中重塑。 现如今,又在天山上窥见武道之极。 这位不老神话就在近前,赤尘子的内心无论如何打磨。 此时一颗心脏都在剧烈跳动,连带着气息都有些不稳。 “你们有信要送?” “是。” 赤尘子听到问话赶忙回应,掏出信来郑重递上。 “这是家师手书。” 赵荣将信接过,想到峨嵋派的金光山人年事已高,不由问道: “除此信外,金光上人可有叫你带话。” 赤尘子连忙道: “家师怕我们言语有失,故而嘱咐,若前辈相问,便说他要带的话也在信中。” 赵荣微感好奇,将信拆开。 他与金光上人的交情并不深,不过是大派掌门之间的脸面之缘。 虽然峨嵋派因为阴阳神剑之事一直传达深意,几次邀请他去峨嵋做客,不过都被他谢绝了。 将信打开,从前到后看了一遍。 原本平静的内心,微微泛出一丝波动。 这手书,也可以说是一份绝笔。 金光上人感觉大限将至,再次手书感谢恩情。 近年来峨嵋气象翻新,金顶寺香火愈发旺盛,这与阴阳神剑是分不开的。 又因阴阳神剑的关系,金顶寺将快要断了传承的峨嵋九阳功接续,这份人情极大,也是金光上人不断邀请他的原因。 这位峨嵋掌门久不出世,见客也少。 信中之意,也有为遵从饯行一生的行事之风而错过下山至雁城感到苦恼懊悔。 赵荣倒是对他很欣赏。 因为这封信中,大限将至的金光上人反倒没有再邀请他去峨嵋。 他宁愿带着懊悔离开,也不想赵荣产生误会。 这颇合峨嵋掌门的行事作风。 岁月无情,江湖迭代,老一辈人终将迎来谢幕。 赵荣又想到昨日所见的震山子掌门与震化子,二人都已白发苍苍,不复当年气壮。 剑出衡山 第566节 若是再让他们如当年那样带着剑气回昆仑,恐怕到不了玉虚殿就得丧命在半道上。 斟酌一二。 他也手书一封,让赤尘子带回。 峨嵋一行人离开衡山大殿后,倪靖英、卞安俊等人微微叹息。 赤尘子望着手中另外一封信,也露出惋惜之色。 倪靖英道:“可惜,剑神前辈没有去峨嵋的打算。” “此事强求不得。” 赤尘子回望一眼:“我们也快些回去复命吧。” 他面色复杂: “若师父得知剑神容颜依旧,恐怕会多生感触。” “是啊.” 峨嵋一行离开后,衡山大殿中又有留在雁城的大派天骄前来拜会。 “武当王野,拜见剑神!” …… 天山问剑后的第四日。 赵荣又来到神峰剑冢之下的山道上。 此时,这里已没了几日前的大批武林人士。 他们从五湖四海汇聚在此,如今又分流江湖。 停留在此地的,除了衡山弟子外,唯有几名特殊的客人。 正是昆仑派的那几位了。 震山子掌门与震化子已经在山道剑痕处站了许久,如果这处剑痕在昆仑的话,恐怕他们会日复一日地观摩。 “几位不多待几日,今日就要返回昆仑?” 震山子朝他拱手:“此地是贵派禁地,剑神留我们在此数日已承情巨大,不敢再行打扰。” “不错。” 震化子看着赵荣,颇为感慨道:“这次我们师兄弟带着门人从昆仑下来,除了叫他们增长见闻,更是想再见剑神一面。” “只是这剑痕对我们吸引过大,才有如此唐突的举动。” 赵荣早知他们对武道虔诚,故而笑道: “多待几日也无妨。” “此地平日里十分幽静,很少这般热闹。” “更无多少故人踏足。” 震山子掌门摇头,看着眼前未曾有多少变化的容颜: “剑神就如昆仑雪山一般,皑皑雪白,风采如昔年。” “我们师兄弟二人能与剑神再见,即便他日无机会再出玉虚殿,也无有遗憾了。” 两位痴痴于剑气老人与赵荣相对。 三人站在一起,分列剑痕两侧,短瞬的沉默,让一旁昆仑传人玄成子满心感叹。 尤其 他看到潇湘秋风吹起两位长辈的白发,而对面的剑神依然是青春鼎盛。 这样的对比画面,玄成子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忽然 震山子掌门拔剑出鞘,运足全身劲气。他脸泛白芒,长剑之上,更是添上一层有形刃光,正是剑气所化,非只三寸,却远不是玄成子能比,也远超当年的乾坤一剑! 剑气出现刹那,震山子面露傲色。 “剑神,老朽的剑气如何?” “妙!” 赵荣毫不吝啬:“从无到有,叫人刮目相看。” “早闻两位在昆仑修出剑气,今日一见,知此道不孤,甚为喜悦。” “只是没想到” “当年的小小气劲真能成为引子,两位叫我也看走眼了。” 两位老人闻言放声大笑,极其豪迈。 震化子抚须笑道:“虽与剑神的剑气无可比拟,但我师兄弟二人已经满足。” “我们功业至此,就算师祖在世也想象不到。” “昔年的追求早已圆满。” 他们朝赵荣拱手,“这一切,还要多亏剑神。” 赵荣笑道:“观我剑气者天下间成千数万,但练成之人凤毛麟角,此乃两位之能,我就不居功了。” 震山子掌门收起剑气,长剑归鞘: “此番到衡阳” 他指着地上的剑痕道:“又看到这样一剑,实在是意外之喜。” “可想而知,只凭参悟这一剑,老朽余生都不会寂寞。” “不错。” 震化子接话:“这便辞行。” “我师兄弟二人要趁热打铁,将这一剑也带回昆仑雪山。” 赵荣揶揄一声:“我本想将昆仑掌门佩剑送还,但两位如此心态,这佩剑,还是留在我衡山剑冢中的好。” “若是我昆仑历代掌门都能有此机缘,佩剑再珍贵,也心甘情愿割舍。” 震山子看得开,话语极为纯粹。 而后,他与师弟震化子一道抱拳: “剑神多多保重,企盼还有再见之日。” 两人一如当年慷慨,行事干脆无比。 不过 人到暮年,易伤春悲秋。 此番离别之言,倒是多了数分复杂情感。 赵荣望着他们白须华发,目光顿显深沉,也拱手道: “二位珍重。” “告辞!” 玄成子没有说话,匆匆多看赵荣一眼后,弯腰一礼,随着两位长辈下山去了。 不多时,山道上已没了他们的影子。 “师父,昆仑派的几位倒是妙人。” 一直没说话的阿飞不禁称赞。 一旁的阿青道:“震山子前辈的剑气与师父的剑气不同,他真气化外的手段并不是太高明。” “能化剑气,靠的是一身精纯的功力与昆仑剑术。” “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若他能多几十载光阴,成就不止于此。” 赵荣微微点头,“你们可知,他为何能突破天龙五诀的上限修炼出剑气?” 阿青正思考,阿飞果断答道: “在弟子看来,纯粹的心促成纯粹的功力。” “他们对武道的追求,倒是如雪山一般洁净。就好比点苍派的鹰老,他能参悟妙谛,也是因为在高崖闭关,有了常人没有的心性。” 阿青说了声“有道理”。 又加了句: “还有二十年如一日的毅力。” 赵荣点了点头:“这也是你们要学习的。” “多学多练,持之以勤。” “是,师父。” “你们的师弟跑哪去了?” 阿飞答道:“三师弟与四师弟去松潭镇论剑去了,各派年轻一代都在朝那边汇聚。” “师父要去瞧瞧吗?” 赵荣问:“小姝她们呢?” 阿飞道:“跟着向师叔他们一道去看好戏去了。” 赵荣顿了顿,又在两名弟子的观望下道: “你们去吧。” 侍师许久,二人自然知道师父的性情,故而也不多问,直接告退。 赵荣瞧着他们的背影,本有心暗中跟上瞧瞧。 剑出衡山 第567节 可陆续想到金光上人、震山子、震化子这些人,心下起了波澜,便下天山,去了雁城衡山别院。 这处别院乃是后葺,规模甚大。 曲艺字画一众艺道,都能在此找寻。 轻车熟路,来到一间风格独特的画堂。 此地有书又有画,又剑又有酒。 进了堂口,便见一名神态洒脱的老者身穿宽袍,背袖祥云、两只白鹤。 仔细一看,那白鹤是画上去的。 意态轻盈,振翅欲飞。 能写意到这等境界的,自然是丹青生。 “哈哈哈,兄弟你来得正好!” 老人可不管他是不是剑神,一见到他,便拉着他的胳膊急急朝里面进。 “快来看!” “玉臻画的这幅孤峰鸣琴图如何?是不是不输文徵明的绝壑鸣琴图?” 赵荣还未说话。 就听一个少年脆声道:“师叔夸赞太甚,我的画功哪有那样高。” “爹爹。” 少年说完,恭敬的打了一声招呼。 又满脸笑意的迎了上来。 丹青生拽左边,他则上前拽着右边,一老一少,将他拉到画前。 赵荣看着画作,品道: “孤峰独倚,一把孤琴,暖香浮细,浮云赋闲,构图巧妙,却免不了苍凉萧飒。” 少年闻言,盯着画作,往深处想,不禁有所触动,生出一丝伤感来。 他人虽小,心思却极为细腻,一脸担忧地看向赵荣: “爹爹因何而悲?” 丹青生却是右手攥拳捶打左掌,将这股气氛破坏了: “兄弟,这画重写意孤高,不与泥淖相融,乃是佳作,怎么到你口中,成了雨打芭蕉,滴答答全赋了愁。” 丹青生大摇其头,对赵玉臻道: “你爹容颜不老,心却要老了。” 少年求教:“那该如何是好?” 丹青生道:“你可以画一幅虬松破风图送给他,叫他如松破风,立根坚韧,不要被世俗风浪所浸染。” “我辈江湖人,只要志趣在,万般皆由心,人老心不老。” 赵荣冲着丹青生笑了笑。 又揉了揉少年的脑袋: “玉臻,你怎不与他们一起凑热闹看比剑。” 少年道:“爹爹,我虽喜剑,却又爱静。” 赵荣看了看他黝黑的眼眸,心中有话想说。 想想还是算了。 只是转了一个话题: “过一段时日,我带你去见好朋友。” “爹爹,是去哪里?” “常德.” 第243章 番外四十三:神龟犹寿(三) 衡山别院。 画堂之后,乃一偏殿。 此殿无门无窗,竹帘高卷,敞如一亭,但斗拱栏杆鲜明,台基踏道宽阔,亭中有六角砖砌树穴,左右各一银杏。 两边垂悬字画,南侧放着一把瑶琴,风格雅妍。 赵荣与丹青生在敞殿中对坐而吟,临听秋风,一如往昔。 “兄弟,往日里你恬于隐逸,心怀洒脱,怎么今日红愁绿惨,可是添了什么心事?” 丹青生话罢,为他斟酒一杯。 没等赵荣回应,继续铺话道: “倘若是操心儿女之事,我看大可不必。” “这几位师侄各有所长,同龄中媲美者少有。且人生际遇不同,若是想让他们完全继承你的衣钵,实在是难事。” “江湖浮沉,虽有大把的英雄,可似你一般人,恕我孤陋寡闻,从未听说过。” 赵荣知晓他有心宽慰,只是错了方向。 他拿起酒壶,也为丹青生斟酒。 “儿女之事,我并不操心。” “只是.” 他一口饮尽杯中酒,叹道:“自古逢秋悲寂寥,这话不错。” “十年前我们在这里喝酒.” 赵荣顿了一下,看向那把瑶琴:“那时,还能听到大庄主的广陵散。” “近日遇见了几位故人,时光无情,在他们身上留下了很重的痕迹。” “而今我们对饮,瑶琴已无人抚触。” 丹青生深深看了他一眼,也举起杯盏。 若是一般的古稀老人,听了赵荣的话,难免也要伤感无限,叹人生路短。 可是 丹青生却和当年一样,只要有酒有画又有剑,他便能淋漓奔放。 “原来你在愁这事。” 他忽然一笑,举杯与赵荣相碰:“大哥常道人生忧多乐少,可自西湖梅庄来雁城之后,寻了众多志同道合之友,欢喜无尽。” “甚么人生苦短,有什么好赋愁的?” “生老病死,世间常态,大哥含笑而逝,今瑶琴虽无人抚,琴音尚在你我耳中,那么抚不抚琴,又有什么不同?” “他若得知你还在念他的琴音,不知该有多么高兴。” 赵荣微微一笑,与他再碰一杯: “言之有理,不过” “希望二十年后,此处还有人与我论画论酒。” 丹青生哈哈一笑:“这有何难?” “来,再饮一杯。” 两人碰杯再响,各自满饮。 不多时,又从殿旁取下两柄宝剑切磋。 他们用的都是丹青生的泼墨披麻剑法,写意论剑,犹如指点画中山水。 百招之后,丹青生忽然收剑。 “不打了,不打了!” “我这套剑法用得也远不如你,不过今日很尽兴,有剑又有酒,我要再作画一幅。” “要作什么画?”赵荣问。 丹青生摸着胡须来回踱步,他沉思片刻忽然双手一拍,眉飞色舞。 “就作《桃源问津图》?” 丹青生开怀一笑:“你既然要去常德武陵,我这幅画正好应景。” 赵荣一听,也大感有趣。 并且提了一些作画细节,又从细节中说了一些往事给他听。 丹青生抚掌大笑,拍案叫绝。 一时间兴致大起,抬来纸笔,研墨作画。 直到日头西斜,这幅画才大功告成。 从衡山别院返回山门,赵荣回到藏剑阁,又听到了松潭镇那边传来的消息。 诸多门派年轻弟子汇聚衡州府,本就有一展拳脚之心。 观神峰那一剑之后,更是血液沸腾。 这几日论武之风尤烈,大派天骄也按捺不住。 崆峒派传人飞虹子大战桃谷六仙的弟子燕安顺,尚未大成的白虹掌力被八脉秘术化去。 桃谷传人一战成名。 剑出衡山 第568节 “师兄.” 藏剑阁外的方亭内,赵荣才靠近,便有一绿裙女子笑吟吟望来,一路看着他走到近前。 “你在等我?” 曲非烟一双妙目凝在他身上,答道:“你每有愁思,必要来此久坐。” “我正好奇呢,名动天下的不老剑神,怎么突然多愁善感起来了?” “师兄与我说说呗” 她话中颇有取笑意味,和当年一样古灵精怪。 只是 因为身姿样貌有所改变,闪烁的灵动眼眸中,有了过去没有的妩媚。 赵荣坐在她身旁,根本不接话茬。 只是说道: “等雁城安静一些,我们一道出游。” 曲非烟闻声,眼中闪过惊喜,却又道:“可是捎带上我?” “你这话说的,怎能是捎带?” 赵荣笑道:“常德那边有一桩喜事,带你去凑热闹。” “前段日子,你不是抱怨雁城气息烦闷吗?” 曲非烟哪愿承认:“我可从未说过。” 不过,她的心情还是浮现在脸上。 话罢坐近一些,整个人依靠在他怀中。 赵荣便说起这桩喜事。 早年他还在长瑞镖局时,曾结识了常德府鼎盛武馆的龙萍。 那时,她的兄长,也就鼎盛武馆馆主龙魁,他的岳父武陵快刀年事已高,寻找传人。 龙萍看上了赵荣的天赋,虽没有结下这场缘分,却留了善缘。 此后,武陵快刀老死常德府。 鼎盛武馆失了支柱,但衡山派大兴,因为当初善缘,叫武馆寻到了一个更大的靠山。 龙萍回到常德府后,与当地一位颇有侠义之气的武林人成婚。 前后有两个儿子。 她的小儿子曾在衡山派学艺一段时间,并且与赵玉臻性情相合,是玩伴好友。 这一次,龙萍的大儿子结亲,特意送来请帖。 当然 没指着请赵荣本尊,只是依礼告知,衡山派作为天下第一大派,有弟子前去便绰绰有余,能大涨主家威势。 赵荣说清原委,又道玉臻想念玩伴。 这时,怀中的师妹忽然笑了。 “师兄啊” “嗯?” 她眨眼道:“我怎么听说,龙萍有一侄女,俏丽清素,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当年说要给你介绍,成就好事,不知你还记不记得。” 赵荣哑然失笑,不禁伸手在怀中人的嫩脸上捏了捏。 “看来你是一点也不想去喝喜酒。” “罢了,我与玉臻一道吧。” “谁说我不去?” 曲非烟道:“我正好瞧瞧,那是怎样的美人儿。” 她朝着赵荣胸口靠了靠,脑袋微微摇动,自言自语道: “可惜啊” “有何可惜?” “当然为这个美人可惜,我说起她时,师兄的心跳不曾为她跳快半分,可见没能走到你的心里。” 赵荣对她的说话方式早就习惯了,忽又听怀中传来声音: “师兄此去常德府,定还有其他事吧。” “……”曲非烟半晌没听到回应,不由睁大眼睛,仰起下巴朝上看他。 “常德府,有一位故人,我想去看他一眼。” “兴许还有一桩颇为有趣之事。” 曲非烟没在意他后面的话,只注意到他眼神深藏的一抹感怀。 虽然不易察觉,但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如何能不知他的心。 “师兄.” 曲非烟忽然道:“韶光荏苒,你看我是不是也变老了?” 她用纤纤玉指捧着自己的脸蛋,不知怎么做到的,话音一下切换成颇为伤感的语调。 “师兄的神功纵然高妙,什么明玉无暇,什么八荒六合,却都不是常人能领悟的。” “绿鬓朱颜始终无法保留,真叫人伤感。” 赵荣垂眸朝下一瞧。 只见她面色如玉,细腻温润,眉宇之间,一颦一笑,都看不到一丝皱纹,反而生动妩媚,分明像是锦瑟华年的大好年纪。 故而. 这副玉颜与她口中的话,怎么都不贴合。 “有我的明玉真气相助,练了小明玉功,师妹也不会老。” 曲非烟坚持道:“花无百日红。” 赵荣伸手戳了一下她的额头:“胡说,我不让你老,就无有什么急景流年。” 他的语气稍有急促 这时,本来捂着额头的师妹瞬间展颜一笑。 她一个仰身,伸手搂住了赵荣的脖子。 “师兄好霸道。” “不过,既然师兄有如此本领,还有什么抑郁感怀的。” “纵然旁人不在了,小师妹青春依旧,也会永远陪着你。” 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还和少女时期一样灵动,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赵荣微微一笑。 他揉了揉曲少女的脑袋,与她说起武陵可能会有的那桩趣事。 三日后. 松潭镇外,武当派王野道长大展太极剑法,他的剑术极为了得,可惜道门玄功积攒不深,还是没跟上阿飞的剑速,加之太极剑不够圆满,最终败在阿飞剑下。 不过,旁人观其剑,已发现与当初冲虚道长的路数不同。 也许能有机会将太极剑练至圆满。 让江湖人没想到的是,抛开剑神四大真传弟子,武当、崆峒、泰山等大派天骄这次展露的名头,反倒被一名闲散的年轻人压住。 正是从盘州来到衡阳的东方小仙。 凉都一战,她曾与顾吉没分胜败。 松潭镇前,剑光弥漫,与阿飞大战数百回后,依然战平。 当初凉都那边聚集的江湖人虽多,却远不及这次衡州府。 这一战,算是彻底扬名了。 内功、剑法均是年轻一代中的巅峰水准。 如此天赋,倒是叫人好奇她的师父到底是谁。 五日后。 处于风口浪尖的东方小仙终于败剑,主动挑战阿青,最终败在神峰剑势之下。 给一众江湖人留下震撼与疑惑,她自败剑后,便毫无迟疑地离开松潭。 旁人不清楚姐弟二人的踪迹。 东方小仙败剑的第二日,便已经远离衡阳,朝着云贵方向返回。 前往邵阳方向的灰棚马车内。 杨君采望着气息恢复正常的姐姐,不由问道: “姐姐,为什么不换一个时候再挑战剑神前辈的二徒弟?” “她能和商前辈一战,剑法极为高深。” 东方小仙道:“来一次雁城不易,不知还有没有下一次。” 她的语气有些奇怪。 像是不愿再朝雁城踏足,说话时,却又看向雁城方向。 杨君采道: “姐姐又想起了剑神前辈?” 剑出衡山 第569节 “嗯。” 这一趟雁城之行,对于姐弟二人的震撼是难以言述的。 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当初在凉都客栈中碰到的那个神秘青年,竟然就是剑神。 当时怎么也不敢朝那个方向去想。 但是 现在江湖人都言剑神不老。 这般匪夷所思的传闻,几乎是路人皆知。 东方小仙道:“师父他老人家多说过剑神的风采,可那多与二十年前有关,纵然师父有所猜测,还是无法料到,剑神已不是凡俗之能。” 她脑海中闪过那张不老的容颜,又闪过自天山斩下来的一剑。 “那样的一剑.” “如仙如魔,却不是凡俗武者能斩出来的。” 看过那一幕的人,注定一辈子都难忘却。 东方小仙,自然也不例外。 她曾立志击败师父口中的剑神。 练功多年,一直以此为目标。 却怎么也想象不到,从听传说到见到真人,竟然会让她一直以来的信念动摇,甚至是崩塌。 她看待事物向来理性冷静,几乎不会做那些不着边际的事。 因此,已经清楚这个目标是何等难度。 那样的剑神,真的是人能战胜的吗? “姐姐,是什么样的功夫可以容颜不老?” “我也想知道。” 杨君采又问:“心剑合一,又是什么境界?” 东方小仙摇头: “按照剑神所说,那是万物可为剑的境界。” “但是.” “这与寻常妙谛领悟的集大成艺业大有不同,一个有迹可循,一个超凡脱俗。” “等回了白虎崖,听听师父他老人家怎么说。” 杨君采嗯了一声。 也许是年纪小,他倒是没有想太多。 又觉得这次来雁城,见识到了许多新奇人事。 这会儿踏上返程,他的话多了起来,不断与姐姐攀聊。 不过 姐姐虽在回应,内心却不如表面那般平静。 “烟水茫茫,古今几度” 凉都之音,总是在不经意间回荡在东方小仙的脑海中。 …… 川黔咽喉,云贵门户。 常德府境内,洞庭之西,一艘小舟飘荡在沅江上。 “船家,靠岸吧。” “好嘞~!” 邹松清听到船家答话,这才走向船尾。 点苍老人正在眺望洞庭湖。 “师父,果真如您所言,虽有衡山派的消息在,我们又一路紧追,可还是丢了他们的踪迹。” 他的话语中,难免夹杂几分焦急。 那两人如此谨慎,这天下广大,要寻他们,岂不是大海捞针。 商素风吹着江风,慢悠悠道: “勿要着急,船是从洞庭湖驶来的,他们应该就在常德府。” “既不急着回大理,慢慢找他们便是。” 第244章 番外四十四:神龟犹寿(四) 自至常德府后,点苍师徒一日未歇。 他们徘徊在沅江两侧,见过雾萦秦溪,赏过静影湖色。 一路景色颇佳,赏心悦目。 可他们来此并非览景,想要找的那两人,一点痕迹也寻不到了。 尽管二人行事低调,可常德府本地的一些大势力,还是发现了这二人。 本地的德山派、石门剑派、太浮门各都秘密派人去请。 这一次,点苍老人没有拒绝,领着邹松清登门,被这些本地大派奉为上宾。 得悉二人来常德府的目的后,本地大派的掌门将胸口拍得震天响。 只要人在常德府,就不可能逃过他们的眼睛。 几大派说到做到,不遗余力地帮忙寻找。 毕竟,这可是与一位江湖妙谛交好的机会,怎能轻易放过。 这些新兴门派在江湖上的名头虽然不响亮,可在常德一地影响力极大。 几家大派陆续出手。 短短几日,沅江上漂浮的小舟便多了数倍不止。 下辖的小势力,更是人马攒动,走街串巷。 这可把一些不知情的势力吓了一跳,当地龙头教派几乎把常德府翻了一遍,不知道在找些什么。 一时间,常德武林风起云涌。 众多江湖人议论纷纷。 甚至,就连洞庭湖上都出现大批人马。 妙谛高手的影响力,在此淋漓展现。 可惜 叫一众本地帮派抓耳挠腮的是,鹰老要找的那两人,就是找不到。 若这二人不在常德府也就罢了,不至于让大伙儿如此心急火燎。 偏偏下方传过消息,曾在常德多处查到过他们的踪迹。 可等他们去寻,又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足足找了一个多月,依然无果。 邹松清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寻到几位掌门,推说这两人可能离开常德府。 大意是让他们放弃寻找。 然而,本地几大派却不愿下这个台阶,笃定他们没有离开常德。 这会儿,已经不是单纯为了交好妙谛高手,地头蛇们也是要脸的。 明里暗里,常德府三教九流皆在行动。 他们忙得热火朝天,又大半个月过去了。 诸位掌门人有些麻木。 好在,鼎盛武馆的一桩喜事,总算让他们找到机会将注意力转移出去。 “师父,动静闹得这般大,这两人应当不在此地了吧。” 桃源县的一处小道上,邹松清牵着马,有些头疼地说道。 商素风却摇头: “从几位掌门的消息来看,他们此前出现在常德数次,多半就在此地安家。” 邹松清问:“那师父作何打算?” “等。” 商素风比他有耐心许多:“鼎盛武馆与衡山派联系紧密,他们家的喜事,足以引起本地武林人的注意。” “此间事了,寻他们的风头也就过去了。” “我们静等一段时间,待风平浪静,为师自有办法引他们出现。” 他鹰目一闪,闪过一丝锐芒。 但. 邹松清却第一次对师父的安排没多少信心。 若这二人真在常德府,那藏拙的本事,真是叫人望尘莫及。 且他们行事谨慎,哪怕师父是妙谛高手,在这事上也使不出几分力。 剑出衡山 第570节 商素风见他眼神飘忽,不由轻咳一声。 “他们既然是常德人士,却跋山涉水、不远千里前往云贵之地寻找遗刻,又冒险前往衡阳一观剑神,可见向武之心甚烈。” “因此,为师便可投其所好。” 他的话语中,自有傲气:“世有盘州遗刻,难道就不能有武陵遗刻吗?” 邹松清恍然大悟。 他连连点头,果然是妙计。 正与师父商量其中细节时,邹松清忽然扭头看向道旁溪岸。 一株枯去的桃树旁,正有一个驼背老翁手持竹竿,静坐垂钓。 此处乃是鱼米之乡,钓者颇多,那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 邹松清错开目光,并未多驻。 殊不知,那老翁在他们移步时,满是皱纹的脸上浮现几缕轻笑。 …… 武陵山下,府城西侧,今日张灯结彩。 鼎盛武馆,热闹非凡。 本地大派皆知,这鼎盛武馆与衡山派交好,尤其是今日的新郎官,还曾有一段在衡山学艺的经历。 僧面佛面都要看,加之武馆兴隆,多有好手。 来往贺客,自然极多。 武馆内外摆开的席面足有上百桌,周围有头有脸的人物,基本都到齐了。 鞭炮声、锣鼓声、喧闹声,那火热的气氛如将武馆点燃一般。 有人在说今日的喜事,还有人在谈论近来常德府的寻人事件。 馆内主座上,除了本地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之外,还有数位掌门人,加上龙馆主,副馆主。 按常理来说。 今日的新人礼毕后,该去主座一席敬一众前辈长辈。 然而,让诸多宾客不解的是. 这对新人竟然错开主座,直入内厅。 旁人全被屏退,只有龙萍这位副馆主领着他们入内。 这可真是把众人的好奇心勾了出来。 主座那边,就算不给本地几位掌门人面子,难道那两位衡山弟子的脸面也不给吗? 可那佩着雁峰烟雨的衡山门人却恍若未见,施施然坐定喝酒。 似乎一点也不在乎鼎盛武馆的无礼举动。 衡山派乃天下第一大派,这内厅之中,该是什么样的人物? 望着招待宾客饮酒的龙魁馆主,石门剑派的掌门人栾安义连饮三杯之后,终于坐不住了。 他身边还有德山派的掌门人鲍兆鳌、太浮门的门主仲道信。 这两位心中也有疑惑,却和那些本地前辈名宿一样,不会轻易开口。 但是 这栾安义就比他大胆不少。 石门剑派不仅在常德府势力极大,与峨嵋派也有渊源。 栾安义的丈人曾在峨嵋学艺,故而石门剑派与峨嵋多有缘法。 他这一身剑法,虽说是江湖新学,起源却在峨嵋少清剑法。 有了这重身份在,栾安义说话就比旁人有底气。 至少面对有顶级大派作为靠山的鼎盛武馆,他不会心虚。 礼数,他还是懂的。 先是与两位衡山门人喝过酒,又朝本地几位点头示意,这才朝龙魁敬酒。 “栾掌门太客气了。” “来,干!” 二人饮尽,栾安义这才笑着打听:“龙兄,不知今日是哪位贵客登门?” “我们几派虽不是江湖名门,却也算一地之主,若有高人在此,也该前往拜见,以免落下礼数。” 他这话规整有序,配上他十分儒雅的仪容,但一点不显得唐突。 龙魁微微一愣。 众人观他面色,都看出他很为难。 此等场合,结合主座上的座次人物,众人心神一震,知道内厅之人极不简单。 本地一位名宿瞬间想起近来常德府寻人之事。 不由问道: “难道是点苍派的商前辈驾临?” 栾安义与仲道信闻言不由摇头,他们知晓绝不是这位。几日前他们曾邀请鹰老一齐来此,被他婉拒。 这等高人既然拒绝,多半是不会来的,再说他与鼎盛武馆也没有交情。 鹰老的话. 此时恐怕还在找那两人。 龙魁虽然沉默,但众人朝他一看,惊觉 踌躇中的龙魁,竟然看向那两名衡山门人。 主座席面上的人岂会是傻瓜,立时便有了猜测。 定然是衡山派的某位前辈到场! 只见那两位衡山门人没有任何表态,只是朝龙魁一笑。 龙馆主当下会意,有了心算。 “今日确有高人在场,不过” 龙魁深吸一口气道:“请恕龙某人失礼,无有这位口训,绝不敢叨扰。” 此言一出,栾安义心中大惊。 如有一道闪电从背后劈过,身上的汗毛一瞬间炸起! 方才带着新人到内厅拜会的,乃是龙萍副馆主。 此时,龙馆主摆出如此态度。 这不由让诸位常德掌门名宿们生出一个难以置信的大胆想法。 难道!!! 栾安义瞪大眼睛望向龙魁,又立刻再朝两位衡山门人敬酒。 “两位高足.在下对衡山前辈向来仰慕,今日乃是吉时,不知这位前辈可有闲兴?” 一名衡山门人笑呵呵说道: “栾掌门不必问我们,今日乃是鼎盛武馆的好日子,自然由龙馆主说了算。” “我们只是来讨一杯喜酒来喝的。” 另一位衡山门人见他们气息大乱,当即添了一句: “我家长辈能到此地赶个喜庆,若说闲兴,他老人家定然是有的。” 众人闻言,全都拱手。 又把目光转向龙魁。 不管是掌门人还是宿老,全朝龙馆主眼神示意,那眼神火热得不行。 龙魁驾驭不住,道了一声失陪。 不多时,他又从内厅回来。 “诸位,请随我来。” 德山派掌门鲍兆鳌、太浮门主仲道信,还有一直出声的栾掌门顷刻起立,一位常德宿老过于激动,站起身时,直将桌上一杯酒水打翻。 两名衡山门人没管他们,互相碰杯,继续喝酒吃菜。 这怪异一幕,着实让武馆一众贺客怎么也看不懂。 足有九人随着龙魁馆主一道朝内厅去。 辗转不过数十步,就到了一处颇为雅静的地方。 新郎官龙昭甫正恭恭敬敬站在娘亲身边。 而新娘,正在为一位坐在厅中次座的女子奉茶。 众人在外间,看到那绿衫女子正对着新娘说着话,却听不见具体说什么。 龙萍则是陪坐在这年轻女子身边,脸上全是笑意。 诸位掌门宿老对这尊贵之人已有猜测。 心潮澎湃之下,不由看向厅中主座。 正有一位叫他们不敢直视的青衣男子。 这一对年轻男女,他们的气度神采,实在是天下罕见。 若隔以往,众人还要有些犹豫。 剑出衡山 第571节 如今天山问剑之后,种种神奇传闻,早就弥漫武林。 在场也有几位当时就在衡阳。 此时眼睛一瞟,心下大骇! 心中对鼎盛武馆的两位馆主都佩服之至,不知道他们用什么本事,竟将这位请到常德府城。 若是传扬出去,顷刻之间,今日这武馆大门的门槛就要被踏破! “拜见剑神!” 他们一齐喊话,面带浓浓敬意,拱手不松,迎上厅中。 栾掌门惊叹道: “栾某前些时日去往衡阳,一睹江湖武道之极,本以为此生再无机会得见剑神,没想到.竟能再次遇见,真是生平大幸!” 他发乎内心,还要再礼。 忽然发现,自己被一股无形之力托住,连稽首也做不出来了。 不止是他,来到内厅的几位贺客皆是如此。 任凭他们一身功力,在这等无形之力前,像是完全失去了作用。 练武之人,感知敏锐。 这种深深体会到的无力之感,让他们心中敬畏之情达到顶点。 传言剑神有隔空擒龙控鹤之能。 今日所感,传言还是太过保守。 诸位掌门宿老自问有点本事,可在他们眼中,这位一点动作都没有,而他们的行动却全部受制。 其中差距,犹如天堑。 那不老容颜近在眼前,众人心中大浪翻涌,呼吸顿时一窒。 “诸位无须多礼。” “今日到此,只是喝一杯喜酒而已。” 青年摆手一笑,“你们太过客气,岂不叫我抢了主家风采,如此一来,两位馆主可就要说我的不是了。” “哪里哪里!” 龙魁龙萍激动得很,全都笑着摇头。 一旁候着的龙昭甫恭恭敬敬道: “大师伯法驾在此,弟子惶恐之至,不知该如何招待,只盼两位长辈多饮几杯酒水。” 他拉着新娘,又一起磕了一个头。 这两位乃是后辈,龙萍的儿子又曾在衡山学艺。 后辈的礼,长辈自然受得。 “师兄,他二人又是敬酒又是磕头,如此喜庆之日,你是一派之长,怎能没有表示?” 曲非烟妙目含笑。 赵荣不由点头:“好。” “既在武陵,那我就传你们一篇桃源剑诀,落英缤纷,自在写意。” 龙萍大喜,一旁的龙魁馆主也大为激动。 这可是大造化啊。 “还不快拜谢!” 一对新人连忙再拜。 几位掌门宿老也心生羡慕。 虽是一篇没有听说过的剑诀,但剑神所赐,岂能是凡品? 不过,他们这些人也算心中有数。 来到内厅拜见,混个脸缘,已是极限。 稍微客套两句,便随着龙魁与新人一道离开了。 此地,只留下龙萍一人。 当初的故人,只有龙萍一个。 这是旁人羡慕也羡慕不来的。 “荣兄弟” 龙萍感慨道:“你送的礼物太贵重了。” 赵荣笑了笑,追忆道: “离魂断续楚江壖,叶坠初红十月天。” “当年,在那衡阳之北。” “我尚在镖局做事,龙馆主领着武馆一行离开衡阳时,便以一株珍贵老参相赠。” 龙萍汗颜:“那也算不上什么珍贵之物。” 赵荣却道: “此言差矣,再后来,我得到过不少年份更足的老参。” “却没有城北所得的那一株珍贵.” 第245章 番外四十五:神龟犹寿(五) 武馆内厅,龙萍望着眼前的青年。 他的身影,逐渐与当日衡阳城北分别时的少年身影重叠。 一时间,心中感慨万千。 放在二十年前,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会是今日场景。 当初的小小馈赠,竟被他记得这样清楚。 对于一个身处天下第一多年的江湖绝巅来说,实在不可思议。 心中激动感动,又深深佩服。 “荣兄弟,我们这武馆也拿不出什么珍奇叫你看上眼,只盼这吉日里,能叫你们多饮几杯水酒。” 她话语真诚。 密布在脸上的笑意,带起浅浅的皱纹。 “那是自然。” 赵荣笑答。 他们叙旧说起了长瑞镖局往事。 之后,话题又转移到近来常德发生的事情上。 赵荣没到外间露面,否则今日人家喜庆日子,就显得喧宾夺主了。 虽说鼎盛武馆一点不会在乎,甚至要以此为荣,但他却不想大动干戈。 遣龙萍去外间会客,赵荣便在内厅与曲非烟小酌。 “荣哥,听了你们的话又叫我想起当初你在镖局的日子。” 她妙目含笑,揶揄道: “谁能想到,那时一个连穴位都摸不清楚的少年,竟然成了名动天下的剑神。” 赵荣哦了一声: “是那时值得怀念,还是此时更好?” 曲非烟不回应他的话,只是妩媚地瞧了他一眼。 二人又对饮一杯。 “走吧,再去寻一位故人,我已经好久没见过他了。” “玉臻呢?” “就让他待在此地。” “……” 话罢,二人飘然而去。 鼎盛武馆的两位馆主带着那对新人再度返回时,已见不到他们的踪影。 一身新郎装的龙昭甫松了一口气。 虽说掌门大师伯在此,乃是光耀一门之事,更叫他的婚宴喜中更喜。 可面对这位长辈,压力着实不小。 “娘,可知掌门大师伯怎会突然到此?” 龙昭甫倒是有些孝心:“若他老人家在常德府有事,我们该尽全力。” 龙萍笑着摇头。 龙魁道:“高人行事,我们怎能猜透。” “再说.” “这世上又有什么事能难住你掌门大师伯?” 他转头看向龙萍:“小公子那边?” 剑出衡山 第572节 “莫要闹出动静,玉臻与瑞青他们玩在一起,派人暗中看护便可。” “方才荣兄弟问起了点苍妙谛的事,有可能是寻他们去了。” 龙魁点了点头。 他虽然好奇,但有些事龙萍也不能多问。 自打他老丈人武陵快刀故去,鼎盛武馆等于失了靠山。 如今与衡山派的关系,已经超乎他的想象。 作为在江湖中摸爬滚打的老油条,他深知有多难得。 本地掌门宿老有过今日的际遇,鼎盛武馆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又会上升到一个绝对高度。 这一点,从几位掌门人的态度就能看出来。 鼎盛武馆的热闹一直持续到晚间,栾掌门等人也是喝得醉红脖颈才告辞。 不少宾客都知道龙府今日有高人驾临。 但大多数人只是私下议论,不清楚这位神秘高人到底是谁,他们尚且能平静喝酒。 少数知情或者有所猜测之人,今日虽然尽兴,却也尽兴过头了。 暮色四合,鼎盛武馆四下掌灯。 这时武馆东院依然是欢声笑语。 八九名少年男女聚在一起,大一点的估摸有十五岁,小一点的也有十一二岁。 有几人聚在亭中耍枪弄棒,好不热闹。 周围有几名武馆的武师盯着,免得一群孩子在一起惹出事端。 却有几人不用武师们操心。 外边的孩子拿刀棒,里边的两个少年却拿着纸笔。 从下午到现在,画还没有做完。 但他们一丝不苟,掌起数盏灯,势必要完成画作。 两个少年身后,还站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她眉毛很细,眼睛很大。 头上扎着发髻,又垂下两条分髾,配合衣着看上去简约干练。 腰间又系着一口宝剑,短靴上还绑着一柄匕首。 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耐得住寂寞、默默看人作画的人。 “龙瑞青,你大哥成婚,你却在此作画,现在天都黑了。” “当真是龙姨允许的?” 稍大一点的少年头也不回:“我娘若不允许,怎还会差人送来茶水糕点?” “听人报你大伯已经回石门剑派了,你怎么一点不着急?” 少女摆了摆手,颇为随意道: “我急什么,此地距离我们剑派驻地又不远。” “大伯说过两日还要来访,这府城有我们剑派下的客栈,去那边歇息就好。” “我等你们画成再走,瞧瞧到底是什么画那么重要。” 少年道:“早说过,这叫桃竹锦鸡图,是送给成婚新人的画作。” 龙瑞青说完又摇了摇头: “可惜我的技法太差,拿不出手。” “若叫别院中的师父们瞧见了,定然少不了苛责。” 他转头看向一旁赵玉臻的画作:“玉臻,恐怕要借你的画一用。” 赵玉臻笑道: “哪用借,本就是送给你大哥的。” 栾琼朝赵玉臻的画看了一眼,作了一下对比,果然是他画得好。 不过,这也只是感觉。 叫她说具体好在哪里,又欣赏不来。 她有些好奇地问: “你也在衡山别院中学过画?” 赵玉臻点头。 闻言,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你们两个可真叫人无奈。” 赵玉臻与龙瑞青都回头望向她。 少女道:“衡山派乃天下剑法大宗,出名的剑术数不胜数,你们有机会进入衡山学艺,不专心练剑,却爱画技。” “浪费了大好机会。” 龙瑞青反驳道:“学画与练剑又不冲突。” “别院中有一大先生,名曰丹青生,他可是衡山别院中极为出名的高手。” “丹先生更是酒画剑三绝。” 他指着赵玉臻画中的竹子:“你瞧这桃这竹,是不是栩栩如生?” “正是丹先生的写意之法。” “说了你也不懂。” 栾琼本来认真在听,可听到最后一句,她也很不服气: “师父曾说,人的精力有限,若非天资极高之人,于练武之道不宜分心。” “我虽不懂画作,但你的剑法却不如我。” 龙瑞青年龄更大些,可听罢却不反驳。 这少女的大伯是本地石门剑派的掌门人,因为石门剑派与峨嵋派有渊源,故而她所学的剑法与峨嵋少清剑法有关。 加之天资不差,确实有本事在身。 外间甩枪弄棒极为热闹,她不去参与,因为方才看了一阵,觉得这些人的武艺也不及她,故而没多少兴致。 龙瑞青的性子慢而温善。 少女的话又直又有些伤人,本来对少年人的刺激很大。 可他却不甚在意。衡山别院的一些精要,被他学会了。 画技之长,也是长。 所以,他并不觉得输掉剑术有什么丢脸的。 这时又想到别院中师父的教导,便递话给少女: “画作可以陶冶精神,写意之势早晚能用在剑术上,内功修炼也要长久打磨,师父曾言,不要争一时之强。” 栾琼听罢,微微点头。 衡山派名头太响,既然是别院先生所授,必然大有道理。 她却也有巧思,回应道: “你师父没说错,可要做到这一点很难。” “寻常人练武,还是武在前,其余在后,主次清明。” 龙瑞青指了指身旁还在沉迷作画的少年,对她说: “你的剑术定然不及玉臻。” 少女闻言,细细的眉毛登时一蹙。 她与赵玉臻是第一次见,但也学着龙瑞青那样称呼,问道: “玉臻在衡山派拜的哪位师父?” 她以为这少年与鼎盛武馆的龙瑞青一样,同属于衡山派下属势力,这才有机会到衡山派学艺。 赵玉臻回头望着她,温和一笑: “只是学艺,没有明确拜师。” 这大实话让少女点头。 她也曾有拜上衡山派的想法,故而向大伯打听过不少衡山派的事情。 若有机会拜山门短暂学艺的话,确实不会明确拜师。 “你的剑法真能赢过我?” “不知道,这要比过才知道。” 听了他的话,栾琼认真看了他几眼。 “你先作画,等你作完画,我们比剑。” 她说完搬来一把椅子,看赵玉臻的画更认真了。 大伯常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她想从画里面瞧瞧,龙瑞青方才说的写意剑法到底是什么。 丹青生的名字,她自然是听过的。 可惜 她终究什么也看不出来。 暮色更浓,外边耍枪弄棒的少年们要么自己离开,要么被家中长辈唤走。 剑出衡山 第573节 赵玉臻也停下画笔。 等了许久的栾琼来了精神,拔剑跳入院落。 她兴致勃勃道: “龙瑞青的话我不太相信。” “来,玉臻,让我瞧瞧你的剑法。” “你要小心了。” “我的少清剑攻多守少,一旦起剑便连绵而急,你若接不下来,早些出声认输。” 等赵玉臻持剑跳入院落中后,一连串交剑声响起。 过了六七十招后,少女发出一声惊呼。 好在赵玉臻收剑够快,并没有叫她受伤。 “厉害,我输了。” 栾琼惊讶不已,又多瞧他几眼,忽然问道:“玉臻在此待几日?” “至少三日。” “好,”少女眼中充满斗志:“我只输了一招,现在我就回门派向师父讨教。” “等我回来把这一剑赢回来。” 她话罢,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龙瑞青在一旁笑了起来,等她走后才问:“玉臻,你怎么手下留情?” “她没有坏心思,而且很爱剑,就如我喜好音律作画一样。” 赵玉臻神色温和:“还记得丹青生先生教过我们的那些道理吗?” “当然。” 龙瑞青能成为他的好朋友,自然是因为喜好。 这会儿已经明白他的话: “一个爱画之人,哪怕他的画技很稀松,如果他在认真作画,那么就不该去嘲笑他。” 赵玉臻点头: “我记得以前听爹说过,江湖上的人很多,但纯粹爱剑的人很少。” “她的剑嗯.就像是一卷干净的画纸,如果朝上面泼一堆墨,叫她什么也看不清,那是很残忍的。” 龙瑞青捂着嘴笑: “如果栾琼知道,她一定会很感动,然后请你去常德府城的小吃街上游玩。” 赵玉臻偷笑道: “其实她的剑法不算差,只是我比较了解少清剑法,她不该自报家门。” “她三日之内一定会再来。” “没事的,我可以再赢她一招。” …… 沅江南岸,一座石碑前。 点苍老人与邹松清正欣赏着石碑上的刻字。 “如何?” 商素风笑问。 邹松清道:“师父阐述的武学之理,称得上惊奇二字,又叫人看不清出自我们点苍派,杜绝本派密传遗留在外的可能。” “可见师父的武学理解又进入了更深层次。” “倒也没有那般玄奇。” 商素风抚着胡须,眼中流露几分骄傲之色: “但若是寻常武人瞧见,有所裨益应当不难。” 邹松清正要询问,怎么将这石碑刻字展露人前。 忽然 一道声音由远及近,突兀迎风灌入耳中。 “商老先生谦虚了。” “用剑之人见到这篇碑文,定是如获至宝。” 不要说邹松清,就连商素风也吃惊不小。 顺着声音来处一看,人影一闪,已在近前。 邹松清看清来人,心惊之下抬手一拜,连忙退到师父身边。 点苍老人的眼神游移不定,目光徘徊在这对年轻男女身上。 “剑神当面,老朽拙略之论,哪有奇字可言。” 赵荣微微一笑,开门见山:“商老先生可知我来此为何?” “难道也来找人?” 商素风这样猜测,那是因为剑神直接找上了他们。 “不错。” “故人隐逸,想见一次殊为不易。” 商素风望着石碑颇为感慨,“早知剑神要来此,老朽就不用画蛇添足了。” “这碑文要抹去吗?”赵荣问。 商素风摇头:“留给有缘人吧。” 赵荣高深一笑:“商老先生,我们一道吧。” “好。” 他们顺着沅江来到一处码头,坐船而下。 期间,又聊起了这段时间他们找人经过。 “商老先生果然豁达,寻常人找了这么久,恐怕早就失了耐心。” 商素风道: “不识桃源在何处,但看流水落花来。老朽非是多么豁达,而是知晓急切也无用处。” 他们顺江而下,换了几条船。 划船的船家,也不断在变。 最后,在一条支流上,商素风跟着赵荣的步子,登上了一条老渔翁的船。 那渔翁很古怪,船随水漂,一直提杆钓鱼。 见他钓竿已弯,却不拽鱼出水。 赵荣从旁提醒,喊了一声“上钩了”。 那老翁才提杆。 定睛一看,竟是一条贝壳乌黑发亮的水鱼。 赵荣站在船头,哈哈一笑: “好龟.好龟” 第246章 番外四十六:神龟犹寿(六) 老渔翁年事已高,沧桑写满长长的面颊。 眼脸下的皱纹,宛如武陵山川内的峡谷沟壑。 听了赵荣的话,这老渔翁两撇稀疏白眉往中间一缩,皱纹更密更深,因他背朝几人,商素风、邹松清他们未曾瞧见。 点苍老人一脸疑惑。 他了老渔翁的背影,又看向忽然起了兴致的青衣剑神。 心中生疑惑,那一双鹰自陡然锐光一闪! 屏息凝神感受老渔翁的气息,又从细微处感受他的动作。 可是.… 商素风眉头一皱,没察觉到不妥之处。 这位戴着斗笠的老人颤颤巍巍,气息并不顺畅,拽起这条水鱼时浑身绷紧,显然用尽全力。 由此见得,老渔翁并未有什么特殊之处。 他仅是一位普普通通的老人。 商素风思付间,老渔翁转过脸时,随手一抛.. "噗通”一声。 那水鱼又被扔进江水中。 商素风町着水波纹理,又听赵荣不紧不慢问道: “老丈,得了一只好龟,才费力拽上岸,怎不换做一锅滋补鲜汤,反倒丢了回去?" 老渔翁长长的脸上没甚么表情,用苍老的声音回应: “大侠你有所不知,这只老龟老朽见过无数次,它不仅与我有缘,还曾对老朽有过助力。老龟在远处游动虽是无意,却帮我聚拢了鱼虾,我一见它,蓝笼中就从未空过。“ 剑出衡山 第574节 他说得蹊跷,稍微瑞摩便觉深藏智慧,叫人信服。 “所以,这锅鲜汤要不得。" “虽只有几面之缘,但老朽视它如友,今日钓起已将它惊吓,心中不安,只盼它往后遁迹州江,莫要着了渔人钩网,能得一个善终。” 小舟上的点苍师徒听了老渔翁的一番话,眼神微微露出异样。 老人的话似乎别有深意,但他们却体会不到。 然而.. 一旁的青衣剑神又笑了一声:“妙。" 曲非烟打量着老渔翁,脸上也挂着笑容: "师兄啊,这妙又妙在何处?" 赵荣望着江面变淡的涟漪:“早年我也是一个打渔人,对洲河江湖深有感情,虽靠捕鱼为生,却对水中生灵怀有敬畏。" ”这位老丈既将老龟当成朋友,那岂能烹友为食?" “尚若是一个江湖人,他能在练武一道上有此觉悟,亲近自然而得势,在纯粹中求武,那就大道宽敞了。“ "不管是渔人还是武人,都能对此联系产生感应。" “此刻漂泊江浒,怎能不道奇妙呢。" 邹松清听罢,大涨见识。 心说剑神就是剑神,只言片语在他口中,就能说出这般多道理。 点苍老人心觉有趣。 虽然看不出这老渔翁的奇特,却也知道剑神夫妻二人不会无缘无故与一位老渔翁阔。 老渔翁只是干笑一声。 像是听懂了,又像是简单附和。 舟船复行,两岸逐渐变窄,桃树越来越多。 曲非烟一脸惜:“可惜,芳草落英都不在这个时令。" 赵荣点头: “武陵人误入桃源,时人津津乐道,后人渴望追寻。又道桃花满溪水似镜,尘心如垢洗不去。" 他念念有词,又朝老渔翁问: ”想必老丈在此多年,应当早览盛景于胸,不知我们这一行,能否沿着这沅江,窥见桃源山溪的一角呢?" 他的目光,与老渔翁有个交汇。 老人便是再想躲,也躲不开了。 他叹了一口气,原本平静的面颊,忽现沮丧愁苦之色。 赵荣见状,嘴角的笑容实在压不住。 并非因捉弄人而喜,只是想到过去,觉得这程程岁月中有太多趣乐。 “四位朋友,随老朽一道吧。" 舟船一下安静下来。 众人眼中,原本颤颤巍巍的老渔翁突然动作麻利。 收笼放帆,摇动船槽。 邹松清本想上去帮忙的,可老人不知从哪里一下获得了巨大气力。 江上清波晃动,舟船快行。 他掌舵摇舟,游刃有余,那江水泛出的波浪,不知比老龟入水时大了多少。 看样子他像是有一身高明内功。 可奇怪的是,哪怕此时发劲,也没能从他身上感受到什么真气运行的痕迹。 商素风既好奇他的武功。 更好奇老渔翁怎么一脸苦涩,像是碰见了人生中最倒霉的事。 小舟轻盈得很,行过岔道时也不曾减速。 七拐八拐,在沅江支流之末,入了一片湖泽,周围绿树环绕,颇有意境。 白色的水鸟口街小鱼,从浅滩边惊飞而起,留下数片白羽。 湖树佳处,点苍师徒多有流连,赵荣与曲非烟也看得新奇。 到了湖水渡口,有木桥栈道,延伸十多丈,两岸栽培花草,此时虽无芳香,却得见匠心,那栈道有新有旧,多经修,显然有人日常打理照料。 五柳先生记中桃源并非此地,然而,纵不见醉乡阡陌,却也是个怡养心境的好地方。 湖上的波浪远远推开,早吸引到了留意着湖水的人。 “师父!” 老远就听到有女子在喊:“您今日回来得迟了些。” 季凤连一路奔跑迎了上来,嬉笑道: "师兄又在操心,说今日有些异样。我就说不可能,您准是又碰到到处摸找的江湖人,又生了些瞧热闹心这才耽搁。" 在她身后,还有好几道脚步声。 孙心照就跟在她身后。 作为大师兄,自然比师妹稳重。 不过知晓师父安然归来,他一颗心定了下来,步伐比寻常快了许多。 等追到栈道那边,瞧见喊话的师妹身形僵住。 他皱眉朝舟方向定晴一望,登时也像是被施展了定身法一般。 只见师父一脸苦色. 他身旁作伴的,乃是一名青衣人。 此时正聆听湖风,四顾草木。 这人出现的刹那,孙心照就觉得体内的鲜血都好像有一瞬间停止了流动。 只消一眼,便将眼前之人与雁城天山上那巍峨仰止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是..是剑神.….!! 落后剑神半步的,乃是一名倾城女子,她携带一柄宝剑,气度非比寻常,且与剑神颇为亲昵。 稍微一猜,便知是哪一位了。 再后面的乃是两位熟人。 点苍妙谛,孙心照再熟悉不过了。 这一下,就好像天塌了一样。 朝着青衣人瞧去一眼,他心中七上八下,却生不出什么反抗之心。 上前两步拍了拍发愣的师妹,轻呼落在后面的几名同门,一道迎了上去。 赵荣与曲非烟没多少惊奇。 点苍师徒看到孙心照与季凤连之后,却怎么也移不开目光了。 这段时间常德府被各大本地龙头翻了一遍,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这二人的踪迹。 踏破铁鞋无觅处啊。 没想到,他们竟在这里。 "拜见剑神前辈!" 孙心照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真是被吓得不轻。 师父的仇家杀上门,若只有一位点苍妙谛,他们还能一战。 可雁城这位来了,实力太悬殊,今日只能是凶多吉少。 他上前一拜,包括季凤连在内的其余同门也一道拜见。 季凤连虽然心惊胆怯,却也能跟上孙心照的节奏。 桃源小师弟安如岳等人,忽听剑神二字,真是心乱如麻,浑身震颤。 他们在慌乱之中,又朝鹰老恭敬问候。 而后立在道旁,只竖起耳朵听,一言不敢发。 “孙堂主,多年不见,没想到你不仅功力大进,还教导了一群如此出彩的弟子。" 孙仲卿闻言,苦色更甚。 他望着赵荣,心中翻江倒海。 若问这江湖人谁是他最不愿碰到的人,那准是眼前这位。 "剑神谬赞.… 孙堂主摆着苦瓜脸道:“幸得剑神指点江湖,老朽当年离了黑木崖后有了方向,苦心钻研武学,如今已垂垂老矣。 “这二十多年来,我改进了心法,又熔炼之前的武功创出玄武龟息法门。" "老朽一直引以为傲。" “不承想…… "今日远远望了剑神一眼,别说龟息隐藏,便是躲也躲不掉。" "可见老朽的功夫在剑神面前不值一提。" “我这几个徒弟也愚笨得很,他们对当年的事毫不知情,入不得剑神法眼。" 听到这最后一句话,赵荣微微闪过一抹异色。 剑出衡山 第575节 这位玄武堂主,也是有不小变化。 点苍师徒疑惑顿解。 这老渔翁果然与剑神有渊源,还练了一门奇功。 一旁的曲非烟笑道: “你这功夫奇特得很,连我也看不透你有真气运行的痕迹。 "不过练武之人精气神与常人终究不同,你想满过我师兄的眼睛,那自然不可能。" 赵荣扫了一眼那些低着头的桃源弟子们,又将目光放在孙仲卿身上。 "孙堂主不愧是玄武堂支柱,早过了辈辈之年,竟还这般益壮,想来再二十年后,还是生龙活虎。" 孙仲卿苦笑一声,知道对方在埋汰自己。 不过,当年做了不少亏心事,还曾与这位敌对。 口上说几句,那都是轻的。 他倒是个会说话做事的,感觉赵荣没多少杀意恶意,于是顺着他的话道: "常言道,神龟虽寿,犹有尽时。" “老朽龟息苟活,远不如剑神不老,青春常在,真乃人间神仙人物。“ 赵荣没在意这些话,忽然问: "当年你是怎么逃下峻极封禅台的?" 孙仲卿追忆道: 我被炸药波及,受了内伤,之后装作死尸恢复气劲,等晚上摸黑下到登封。" 赵荣点头:“黑木崖召集旧部,赐下解药,怎么不见你回返?" 孙仲卿毫不犹豫: "任教主重掌大权,虽然赐下解药,但以他的性格,只要有一口气在,必然不甘于寂寞,且无人能劝。" “江湖纷争再起,黑木崖又要与正道碰撞。" "这就可能与衡山派为敌,老朽一念至此,再没有回黑木崖的心思。“ "那你如何解了三尸脑神丹之毒?”赵荣又问。 孙仲卿目跳中原: “解药是从平一指手上得来的。" “哦?” "平一指没得命令,怎会将解药私自赠你?" “这是自然,”孙仲卿露出一丝笑容,“老朽知道硬要不得,只会拼个两败俱伤,于是跟在平一指身边等待机会。“ “当年叛出黑木崖的人不在少数,自然有猜到解药来路的人。" “果不其然,有人暗中对平一指夫妇下手。" "我准机会,救下了他老婆。” "平一指对老婆又怕又爱,这份恩德,他只能给我解药来偿还了。" 赵荣微微领首,又问: "你怎不前往西域,反在潇湘?" “潇湘有剑神坐镇,乃是最安全的地方,”孙仲卿毫不迟疑,“西域看似自由,可葵花宝典残谱被带了过去,这部邪门功法变数甚多,我不愿再触碰与之有关的人事。“ 他望着赵荣,继续道: “在潇湘的这些年,我钻研武学,教导弟子,甚为安宁。" “他们这些小辈与我不同,不必经历黑木崖上的勾心斗角,除了江湖生存之道,我亦教导他们少事端,更不可滥杀无辜。一些忠厚的弟子,胜过老朽颇多,在周边做了不少义善之事。" 这叫我们在潇湘一地过得安静,也为我积揽了一些福德,叫老朽活到再见剑神的这一天。" 他话音落下,拱手作: “当年诸事,我一直不敢面对。” "如今要向剑神赔个不是。" "不论如何问罪,我都心甘情愿。" 一旁的曲非烟笑了起来:“师兄说得果然不错,孙堂主真是一个聪明人。" 方才还一脸赔罪状的孙仲卿闻言,满是皱纹的脸上迅速闪露出一个精明笑容。 他岂能看不出,雁城剑神根本就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剑神、曲女侠,商兄,还请到陋室一叙。" 几人入了桃源木楼。 这里虽无华奢之象,胜在安静。 今日捉来的鱼虾,全成了下酒菜。 孙仲卿挖出年份最足的武陵酒,招待这几位最特殊的客人, 季凤连等人这才知道,原来点苍妙谛根本不是师父的仇家。 “盘阳决与我点苍派渊源极深,与烈阳决一样,都是由烈阳神决分化而来。” 商素风道出这一句,众人便知他的来意。 点苍老人拿出了烈阳诀,玄武老人取来盘阳决,两人互换而观。 赵荣在一旁与曲非烟对酌,不时着向外边的湖光林色。 这份悠然,只有他们自己才能体会... 第247章 番外四十七:神龟犹寿(七) “师兄…” 季凤连将两碟小菜端入屋内,出门后小声对孙心照说道: “师父早年就多番叮嘱,他曾与剑神前辈连番作对,万不可去衡州府。 "二十多年来,他老人家不曾踏出常德府一步。" “可...“ “可什么?”孙心照小声询问。 季师妹回头偷瞧一眼,碎碎念道:“可事实好像不是师父说的那般,他老人家似乎太过小心了。" "剑神前辈到此,我虽想起师父的叮嘱心中惶恐,但却没从剑神前辈身上察觉到恶意。" "师父一直记挂在心上的事,剑神却好像是在见到师父后才重拾记忆。" “可见他是没放在心中的。" 孙师兄闻言,不由瞪了她一眼。 “我看你是没学到精髓。" "怎么没学到?" 孙心照面色肃穆:“这天下间谁能瑞测到剑神的想法?" "师父越是如履薄冰,越说明他老人家睿智无比已将江湖看透。" “否则哪有今日的局面。" 季凤连不在意他略带责备的话,满脸好奇地询问道! “那师兄可知剑神来此的目的?" “兴许是无敌寂寞?”孙心照也不敢确定,“或者是当年物事有些疑惑?“ ”诶,我也不晓得。“ 孙心照摇头,又感慨道: "剑出衡山,二十年前便已笑傲江湖,他老人家想做些什么,也许不用目的,只消一个想法便可去做,这天下又有什么是他想做而做不到的?“ 季凤连见他目眩神摇,不由低笑一声。 "师兄也想笑傲江湖?" “这当然,江湖人谁不想?“ 孙心照又道:“不过,人贵在自知,我能和师父一样安稳生活在武陵,便算乐事。“ "似剑神这般人物,江湖千载风雨难出一人。" 他眼中感慨之色甚浓,转而又清醒无比,对师妹提醒道: "莫要好高鹭远。“ 季凤连挑了挑眉,有些不满的埋怨道:“师兄真是会打击人,我才打算紧跟剑神前辈的脚步,这口气一生起被你给泄了下去。" 她话罢又笑了起来: “那就只能和师兄一样,在武陵桃源求一个安稳了。“ 两人说话声音很小,心情却极其舒畅。 像是将原本压在胸口上的一块巨石给挪开了一样。 常德府的江湖人虽寻不到他们,可危机一直存在。 如今得知点苍妙谛的来意,又几乎化解了师父与剑神当年的恩怨。 往后他们行走江湖,便不用一直提心吊胆.. 在孙仲卿盛情之下,赵荣与曲非烟于桃源停留一晚。 剑出衡山 第576节 翌日清晨,他们又来到湖边渡口。 烟水晨雾,风露弥天。 赵荣站在小舟上,叫身后一行人止步。 "孙堂主,这个小物件,便送你了。" 赵荣微微一笑。 他说话间,一旁的曲非烟递出一卷轴状物品。 季凤连上前谢过,曲非烟示意她打开。 来到师父身边,季凤连小心翼翼地展开卷轴。 原来是一幅画。 画中有山有水,有满岸桃花,直至卷末,画中云雾,隐见缥缈飞檐,似有楼台。 这幅画意境深远,写意灿烂。 孙仲卿定晴一看,画上写着几个小字。 《桃源问津图》。 正是这画作的名称。 “我离开衡阳时,丹青生作了这幅画,此时颇为应景,孙堂主便收下吧。“ “妙,好画!“ 孙仲卿虽不懂画,却立刻夸赞一声。 又颇为自责地问道: "可惜老朽愚钝,猜不到剑神深意。" 赵荣看了这位老人一眼,忽然想到他昨日说的话 "神龟虽寿,犹有尽时..“ 他重复了孙仲卿所言,带着几分感叹之色。 又加上一句: “希望二十年后,神龟犹寿,我们还能再见。" 孙仲卿先是愣了一下。 他第一反应,这是不是剑神故意调侃。 自己一直在躲着他,结果到了垂垂老矣时,也还是躲不开。 真是他人生一大失策。 可转念一想,对方话语之调,竟颇为真诚。 当下苦笑一声,回应道: “老朽尽力,但只怕也活不到那一天。 他话罢,扭头对一旁的孙心照嘱吋道: "徒弟,若剑神再履桃源,为师倘若长眠地下,不要忘了在烧纸祭拜的时候告诉我。" 孙心照一丝不苟地应了声“是”。 赵荣微微一笑,不再多话。 远处水鸟惊飞,一条小舟逐渐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内。 孙仲卿町着赵荣离去的方向,瞩目良久。 “师父…“ “师父…“ 季凤连连续喊了好几声,“剑神前辈已经走远了。“ 她笑道:“您往日最不愿见到他,怎么此时像是不舍。“ 她还有话想说,被孙心照一个眼神打住。 "等你到了为师这个年纪,便什么都懂了。" 孙仲卿和谌一笑,转身往回走。 商素风因为功诀之事并未离去,他朝赵荣离去方向跳望一眼,跟上了孙仲卿的步伐。 晨烟锁桃源,将他们隔绝开来... 赵荣与曲非烟从桃源出,泛舟沅江。 夕阳斜照时,才回到常德府城。 二人在府城周边游玩数日,这才想起还在鼎盛武馆的赵玉臻。 再回武馆时,内堂设置晚宴。 除了两位馆主与子女,赵荣还见到几位故人。 比如柳叶刀客尚金全、宁远双剑夫妇,还有永州的公孙深度夫妇。 他们皆是龙萍的朋友,来此祝贺。 二十年前,他们在长瑞镖局坐一桌。 之后天各一方,没想到如今还有机会再聚。 时光无情。 故人多生华发,壮年渐逝。 因为漠北双雄一事,赵荣见公孙深度夫妇的次数最多。 如今这位公孙兄,虽还和当年一样因为花架门的关系有股儒雅之气,却连胡子都变白了。 宴会期间,众人饮酒颇多。 一说起当年事,每个人话都说不尽 尤其是看到赵荣的容颜,更叫几人感慨非常.…. "荣哥,这次常德府之行可算圆满?" 又一日,他们已经踏上客船。 “圆满。“ 赵荣笑道:“不过这次出来,主要是带你散心游玩的。" “玉臻还想在常德留几日,我们不等他了。" "你现在想去何处?" 曲非烟举目望着江水: “出潇湘时,天下多有湖山让我期盼,可去过桃源之后,我反倒没心思再去别处。" "此时只想回雁城。" “哦?“ 听他疑了一声,曲非烟双眸凝在他脸上: “那玄武堂主早年一直躲着你,桃源之地是他的心安处。 “而我的心安处,就在雁城,那个有荣哥的地方。" 赵荣笑道: "好,这就回去。" “玄武堂主在桃源垂钓二十余载,我们也去湘水上划船打渔。” 曲非烟一下笑了出来。 "师兄多年不涉江水,忽然重操旧业,手艺怕是难入行家之眼。" “放心吧.… 赵荣站在船头,笑应一声,又想起当年的渔号子。 心中忽起波澜,不由喃喃念着: “衡州潭水之西津,活水莲子跳鳕青。渔人漾舟沈大网,截湖一拥数百鳞..“ 第248章 番外四十八:烟水茫茫(一) 莫问流光似流水,且从今日数今年。 雁城衡山派山门所在,藏剑阁外,亭台依旧,草木为屏,暖香浮细。 熏香前正立着两道人影。 “荣哥,你目跳四川,可是在担心玉臻?" "担心他做甚?" “这几年他的武功多有长进,再说此去峨嵋又不是一人独行。 赵荣顿了一下,又轻叹之声:“天地是那么长久,与之相比,人生何其短暂。 “五年前峨嵋弟子前来递信,不久之后峨嵋掌门人金光上人便驾鹤西去了,当时是冯师妹、向师弟他们去峨嵋吊。” 曲非烟默默点头,静静听他说话。 “记得冯师妹回来时,曾言金顶上人功力大进,身体硬朗,精神,有一派老宗师的风采,他不仅名震四川,在整个江湖上,也声名大起。" 曲非烟嗯了声,心下已明白他的意思。 “刘师叔金盆洗手时,我也见过他。” 剑出衡山 第577节 赵荣收回目光,落在她脸上:“我对他的印象,也停留在那时。” “不过听冯师妹说,五年前金顶上人与那时只是白发更多,面貌无多大变化。 甚至更有精神。 虽然只是一面之缘,我听后也深感欣慰。 细细一想,峨嵋派的阴阳神剑也有阴阳变化之理,金顶上人若是参透,他那一身功力,自然有延年益寿的可能。 可让我没料想到的是.. 金顶上人也跟上了他师兄的脚步。 见他自光之中感之色甚浓,曲非烟都已习惯。 "荣哥,我们找个机会再去华山一趟吧。" “每次与令狐师兄喝酒,你的心情总是莫名地好。听说灵珊的小女儿十分可爱,我也想去瞧瞧。 赵荣欣然点头,又与她笑着说起华山上的旧事.. 两个月后。 雁城之北的官道上。 正有一男一女骑着马,那女子估摸十六七岁,与身边的少年相仿。 她月眉星眼,又值大好年华,如一朵绽放的小花。 此时张目神峰,一勒缰绳,马儿骤停,腰间所负长剑,也顺势朝下一摆。 她看了看五神峰上的云烟,又扭头去看前方跟着停马的少年,目中闪烁一抹疑色。 “怎么了?” 颇为清秀的少年回过头来询问。 “你没有来错地方吗?" “怎会错?“ 少年又瞧了瞧看下山的太阳,“入了城人太多,就不便骑马了。此时不耽搁,还能赶上我家的餐饭。” 栾琼哦了一声,也没多想。 虽然知道他是衡山弟子,却没好意思打听他家中底细,没想到就在雁城。 不过细想也正常。 衡山弟子有不少来自其他州府,可终究是衡州府的人最多。 只是雁城这个名头,对江湖人来说太特殊了。 一近此地,就莫名生出敬畏之感。 他们催马快行,直入城北。 眼前景色变化越来越快,从古朴的琳琅店铺,步入一片繁茂的楼林之中。 这是衡阳城内最繁华的地方。 靠近衡山派的驻地,无疑是整个江湖最安全的地方。 可谓是寸土寸金。 栾琼逐渐察觉到的异常,直至他们穿过那片繁华楼宇,映入眼帘的便是潇湘八景,还有一片剑碑石林。 据说上面有不少刻字,乃是剑神所留。 "喂,我们去你家,又不是去衡山派。" 栾琼轻眉头,靠近他一些提醒道: “我听大伯说过,衡山派的门规很严,你一个十五代弟子,没有师长允许,是不能领人进入门派的。” “这些门规你比我清楚吧。” “便是我大伯,想朝衡山派递送石门剑派的拜帖也要仔细酌。” 赵玉臻连连点头:"不错。" “这些门规我也不敢轻犯,不过你不必担心,我得了师长准许。" “你也见到了峨哦嵋派的事,正好与我一起去说道。” 他话罢便率着马朝衡山驻地走。 栾琼望着他的背影。 自从常德府见他一面之后,多次比剑,那一招无论如何都赢不回来。 想到他通晓琴画,有不俗的剑法。 又是个随和真诚之人,从不会说谎骗人。 既然有师长准许,跟上去看看也无妨。 这么一考虑,她就跟上少年的脚步,踏足潇湘八景与剑碑石刻之中 虽与峨嵋派有渊源,又练过大派剑法,不算江湖萍末。 可眼下这个地方太过特殊,栾琼心态再稳,也只是个青葱少女。 瞧见剑碑上的刻字,各种江湖传闻纷至脊来,叫她有些心慌。 于是快步跟在少年身边,这才有了更多的安全感。 果然,少年的话是值得相信的。 衡山派守山弟子见到他们后并未阻拦,一直走到那气势雄浑的朱色大门前。 "王师叔、吴师叔。" 赵玉臻上前打招呼。 眼前两位中年长者,正是当年的关门弟子主墨与吴珊。 他们自然不用在此守门,只是怕一些新弟子做不好,常来查看。 二人见了他,各都微笑点头。 又带着笑意瞧了栾琼一眼。 栾琼见过不少世面,却忍不住有些紧张。 衡山十四代前辈基本都得过剑神指点,随便拉一个出来,都是剑法精湛之辈。 栾琼不敢失礼数,也上前打招呼。 二人跨过朱门,正式进入天下第一大派之内 少女的心中波澜迭起。 她感受到了越来越多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这些人之中,不乏耳熟能详的江湖前辈。 甚至,还遇上了衡山派的七子七剑。 这些人一个个儒雅随和,面带微笑,着她的目光虽有审视,但也饱含善意。 栾琼早感觉到不对劲了。 "冯师叔。” 赵玉臻问候一声,栾琼心脏猛跳一下。 抬眼一看,果然是一位慈眉女侠,看上去五十岁左右。 如果不错的话,这位便是衡山七剑之中最厉害的青岑剑! 据说十四代门人中,这位的实力稳稳排在第三位。 四大真传的最初功业,也是她所传授。 这样一位武林前辈当面,栾琼怎能不激动。 "你叫栾琼。 "前辈怎会认识我。 栾琼一愣,又感惊奇。 冯巧云只是微微一笑。 “你是个好孩子,栾掌门教的也好,小小年纪,行走江湖竟有我师兄的一些影子。” 她夸赞一句,又对赵玉臻道: "这一点,你就不太仔细了。" 赵玉臻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师叔,我爹可在门中?" “在。 冯巧云应了一声,朝琴轩方向示意,便和谌一笑,不再说话。 栾琼觉得礼数还不周全,可赵玉臻却已带着她转身离开。 "你是衡山名宿?" 栾琼反应过来了,还是觉得有些惊奇,又怪罪道:“你怎不告诉我?" 赵玉臻道:“你又没问过我。" 栾琼一想,确实如此。 正想再问‘你是哪位名宿’。 可是话没出口,灵敏的神思在这一刻发挥到了极致,让她一瞬间愣住,停下了脚步。 忽然想起.… 少年是姓赵的。 剑出衡山 第578节 赵姓子弟颇多,以往她没有在意。 此时此刻,却叫她产生了难以描述的思绪 难道..!! "快走,到了。" 赵玉臻轻唤一声,领着栾琼步入一栋极为雅致的阁楼。 才走进,只朝前方一把瑶琴旁看去一眼 少女呼吸一室。 一对年轻至极,风采绝盛的男女,正静静坐在琴旁。 一人抚琴,一人捧卷。 此时一齐抬头看来,二人的眼神纵然温葛,还带着长辈的关切。 可是… 栾琼却无论如何也淡定不下来。 太多的江湖传说,太多的仙闻奇事,正如大海波涛,自心中翻涌不歇。 前.前辈… 少女颇为局踏,往日伶利的口舌现在像是打了结一样。 她此前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 少年的父母,竟是他们。 栾琼此前还幻想过,随着剑派掌门人,或者是峨嵋派的前辈一道来雁城拜山,远远看那江湖传说一眼。 不承想... 竞在这样一种做梦都想不到的场合中实现了。 “爹,娘。“ 赵玉臻恭敬问候,又介绍道:“她是石门剑派的栾琼,我的朋友。" 栾琼心中紧张,她看到瑶琴旁捧卷的女子放下手中书册: "我知晓,你们是在鼎盛武馆认识的。" 不过. “这是你第一次带朋友来见我们。" 女子看向少女,又笑道:“玉臻太过唐突,你莫要因此紧张。" 栾琼赶紧点头,又听她对赵玉臻道: "见你目色匆匆,可是在峨嵋遇见了什么事?" “是的。 赵玉臻露出一丝认真之色:“有人浑水摸鱼,想着金顶前辈逝去,强取峨嵋派阴阳神剑。 “我们还在峨嵋与人动手。" “其中便有西域高手的影子,我想,可能是摩月教的人。 “近来,他们又在江湖上兴风作浪。" 他还准备与栾琼一道详说。 却又听娘亲道: “此事我们已知晓。" 赵玉臻闻言,倒不觉得奇怪。 "你们一路奔波,去歇息吧。" “小琼第一次来衡山,做朋友的,你当尽地主之谊,多览衡阳盛景。“ 听到这声嘱吋,赵玉臻赶忙应道: "爹爹放心,孩儿在武陵受她招待,此时自然也不会怠慢。" 栾琼心中激动。 并非因为赵玉臻的话。 而是.… 听到了.…. 亲耳听到了江湖传说的声音! 望着两个小辈离开,曲非烟笑吟吟望着身旁之人。 “玉臻在情缘上,可是要差荣哥许多。" “当年荣哥一到中原,各路女侠拦路问询,不知多少女子对荣哥日思夜想呢. "哪有哪有… 赵荣笑了几声,不再续话。 转移话题道: "这摩月教多行不义,得让他们消停一下了。" 第249章 番外四十九:烟水茫茫(二) “玉臻...” 二人才走到衡山别院,栾琼就压不住心头的话了。 “嗯?“ 赵玉臻投来询问的眼神。 之前从未听你提过,你多竟..竟就是传说中的剑神,”她说话时,仍然激动得很,“你可知,我就是听着你爹的各种传说长大的。" “在石门剑派中,大伯常夸赞我的天赋,说我不输给大派杰出弟子,可是,我无论怎么用功练剑,总是会输给你。” 她继续倾诉: “每次比剑失败后,我都会向长辈求教,可是你的变数总比他们指点的要多,后面我便不问了,心中却十分疑惑。 “想着你小小年纪,就算精熟衡山剑法,也不该在见闻上高过我大伯,毕竟他是一派掌门,又与峨嵋高手多有交集。" "今日,总算叫我解惑了。" 赵玉臻忍不住笑了起来,又听到带着一丝埋怨口吻的话音: “原来,你竟是这般来历。" “那便是把石门剑派与峨嵋派的师长全数请来,恐怕也不及你耳需自染。” "你把我满得好惨。" "害得我在两位前辈面前连丢礼数。" 说到这她有些羞愧,“只说要见见你家长辈,我哪里知道,你家长辈是这等传说中的人物。” "若非我心思够灵,早就愣在那里不敢说话了。” 赵玉臻带着一丝意:“你从未问起,我不好提及。” “我娘早教导过我,叫我行走江湖莫要仗着爹的名头,否则两眼昏黑,在江湖上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少女品着他的话,深以为然。 这倒也是… 若我早知你是剑神前辈的儿子,也许只会远看几眼,就不敢冒冒失失在常德府与你比剑。” 她又问:“鼎盛武馆那小子是不是知晓?" “嗯。“ 赵玉臻理所当然地点头:“瑞青与我一道在这别院中学书画,自然知晓。” “不过,你知道他的性子比我还慢,又沉迷函谷八艺,对其他事的反应没有常人那般大。" “我爹还说他品性颇佳,可惜脑海缺了一点弦音,没有曲乐天赋,便只学作画了。" 栾琼一想龙瑞青,那是一点没说错。 只是没想到,这武馆小子竟然得到过剑神的点评,心中有些艳羡。 与赵玉臻说了几句话,她总算舒坦放松一些。 这时脑海中又闪过方才琴轩中的画面。 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物,前两月又在峨嵋见过诸多大派高人。 只是.… 绝找不出能像方才这两位叫人印象深刻的人 她对江湖传说的期待,一丝一毫都没有落空。 就像是一阵悠远的回响,此时还有余音。 “玉臻,你爹娘一直是这个样子吗?" 没等他回答,又喃喃添了一句话:“青春常在,数十年容颜不改。" “是的。“ 听到他如此肯定,栾琼好奇极了,想追问。 可话到嘴边,没再说出口。 "你想知道我爹娘练的什么功夫?" 剑出衡山 第579节 他笑呵呵询问,猜到她的心事。 少女睁大眼睛,虽不出声,但眼中快要溢出的好奇早代表了言语。 赵玉臻道: “这门神功是我爹自创的,唤做明玉真经,乃是功参至极的一部法门。" “可是想练成太过艰难,整个门派除了我爹,其余人休说练成,连门槛也迈不过去。 “我娘虽有修习,也是费尽心力,才有残篇功效。” "其余弟子只修剑典,与这门神功无缘。” 栾琼露出惊绝之色,她相信少年口中的话绝对比江湖传言靠谱。 不愧为一代剑神,竟自创出如此神功。 出于对前辈的仰慕,又痴痴说道:“那能否万古长青?" 赵玉臻笑了出来。 “你在想些什么呢? "爹爹曾说天人合一中有阴阳至理,可依然顺应天道,历经天时,经日月消磨,所以神功再妙,也没什么可能长生不死。" 栾琼一点没失望,反而叹道: "这已是多少江湖人梦痫难求。" 少女怀着一丝小期待: “若能剑神前辈能指点我一招剑法,教我怎么赢你,那便知足了。" “这….倒是简单… 赵玉臻笑着朝衡山别院内部一指:“这里面的丹青生师叔就能教你,他老人家若是心情好,还能送你一幅画呢。” “真的吗!?“ 栾琼眼晴一亮,她可是听说过此人的大名。 赵玉臻小声指点:“若是师叔待会拿出两幅画叫你欣赏,一幅是腊梅傲雪图,一幅是寒梅远香图,记得说那幅傲雪图更好。 “那幅远香图是谁所作?”栾琼梧嘴笑问。 赵玉臻小声道:“是文徽明文先生。" 两人低笑着朝别院中走去.. 盘州东南,白虎崖。 西风散漫,几声鹤鸣。 在一处被鲜花包裹的雅致木楼前,弯弯的溪流如玉带一般滑过山壁凸角,正有一道清瘦人影面朝溪水,手执一根绣花针,静静缝着百鸟朝凤图 那针线在他手中如同活物,所绣百鸟颜色绚烂,绒羽根根清晰,如要飞出线谱。 这技法,世上再难找出第二人了。 “"师父,我们在草原石壁刻字边看到了一个字。" 东方小仙话罢,一旁个头长高的杨君采接话道:“那是一个‘妙”字。” “哦?“ 清瘦人影还是背对着他们,没有转身。 他的话音听似寡淡,却有股幽深宁静之味,似乎每一个字都有奇特韵调,深入聆听之人的脑海中。 "妙在何处呀?" 东方小仙道:“自然是在说师父的天人化生。" “款,剑神还是那样高趣,叫人难以琢磨。“ 他虽“欲”了一声,后面的话却带着笑音。 东方小仙知他老人家心情好,便问道: "师父,您既然对剑神前辈颇有追思,怎么不去见上一面?" 东方小仙话罢,便听到一声轻笑。 “这世上既有高趣,又叫我佩服的人唯他一人。" "听说他喜见故人,由此可见,虽说容颜不老,少年心却还是被时间打磨,这倒是一件叫人伤感的事。我第一次见他时,那是何等的少年英气。" 他赞叹一声,又沉默片刻。 像是在追思过去。 “但是.. “这江湖啊,人如潮退,有些故人,不一定非要见面挚阔才算交流。“ "草原上的刻字,你在城墙上刻字,便算我与他见过了。" “这天下间,除了我与他,谁又能懂?" 他平静的话中,难掩一股傲气,却又道: "他说我死了,那我便是死了。" "剑神是个有趣的人,我也该做个有趣的人。" “细细一想,其中别有深意。" "死者为阴,生者为阳,我与他刻字对话,暗合阴阳,乃是天人合一的道理,你再练几十年,也许会有机会明白。 东方小仙与杨君采听罢,虽然应诺,心中却不平静。 天人合一,这等武学境界,不是他们此时能体会的。 周围安静下来,溪流声像是更清晰了。 那清瘦人影忽然放下手中针线,幽幽看向南岳方向。 此时.. 他深而复杂眼神,注定是旁人无法看透的.. 第250章 番外五十:烟水茫茫(终) 洪垆作高山,元气鼓其橐。俄然神功就,峻拔在寒廓。 仲夏时分,西岳苍翠。 玉女峰上,雨后瀑布冲崖而下如山间白龙,水汽蒸腾绵延,冲刷起一阵寒凉。 伴着蝉鸣,偶有萤火闪烁。 两个少年正结伴登山,他们前方,还有一个小小女娃。 她扎着个羊角辫,眼睛大而明亮。 一路登阶,不要别人去扶,跟跑朝上攀登。 她口中念叻着许多话,总是不停,本来就听不清楚,那山间瀑布声越来越响,更不知她在说什么了。 看到玉女峰瀑布下方的新木楼,才听到她喊着“爹爹”。 后方两名少年一齐抬头。 只见木楼中,正有两人对坐欢谈。 旁边还搁着两柄长剑,也许方才动剑比过一场。 个头稍矮一点的少年这时一拉小女娃,也朝上喊了一声爹爹。 而后又恭敬地喊了一声“师伯”。 这时,上方一青年侧过头来,微笑点头。 个头稍高一点的少年也出声问候两位长辈,跟着拿起几个酒坛上到木楼,搁在石桌上。 酒一上桌,一名看上去大概四十岁,俊朗中透酒脱之气的中年人顿时露出笑意。 令狐冲端详着酒坛,笑吟吟问道: “玉臻,这酒是哪来的?" 赵玉臻恭敬道:“这是我娘叫我们送上来的。" 令狐冲朝赵荣着了一眼,笑道: “荣兄,每次到华山来,还要让你带酒上山,这怎么好意思呢。" “那我下次不带便是。" 赵荣顺势回应,令狐冲顿时露出失望之色,摸了摸酒坛,有些后悔方才说的话。 赵荣见状,揶揄道:“你真是一点没变。” “我来看望好朋友,带酒见友,哪里需要将华山衡山分得那么清楚。“ 令狐冲听罢,欣然点头。 这时小女娃又喊爹爹,令狐冲将她抱起,逗乐玩闹。 赵荣在一旁微笑凝望。 片刻后,他叫儿子带着妹妹下山。 望着一双儿女的背影,酒蒙子再次举杯时,脸上洋溢着昔日所没有的慈爱笑意。 “如今儿女双全,又是享誉天下的前辈高手,令狐兄可谓是人生圆满。" 赵荣举杯与他对饮,替自己的好朋友感到高兴。 令狐冲本想向他感谢。 可一想他们多年交情,何必那么生分,干脆将赵荣带来的蜂酒满饮三碗,长呼一口酒气,倍增豪迈。